话音刚落,那驻在门口的马车已先行一步,只余滚滚轮声。 - 黛争在坊间买了几个包子填饱肚子,便想着可不可以再去一趟魏府碰碰运气,跟魏扶危见上一面也好。 既然魏首辅与兰玖相识,那日过后夫子的事是化作幻影了,但也应能从魏扶危口中打探出兰玖的身份。 这样她好防着他。 真可笑,她自从来到长安后,与兰玖也见了几面,还未知他的真实身份。 且每次都惨烈收场。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差点忘了,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阿娘曾说过,她在谷雨时出生,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 她算了算身上的银两,刨去吃穿用度,她可以在那日做一身新衣裳,买两根寿蜡,吃一碗加蛋的长寿面。 这么想着,无论是汝城发生的事,兰玖给予她的压迫,和身体上的不适,都离她远去了。 人在幻想的时候,总是幸福的。 尤其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她的梦,是绚烂多姿的。 不再是陌上之尘,脚底之泥。 “向你们打听个事,你们见过这人不?” “她是我们家的亲戚,脑子出问题了,现在我们在找她!” “她可能会伤人,你们看到了千万要告诉我们,我们就住在——”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旖旎梦境,她连往那声音的源头看都没看,就已经想象出,黛策带着姑母,正拿着她的画像,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他们来找她了! 黛争落荒而逃,一时间,曾经的汝城又在她面前显现,腰腹中的下坠感让她感到加倍的痛苦绝望。 可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她了。 “争娘,你去哪里了?”赵二娘已经泣不成声,满面愁容,“我、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黛争望了望门外,确定没人跟过来后,才关上门,捂着自己的下腹,纠结着表情说:“出了什么事了?” “你有所不知,这几日有一位娘子,瞧着出生着实高贵,每日都叫人来我们画舫上捣乱,说定要找到上次顶撞她的人,不然的话她是不会停下的,我们已经有三日被那些郎君搅得没有开张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姐妹几个就要完了……” 应是那日她不小心撞到的,可已经过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发难? “争娘,我知道这样会令你难为,可是我们也是救过你的人……” 黛争呼吸困难,脑中就像是在天人交战一般,前有虎,后有狼,她形单影只,不可能同时解决两件事。 但也只得先答应下来,哄着赵二娘回去。 她坐在自己的塌上,将脸埋在薄褥间,轻声呜咽。 这世间的一切,此时全都向她倾斜而来。 事到如此,她居然只想到了一个人。 能摆平这些事的。 只有兰玖。 - 傅兰萧背靠在圈椅内,鼻梁高挺,面容出尘,本是极其俊美的一张脸,此时却带着一丝诡异餍足的浅笑。 他故意向阮婉莹提供了黛争曾经的住处,果不其然,阮婉莹这种性格会飞速着了他的道,为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去寻黛争的麻烦。 黛策一家人是意外,他本不想再跟那些蝼蚁有什么纠缠,但他转念就命人告诉了他们黛争的住址。 约莫今晚,他们就会找到她。 拒绝他没有好下场的。 能帮她的,只有他。 他要让她哭着,跪着乞求他。 求他垂怜。 求他救她。 他要用他高高在上的权利,从尘泥中打捞出完整的她,再加以报复、侮辱、折磨、玩弄、轻蔑,最后看着猎物变得支离破碎,再将她弃入尘埃。 可怜,可叹。 只有他能给她庇护,这是她从任何人那里都得不到的,荣耀。 他都已经没有下手杀她了,她为什么还敢拒绝他呢? 他明明已经大发慈悲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心里有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以后有他受的。 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16章 泥泞 午日阳光正好,当黛争从被褥中抬起脸时,阳光从窗棂毫不避讳地直射进来,照在她泪痕凌乱的脸上,反着亮晶晶的光。 天已经没那么冷了,黛争依旧觉得今天无比阴冷。 拖着沉重的身体,黛争把自己打理稍微利落一些后,便摇着手指,在屋内盘算起来。 那位找麻烦的贵女,去赔个礼本无所谓,可无外乎就是兰玖劝导的结果,他只想让自己在长安寸步难行罢了。 兰玖这个人,他总能轻易击碎她的妄念。 既然他说自己本不该来这里,那就走吧,反正长安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虽然她舍不得自己的名头,她也是有虚荣心的,黛贡士黛贡士的叫着,多好听。 但她受不了,争不出了,她要走了。 没关系,燕朝地大物博,又不是只有长安一个地方能让她停留。 听说苏杭就也不错,路费应该是够的,不过可能不能在生辰的时候买上新衣裳了。 没关系的,这都没什么所谓。 她还可以再挣嘛,现在她是可以为自己挣钱的人了。 黛争着手收拾行李,几个月下来,她的东西也没有变多多少,包袱只被新买的被褥增大的重量。 偏偏在这时,黛争又想起了曾经的兰玖,心中无限感慨,她犹记,那时他伤还未好,总是会对她说,她是他遇见的最好,最善良的人,她救了他的命,他一定会回报她的。 他说长安很好,风景如画,才子佳人,去了长安,以她的聪明才智绝不会忍饥挨饿。 当时的她向往的一塌糊涂。 怎会如此,怎么会都是假话? 再来不及伤感,黛争背上行囊,找到赵二娘。 幸好,今日没有碰上阮婉莹本人,二人在不远的酒楼上,远远地望着她们的画舫,确实如她所说,有几个面煞的人驱赶来客,一片萧条。 “争娘,你这是?” “二娘,我是来辞行的。”黛争充满歉意地叹了一口气,“虽有留恋,可长安终究不适合我。也麻烦你去告知那些人,我今日就走,不再碍各位的眼,他们背后的人,定不会追究了。二娘,多谢你们姐妹相助,黛争还未报答你们就要离开了,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赵二娘愣了一下,打量了黛争身上的行头,是真的如她所说,又道: “哎,我知道你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是说非要你找那娘子赔礼道歉,只是你说,贵人们哪能理解我们的辛苦,怎不会追究呢?不过,我知道你这人,是顶心善的,那娘子这么久了还要追究这些事,定是个不好惹的,谁在后面撑着,咱们哪知道呀。” “这样,我们几个都当你是姐妹,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赵二娘卸下佩在腰间的荷包,手指刚刚伸进去,就听到黛争说:“二娘,不用不用,大家都不容易,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 “你想什么呢?”赵二娘拍开她的手,“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要是我给你钱,你得愧疚成什么样?” 她从中拿出一个铜钱大小的药包,放入黛争的包袱中,“你定是又要走水路,等到了别处,你这些东西还怎么用啊?这药包是除湿的东西,你一个娘子,千万不要再苦了自己。” 黛争面露窘态,腼腆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谢谢二娘,从先说的那些话,还是算数的——” “你先打住,再说我也要伤感了,”赵二娘着手整理了下黛争的包袱,“你去点两个菜,算我的,吃了再走吧。” 黛争想都没想,直接站了起来,找到店中打杂的,要了菜,还故意将他拉远,自己付了银两。 等到了上船,黛争才发现自己的通关文牒不见了。 她先是找了赵二娘,可赵二娘说并未看到,她说是不是自己收拾的时候,忘在了屋里。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本来就是今日做的决定,走的又匆忙。 黛争懊恼自己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一面往回狂奔,听船家说,到苏杭的船,这是今日的最后一艘。 可回了屋,本就不大的屋子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看到文牒的影子。 天色将暗,黛争焦急地在屋中踱步,再一次地翻一翻可能有文牒的地方。 可它就这样消失了。 她的记忆因为慌乱变得模糊,她明明记得自己将它叠放在了衣服堆间,怎么就没有呢? “你确定她在这里?” “按理说应该没错,你瞅,还点着灯呢,她肯定在家!” 祸生不测,因为通关文牒的丢失,黛争错过了最佳离开时机,也撞上了黛策一家。 黛策他们并没有将黛争是个女子的事再告诉旁人,他们一家算盘打得响极了。 在得知有了贡士这个名头之后,只想再取而代之,若是将黛争的身份暴露,这烂摊子收拾起来更加麻烦。 “黛争甫,开门!” “娘的,怎么打不开!死东西,赶紧开开!你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他们当然打不开,在听到这几人动静的一瞬间,黛争就已经将横木架在门上,又把衣柜和床榻纷纷推到门窗前,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堵住自己的耳朵,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在这过快活日子,想过我们没有?!晦气玩意,怎么我们就养了你这种没脸没皮的东西,真该把你饿死!把你卖到勾栏院里去!” “你们才是最不要脸的,你们哪里给过我吃的,若不是我经常去后山找吃的,早就被饿死了!我阿娘的嫁妆都被你们吞了,你们还不照顾我,还把我卖了!凭什么!” 面对前来疯狂踹门撞门的三人,黛争也不甘示弱地回应,“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会再听你们的话!” “提到你娘,我正要说了,你以为你娘是死了?她是不想管你了!跟别的男人跑了,那人不要你这个野种,所以给了我们钱我们才收下你的,不然谁养你这个累赘,你不要再做大梦,以为有人宠你怜你,你就是天生的贱命——” “你胡说!你胡说!” 黛争从未有傅兰萧说的那般伶牙俐齿,她跟人吵架时嘴巴最笨,都被人骂成这样了,她也只能重复反驳几句,根本不痛不痒。 “我们哪里有胡说,你赶紧把门开了,不然等我们进去——” 突然间,黛策一家的叫骂声消退了,只听见好似有一群人闯进院中,铁衣互相击出铿然的响声,留下院内三人被堵住嘴巴,模糊又惊恐的哽气。 是武侯来了吗? 也是,闹得这么厉害,邻里街坊应该都听见了,传武侯来,是最好的结果。 但黛争还不敢轻举妄动,她慢吞吞地跨向横在门前的床榻上,双手扶㛄婲在横木上,如履如临地透过门间的细缝,向外窥探。 她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一片衣袂飞扬。 随即,又有敲门声扣响! 黛争被吓到了,“啊”的一声向后跌坐在床面,支支吾吾地问:“是武、武侯大人吗?” 咚咚、咚咚。 沉稳、有力。 一如鬼魅。 “武侯大人,那些人小的并不认识,应是来闹事的强盗,我还害怕,衣裳也没穿好,就先不开门了,有什么话大人直问就好……” 她采用了回避式的鸵鸟办法,反正她都要走了,她不想再惹上什么是非。 “黛争。” 心脏仿佛骤停,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可门外的人已经耐心告罄。 “穿好衣服滚出来见我。” 为什么兰玖会在? 她更不想见他。 巨大的失望又淹没了黛争,她绞着手指,恨自己当初为何没在屋中挖个地洞。 但在屋中自欺欺人也无济于事,兰玖可不是那种在屋外叫骂之徒,再不开门,他定会破门而入要她好看。 黛争手忙脚乱地将堆在门前的家具推开一条可供开门的空地,打开门,便看到傅兰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面看。 周围将士的火把高举,也将他的双眸映的火光灼灼。 她的脸颊倏地一凉,可能人已恍惚,在傅兰萧的手贴上来的时候,她都没去躲。 他今日穿了一身鹤纹长袍,在暗夜中的仙鹤像白鹰一般摄人。 他的护腕定是由上等皮革裁成,正好能勾勒出手腕的形状,磨蹭在她的下颚上,她却觉得坚韧似铁。 她的下颌被轻而易举地勾起,她不喜欢这般,她不认为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在周府,周郎也是这么对自家妾侍的。 但她怎敌这人的力道,也只能被迫承受他的视线。 她一时间有些委屈,更添几分弱小可怜。 傅兰萧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魄力: “听话,按我说的做。” “我会饶你。” 随后,黛争的手上被赋予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穗垂到手背上,像有羽毛在轻搔。 她知道他要让他做什么了,挣扎着:“不,不要,兰玖,我求你——” 可傅兰萧不会在乎她的感受,他一只手与她同握一剑,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她的细腰,就这样拉着她前行,长剑划在石板上,几乎被带出了火花。 他要她亲自,斩断她身上的泥泞。 作者有话说: 黛争是个活的很苦的人,本人xp:天之骄子x灰姑娘!就要高高在上的你嘴硬着爱着凡尘间的我!
第17章 分寸 她远不如傅兰萧的身量,更不如他的力量,她拧着手腕,双腿也奋力抗争着,也仅仅是让长剑的剑光错乱几分。 “兰玖,兰玖,求你了,不要……” 傅兰萧蹙眉道:“魏家那毛头小子说的不错,你真该练练。” “什么?” 黛争总是在没回过味的时候多嘴问一句,但她还没等到回答,她就被执着手腕,轻而易举地一转,黛策的另一只好手,就落在了地上。 鲜血溅落在她的衣上,伴随着黛策一家的尖叫,黛争惊恐地扭头看向傅兰萧,她才清楚,他真的可以做到面无波动。 明明血点都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也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享受杀戮的快感。 “看清楚没?” 黛策已然昏死过去,血从他的臂膀中源源不断地流淌,淌成一片血坑。 而他的父母,被其他人反剪着双臂,跪在地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黛策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他带着她的手,用剑尖挑着地上的血坑,一时间血沫向一旁溅开,“杀了他们,我饶你。” 黛争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她忽而想起在汝城的后山,兰玖也是这样,当时她还可以为了兰玖勇敢地抵挡即将劈向她的刀,而兰玖只是想利用她拖延时间。 他见她不答,又拉着她将剑指向其余两人,“听我的话,你想怎么杀都随你。” 黛争甚至都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只吓得往他怀里钻,“兰、兰玖,我求你好不好……” “为什么?”傅兰萧不解,他觉得,猎物太胆小,好拿捏,却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是救她,将她和她的卑贱彻底分开,赋予她重生,不是吗? 顽固不灵。 “我不要杀人,你放了他们吧,我就走,我不再来长安了……”黛争对黛策一家同情不起来,但她害怕,他为何要逼她沾上这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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