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萧听着,他心中就憋着一团火,他想反问她每一句话,什么叫不跟他计较,怎么就两清了,凭什么叫他放下就要放下?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与她说这些,只会将黛争越推越远。 她怎么能这么着急,他才跟她说了几句话,还没梦里说的多。 他还未来得及去调查她周围的关系网,直觉让傅兰萧的表情变沉了几分,“天还未暗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你是要回去用膳?蕴生也大了晚回去一点也没用关系,还是有别人在等你?男子?” 黛争又忍不住翻白眼了,“你这人,还是这样咄咄逼人,我最讨厌你这点,关你什么事?” “还真是,”傅兰萧咬牙,“你方才说你是个寡妇,可我还没死呢,就有野男人想插足?想得倒美。” “住口,咱们都没有成过亲,都不算的,我真是受不了你了,傅兰萧,怎么能这么缠人!”黛争绕过他,直接转身跑走。 傅兰萧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快步跟紧她,“等等,黛争,那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黎国的皇子,本想叫黛争过去与她商议燕国来朝一事,后听说黛争早就被燕朝那边的人叫走,等了许久,他也坐不住,心中隐隐有了预感,抬脚前往傅兰萧所在的宫内。 他还未走深,就看到一男一女重叠的身形,二人都是他认识的人,而那位大燕的皇帝,现在哪有半分皇帝的模样,倒像个求之不得的年轻小生,面上的焦急与嫉妒呼之欲出了。 而那位公认的长相不尽人意的凶相娘子,正一脸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 他覆上一次,就打偏一次,让他都看愣了。 “二位这是在做什么呢?”他轻咳一声,声音不算太大,但正好可以让他们二人听到有人来访。 这位黎国的皇子不敢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心中渐喜,这位陈娘子果真不是一般人。 实话实说,一个带着孩子从燕朝跑出来的娘子,真真是不多见。 无论她是何种身份,但看着燕朝皇帝那德行,这样的形势,对他们黎国有利…… 傅兰萧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依旧想跟黛争说些什么,却看到黛争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跑到那人身边,恭敬地对他行礼。 “殿下,您来了。” 也对,她是别国的臣子,不受大燕法律的束缚,她理应去侍奉他国的皇子。 “你过来。” 傅兰萧只看她。 可区区一个黎国,他完全可以下令踏平,不出半年就可以纳入大燕的囊中。 完全被忽视的皇子心中不爽,可面上却是极为恭顺,他不好直接问二人的关系,只能问道:“陛下您认识我国的陈译官?那还真是巧,这里都能遇到故人。” 黛争干笑了一声,“二位估摸要商议正事,我家中还有事,先不打扰了。” 黛争一脸的想离开,他有些不悦,但鉴于二人暧昧的关系,他忍住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陈娘子被人叫走,还有些担心,我手下头的人说,之前给你的安魂的香料应该已经用完了,他托我拿些再给你。” 平时,他不会亲自给自己带药粉,今日怕是听了她被叫走,所以专程来了一趟? 黛争头疼,觉得之后这个皇子一定会为了拉近和傅兰萧的关系,屡次三番找她。 但她还是先接过,与他道谢,在傅兰萧一刻不错的目光中离开了。 一回到住处,几个人就围着她问,今日是不是安全度过。 黛争摇了摇头,先卸下自己的人/皮面具,再往胡凳上一坐,喝了口茶,才含恨道:“怎么会有这么无理搅三分的男人,阿蛮,以后你切记找郎君不可只看皮相,那玩意太会骗人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敲门声。 她对门外人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 阿蛮还未来得及说,自己一点都不想嫁人,跟在黛娘子身边什么都好,也看尽了黛娘子为了一个男人过上的不安定的日子,还跟这个男人的儿子共同生活了不少时间,尽拿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撇着嘴,越过众人去开屋内的门,鼓足勇气想要告诫那个男人,这里是黎国的土壤,就算你是皇帝,那也是燕朝的皇帝,可不能再为所欲为! 他不能为了一个女子那么兴师动众,闹得那么不堪吧? 可她打开门,看到门外一众侍卫时,那股勇气便消散了。 从余光中看,还有几个不明因果的邻居正好奇地从窗口打量着,以为黛争是犯了什么事,惹怒了哪位贵人。 “狗、狗狗——”剩下两个字她不敢说,傅兰萧也没心情搭理这个外族小娘子,负手从她身边走过,笑盈盈地看着黛争:“小神仙,用过晚膳了吗?”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小神仙,她是有所恼的。 觅英抢先一步质问他:“你来做什么?” 傅兰萧像是才看到其他人一般,懒洋洋地睇了他一眼,冷嗤了一声,“是你啊。” “我来看看自己的儿子,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他昂着下巴,视线转到蕴生身上,看着他拧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模样,心中不快,“你为何做出这副神情,看到我你没半分喜悦?” 很好,当初是谁从庵堂带他走的?谁给他吃饱穿暖的,亏他之前还觉得蕴生随了他,结果还是随了黛争这个小没良心的。 “你太凶了。”黛争给阿蛮和觅英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先去膳房中布菜,她将他先赶走。 傅兰萧自知在这里谁都不欢迎他,借机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跟黛争说:“你看,黛争,我过来看儿子,可是他不喜欢我。” “你一上来就说他,谁喜欢的了你?” “不然,那你教教我如何做?”他径直坐到蕴生面前,同他说:“你过来坐,父皇有许多事要问你。” 蕴生看着要比黛争倔许多,与阿娘过了一段安稳日子之后,竟是连父皇都不愿意叫一声,直接甩了竹箸,跑到后院去了。 “蕴生!”黛争没想到一年多不见,蕴生对他能抵触到这般,她没管傅兰萧,而是去后院问蕴生怎么回事。 蕴生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并不喜欢父皇。” 黛争答:“你放心,让他来看你,也是我提出来的,他吃完饭我再也他谈谈,让他回去。” “阿娘,这怎么可能?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个疯子吗?”蕴生冷哼的时候,和傅兰萧酷似,“他能放过我们,放过你吗?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情我懂,我经历过,见过,只是有些事我不愿与你说罢了,我不想让阿娘你再受苦。” 前世的雨天,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我只是生气,觉得这日子没头了,为什么我还没长大,不能独当一面呢?”蕴生握着拳头,他的声音脱离了奶气,但依旧是软的,“他一来,我们就不得不跟他走了,对吗?看来还是需要我之前同你说的,再等我长大,别的方法都靠不住。” 黛争心中柔软,伸手揉了揉蕴生的脑袋,“你能这么想,我已经很欣慰了,但是阿娘不能再这样软弱了,虽然他是皇帝,但我也有骨气,我不能让我儿子来为我抗争,你放心,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这次一定。” 蕴生还是不信,“你不知道他的那些法子……罢了,阿娘,我信你,既然我都能有不同的改变,那阿娘也会变得和从前不同。” 二人吐露抒发一顿后,蕴生还是跟着黛争和傅兰萧坐在一起,几个人坐下来吃了一顿晚膳。 只是在座的各怀心事,都十分沉默。 烛火前,傅兰萧还缠着黛争不离开,窗前影动,分外暧昧。 他从烛光前看着她,仔细瞧着她脖颈上曾红了一块的伤口,往上再看,是长期带着人/皮面具留下的痕迹,“你的脸变得更白了一些。” 她点着今日带回来的香料,没接他的骚扰,只说:“你现在就像个死缠烂打的登徒子。” “可我不是因为想你?你确实被我缠上了,你不原谅我,跟着我离开,那我就一直呆在这里。”他捉住她的手臂,“黛争,你怎么就不信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你连发毒誓都能反悔。”黛争手上没停,傅兰萧顿了一下,企图先转移话题,指着她手下的香料,酸酸地问:“这些东西真有用?居然一个国家的皇子还能亲自给你送……” “你不是还为了香料来的?还在长安天天求神拜佛来着,之前你也说,不信这些。” 他靠在桌案前,有许多话跟黛争说:“偶尔信一下不会出什么岔子,你说是不是,小神仙,嗯?” 他曾经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也不愿与人有过多的温情,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任何人打交道都精于算计,伪装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可是一次又一次在黛争的面前,他与过去的自己越来越远。 他知道真实的自己卑鄙无耻,只想把她占为己有,甚至想过不让任何人见到她,就让他把她关在笼子里供他一人欣赏。 现在他不愿这么做了,他也愿意为了她,生出软肋和牵绊。 他在此时觉得,不是自己掌控了黛争的人生,而是黛争掌控了他的所有。 他为她变成她喜欢的模样,并且甘之如饴。 他会成功的。 或者,她也会成功的。 他同时想道。 傅兰萧本笑的微眯的眼眶,忽然一变,他鼻子向来灵敏,急速抓过黛争的手,将她护在怀里。 身后的香料瞬间爆炸,火舌迅速地卷着屋内的装饰,变成一团团火球,瞬间吞噬二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冥冥 势焰熏天的火焰直穿夜空, 左邻右舍看到火势,口中念念有词,左呼右唤提着水桶救火。 可他们还未走近,就能听见短兵相接的声音, 黎国特质的弯刀和中原独有的刀剑交割, 流淌的鲜血使他们背后的大火更加气焰汹汹。 逐渐的, 救火声变弱,黑夜里唯有大火蔓延的声音, 和越来越清晰的打斗声。 “黛娘子!黛娘子!”大火的源头是黛争的屋子,觅英和其他人还未睡着, 可以迅速反应过来。 他抱起蕴生就跑,阿蛮也披着袄子跑出来,一桶又一桶地提水灭火, 可火焰却越燃越凶。 “你放开我!”蕴生不顾觅英的阻挠,挣扎着,努力拍打着他的手臂, 可是孩童和男人的力量太过悬殊, 蕴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更旺, 而自己的亲娘生死未卜。 “阿娘她……她……!”蕴生张嘴咬住觅英的小臂, 留下两排狰狞的牙印。 “我去救她,你安分点!”可觅英纹丝未动,他冲蕴生吼道,“你现在冲进去是添乱吗?!” 他把蕴生塞到阿蛮身边,提着一桶水, 将自己衣衫弄湿, 正要闯进火海时, 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浓烟中缓缓出现。 确切的说, 是两个人的身形,二者几乎交叠在了一起。 黛争被黑烟呛得咳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快……” “争娘!” 几个人急忙围上去,觅英搀扶着黛争,忙不迭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黛争双手撑住觅英的手臂,摇了摇头,眼神瞄到傅兰萧,觅英又忙把傅兰萧架住,让其他人去看着黛争。 他只瞄了一眼,便知道这人伤的极重,如若平时,他巴不得他赶紧死了,可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 黛争扶着自己的腰,在阿蛮提着的水桶前蹲下,也不顾井水的刺骨,忙将里头的水全部泼到自己身上。 她浑身滴着水,大口喘着气,被扶着跟着觅英从后门中逃出,遛进小巷,才将将缓过神来。 她开口说话时,还是咳个不停,嗓子低压地跟男声一般,“黎国的……香粉,有,” 话说到一般,她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跑的匆忙,他们也未来得及带水。 但几个人心中已明了,觅英问:“那香粉有问题?可娘子不是一直在用他们给的香粉安眠?难不成是……” “他们并非一心想要跟燕国结盟,而是想以小博大,刺杀燕国皇帝?” 黛争点点头,恐怕他们一开始找来她做译官,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却没人料到自己和傅兰萧有这样一段孽缘,更没有料到大燕的皇帝会亲自光临。 这一切都让他们的计划提前,并且提高了不少成功的概率。 傅兰萧这人心思缜密,一般不会出错,这几年对边地的治理也算有所建树,可依旧挡不住一些不甘为臣的小国来犯。 黛争全身灰败,还在不断的颤抖发烫,月牙白的衣裳被火星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的残洞,头发也被燎了一处,不过比起傅兰萧来说,她几乎算是毫发无损。 她把视线重新转向傅兰萧,他的长发被烧去了一大部分,后背上的伤口蔓延到了前脖,血与肉的味道蔓延进所有人的鼻腔中。 他在爆炸前的一瞬间,将她护在怀中,才让她躲过了这一遭。 不过,他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黛争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争娘,外面的打斗声好像停了。”觅英的耳朵一动,从腰间拔出匕首,并未将傅兰萧扔在地上,“你们往后退,有人来了。” 巷口先是震出来一阵剑刃的轻弹声,又闻浑厚的声音试探道:“黛娘子?” “戚无?”黛争手拍在觅英的肩膀上,示意他放下刀,“没事的。” 他强行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黛娘子,陛下还在吗?” “他还活着。” 但黛争不确定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死,她忽然手足无措地瞄了他一眼,生怕她说错了,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活着。” 这里是黎国的地盘,黎国的精兵倾巢出动,跟随傅兰萧来的影卫再强,也是一番苦战。 戚无能在空隙中找到黛争,实属不易。 戚无很少暴露自己的感情,他作为傅兰萧的影卫,若是主子没了,他活着也再无意义,他咬紧牙关,颤音道:“我们将力保娘子和陛下离开黎国,请您一定要让陛下活下去。” 她心中有一闪而过的纠结情绪,但黛争的脚已经先行一步,跟上了戚无。 她的内心深处,是希望傅兰萧死的。 倘若他死了,长安就不会有人再寻找黛争,不会记载有关她的任何一笔。 但绝不是这个时候——敌国侵犯,傅兰萧救她于水火。 曾几何时,傅兰萧两次躺在血泊中,一次他恩将仇报,一次她置之不顾。 这次,无关情爱,她还是要救他。 他们乘坐着一辆漆黑的马车,连夜出城,身后的城池点燃烽火,举国上下搜寻着几人的踪影。 傅兰萧经不起折腾,还好马车够大,也有一些基本的可供疗伤的器具。 黛争和觅英让他背面朝上,剪开他身上的烂布。 伤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他的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和布料分不开的皮肤更是触目惊心,汹涌的血腥味一下子弥漫在马车间,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像是即将流逝的生命再做最后的挣扎。 这比她第一次见他,还要严重的多。 她好不容易处理完背后的伤口,她全身的衣服又湿了一次,竟不知是被井水打湿,还是汗水。 她数不清自己为他包扎了几个时辰,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出了黎国,只知天光大亮,所有人今夜都度过的煎熬——觅英不知疲倦地驾着马车,阿蛮和蕴生就在一旁帮她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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