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答应你了?” 楚筠温声说是, “父皇朝政繁忙,儿臣不敢相扰,便只得去劳烦母后了。” 明渊帝斜靠在椅背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噙着复杂的情绪,良久后才轻嗤, “她不是远离红尘不理俗世么?竟还想得起自己如今也是做皇祖母的人了……” 他目光凉凉, “她答应了也好,身为太子之母,照看几日皇孙也是她应该做的。” 他话锋一转, “倒是你,应当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楚筠立时就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让她表忠心了, “儿臣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此次前去,儿臣便是父皇的眼睛,太子的一举一动皆会传回国中让父皇知晓。” 明渊帝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朕一向对楚家很放心,你这次去务必低调行事,若被元贞国提前知道可不妙,一路上朕也会派暗卫保护,多加小心。” “哼……朕也好奇,太子去了元贞国许久,到底有没有些长进。” 楚筠默默,待走出宫门还有些怔怔,檐下传来风铃清脆之音,不禁感慨,这便是天家,父子之间也有说不完的猜忌,江山社稷、巍巍皇权,果真这般诱人…… 她并不想乘上轿辇回宫,便自己缓缓在长街上走着,其实她本可以去元贞国走这一趟,反正她心里并不念着慕寒之,自己待在东宫反而惬意无拘束,虽说时不时要演一出深情的戏码,不过这也是她早已做惯的事。 只是她有些等不及了,自从传来赫连羽娶了位元贞国女子的消息,自己便慌了,只是两国尚在僵持,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回到萧国。 楚筠便打定主意,既然风不来,自己便亲自去瞧瞧,那位郁华枝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引得不染纤尘的赫连将军甘愿折腰…… 她放下心头的万千思绪,回身仔细吩咐女官一应出行的事宜,既然得了允准她便一刻也不想再等,定于三日后动身前往元贞国。 北疆的风雪几乎在同时飘入京城,覆冰之下尚有游鱼,随着暗流四散,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昨夜下了整晚的雪, 如今天色已明,桥头檐下皆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便有专人清、清开路面。毕竟天要下雪, 贵人也要出门不是?左不过拥裘围炉,总是冻不着的。 四下车马未歇,官道上尽是深深浅浅的车轮印, 看上去颇为凌乱。 寻常百姓自是用不上那等金贵油纸伞,好些的便披个蓑衣,但鞋底却是免不了要沾湿的。 眼看着便到了年下,家家户户都张罗着年节的买办, 自然走亲访友, 忙得不亦乐乎。 众人只当如今萧国无甚动作,自然想着元贞国根基深厚, 也不是能轻易啃下的硬骨头,百姓便也仍是按从前的旧例,大人物唇枪舌剑、揣摩人心, 他们便关起门来自家热闹。 想着自己一年到头为生计苦, 总算有了新的盼头, 只愿来年顺遂安稳, 故而没那些繁琐礼节规矩,反而更松快些。 宰相一行人上月便回到京城,途中虽有波折, 但并未出大乱子, 故而并未声张。只是洛玄从慕寒之府中出来时面色不佳, 看着倒像是受了数落。 郁华枝正坐在屋里, 怀中放着刚换上的汤婆子, 一袭烟罗紫织金团花纹云锦裙, 颈上围着灰狐围脖,银丝珍珠鸾凤步摇垂在鬓边,吹弹可破的脸蛋上带着红晕,显得美人慵懒华贵。 她刚用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云吞,如今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 正好明微抬着账册进来,郁华枝翻阅着便有了思量,挑眉道, “眼瞅着就是年节,纸铺生意也愈发好了,只怕我还要再赶工加制几批,否则便要断货了。” 明微犹豫着开口, “夫人,照奴婢的意思,如今有了将军你本不用这般辛苦的。制纸总要接触冷水,这冬日里最易长冻疮了,不如等开春了再做吧。” 郁华枝闻言却是放下了手中的账册,正色道, “不错,如今我是嫁给了赫连羽,成了他的夫人,但我却不能事事都指望着他,他本就忙于军务抽不开身,若还要因我分神也太累了。” “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么娇弱,这点持家维生的本事还是有的,似藤萝一般事事依赖男子,这从来都不是我所愿,若女子也能有立身之本,不也很好吗?” 明微听了这话不住地点头,便听郁华枝接着开口,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若凭我一人之力还是不够,最好能找几个好苗子跟着我学制纸,若是顺利,明年便能再开一家纸铺了,你觉得如何?” 明微自然点头说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从前在郁府不好声张,也不好找帮手,如今夫人在将军府便可大展拳脚,有学徒跟着夫人也不用那般辛苦了。” 说罢她便喃喃, “将军本来倒是同我叮嘱过别让你累着,但怕扫了你的兴便也作罢了……” 待郁华枝抬头疑惑地开口问, “明微你说什么?” 明微撇了撇嘴,终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约莫到了午膳的时辰,赫连羽便散朝回来,陪着郁华枝一道用了午膳。 婚后这些时日皆是如此,若无公务要处理,赫连羽散朝后便立马回府,二人或是出门散心,或是在府中闲适说笑,赌书泼墨自是有趣。 见今日郁华枝桌上账册不少,赫连羽索性就陪着她在书房,随手处理着近日公文,一抬眼便能看见美人伏案的专注神情,他不禁眼角一弯。 赫连羽想起今日听说的消息,便挑眉开口, “华枝,听说姜弥月底便要册封贵妃了。” 郁华枝捻着笔的指尖微顿,垂着眸子点头, “是呢,前日我入宫时便听说了,陛下原本鲜少留宿后妃殿中,连月来十日竟有五日留宿在姜弥殿中,也算圣眷正浓,姜伯父眼下也深受陛下宠信,晋升贵妃……也是情理之中。” 不知想到了什么,郁华枝有些意兴阑珊,便搁了笔, “虽说如今姜弥待我一如往昔,但她从前对沈云疆……那般一往情深,怎么忽然便转头承恩了?我瞧着陛下也并未强迫于她,难不成当真是转了性子么?” “喜欢一个人,便这般容易就变吗……” 赫连羽见她恹恹的,便也放下公文,起身坐到她身旁。 美人入怀,他才温声开口, “若是轻易就变,也不是真的喜欢。” “我对姜弥不甚了解,但想来她身处后宫,自然不能不顾及父亲,前朝与后宫本就分割不开,更何况现在的局势并不明朗……” 郁华枝窝在他怀中,轻叹一声, “若是陛下能多照顾着她些,倒也不是坏事。” 说罢她掐指一算,便坐起身来,眼眸清亮, “算起来再过半月便要过年了,往年在府中同哥哥姐姐一同守岁,虽说也高兴,但后来姐姐出嫁,府中也冷清了不少。这还是我们成婚后第一次一起过年,我是想要早些张罗起来,府中只有我们二人,但也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赫连羽摩挲着她的几缕青丝,点头道, “都依你,只是年节少不得要应付各府往来,想必一些大人家的内眷也会朝府里递帖子,若有拿不准的来问我便是。” 郁华枝笑着点了点头,便想起今晨之事, “过两日我要亲自去纸铺瞧瞧,夫君可要一起?” 赫连羽挑了挑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来是纸铺生意兴隆,夫人想带我去开开眼界?” 郁华枝看着有些苦恼, “也不全是为着这个,听说近来总有人抢到了纸便在纸铺前高价卖出,足足比铺中定价高出三倍不止,这可不好,总得去瞧瞧怎么处理才行。” 赫连羽便点头说好, “嗯,后日休沐我就陪你过去。” 想到近来各处的动静,他目光微黯, “陪你高高兴兴地过个年,想来也没有几个安稳的年节可以过了……” 郁华枝担忧地抬起眼眸,缓缓开口, “可是要有动作了?” 赫连羽目光悠远,指节轻敲桌案, “我们本不愿仓促行事,但元贞国倒是小动作不少,不得不多加防范。敌暗我明,在元贞国内我们本就不占优势。” 郁华枝平日并不多问,总想着只要不问便万事大吉,但听赫连羽如今的说法,萧国与元贞这一战或许会比想象中早上许多。 “我只要你平安,我过几日便去寺里供奉灯盏,日日长明,惟愿你无恙。” 赫连羽低头看着主动缠在自己身前的姑娘,一时失笑, “不要担心,这不是还没开战么?既然要过年,那便高高兴兴的,可不许把忧虑带到明年去。有你等着我,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过了许久才听见怀中传来郁华枝闷闷的声音, “谁做不到谁就是小狗。” 赫连羽轻笑, “好,是你的小狗。” 郁华枝满意地晃了晃脑袋,扑哧一笑, “瞧瞧我们两个,便是舍了这身份就此隐姓埋名,也是饿不着的。一个算卦占卜,一个制纸维生,想必也能成为民间一对令人艳羡的眷侣吧……” 赫连羽目光柔和,想着从前向她允诺的种种,到现在也还未做到,不免有些气短, “从前我便答应了你,要带你游历山水,不受世俗烦扰,如今我却还困于其中,难以脱身,却是你一直在迁就着我,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私心,不愿罢休放你离开……” 郁华枝轻叹一声,无奈地嗔道, “真是上辈子的冤家,明知道你说的那些承诺做起来并不容易,但我还是栽了,偏生叫人舍不得拒绝,这可不就是冤家么……” 冬日严寒,却吹不散浓浓的情意,窗扉紧闭,隔绝外间风雪。 飞雪不歇,将天映衬得愈发明亮,慕寒之独自站在檐下,霁色如意纹长袍与雪天倒异常和谐,见他面上似有霜气,较之以往多了几分冷峻。 院中竹叶早就凋零,光秃秃的枝干甚为寥落, “过了年便快到开春了……” 只见一侍卫躬身走入,行礼后才沉声开口, “殿下,陛下说您为国事操劳,过年也回不了国中,便派人从萧国送了年节赏赐过来,如今车队已在路上了。” 慕寒之闻言面露笑意,却不达眼底,接过书信才缓缓道, “有劳父皇记挂,儿臣感激莫名……” 侍卫犹豫着问, “殿下您看……” 慕寒之唇角一勾,随意开口, “既然送了赏赐,便好好收下,总不能辜负了父皇的一番美意。派人看紧了车队,别出了岔子就是。” 侍卫领命正要退下,便听见慕寒之清浅问道, “洛玄府中可有什么动静?” 侍卫心下一跳,便赶忙回话, “洛玄那日刚回府便去了夫人屋里,但后来听闻妾室病倒了,就前去探望,待洛玄走后,夫人便歇下了。至于这几日,似乎是郁夫人着凉了,有女使便去请了大夫,旁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慕寒之眉头轻皱, “她病了?” “去问问大夫病情如何,送些补品过去,做得隐蔽些。” 侍卫便点头称是,领命退下,哪里敢问太子殿下为何无缘无故如此关心臣子妻眷,他可不会嫌自己活得长……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今日雪总算是停了, 天色泛白,梅香渐浓。 望着花园里开得正好的红梅,郁华枝心下满意, 幸而赫连羽想得起来,在春日便移栽了梅树过来,否则眼下院子里就光秃秃的, 远不如这般鲜活。 她今日穿得也算暖和,一袭霁色莲纹广袖裙,外面披了月白色梅花斗篷,站在雪中格外应景。 赫连羽一进院子便瞧见了这番美景, 一时怔怔, 看着郁华枝在雪地里摘赏红梅,笑意渐深。 郁华枝回头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他, 长身玉立,似霁月清风,不染纤尘, 明明似谪仙一般, 眉眼却是吹不散的缱绻柔情。 他终是为她倾心折腰, 动了情肠。 赫连羽缓缓走近, 见她眉眼弯弯,欣喜朝自己招手, “殊玉, 快来瞧我摘的梅花好不好看?” 赫连羽接过她满怀的红梅, 眼睛却片刻不离美人, 讷讷开口, “甚美。” 郁华枝挑了挑眉, 便朝他道, “将梅花插瓶放在书房里,暗香阵阵,那当真是极雅的。” 赫连羽轻笑,点头说好, “待会吩咐人插上便是,今日不是要去纸铺么?” 郁华枝这才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残雪,捣蒜一般点头, “自然是要去的。” 话音还未落便被石子绊了一下,幸而赫连羽将她抱了个满怀,郁华枝闻着他身上的檀木香气,闷闷在他胸前发笑。 赫连羽无奈一笑,沉沉开口, “夫人想让我抱直说就是……” 这话惹得郁华枝恼羞成怒,挣扎着便要从他怀中起身, “无赖!我才不要你抱……” 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只能听出撒娇的意味,媚而不自知的娇憨才最为勾人心魄。 赫连羽眸色一暗,想到眼下要出门,这才强行压下心头的欲念,轻叹着将郁华枝抱在怀中,惹得美人惊呼, “这么多人看着呢,快放我下来……” 赫连羽却恍若未闻,只觉得她像兔儿一般不住地往自己怀里钻,可当真是羞极了。 行至府门前赫连羽才俯身将她放下,二人相携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郁华枝这纸铺地段选得极佳,往来坊中的皆是文雅之辈,更是不乏言情书网的小姐,既然是卖上等的纸,自然得沾染些书卷之气,于是乎,周遭书局遍布,还有不少清雅的乐坊酒楼。 一路上望着街景,郁华枝不觉暗叹自己眼光甚佳,赫连羽见了她的神情便知晓自家夫人心中所想,不觉也柔了目光。 街道上早已布置上了年节的陈设,商户竞相出售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诸般大小门神、桃符、钟馗、狻猊、虎头及金彩缕花、鞭炮春帖之类,年节时兴的货品琳琅,应有尽有。 只见工人穿梭其中,瞧这般阵仗,倒是要建许多个鳌山,郁华枝便饶有兴致地朝赫连羽开口, “听闻萧国年节风俗与元贞国不大一样,今年我带你出来看看大鳌山可好?元宵的时候点上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赫连羽自然笑着应了, “萧国过年么……赫连府规矩不少,入祠堂祭拜先祖便要整整一日,之后便是守岁拜年,每年初一都有冰嬉,倒也十分热闹,你应该会喜欢的。” 二人说说笑笑的,转眼便到了纸铺前,却不成想正门前人满为患,侍女小厮皆堵在纸铺前,各家皆想挤到前面去,生怕晚了便抢不到纸,故而谁也不肯相让,几只沾了泥的鞋履孤零零躺在地上,却无人顾得上。 郁华枝一时哑然,想必是听到风声今日有新纸到了,赫连羽便吩咐调转马车,去了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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