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近来山中大虫出没,常在周边伤人,那头便是萧国疆界,因大虫四处流窜,前几日还特派兵前来围剿那畜生,可惜还是被它逃了。现下天色依已不早,若是遇到了野兽就不妙了,两位还是先回去吧。” 沈云疆思忖,“只是野兽出没么……” 他向村民道谢,却仍往山中去,村民见状直叹,“如今的年轻人可真是不听劝啊,罢罢罢,总得叫他们吃过亏才知道教训嘞。” 骑马又走了半日,已至无妄山中部,再往前便是萧国疆域了,一路上沈云疆并未察觉有异,“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 此时身下的马匹忽而停下,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只见丛林深处走出一只庞然大物,沈云疆见着了这面露凶色的畜生,才知村民所言不虚。 二人严阵以待,只可惜今日怕打草惊蛇,并未带弓箭前来。思索片刻沈云疆便携亲随急急离去,凶兽却穷追不舍,涎液横流,直冲着两人而来。 见凶兽即将咬住马尻,沈云疆抽出佩剑朝它刺去,前爪瞬间鲜血四溅,速度也减了下来,此时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似是山中鸟兽嚎叫,凶兽竟陡然掉头离去。 沈云疆二人疾驰许久方回到城中,总算歇了口气。他掉转马头望着无妄山道,“山中除了那野兽并无其他可疑之处,明日再探查一日,若无异常便返回军营吧。” 这头赫连羽也已接到属下回禀,“他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好,待他回了军营我们也便启程,若待太久恐惹人注目。” 属下自然听命退下,赫连羽打开太子密信,阅后便将信烧掉,“上到九五至尊,下至平民百姓,俗世中人何时才能心随意转,不必做违心之论,不必行违心之事呢?身处其中,我可能免俗?” 赫连羽自嘲地笑了笑,“终是身不由己。” 北疆的风雨自是吹不到京城的,不过如今已是初秋时节,七月流火,风清气爽。郁府中人来人往,似是红云穿梭于廊下,走近才见府中张红挂彩,倒像是要办喜事。 后院里郁华枝在窗前瞧着下人忙前忙后的正出神,郁卿川便一阵风似的在窗外站定,“你这副样子不像是姐姐出嫁,倒像是自己要出嫁似的。” 郁华枝睨了他一眼,“大哥还有心思在这里打趣我,姐姐三日后便要出嫁了,你丝毫都不难过么?” 郁卿川正欲反驳,里间的郁晏欢便含笑走出来,“这么多年你们日日斗嘴,我日后听不见,只怕还会不习惯呢。” 郁华枝略带忧色,“姐姐,我虽舍不得你,但既已如此,便把日子好好过下去,才是正经。倘或洛玄敢给你气受,我定饶不了他。” 郁卿川,“华枝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你放心,就算父亲不给你出头,我也会去给你讨个公道。你生性柔善不愿多事,但若真遇到烦难可不许瞒着我们。” 郁晏欢见大哥和小妹都如此说,心下一暖,“你们能这么替我想我很开心,不过哪里就有什么一帆风顺的好日子。只要能挣扎向前,也就罢了,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两兄妹知道郁晏欢性情向来如此,便也不再多言。 晚间郁文亭传三人一同去用晚膳,面上也带几分喜色, “如今的平阳侯洛齐铭领了年终官员升降定品的差事,而这洛玄更是年仅十七已任五品宗正少卿,将来大有前程。要说原本也轮不上我们同他家结亲……” 说着他抬眼看着郁晏欢,面露满意之色,“只是你如今这刺绣手艺早已闻名京城,众夫人皆赞你管家理事之才。况且这洛玄早前便见过你,颇有几分非你不娶之意,这才央着父母过府下聘,为父也甚是欣慰啊。” 郁华枝同郁卿川对视一眼,暗道原来如此,他既费心求娶,想必也不会委屈了郁晏欢,这时积攒在心头的郁结才稍得纾解。 然郁晏欢闻言并无甚反应,只轻声开口,“若无父亲的操劳,便没有郁府如今的光景,女儿也难有这般的好姻缘,晏欢时刻念着父亲的养育之恩呢。” 郁文亭听到奉承之言自然心情极佳,一顿饭吃得似是其乐融融,只不过他没看见兄妹三人的眼神官司,多有戏谑之意。 第二日郁晏欢正在房里整理嫁妆,将一水成色极好的绫罗绸缎装箱,往楠木大箱笼的角落都放了乌沉香。 又取出母亲留下的一个妆匣,将头面步摇之类的首饰妆盒一一安置好,放眼看去,闺房内竟空了大半,果真是要出阁的娘子了。 此时侍女离晴拿着张帖子走了进来,她接过来一瞧,竟是洛玄在外请见。她深吸了口气, “既然帖子能送到我手里,那父亲自是已经允准,上些茶点请他到园子里来吧,我随后就过去。” 离晴应声便出门将洛玄引入园子,他一袭月白长袍缓缓走近,见园中金桂开得正好,流水映带其中,白汀翠蔓,游鱼倏忽,一步一景,廊上帘子随秋风摇荡,处处都是闺阁女子的闲情雅致。 方在亭中落座,便见一袅娜身影朝自己走来,品绿色的云纹窄袖衣,下衬深松绿衫,云髻上两支玉色素钗配点翠步摇,温柔的眼眸略垂,缓缓步入亭子。 “劳烦洛公子久候,只因近日府中事情繁杂一时间撂不开手,故而来迟了些,望公子勿要见怪。” 洛玄起身行礼,温声笑道,“我才刚坐下你便来了,并不算久。” 他不错眼地看着郁晏欢,凑近开口,“你我不日便要成婚,你叫我表字既檀就好?” 郁晏欢这才抬头看清了洛玄的样貌,眉目清秀,薄唇微红,倒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流,听他如此说觉得并无不可,便轻声问道,“既檀?是哪个檀字?” “檀香的檀。” 郁晏欢了然,“我记住了。” 洛玄低头看着她似小鹿般澄澈的眼睛,嘴角的笑意冲散了他眉眼中的几丝阴霾。 “今日过府只是想来宽你的心,过府之后你随母亲一同理家,父亲母亲为人和善,定不会苛待于你,你且放心,凡事有我在。” 郁晏欢有些怔忪,这番话分量不可谓不重,她虽一直说对郎君不抱期望,瞧着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就是,但骤然听见殷切托付之言,不免还是有些动容。现在想着嫁过去也不见得是坏事,左不过当一个贤惠称职的妻子便是。 “多谢……听了这话我倒是安定些了,你也放心,日后我会尽力做个贤惠的妻子,为你照料好后宅的。” 看着这般乖觉的小娘子,洛玄自觉开怀,“原本没有提前同你说我要过来,也是我的不是。我记得初见时,小娘子穿的那身藕荷色衣裙极为衬你,我瞧着也欢喜。今日这身颜色瞧着却不大好,日后我让绣娘给你多裁两身藕荷色衣裙可好?” 郁晏欢虽略有迟疑,但还是应了声,“各人于颜色上自有偏好,若你喜欢藕荷色,我多做几身便是。” 闻言洛玄脸上笑意更甚,招来亭外候着的小厮,将一个精致长盒递到郁晏欢手里。 “过来时特意绕道去取了给你订的禁步,我瞧着成色极好,待后日出嫁时戴上,可好?” 这块玉触手生温,细腻圆滑,下面的珠子也精致非常,郁华枝点头,“多谢,劳你费心了。” 洛玄轻摆了摆头,“无妨,今日我便先回去,后日便来迎你入门。” 毕竟还是闺阁女子,听到这种话还是有些羞赧,郁晏欢若无其事起身相送,行至亭外,洛玄复又回头朝她望来,眸色深深。 “晏欢,从后日起,你,便只有我了……” 郁晏欢脸上的微红慢慢褪去,待洛玄离开后仍久久没有回神。 暮去朝来,转眼已是郁晏欢出嫁的日子,郁府门前张灯结彩,连那对石狮子格外有精神,神似今日的郁文亭。 见他满脸红光,往来寒暄,真真是人逢喜事,让人纳罕的却是身旁的郁卿川,难得露面帮忙支应一番,看来毕竟是亲妹的婚礼,他也很是放在心上。 晨起时郁晏欢便进了祠堂拜别母亲,郁文亭祖上并不显赫,加之父母双亡,家中更是人丁寥寥,故而祠堂内竟没有几块牌位。 郁晏欢目光沉静如水,“母亲,父亲为女儿选定了平阳侯府洛玄为夫婿,今日便要出嫁,望母亲护佑我们兄妹三人平安顺意。” 自嘲地笑了笑,“日后是好是坏尚且不知,女儿只能守住自己的心,想来只要不交付真心便不会似母亲这般了吧。” 屋内郁华枝带着姜弥等一众闺中好友来给姐姐送嫁,大红喜服映得她人面桃花。郁卿川亲自去请了京中有名的嬷嬷前来,为郁晏欢开脸上妆。看着高高梳起的新妇发髻,郁华枝不免伤感,好在姜弥在一旁说些吉祥话,气氛也颇为松快。 半个时辰后洛玄便带着迎亲队伍来到郁府,郁文亭早前已经吩咐过不许刁难洛玄,郁卿川索性就同洛玄一道进了府门。 不消半刻,两人拜别郁文亭后便由郁卿川将妹妹背到轿边, “妹妹,善自珍重,常来看看我和华枝,万望你别委屈了自己。” 盖头里郁晏欢的眼泪像断了线的南珠,一时竟止不住,见状洛玄便侧身将帕子递给晏欢,含情脉脉地开口, “大喜的日子,妆若哭花了便不吉利了。” 郁晏欢将将把哭势收住,他又转头笑着看向郁卿川,“卿川,晏欢日后便是平阳侯府的少夫人,你我也成了姻亲,日后常来常往是自然的,只是眼下不便寒暄,误了吉时便不妙了。” 郁晏欢握了握郁卿川的手,“大哥,我走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登上了轿子,红帷幕放下,已不见佳人身影。洛玄见状也翻身上马,一行人吹吹打打,随行侍女小厮向路人散喜钱,在一片热闹声里朝平阳侯府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关键词:平心静气~
第10章 冷暖自知 侯府的规制摆在那里,这场婚仪阵仗实是不小。洛玄一直在招待来往亲友,面上挂着和煦的笑。 外间看来洛玄又是挑不出半点瑕疵的五好青年,前途无量,如此喜事,一众宾客免不了要多灌新郎官几盏酒的,起哄玩笑,自是不在话下,直到晚间客人少些才得回房。 新房内烛光摇曳,窈窕的身影坐在片片红云之中,待人采撷。洛玄本就饮了些酒,又血气方刚的年纪,见着如此景象径直来到榻边坐下,伸手正欲揭下盖头,低头见郁晏欢指尖拽着衣角似是有些紧张。盖头揭下,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图便出现在眼前。 洛玄瞧着很是欢喜,握住美人柔荑,“晏欢,日后我便是你的郎君了,” 他鼻尖的热气落在郁晏欢微红的面颊上,眼中倒映出烛火光影,更显目光灼热, “自今日起,你便彻彻底底是我的了。” 见郁晏欢有些怔怔,他便自顾自地回忆起初见郁晏欢的场景, “从第一次见你时,我心中就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我想要你,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得到你。就如金丝雀一般,惹人怜惜,却又让人想要生生世世将你囚于笼中。” 他手中把玩着郁晏欢的几缕青丝,低沉的嗓音尽是蛊惑,“之前我细细打听过,岳父大人毕生所求不过是官运亨通,其余的并不在意,若能以儿女亲事换个好前程,他自然无有不依。” “所以啊晏欢,你只有我能依靠,只要你听话,将来自然都是你的好日子。嗯?” 郁晏欢闻言心下彷徨,眼中泪光莹莹,“郎君日后便是我的天,出嫁从夫,晏欢省得。” 洛玄这下是真心实意的笑了,温香软玉在怀,面对如此乖巧的小娘子他自然爱不释手,红帷帐内烛影沉沉,两道身影交叠,轻吟细碎,似大珠小珠散落玉盘,不觉感叹良宵苦短,一番销魂。 晨起,二人便依礼去拜见公婆,郁晏欢脸上仍温和平静,只是脚下都有些虚浮,略显吃力,洛玄见状便上前搂住这盈盈一握的细腰。平阳侯夫妇及一众叔伯婶娘见状倒也十分欣慰,新婚夫妇蜜里调油,自该是如此。 平阳侯客气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倒是平阳侯夫人方氏含笑,接过郁晏欢手里的新妇茶,温声开口,“瞧瞧这孩子,我从前在宴席之上便见过你,你绣给庆佳公主的那幅双面绣精妙绝伦,连皇后娘娘都不住称赞,那时我便记住了你。” “后来大郎突然跑来同我说,他有了喜欢的姑娘,我还吓了一跳,怕他眼光不佳,一听竟是属意于你,我便再没有不放心的了。日后这侯府是要交到玄儿手里的,你既在家中也管家理事,那便跟着我一同料理侯府吧。” 说罢身边的嬷嬷便递了个沉香匣子,似是有些重量,方氏打开匣子,竟是套珍珠蓝宝石的头面,典雅华贵。 “这是我特意从嫁妆里给你挑的头面,今日起你便是我平阳侯府的人了,孝敬长辈,与夫君举案齐眉,绵延后嗣方是正理。” 郁晏欢见礼物贵重,只得推辞,“儿媳谨遵父亲母亲教诲,日后晨昏定省,伺候长辈,服侍夫君,还望父亲母亲勿要嫌弃儿媳粗陋。只是母亲这套头面过于贵重,儿媳受之有愧,万万不敢收下。” 洛玄便笑着接话,“母亲既给了你,就是她对你的一片心,我瞧着这套头面极为衬你,便收下吧。” 郁晏欢闻言便含笑收下,“那便多谢母亲了,母亲掌家多年,诸位叔伯婶婶也都阅历深厚,日后儿媳学着理家,还望长辈多多提点。” 诸位长辈听到这话,对这位新妇也是愈发满意,皆赞洛玄眼光甚佳,连带着见面礼都十分大方,亏得是侯府,随手一分礼便能压弯普通百姓的腰了。 辞了长辈,二人慢慢朝着洛玄的遥欢园走去,并肩走着的两道身影看着颇为和谐。穿过九曲回廊,郁晏欢见灯笼挂彩仍在,只是秋风无情,不时狠狠将红绸吹到半空,便抽身离开,红绸无所依靠复又落下,留得独自狼藉。 她暗道,这下侍女小厮有得忙活了,抬眼便见洛玄探究地打量她,自昨夜她已经□□,眼角还略红,颇有几分媚眼如丝之态。 他牵起郁晏欢的手进了后花园,“我那处园子本来叫遥园,前几日大婚修葺房舍时我便做主改了名,成了如今的遥欢园,你可明白?” 郁晏欢并不言语,信手摘下一片路旁的银杏在掌心细看,洛玄见状轻笑,“园中银杏知秋,叶渐黄了。便同人一般,懂得察言观色,才得长久。” 郁晏欢偏头看向他,复又垂眸,“夫君见微知著,妾身叹服。” 洛玄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心下有些不虞,笑不达眼底。握住郁晏欢的皓腕,拉着她往自己院子走去,风中两人衣袖交叠,似是缠绵不休。 洛玄遣散侍女便合上房门,拦腰抱起郁晏欢往床榻走去,“我看夫人今日可不怎么懂得察言观色,看来为夫要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郁晏欢心下委屈,昨夜本就被他欺负得狠了,现下竟还要,一时泫然欲泣,洛玄以薄唇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便欺身而上,似压倒一株娇艳欲滴的海棠,惟见那截藕臂上红痕点点。 却看这头,姜弥又过府约了郁华枝外出,前往郊外的溪鸣寺上香。马车上,姜弥瞧着她掀帘望着路旁风光,还是有些闷闷,便挑了话头, “感情嫁人的竟不像你姐姐,倒像是你。我听说晏欢姐姐在平阳侯府人人夸赞,长辈都极喜欢她,洛玄更不必说,索性连住的院子都改成了遥欢园,可见极为中意,人家新婚夫妻蜜里调油似的,倒是你在这里杞人忧天。”
6/73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