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晏欢闻言放下帘子转过身来,“遥欢园吗?岂知不是欢乐遥遥之意。我只是担心,这亲事始终不是姐姐自己相中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且再看看吧,如今也不好早做论断,或许是我多虑了也不一定。” 姜弥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虽说盲婚哑嫁,但婚后和睦的也大有人在,我父亲母亲便是……”她突然想起华枝家的情形,突觉此话不妥,便住了口。 倒是郁华枝笑言,“你不必顾及我,这也是实话,你父母鹣鲽情深,京中也是出了名的,我倒是很羡慕呢。” 姜弥闻言便来了兴致,“正是呢,昨日母亲想吃鹤栖楼的珍珠圆子和雪花虾炙,还是父亲下朝特意绕道去买了,一路温着带回来的。我也羡慕,想着日后……若是嫁了他,可会对我如此上心?” 郁华枝看着面露春色的姜弥,心下了然,定是想起了沈云疆,“我明白了,你今日约我去庙里烧香,烧的只怕是求姻缘的香吧。” 姜弥虽羞赧,但还是点头应了,“只望能求支上上签,佑我姻缘顺遂。不过说起来前几日倒是有人上门向我提亲了,母亲说是宁裕侯家的嫡子,品貌都属上佳,只是我心里有人,便叫母亲婉拒了人家。” 姜弥满心欢喜,豆蔻年华的芳心初动,诚挚又热烈,便是渐凉的秋风也吹不散。郁华枝心想,待沈云疆回来就引二人见一面培养感情,若是此事能成,她也不必夹在两人之间,便决意待会也替姜弥向佛诚心祝祷,愿她得偿所愿,想来凭两人之力,许愿的效果该会更好些才是。 郁华枝也笑着打趣,“只怕他再过不久便能回来了,到时候你不如先同他见见,与他聊些北疆趣事,你伶俐活泼,想来他会喜欢的。” 不觉间,马车已来到溪鸣寺门口,二人由着侍女搀扶下车,入了寺门便朝着求签阁走去,寺中专为京城夫人贵女们辟了一个专门的院落,以方便贵人们询问内宅私密之事,各府家事不愿被人知晓相传也实属正常。 二人进了门便有僧人引路,将签筒递给姜弥。姜弥跪在蒲团上缓缓摇签,若说不紧张就是自欺欺人。 一支签应声落地,僧人拿起签后便递给了一旁端坐的师傅,郁华枝便跟着姜弥落座。见这老僧略思索了一番才开口,“不知施主求签可是问及姻缘?” 姜弥便点头,“正是,劳师傅指点迷津。” 师傅看见一旁的郁华枝,眼神一闪,后才缓缓开口,“此签的签文是‘繁花似锦照鸾镜,疑是金戈入梦来。卿云郁郁曜晨曦,凭槛空啼红阑干。’看这签文,施主的有缘之人已然出现,只是似有阻碍之相,还望施主放宽心境,勿要拘泥于方寸之地,否则一意孤行,入了穷巷便再无法回头。” 姜弥闻言面露担忧,欲再追问时,师傅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此签便已是菩萨的指示, “俗世之中因缘际会,贪嗔痴念,有人汲汲以求,欲山巅取冰,火中取栗,我们世外之人虽可略点拨,然则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点到为止,方是我佛慈悲。” 作者有话说: 今日关键词:不如睡觉。
第11章 风雨惊梦 两人便谢过老僧,又让侍女给了十两香油钱。正欲退出,却听僧人叫住了郁华枝, “这位施主请留步,贫道有话想同施主说。” 郁华枝和姜弥对视一眼,甚是不解,她只好自己先行离开去正殿上香,而郁华枝往回走过老僧身前, “不知师傅有何话,小女子洗耳恭听。” “施主今日随友前来,就不想自己求签吗?” 郁华枝闻言倒是笑了, “没想到师傅竟会问我这个,我向来不求签,想着佛家既讲求因果,求不求签又有何妨?我既信命,却又不信命,无愧于心便是。至于今后是何光景,到时便知,柳暗花明也好,山穷水尽也罢,不都是一番缘法吗?” 老僧闻言神情难辨,只温声道, “施主既说到了因果,便当知世间六道,难避轮回,今世因造就后世果,这一世的贪嗔痴念便伴着你来世轮回,避无可避,现在若知晓后世之果,施主也心甘情愿么?” 郁华枝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望向菩萨金身像,“师傅可是忘了,我乃俗世之人,只怕避不开俗世烦忧。” 老僧仍然平静,递了个锦囊给郁华枝, “今日贫道看施主有缘,才多言几句,世间之事无法一言以蔽之,我佛教义也是累世修行所得,非要亲身经历,方知其中奥义。此乃贫道所赠锦囊,还望施主收好,红尘内外,若与施主有缘,总会再见。” 郁华枝接过锦囊,便朝老僧行礼道谢,待起身时桌前的老僧却已不见踪影,便又往箱中添了十两香油钱,思索着师傅赠言朝外间去了。 深秋时节园中花草已有残败之势,春去秋来,岁岁年年,满院花草相似,人心却不古。 近日郁文亭春风满面,一时间竟然好事不断,心下对郁晏欢这门婚事也愈发满意,故命人又将府邸翻新了一波,寒意已近,但心头的得意岂是小小秋风就能吹散的。 因着前几日洛玄陪着郁晏欢归宁,与郁文亭一道用了午膳,席间透出口风,亲家平阳侯使了些手腕,将他官职往上升了一级,过几日就将上任,领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一职,掌顾问应对之事,是个文官中颇有雅望的官职。 听闻这个消息,郁文亭果然大喜过望,又观洛玄待郁晏欢极是亲厚熨贴,想来郁晏欢也甚得他喜欢,才如此尽心地帮衬自己。一时间倒是颇感自得,看洛玄自然是处处顺眼,仿佛看的不是洛玄,而是自己光明灿烂的前程。 午后郁文亭找了洛玄至书房叙话,郁晏欢便自去后宅中寻郁华枝,见姐姐回来,她颇有几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郁晏欢今日回门,着藕荷色海棠绣金裳,外搭月白短褥,再配着婆婆送的珍珠头面,显得清丽温婉,含笑着走来,并不见郁色,郁华枝此时才稍放下心。 郁华枝粲然一笑,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这几日我时常挂念着你,还是姜弥同我说你在侯府颇得青眼,这才放了心。快过来尝尝,我特意给你留着鹤栖楼的点心,以菊蕊入馅,尝着清淡爽口。” 郁晏欢见妹妹如此惦记着自己,心里自是一暖,并不置可否, “我瞧着你这几日可是瘦了些?已入深秋,你穿的也实在少了些,还是要注意保养身子才是。” 侍女知微闻言便取了件披风给郁华枝穿上,“是奴婢疏忽了,只想着小姐一向不畏寒,便没劝着。” 郁华枝摆了摆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了,姐姐,你在侯府过得好吗?旁人打听来的总不如你亲口所言来得可信。” 郁晏欢展颜,笑着拂过郁晏欢的鬓发,“平阳侯府门第显赫,自然不会亏待我这个儿媳,你便放心吧。” 郁华枝便接着追问, “那姐夫,他待你好吗?” 郁晏欢略顿了顿,垂眸笑着,可这笑却不达眼底, “他自然是待我很好,事事上心,处处体贴。新婚之夜还同我说,初次见我他便想娶我的,现下总算如愿了。” 郁华枝轻点螓首, “如此也不算所托非人,只是我却明白姐姐的心事。日久见人心,若他始终对你真心以待,姐姐倒不如放下心结,想必也是母亲想看的。” 郁晏欢抬眼望向郁华枝,眼中泪光似有似无, “真心以待么?” 复又低头喃喃, “只怕他要的不是真心,而是个乖巧听话的提线木偶吧……” 郁华枝并未听清, “姐姐你说什么?”‘ 郁晏欢摇头,捻了块点心随意尝着,竟觉舌尖发苦,不知是何滋味。她定了定神。 “今日回来我给你和大哥带了些礼物,你待会自己去挑吧,想来大哥也不会同你争。” 郁华枝面上一喜, “还是姐姐待我好,大哥这几日同好友去郊外温泉庄子上了,只怕要明天才能回来,说什么‘吃饱睡好才是天下第一要紧事’。哼,他那份礼便也给了我罢,竟连你回门都误了,礼物自然是不必给他留了。” 郁晏欢听着他们仍似从前般斗嘴玩闹,仿佛回到年少不知愁为何物的时候,眼中恢复了以往的平和。 “我倒是很喜欢大哥的性子,这世上有似父亲一般争权夺利之辈,也有不问俗世的世外高人,而大哥则是身处其中不求名利、不图富贵,倒颇有几分安然自得。” 郁华枝闻言呼了口气,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嘛,幸好大哥不似父亲一般冷心薄情,对我们也甚是照顾,只盼着日后他也能保持本心吧。” 二人复又聊了许久,郁晏欢细细叮嘱华枝照顾好自己,也要上手学着理家,毕竟自己已嫁为人妇,郁府若无人掌事外间看着也不大妥当。 随后郁晏欢才至前厅,一旁等待许久的洛玄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待郁晏欢温声耳语几句,他才面色稍霁,一同辞了出来便乘车离去。 一夜北风紧[1],似妇人呜咽,似走兽缠斗,在漫漫长夜中更显怖恐。不过数月,寒冬已至,雕梁画栋的宫苑内也飘进风雪。各处的湖面上也覆上了一层薄冰,冰面之下的暗潮汹涌袭来,拥裘围炉的贵人们不知可会察觉。 将将天际泛出鱼肚白,金钟便如惊雷乍响,在京城掀起惊涛骇浪,上至王侯宰辅,下至平头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听闻宫内宣武帝驾崩。 估计谁都没想到正值壮年的宣武帝会如此突然离世,一时间王公宰辅,只要是有阶品的人家都往宫内赶去,官道之上车水马龙,放眼望去尽是惶惶急躁的面孔,更有甚者,下了马车便摔倒在地,弄掉了鞋袜。 众人如此惊惶其实也不难理解,世人皆赞的千古一帝,如此匆匆离世,带走的不止是他尚未达成的愿景,更是朝臣百姓对安稳日子的指望。 如今的太子圣明未显,仍需父皇教导,此时却要赶鸭子上架,朝局不稳、边疆动荡,便是眼下的急难之事。 这股风浪也吹至后宅,自天蒙蒙亮时,郁华枝听闻今上驾崩父亲急吼吼地进宫,便也再无睡意,便起身寻了身素色衣裙,披上大氅往郁卿川的院子去了。 踏进院子并不见任何身影,郁华枝叹了口气,想来金钟敲醒了全京城的人,唯独没有吵醒郁卿川。便抬脚进了郁卿川的卧房,在外间坐下,唤来小厮服侍郁卿川起身, “哥哥,该起了,今日只怕有大事,可不能再睡了。” 郁卿川揉了揉眼睛便缓缓坐起身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竟让你亲自来唤我起床。” 郁华枝脸上也略带忧色, “今上……驾崩了,只怕你也得去国子监一趟,否则便是不妥了。” 郁卿川也难得正色, “竟如此突然?只怕父亲已经入宫了吧?” 见郁华枝点头,他便由着侍从服侍穿衣洗漱,穿戴整齐后便朝外间走来, “眼下乃更迭之时,新帝登基难免会有动荡,且不说这位新帝如何,只是为防边疆动荡,云疆想来一时间是回不来了。” 郁华枝闻言微默, “是啊,沈家之于北疆的重要性不亚于萧国赫连家,只怕他短时间只怕难抽身回京了。只盼着边境安定,别出什么乱子就好。” 郁卿川喝了口茶,复言, “那我便先去国子监一趟,这几日京中局势不明,你这几日先不要出门了,以免节外生枝。” 郁华枝自然答应, “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我约束下人,看好门户就是,大哥你快去吧。” 郁卿川出了府便直奔国子监,见同窗早已来齐,脸上多少都露出忧色。可见宣武帝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重。而郁文亭这头自进宫后便与众大臣在大殿中候着,同僚间交谈声与叹惋声交织,甚是喧闹。 直至午后,见太子魏齐霄步入大殿,身后还跟着手捧圣旨的大监,众人站定,敛声屏气,心下已经了然,这道圣旨想必便是传位于太子的遗诏。 待众大臣跪听圣旨后,便齐声山呼万岁, “臣等谨遵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上沉寂,不闻一语,因新帝并未命众人起身,众人只得继续跪着,众人俯身微侧过脸与身旁同僚相视,眼神中尽是犹疑。 过了许久后才闻得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众位大臣初次对朕行此大礼,只怕有些不惯,便多跪上些时,也方便你们好好想想,这如今的天下,是谁做主?” 众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于这寒冬相比,心中的寒意只怕更甚,从前只是以为太子庸碌,只怕是个好拿捏的,如今上位,竟就如此苛待大臣,只怕日后会是个昏君。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或有痛心疾首惋惜先帝驾崩的,或有担忧江山动荡的,更有欲图揣摩上意以求得重用的谄媚之辈,郁文亭便是这一类人,先帝在时他并不受重用,如今新帝上位,自己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名留青史。 新帝把玩着手中的圣旨,总算叫众人起身,年迈的大臣跪了许久,一时竟直不起身,他见状却笑得开心, “朕体谅诸位勤勉,若是年迈体弱,不如便告老还乡,年轻的臣子顶上也是使得的。” 又一转言,“父皇驾崩突然,但帝王葬礼自有旧例,礼部预备一番便可。至于其他事宜,明日再议。” 众大臣恭送新帝离开后,面上都没什么好脸色,只长吁短叹,相顾无言。郁文亭目光一闪,便朝另一个方向离开,转身前往乾瑞宫请旨求见新帝魏齐霄。 [1]出自《红楼梦》第五十回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2]《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参 作者有话说: 今日关键词:赶紧收藏!
第12章 烈火烹油 魏齐霄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却听侍者通报, “郁文亭?我倒是对他有点印象,从前便对朕十分尊敬。让他进来吧,朕倒要瞧瞧他想说什么?” 郁文亭见侍者给他引路,便按下心头的喜意,略低着头入殿请见。见他入殿后赶忙行礼,虽显谄媚,魏齐霄却并不反感。 “爱卿今日求见朕,所谓何事?” 郁文亭恭敬回话,“启禀陛下,臣以为陛下的登基大典理当大办,方能震慑周遭各国,以安民心。” 魏齐霄赞同道,“爱卿所言甚是,朕也正有此意,欲在京郊沙场阅兵,然京城驻军久不经沙场,威势不足,朕心不悦。” 郁文亭略思索心下就有了计较,“陛下,沈亦为大将军久经沙场,麾下兵强马壮,极具军人铁血,如今边境平稳,倒不妨从北疆军中调遣五万兵马,待阅兵后再返回驻地,方显陛下威势。” 魏齐霄转念一想,竟觉得十分有理,“此言在理,朕也在想,不如过些时日也将京城原有驻兵调往北疆,如此也能多加历练。” 郁文亭见得了陛下首肯,自然喜上眉梢,“陛下圣明,想来我元贞国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定会长治久安。” 魏齐霄自觉郁文亭审时度势,倒是可用之人,“今日爱卿所言颇合朕心,今日便将进贡的玉如意赏你了,日后当继续尽心朝政才是。” 郁文亭欢喜谢恩,“多谢陛下赏赐,臣必当惟陛下之命是从,鞠躬尽瘁以报陛下之恩!” 这边郁文亭前脚离开,后脚召五万北疆驻军返京的旨意便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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