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枝狡黠一笑, 歪着脑袋, “可我也会变老啊,你到那时可又会色衰而爱驰呢?” 赫连羽见她反将自己一军,便揉着眉心无奈开口, “世人容颜也不过昙花一现, 唯德行不亏才能长久。旁人如何我并不知晓, 但我待华枝之心绝不会变。” 郁华枝这才满意地哼哼了两声, 面颊到耳边却都红了个遍, 赫连羽见了便轻轻咬上她红透了的耳垂, 双手覆上美人背上的蝴蝶骨。 灼热的气息洒在郁华枝面颊上,勾得人心里痒痒的,便听他温声道, “这段时日我忙于朝务,没好好陪你,可会生我气?” 郁华枝扯了扯嘴角,轻叹道, “京中的传闻我也听了不少,只说南边如今不太平,灾荒频发,我知道太子殿下器重你,自然要召你过去一同商议,如何能生气……” “虽说我现下在府中□□制纸的人手,也能忙起来些,又有好友时不时一同出游,但总见不着你,心里也总是想着的……” 赫连羽轻点头,将下巴抵在她馨香的发间, “只希望事情能尽快了结……” 赫连羽自然也听说了京中传闻,不过多涉及南方灾荒,并没有说别的。但灵敏如他,早就发现南方的异常,这段时间他与太子便是在忙着往南方布兵,不管元贞国那干人在密谋何事,他们总要运筹帷幄才不会手足无措。 故而商量定之后,京中便传出了新一轮的言论,直指魏齐霄并非天命所归的君主,南方接连灾荒便是上天降下的预兆,北方生,南方落,新的帝王将现身于北疆,百姓将在他的治下富足安稳。 这个传言来势汹汹,众人皆有揣测,其中所指的帝王难不成便是萧国的明渊帝?一时人心惴惴,倒当真应了那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魏齐霄从前那些荒唐事被翻出来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回,百姓便更没了对他的指望。 待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停下,赫连羽扶着她下来便入了寺门。 寺院依山而建,如今东风又吹,树枝上又见了新芽。 今日前来郁华枝除了要给母亲上香拜祭,还有一桩事,她同赫连羽都没说。 算起来,沈云疆也走了一年多了…… 她与赫连羽之前的心结有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于此,虽说眼下已然把话说开了,但眼下萧国与元贞还在僵持,梁子早就结下了,故而祭拜沈云疆之事郁华枝倒也未同她提起。 郁华枝来到殿前,转身同赫连羽道, “殊玉,你在外头等我就是,我同母亲说两句话……” 赫连羽挑了挑眉, “我们已是夫妻,自当一道去给岳母请安,可有什么不方便的?” 郁华枝笑着摇了摇头, “怎会,那我们便一道去见个礼吧。” 二人相携进了里间,熟门熟路地进了佛堂。此处乃各达官贵人家在此供奉的牌位香油,青烟袅袅,赫连羽望着华枝母亲的牌位,神情也带上了敬重。 候着的僧侣将线香递到二人手中,郁华枝默默不语,心中不知有何种滋味。 一番跪拜后,郁华枝仍闭着眼眸,待睁开时便望着身旁的赫连羽开口, “母亲,这便是女儿的夫君了,他待女儿很好,母亲也可安心些个……” 赫连羽目光柔柔,正色道, “岳母大人在上,小婿赫连羽在此给岳母上香,日后香烟不断,岁岁祭拜,我也会好好照顾华枝,请岳母放心。” 郁华枝垂着眸子,心里却是暖暖的,待两人将线香插进香炉,她便开口道, “殊玉,我有几句话要同师傅说,你去外间等我吧,后山风景极好,我过会便来寻你,权当是赏景了。” 赫连羽淡淡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牌位,眼底略带寥落,却仍是扯着唇角笑着, “嗯,那我在后山等着你。” 郁华枝心底有点发虚,勉强点头, “好。” 待赫连羽脚步声渐远,她才收回视线,将银票递到僧侣手上, “这一年有劳师傅日夜念经祝祷,四时香油不灭,供奉不缺,在此替亡人谢过。” 僧侣行了一礼,微微笑道, “施主言重了,寺中本就是祈福超度之地,何谈谢呢?” “只是……贫道有一事须同施主说。” 郁华枝轻点螓首, “师傅但说无妨。” 僧侣这才开口, “上回沈家的夫人来时问起,为何沈将军的牌位前也有双份的供奉,贫道便如实相告。夫人听后便让贫道给施主带句话,说沈府虽已零落,但这份供奉还是给得起的,便不劳费心了。” 郁华枝微微一笑,轻叹道, “有劳师傅告知,不过寺中并不理会是何人供奉,只要真心实意便可,我说的可对?” 僧侣了然,点头笑道, “施主所言极是。” 郁华枝这才接着开口, “既如此那师傅便只管祝祷,这些俗事也不必入耳了。” 僧侣淡然一笑,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郁华枝这才转身朝那边的牌位走去,灯烛摇摇,暖黄光影映在她清丽的面容上,甚是动人。 只听她拿起线香喃喃道, “沈云疆,也不知你在地下过得可还好?若是母亲也在,她定会照拂你一二的。” “想来你多半还是怨着我的……无妨,待我驾鹤西去时便去找你请罪,你可别不理我,好歹那么多年的朋友呢……” 郁华枝念叨完后有些怅然,尽管沈云疆对她生了男女之情。自己后来细想便知,自己从未动情,不过这许多年的友谊她甚是珍视,自然不会忘记时时给他抄写经文,供奉香油。 之所以避开赫连羽,一来是二人曾战场对峙,各自听命于君主,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何故给他添堵。这二来,就是男女始终有别,她是问心无愧,只是也不愿让赫连羽想岔了,平添烦恼。 眼下她也给母亲和沈云疆上了香,便朝外间走去,也不知赫连羽可会等得无聊。 这头显然要比她想象中热闹,赫连羽才出了里间,就朝后山逛去,明知郁华枝有事瞒着自己,他却也不戳破,只是眉眼间添了几分清冷。 走到后山花树掩映的亭子中,赫连羽便想起此处便是当日魏齐霄私下里找郁华枝说话的地方,袖中拳头微紧,今日本就心绪不佳,实在不想在此多逗留。 转身之际,却瞧见了那抹绛紫色的身影,一身流云飞鹤纹雪缎裙,赤金玉步摇在发间被风微微吹动,虽还隔着一段,但赫连羽鼻尖早就嗅到那阵云欢香的味道…… 赫连羽眉头微皱,遥遥躬身行礼, “微臣见过太子妃。” 楚筠带着淡淡的笑意走进亭中,闲适地坐下, “殊玉,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还要如此见外么?” 赫连羽眼神一凛,显然对这个称呼不甚喜欢, “太子妃该唤微臣赫连羽,如此才合礼数。” 楚筠笑意微僵,垂眸道, “我如今成了太子妃,太子能唤你殊玉,我就唤不得了么?” “更何况,昔年同窗之谊,我并未忘记分毫。” 赫连羽面色仍是淡淡,从前么?不过是一道进宫,他成了太子殿下的伴读,楚筠则常伴于五公主身侧,说起来他那时连楚筠是何模样都不甚记得,也不知她如何能说出同窗之谊的话…… 赫连羽轻笑,反而后退了一步, “眼下在元贞国,太子妃还是不要独自出行,以免出了意外令殿下忧心。” “微臣待会派人护送太子妃回府。” 赫连羽说罢便欲召来暗卫丙午,却被楚筠扬声打断, “还不着急,我来此处也是为祈福而来,太子殿下也是知晓的。” “倒是殊玉你,独自在寺中闲逛,并不像你的作风。想来……华枝也在吧?” 赫连羽默不作声,便算是应了,楚筠也不恼,轻笑着开口, “听闻华枝母亲早逝,来此应当是为祭奠亡母。但我却听闻,虽然沈云疆父子入了宗庙供奉,但沈夫人也在此设了牌位,算是留个念想。” 她眼见赫连羽面色冰寒,嘴边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华枝与沈云疆自幼青梅竹马,顺道祭拜一二也是人之常情。殊玉,我说的可对?” 郁华枝从前院一路找来,因春意未浓,所以少见行人。 刚来到后山便看见丙午负手站在拱门前,只是他对上郁华枝时眼神颇为古怪。 他只好躬身行礼, “给夫人请安。” 郁华枝挑了挑眉,朝里勾着头, “嗯,起来吧,将军在里头么?” 丙午一时拿不准该如何,便点了点头, “是,在里头,不过……” 郁华枝抬脚便往里头走去,并未听他说完,正巧亭子边的树丛里来了两只兔子,到处乱窜,赫连羽分神之际也没注意渐近的脚步声。 楚筠便接着开口, “殊玉,我知道你素来冷清,不喜人吵闹,但你我是故交,大可不必如此生疏。” “从前你送我的花灯我还留着呢……” 赫连羽皱着眉心,眼神冷淡, “什么花灯?” 却听见亭外传来树枝断裂的清脆声响,循声望去才发现郁华枝站在树旁,不知来了多久。
第94章 山中还带着潮气, 树梢和草丛间湿漉漉的,空气却格外清新。 一时人声尽消,郁华枝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的, 吵得厉害,也没理会在自己脚边蹭着的两只兔子,也不知可是要讨些吃的。 楚筠回身, 见了她就粲然一笑,华贵优雅, “华枝来了?快进来坐吧。” 郁华枝却并未挪动,强扯着一抹笑行礼, “参见太子妃, 不过今日臣妇偶感风寒,怕给太子妃过了病气, 就不进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地方自己是片刻都不想多待了,之前来时便遇见了魏齐霄, 还迫不得已与他多说了两句。 这回又是撞见了昔日青梅竹马在此处亲昵叙旧,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出门没看日子, 惹得自己浑身不痛快。 郁华枝便垂眸道, “臣妇身子不适,改日再登门向太子妃请安,先告退了。” 她说罢并不管楚筠可有话说, 也半点眼神都没有给赫连羽, 转身就出了院子。 赫连羽不用猜也知道, 她生气了。 他见楚筠还有话想说, 便抢先开了口, “太子妃已入东宫, 便该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如此不合时宜、惹人误会的话日后微臣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太子妃好自为之,微臣告退。” 楚筠见他也要走,便急急回身喊道, “赫连羽!” 赫连羽脚步一顿,念及太子他到底是转过了头,抬眸看向楚筠,目光清冷,没有半分暖意。 楚筠怔怔,不死心地问出了那个憋了许久的问题, “你对我当真没有过半点喜欢么?” 赫连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 “从未有过。” 楚筠身上顿时失去了大半的力气,跌坐回座上,失神地望着赫连羽离去的身影, “呵呵,竟是从未有过么……” 这头郁华枝气冲冲的,走得飞快,幸而今日未戴步摇,否则只怕得绕成一团。 她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合着你遇到姑娘就送花灯,感情自己家中是卖花灯的,这么多可以送?” 郁华枝快步走到寺外,坐上了马车便吩咐小厮出发。 小厮一脸茫然,犹豫道, “夫人,那将军呢?” 郁华枝气鼓鼓地开口, “不必等他,你走就是了,再不走你这个月的月钱就不发了。” 小厮无奈,只得扬起了马鞭,明微在一旁并未多劝,无奈地看着郁华枝生闷气,活像一只河豚。 只是马车刚动便又立马停下了,郁华枝微微抬起眼眸,料想定是赫连羽追出来了,明知故问地开口问, “怎么不走了?可是有狗儿拦着路了?” 小厮闻言心肝都跟着颤了一颤,也只有夫人敢这般,把将军当作是狗儿…… 赫连羽眉心一跳,缓缓挑开帘子,朝明微道, “明微你下来。” 明微见郁华枝垂着眸子并不作声,便点头称是,立即下了马车。 待赫连羽坐到她对面,就直直盯着她看,郁华枝却掀开了窗帘,观起了路旁的景致,并不去瞧他。 赫连羽周身还透着冷气,但知晓方才她误会了,便温声解释, “方才太子妃所言你不要往心里去,并非如她所言。” 郁华枝闻言便收回了手,摩挲着腕上的和田玉镯子,挑了挑眉, “你送了她花灯,是也不是?” 赫连羽揉着眉心,想来就头疼, “当时我陪殿下去观灯,正巧遇上了五公主和她,五公主见了花灯甚是喜欢,殿下就派我过去买下。不过五公主一时兴起,又拉着太子去前面逛了,我便随手给了她,想着她可代为转交,不想却是误会了。” 郁华枝气哼哼地瞪着他, “那你便是真的给了她一盏花灯!” 赫连羽一时语塞,想解释时便被郁华枝堵了回去, “我困了,要睡觉,你别说话了。” 说罢她便闭上了眼睛,也不管赫连羽是何表情。赫连羽默默望着她轻颤的眼皮,眼底寒气更浓了。 马车驶到府门前,听见明微提醒,郁华枝便睁开眼睛,避开赫连羽搀扶的手径直回了后院,此刻她真是被气昏了头,半句话都不想听赫连羽解释。 丙午便轻声开口问, “将军眼下可要去书房?” 赫连羽轻叹一声, “她这般气头上的样子,我不去书房还能去哪?” 嘴上虽如此说,但脚下却是往两人院子的方向走去,不忘淡淡向丙午吩咐, “今日你办事不力,自去领罚吧。” 丙午沉声称是,却在赫连羽走后狠狠拍上自己的脑门,自己当真糊涂,夫人要进去怎么就没有拦着呢,就算是及时提醒将军也好,便不会有这桩误会,自己也不必领罚了…… 赫连羽走进后院时,便瞧见郁华枝躺在刚建好的秋千椅上,望着天发呆,细看面颊还带着生气时爬上来的红晕。 眼下虽开春了,但寒气犹在,她穿得并不暖和,这般岂不是要着凉? 赫连羽接过明微手里的披风,抬脚走到秋千旁,给郁华枝披上, “何苦生气,平白气坏了身子。” 郁华枝突然抬眼,他才发现美人眼角湿润,竟是哭了, “你同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原本以为你从未……喜欢过旁人的。” 赫连羽眉心微凝,耐着性子解释, “我与太子妃从无瓜葛,喜欢她更是无稽之谈,你信我便是。” 郁华枝吸着鼻子,委屈道, “那她还说什么同窗情谊,又是故交的,分明就是交情甚笃。” 赫连羽坐到她身旁,淡淡开口, “如今也是因着她是太子妃,有些礼数还是要守,否则便是僭越,我与她话都不多说半句,华枝还要疑心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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