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枝这才明白为何当日初见太子妃时他便那般说, “难怪当日你就说太子妃对太子未必是情深一片,想来她真正喜欢的另有其人,所以你才不想让我与她多接触……” 她见赫连羽默默,也不知如何解释,就接着开口, “今日我亲眼所见,太子妃对你当真情意不浅……你却还一直瞒着我。” 赫连羽掀起眼睫,眸色深深,果然,自己心中还是有气的, “华枝,我并非瞒你,只是觉得不相干的人不提也罢,更何况……华枝就没有事瞒着我么?” 郁华枝错开了他定定的眼神,轻笑一声, “我瞒你什么了?” 赫连羽淡淡开口, “今日你将我支开,是为了祭拜沈云疆吧?” 郁华枝眉心一跳,原来他知道了,果然还是瞒不住的, “你听谁说的?” 赫连羽略顿了一顿,便听见她气极反笑, “你难不成是听太子妃说的?是了,想来你们交情不浅,你自然会信她。” 赫连羽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你若是真要祭拜沈云疆,为何要瞒我?” 郁华枝满肚子的话,如今却是半句都懒得说,总觉得从前在家时也从未生过这样大的气,索性闭口不言,起身就进了屋,也不理会散落在地上的披风,重重关上了门。 不觉天就黑了下来,也不知赫连羽是何时走的,郁华枝在房中闷头睡了过去,醒来便饿了。 唤来明微传膳,这才听说太子将赫连羽召过去,此刻并不在府中。她听完挑了挑眉,用完膳在院里消了会食就回房歇下了,夜间翻来覆去地做梦,仍喃喃着, “混蛋……你便去夜会佳人吧……” 太子沉着脸色靠在椅背上,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缓缓开口, “南边如此布局,本宫担心过于冒险了……” “上回宰相亲自南下赈灾时本宫就觉得不妥,本想让洛玄打探一二,却不想他们那般提防着他,竟是没察觉出什么不妥,但云州定然有所筹谋……我们究竟漏算了什么?” 赫连羽今日忧思重重,但此刻还是强定心神, “殿下所言甚是,微臣每每往云州派遣暗桩,不过几日便被拔除,云州……只怕有高人坐镇。” “还有……微臣也怕南方有人借灾荒生起事端,若是无人坐镇,还是不妥。” 慕寒之凝着眸子,终是做了一个决定, “本宫去一趟南边,不亲自看过总是放不下心来。” 赫连羽闻言摇了摇头,拱手道, “殿下,此举不妥,南方毕竟还在元贞国掌控之下,若是贸然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南方……水并不浅。” 慕寒之却是摆了摆手,并不见犹豫, “本宫明白殊玉所虑在何处,但国中也往南部派了驻兵,本宫再率东宫羽卫南下,好歹摸清楚他们在谋划些什么才好调整兵力。” “殊玉,到时你便留守京城,只要魏齐霄在京城,便无人敢轻举妄动,若有意外,便率军拿下魏齐霄,占领京城,如此便可将京城的局面控制住。” 赫连羽深知慕寒之志在何处,也知晓明渊帝的忌惮,这段时间明渊帝屡屡试探,楚筠也在眼皮子底下到了元贞国,魏齐霄这头也从没有放弃动作。 即便是耐着性子静待,一直以来的平衡也是要被打破的,倒不如主动,攻其不备,或许还能占得先机。 他默默良久,终究是点了头, “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慕寒之扯了扯嘴角,目光悠远, “这便看契机何时出现了……”
第95章 春红新绿, 夜波拂岸,烟尘浩渺,如梦似幻。 春日里的枝头被东风催出了嫩叶, 晨起时人格外有精神,褪去了厚重的斗篷,便好穿上些娇俏轻盈的衣裙了。 这日正是午膳时辰, 赫连羽又派了甲辰回府传话,暂时不回来,郁华枝闻言挑了挑眉,也只是拿着筷子的手微顿, 其实……她也没等着他一道用膳。 她嗯了一声便算是知道了, 夹起一片白嫩的鲈鱼片,尝起来椒香鲜辣, 不觉又多吃了两口饭。 刚歇了筷子,便又听见外间一阵脚步声,顾嬷嬷进了侧厅, “夫人, 宫里贵妃娘娘派人过来, 召夫人午后入宫。” 郁华枝点了头, 说知道了。 虽说如今郁华枝成了赫连羽的夫人,身份微妙,但宫里从未有过不好的话, 姜弥更是时常找郁华枝入宫聊天解闷, 所以府中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听见了吩咐便熟练地准备起来。 郁华枝倒也没多耽搁, 暂歇了会便梳妆入宫, 一路上明微见她神情恹恹, 净挑些市井里的趣事说,郁华枝听了也不过轻扯嘴角,笑不达眼底。 她双手搅弄着帕子,深呼出一口浊气,算起来她与赫连羽已经七日没有说过话了…… 他朝政繁杂,天不亮便出门上朝,回来时已是深夜,郁华枝早就睡下,两下里都憋着火气,并没有主动搭话的打算,故而这几日赫连羽都直接歇在了书房。 巡检司每日对着这尊透着寒气的大佛,当真是提心吊胆地办差,唯恐有错漏之处被赫连羽发落了去。 郁华枝面色淡淡,只是眼下带着几分倦怠,也不知为何,这两日独睡反倒不如与他一起来得安稳,夜间翻来覆去,总要醒两次才行。 她自嘲一笑,看来还是不能太过依赖旁人……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便有姜弥身边的女官前来接应,见宫人衣着比以前还要好上几分,郁华枝便知晓,魏齐霄对姜弥宠爱有加,所言不虚。 不过一刻钟,步辇悠悠落下,郁华枝不必经通传便进了殿中。 姜弥闻声望来,只见穿着紫烟罗云纹裙的美人不疾不徐朝她走来,心下轻笑,自己这位闺中好友当真是绝色,皎玉般的容光论哪个男子见了不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姜弥压下心头的思绪,笑着朝郁华枝招手, “华枝,快过来坐,今日我可是备了好东西等着你呢。” 郁华枝调皮一笑,装模作样地给她行了个礼, “贵妃娘娘万安。” 姜弥无奈一笑,嗔道, “你就只管打趣我吧。” 郁华枝落座,身下的鹅羽软垫极是舒服,端起酒盏一闻便挑眉道, “原来是浮甸酒……” 姜弥点了点头, “好灵的鼻子,这酒若是放在前几年,也并不算难得,每年伊岚国来朝贡时都有。只是眼下……也是沾了光,这壶酒是陛下派人到伊岚所得。” 郁华枝了然,如今因着元贞国与萧国战事,国力大不如前,周边几国也不似从前那般做小伏低,索性今年朝贡都未送来,轻慢至此,又怎会有浮甸酒献上,所以如今竟然好容易才能喝上一会。 她品了一口,沁甜在舌尖散开,不觉感慨, “这浮甸酒还是得用上伊岚国的葡萄才行,否则我从前试着酿出来,竟没有这一半的甜,牙都酸得慌。” 姜弥也赞同地点头, “想起我们从前总是背着父亲母亲偷酒喝,在院子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是你兄长帮忙遮掩的。如今想来,也是许多年了……” 郁华枝闻言,一杯酒干脆下肚,暖意袭上心头,望着姜弥,恍然间似回到从前那般青涩时光。 她托着香腮,怔怔道, “是啊,许多年了……” “如今我瞧着陛下待你好,还是很为你高兴的,毕竟一入宫门,便是将所有都托付在帝王家了,眼下这般总好过你一味自苦……” 姜弥轻笑,眼底却又光芒流转,幽幽开口, “我知道,你我相识多年,自然一心为了我着想。” “说起来,我前几日偶然听陛下说起,萧国的太子妃楚筠来京城了?” 郁华枝听见她的名字,神情微黯,淡淡点头, “嗯,来了约莫两月。” 姜弥试探着开口, “听闻太子与太子妃情深似海,我倒是起了好奇,可真如传闻那般?” 也不知姜弥为何突然对太子妃起了好奇,郁华枝却不想多言,总不好将她与赫连羽的事牵扯出来,便囫囵应了, “我也只见过太子妃两回,并不甚清楚,想来应该是吧……” 姜弥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起来, “上回在太后娘娘那处,皇后说起要办花朝节,请内眷夫人们一道入宫赴宴,还提议将太子妃也请入宫呢,也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来。” 郁华枝秀眉微皱,自觉此事并不好办, “这……眼下的情势,连带上我,只怕不好入宫赴宴的,私下见你就罢了,若是放到台面上,起了口角反而不妙。” 姜弥挑了挑眉,接着开口, “难不成华枝你花朝节不打算入宫么?” 郁华枝想到还在和赫连羽闹别扭,轻轻摇头, “再说吧,我也不知道呢。” 两人一时无话,郁华枝因心情不佳,便多饮了两盏酒,面颊都浮上淡淡的红晕,见天色渐暗,她这才同姜弥道别出宫。 姜弥神色自若,随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陛下可曾说了何时过来?” 女官便躬身开口, “回禀娘娘,算着时辰,陛下也该过来了。” 姜弥闻言便起身入了里间整理形容,空气中淡淡飘着她的喃喃, “她倒是个口风严谨的……” 郁华枝才坐上步辇便听见众人提醒, “夫人,陛下驾到。” 她抬眼瞧见魏齐霄的御辇浩荡而来,心神微晃,想是饮酒的缘故,行礼时脚下都有些虚浮。 魏齐霄是算着时辰过来的,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道袅娜的倩影,眼眸带上了几分光彩,见她盈盈下拜,自然不会错过她脸上可疑的红晕。 魏齐霄失神地抬起手, “起来吧。” 郁华枝垂着眸子,并不去看他,倒方便了他缱绻的目光,魏齐霄轻咳一声, “刚从贵妃宫中出来么?” 郁华枝颔首称是, “天色不早了,也是该出宫了。” 魏齐霄怅然点头, “朕派亲卫送你回府。” 郁华枝闻言略抬了眸子,不经意间撞进他的眼中,似落石激起死寂的潭水, “臣女不敢,府中马车还在宫门外候着,多谢陛下好意,臣女告退。” 郁华枝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魏齐霄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循着宫人掌灯透出的光影,看着她消失在尽头。 郁华枝在步辇上揉着脑袋,只觉得迷迷糊糊,还是方才魏齐霄的眼神让她清醒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酒量变小了的缘故,格外晕的慌。 本想和女官告辞后便一头扎进马车,却见马车旁多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当真是面如冠玉,只是今日他的神情似乎格外冷清。 赫连羽抬脚朝她走去,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怎么在宫里喝了酒?” 郁华枝酒意上头,想起他的混蛋行径,委屈极了, “你今夜不用去会佳人么?来这里做什么?” 赫连羽知道她醉了,身形都有些晃,便将人拦腰抱起, “听话,我们回府吧。” 说罢赫连羽抱着她上了马车,垂眸看去时自己的衣襟上都湿了一块,见美人眼角红透,泪似珠玉般接连垂下,他和声哄着, “怎么哭了,可是在宫里受了委屈?” 郁华枝在他怀中闷闷的, “除了你谁还能给我委屈受!赫连羽,你混蛋!” 赫连羽本想抬手给她擦眼泪,又怕她脸颊娇嫩,受不住自己掌心的茧子,便掏出帕子仔细为她拭泪,一边解释道, “我与太子妃从未有过任何瓜葛,从始至终我赫连羽只对一个人动过心,那便是你,若此言有虚,便让我不得善终。” 郁华枝听他这般说,赶忙起身想捂住他的嘴,美目微张, “你何苦发这样的誓……” 赫连羽无奈一笑,搂着她开口, “若不发誓,我便是浑身是嘴夫人也不愿信我了。” 郁华枝窝在他怀中,依然委屈,却比方才好上了许多, “我知道自己也有不是,不该瞒着你去祭拜沈云疆,我念及多年好友的情分,又怕你多心……” 赫连羽轻叹一声,将郁华枝松散的步摇取下放到身侧, “华枝,我是你的夫君,我怎会因为沈云疆多心?我只是怕你不对我坦诚相待,日后有心事也不要再瞒我了,可好?” 郁华枝乖乖地点头, “好,我答应你。” 她甜甜一笑,带着酒后的娇憨,扬声道, “殊玉,你日后不许再同太子妃私下见面了,更不许看她、同她说话。” “否则……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我就跑的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赫连羽轻笑着应声,便当作是答应了, “你能跑到哪里去?我定然上天入地都要把你找出来的。” 郁华枝呵呵一笑,眼神惺忪,却挠着头仔细思考起来, “我跑到伊岚国去,那里……有好酒可以喝。” 赫连羽心下了然, “原来今日夫人饮了浮甸酒。” 郁华枝点了点头,便听他劝道, “下回在宫中,入口的东西还是要当心才是,若是有人成心算计你可怎么办?” “若真想喝,那便等我在的时候陪你可好?” 郁华枝满足地轻叹, “好……” 回府后郁华枝在赫连羽怀中,看上去小小一只,但却并不老实,动来动去倒是将赫连羽惹得浑身火气。 赫连羽带她进了屋子就屏退众人,帷帐一拉,便是满是旖旎,算起来已经多日没有亲近过她了。 虽然宿在书房,他心心念念的却是身下泪光盈盈的美人,所以非要将这些天的份都补回来才愿意罢休。 中途郁华枝好几次钻到角落,直喊着不行了,却又被捞了回去,共赴沉沦。
第96章 夜里风声愈发紧了, 一时像是又回到了冬日般,守夜的下人见状便赶忙支起了篷子,门窗紧闭。 果不其然, 稍后就下了场大雨,将路上的泥沙冲了个干净。暴雨如注,让人睡不安宁, 到天明时也还没停。 赫连羽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黑云压城般的天,眸光沉沉。 他轻声穿戴出门,全然没有吵到熟睡的郁华枝。 一袭墨色官服合衬, 宽肩劲腰, 浅褐的眼眸淡淡,不盛半分情绪, 再配着冰寒的脸色,叫人不敢直视。 他本就是如此,少年提枪上战场, 是尸/山/血/海里堆出来的威势, 不过是平日对着郁华枝总是挂着笑意, 让人凭空生出幻觉, 原来他也是有人气的…… 这两年在元贞国他也算是收敛着些军中作风,总不能让那些意欲投靠之人望而却步,但如今朝中有些老家伙已经坐不住了, 那他也无须再忌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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