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 郁华枝骤然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不知身在何处,身上的汗早已浸湿被褥,胸口突然传来钝痛,郁华枝终是忍不住疼,弓着身子低吟。 明微在外间守夜,听见屋内动静,便进屋看看是不是郁华枝醒了,却见她面色惨白,实在吓人,明微赶忙开口问, “夫人,夫人?” 郁华枝眉头皱成一团,清泪从眼角划下, “疼……” “殊玉,我疼呀……” 明微见状急急朝外面喊道, “来人,快去将贺大夫请过来!” 郁华枝院子里立时便掌上了灯,贺辛匆匆赶来,不免心下疑惑,覆上她的手腕处细细诊脉,良久后轻叹一声, “我写了方子立刻去煎药,动作要快些。” 明微片刻都不敢耽搁,亲自看着煎药,将冒着热气的药碗送到床前,耐心劝着, “夫人,把药喝了吧。” 郁华枝半梦半醒间张开了嘴,一勺一勺将药喝下,只是疼痛难忍,不免吐了两口出来。 贺辛在一旁早就备好了银针,待汤药下肚后便让明微扶着郁华枝,小心给她施针。顾嬷嬷也在一旁守着,众人敛声闭气,竟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直到贺辛收针后顾嬷嬷才担心开口, “贺大夫,夫人这是怎么了?” 贺辛闻言手上一顿,轻叹道, “想来是近来将军不在府中,夫人多思惊梦,是以导致心悸钝痛,虽说我开药施针可以略缓解些,但终是治标不治本,只怕得等将军平安回来才行……” 顾嬷嬷听了郁华枝的病因,心下一时五味杂陈, “将军一心待夫人,可上战场也是避无可避,若是战事没有了结,要叫夫人如何放心呢……” 顾嬷嬷与贺辛相顾无言,唯有一叹,原本以为郁华枝能嫁给赫连羽也不算是所托非人,自成婚后赫连羽待夫人极好,自己向华枝母亲也有了交代,但如今端看两国纷争,她却愈发忧心了,究竟嫁给他是福是祸呢…… 郁华枝直至天明才逐渐恢复了神智,眼下带着倦色,轻声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 明微听见她的声音,惊喜道, “夫人你可算是醒了,奴婢这就去请贺大夫。” 贺辛进来时,正瞧见郁华枝出神地望着一旁的深山古寺图,不知在想什么。 她便轻巧走到床前,搭了腕给郁华枝诊脉,淡淡点头, “夫人脉象较之昨夜要平稳许多,这几日便好生休养,别累着了,切忌多思。” 郁华枝身后垫上软枕,半坐在榻上,虽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愈发显露清丽之姿,贺辛也忍不住暗叹,这可不就是病美人么? 她垂眸开口, “我也不想多思,但这般情势之下,怕是难以做到。” 郁华枝不想继续这个无解的话题,抬头望向贺辛,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贺辛,你给我讲讲将军在军中的旧事吧……” 贺辛说不出拒绝的话,托着下巴便开始回忆起过往, “第一次见到将军时,我也还是个小女孩呢,记得当时将军不过十岁,身量还未足,却愣是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上了演武场。原本我也是看个热闹,没想到将军竟打败当时军中颇有威望的前锋大将,实在是厉害……” 她见郁华枝听得认真,便耸了耸肩继续说, “我十三岁时,听说了一位姓明的毒医,制/毒用药的本事冠绝天下,实在是心生向往,就想打听着他的下落前去拜师,父亲自然不同意,夫人也知道,当时年纪小,正是年轻气盛之时,我一时冲动便悄悄从军营里跑了出来,是打算不告而别的。” “结果别提了,才刚走了三里地就看到将军负手站在山坡上盯着我,说‘贺辛,你想跑到哪里去?’原来是他见我行踪可疑,问过了父亲便来截下我。” “别看将军当时年龄不大,但冷冷站在那里我就直哆嗦……” 郁华枝忍不住笑了出来,赶忙追问, “那后来呢?”
第104章 贺辛挠了挠头, 不情愿地开口, “后来……自然是被抓回军营了,所以我至今也没见到过那位毒医, 父亲总觉得用毒是下作的手段,以毒害人乃是违背医者本心,并不许我学, 所以我也只能偷偷琢磨一下。” “说起来我曾经偶然得了那位毒医的一种毒,实在是精妙,到现在我还没琢磨透呢……” 郁华枝不免生出了好奇, “可能拿给我瞧瞧?” 贺辛瞪大了眼睛, 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这毒我也研制不出解药,若是不小心沾染上,可真是药石无医, 都不必等将军回来, 我自己便动手以死谢罪了……” 郁华枝见她这般反应, 倒也作罢, 反正只是随口问问,找些打发时间的事罢了。 想起昨夜那个血淋淋的噩梦,也确实叫人害怕, 她便唤来丙午, “丙午, 将军可有信件送回来?” 丙午拱手, 恭敬回话, “回夫人, 尚未,但想来将军眼下已至芡州,不日便会送信回府的。” 郁华枝也只得点头,喃喃道, “芡州……” 殿中幽幽,金炉里不时溢出几丝青烟,明灭间一道雍容的身影隐约可见。 姜弥斜倚着软榻,神色慵懒,淡淡看着女官给自己涂蔻丹,瞧着这如削葱根一般的手指,便可知她在宫里金尊玉贵,可没受什么委屈。 “你涂蔻丹的手艺倒是愈发好了。” 女官闻得贵妃夸赞,微微笑着, “贵妃娘娘这般好看的手,怎么涂都是好看的。” 姜弥笑着,也并不言语,待晾得差不多了,又用玫瑰汁子兑了水净手,讲究至极。 她收回手,轻轻覆上小腹,眉眼柔和, “如今本宫有了身孕,倒是愈发患得患失了,若是有什么意外,当真……” 女官赶忙开口, “娘娘多虑了,如今皇后娘娘与娘娘关系融洽,陛下也将您放在心尖上,太后就更不必说了,待皇子出生,那便是玄奕朝的皇长子,身份尊贵。” “娘娘只需放宽心,宫内自有奴婢们给娘娘看着,定不会出岔子。” 姜弥心下稍定,垂眸道, “如今南方的战事已起,赫连家可不是省油的灯,但愿……他能力挽狂澜,收复元贞国疆土。” “若真能这般,这孩子将来怕是有好前程了……那皇位本宫想想也不为过吧?” 姜弥不觉想起了那位,唇边挂着一抹极淡的笑, “她从前得了那么多偏爱,又是个闻名京城的美人,若是赫连羽败了,只怕也没有她什么好日子过,如今这么想来本宫倒是有些可怜她……” 女官心领神会,立时就猜到姜弥口中提起的人是谁,敛眉道, “娘娘说得是呢,陛下如今也是厌弃了郁文亭,那位将军若是没法再护着郁氏,空有美貌也是任人拿捏了吧。” 姜弥眸光微闪, “却也不见得,若是那人回来,不知他心里可还存着旧情……” “如今郁华枝也对我设了防,自打赫连羽走后她就再没入过禁中,生怕这宫里吃人不吐骨头么?” “呵呵……也罢,皇后娘娘同我商量的事你也心知肚明,若是一切顺利,那赫连羽便再不回来的,届时我们也该动手了,否则我们这位陛下要是起了别的心思,那才是真真不妙……” 女官闻言面色微顿,终究还是有些犹豫,她自幼服侍姜弥,与旁人总是不同些,更是知晓姜弥与郁华枝曾经的情谊,如今闹成这般,添了这些算计,不免唏嘘, “娘娘当真想好了?这般行事可会太过?” 姜弥眼神淡淡扫过她,只觉得周身寒意阵阵。只听姜弥轻嗤开口, “本宫又岂会不知,皇后拉拢本宫别有心思,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但她有一点没说错,陛下对郁华枝那可是当真动了情的,即便到现在,梦中呓语也少不得唤她。” 姜弥深吸了一口气,唇齿微颤, “这些年我也算是明白了,只要她在,我所珍视的、心爱的皆不能得偿所愿,偏生她还要在我跟前不断恶心我,当真碍眼。若是到头来陛下也不顾反对将她纳入后宫,你叫我如何是好?” “更何况我与父亲一心,皆对元贞国忠心不二,又岂会对她这个敌国将帅之妻有例外,犯我元贞国,必叫他们付出代价。她既然与赫连羽鹣鲽情深,便去阴间继续做夫妻吧。” 姜弥眼神定定,拉着身前的女官开口, “我要她死……” 女官只觉得自己背上都渗出了冷汗,如今的贵妃早就不是入宫时的小姐了,她只得无奈劝道, “奴婢明白,只是娘娘您身怀龙裔,这些话还是莫要再说了,总得忌讳着些才是。” 姜弥轻笑,听她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便点了头, “好,本宫不说就是了。” 主仆两人才说罢,便听见外间通传,魏齐霄过来了。 姜弥敛了心神,略整理形容缓缓上前,正要行礼便被魏齐霄托起,温声道, “你有了身孕,这些礼就都免了,省得累着你。” 姜弥笑着应了,随他坐下, “陛下以往这个时辰都在议事,怎么就过来了?” 魏齐霄闻言眉间也透出喜色,舒了口气才开口, “方才你父亲收到消息,芡州部署顺利,想来后日便会有结果,想朕憋屈数年,皆因萧国狼子野心,掣肘朝堂,就看后日能否扬眉吐气了……” 姜弥眉心微动,饶有兴致地问, “不知陛下有几分把握?” 魏齐霄把玩着杯盏,挑了挑眉, “七成,朕在赌萧国猝不及防……” 姜弥轻点了头,笑着举起茶盏, “那臣妾就先提前恭喜陛下所谋皆成。” 魏齐霄也笑着与她碰杯,一口热茶下肚,显得意气风发。 姜弥见状却起了试探的心思,缓缓道, “陛下,臣妾与华枝交好,这个做不得假,若是赫连羽再回不来,也不知华枝会如何呢……” 魏齐霄身形微顿,自从那日后他从未与姜弥再提起过郁华枝,但曾经那般喜欢过的姑娘怎可能轻易放下,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没想到姜弥今日却是主动提起,他一时也没个章法,从前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能手刃赫连羽,自己单独将华枝养着便好,反正自己定会好好待她。 但现在却愈加复杂起来,芡州那人却不止一次表明自己的心迹,待事成之后给他与华枝赐婚,试问自己难不成真要和功臣抢人么? 故而他并不知如何答话,只摇了摇头, “她是个有福的,总会有好去处,你孕中切忌多思,放心就是。” 姜弥见他这般,看来是不打算说了,便默默喝了口甜酿, “母后这些时日身子不好,臣妾想着抄些经文,再做场祈福的法会,陛下觉得呢?” 魏齐霄仍是心不在焉,淡淡道, “贵妃有心了,你与皇后就商量着办吧。” 如今正是多雨的时节,芡州多山岭,一阵闪电惊雷划破天际,照亮军士甲胄。 赫连羽单手握着缰绳,神情带着冷肃,身下的汗血宝马也显得气势非凡。连一旁的慕寒之都被比了下去,见他扫视周遭山岭,淡淡开口, “殊玉,看这天气只怕要下场雷雨。” 赫连羽曳了缰绳,全军便立时停下,不闻一声咳嗽, “据臣的线报,元贞国驻守芡州的兵马尚未返回芡州,天色也暗了,便不着急赶路,找个地方扎营,明日雨停后再上路,殿下觉得可好?” 慕寒之自然不会反对,待进了营帐,二人便坐下稍歇。 按理来说这次慕寒之成功脱困,赫连啸也带兵镇住了元贞国的兵马,只待赫连羽带兵回来,两头夹击便可逐渐拿下七州,但赫连羽面色却始终沉沉,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慕寒之见状起身,走到他身旁,慕寒之的侧脸在烛光下清晰,现在才看清上面有道浅浅的血痕,幸而赫连羽及时赶到,否则只怕伤的不只这点。 他侧头问道, “殊玉在想什么?” 赫连羽摩挲着手指,缓缓开口, “不知为何,臣总觉得这次七州起兵并不简单,我们虽镇压住了兵乱,但为何不见京城派兵增援,宫中也没有什么动静。” “此事细细想来,可疑之处太多……” 慕寒之也陷入了思索, “当初本宫提议亲自南下赈灾,魏齐霄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若是想在南境了结我,为何还要等到你率军南下?” “如今我们要回京城,魏齐霄也不可能半点都不知晓,为何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不会不知道,待我们回京,局面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为何……” 赫连羽抬了眸子,望向慕寒之, “除非,他知道我们回不了京城……” 慕寒之便接着开口, “所以我们南下本就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我们一走,便撤掉了京城内大半的兵力,如此对京城的威胁便小了。” 赫连羽缓缓点头, “不仅如此,除了七州之外,元贞国在其余八州里仍有驻军,若是调集到一处,威力也不可小觑。” “臣会立刻传信父亲,让他多加防范,至于我们……” 赫连羽指尖敲了敲芡州, “臣料想芡州定有埋伏,之前芡州军不在境内的情报只怕为虚。” 慕寒之手里握着剑柄,眼神微寒, “哼,眼下敌在暗,我在明,只能是小心行事了。” 雷雨交加之夜本就不平静,树影被风摇动,扯出森然可怖的黑影,加上明暗之处的剑拔弩张之势,又有谁能睡个好觉? 赫连羽盛名在外,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此事从上到下的古怪,顺着思路也猜到了几分。 但在双方对峙之时,最忌不知敌军深浅,萧国却没有料到,而其间最大的变数,便是他——沈云疆。
第105章 赫连羽整夜未眠, 望着鱼肚白的天际出神。 他望着手中那封信,脸上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也不知你眼下在做什么呢?” 赫连羽回身吩咐甲辰, “昨夜将信送回去了么?” 甲辰拱手回话, “回主子,已经连夜送去了, 不日便可交到夫人手里。” 赫连羽轻轻嗯了一声,复又开口, “之前的事都查清楚了么?为何太子在南方遇袭时没收到你的消息?” 原来赫连羽救下太子,与甲辰汇合时才知晓内情, 甲辰每日都将消息派亲信送回京城, 却不成想没有一条消息真正到了赫连羽手中,这段时间他也在清查上下,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甲辰闻言垂眸,沉声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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