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琬的目光落过去,就有些收不回来,连江应霖都顾不得了,只一味地看陈鹤征。 陈鹤征理了理袖口,然后抬眸,目光清粼粼地扫过面前的一众人。 “恕我失礼,”他说,“刚刚听到诸位提到芜城高中和借读,碰巧,我也在那边借读过一段时间。” 转折来得迅猛且突然,钟晓琬瞠目结舌,几乎怔愣。 不等众人反应,陈鹤征侧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目光毫不掩饰、也不避讳地落在温鲤身上。 “至于,在医务室里将外套借人这样的事,我似乎也做过。”陈鹤征半垂眸,看向温鲤,缓声问,“当初,你遇到的那个人,是我吗?”
第93章 陈鹤征身后, 是亮如白昼的煌煌灯火。水晶灯光芒稠丽,香槟杯整齐排列。 酒意溶溶,月色溶溶, 正是迤逦人间。 陈鹤征背对那些, 繁华半分不沾他衣角,说不出的清绝感。他半垂眸,一双颜色深藏的眼睛,看着温鲤, 淡淡地问:“当初, 你遇到的那个人,是我吗?” 结合先前钟晓琬奚落温鲤时说过的话,不难听出, 这句疑问另有一番含义—— 当初, 你遇到的那个人,是我吗? 你暗恋的那个人,是我吗? 钟晓琬无意识地攥紧手指,若说不甘心,在场恐怕不会有人比她更不甘心。 之前,她弄到了陈鹤征的课表,费尽心机地往桐大跑, 就是为了多些接触的机会。 可陈鹤征根本不吃这套, 发送的添加好友的微信申请, 也全部石沉大海。这样难接近的一个人, 连骨骼都冷淡, 凭什么独独对温鲤特殊! 心思急转, 钟晓琬脱口而出:“刚刚都是些玩笑话——” 话一出口, 思路也清晰了, 钟晓琬忽然笑起来:“温鲤这种又乖又漂亮的女孩子,在学校很受欢迎,有好多人追,约会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暗恋别人。民族舞专业的那个谭思磊,就很关注鲤鲤,还问我知不知道鲤鲤喜欢哪一型……” 陈鹤征眯了下眼睛,适时开口:“你叫温鲤?哪个‘li’?桐舞的学生?” 周围衣香鬓影,人来人往,他却只看温鲤一个人,并不理会钟晓琬的聒噪。 温鲤手心发软,心跳也是,她“嗯”了声,好像鬼迷心窍,那些话,不受控制地直接说了出来:“温度的‘温’,鲤鱼的‘鲤’,桐舞古典舞专业。当初,我在芜城高中遇见的那个人,的确是你。” 钟晓琬一直以为温鲤个性温吞,文静、内敛,是羞于表达心意的那一类。没想到,今天她所有的举动,都颠覆了钟晓琬的认知。 连江应霖的神色都变了,眉毛皱起来。 温鲤顾不得理会别人,她的勇气不多,像落在辛蒂瑞拉身上的魔法,随时会自动解除,只能一鼓作气地说下去:“你借给我的那件外套,我洗干净,放在你们班级的窗台上了,你有看到吗?那件衣服,是不是缺了一颗纽扣?” 衣服的去向,包括什么扣子,实话讲,陈鹤征早就记不清了,不过,他本能地相信,温鲤不会骗他。 陈鹤征的确不好接近,但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或事,他也会多一点耐心,比如这个吃东西挺可爱的小姑娘。 偌大的船舱宴会厅,上下两层,陈鹤征第一眼看到温鲤时,他站在二楼的扶栏后。小姑娘则在一楼的宴会厅。 她盛装打扮,穿漂亮的小裙子,却无心社交,只对甜品台上的小玩意儿感兴趣。觉得好吃时,还会眯着眼睛笑,笑得很甜,天真无害。盛远集团的少董来搭讪,她都敢给他软钉子碰。 陈鹤征萌生出几分兴趣,于是,有了故意而为的一撞。 温鲤说完那些话,陈鹤征没作声,她以为他不信,有些急了,仰头看他时,眸底一片晶莹的颜色。 “那枚纽扣,我一直收藏着,从芜城带到桐桉,”她说,“不然,你跟我回学校,我可以带你去看!” 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一枚纽扣,又不是小猫小狗,书籍字画,有什么可看的。 可她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模样当真漂亮,眸子又清又透。陈鹤征被她这样看着,有一瞬的顿住,又很快清醒。 他点头,语气仍旧淡,却透着妥协,“好,待我去看吧。” 他同意温鲤带他离开这场宴会,算是默许她接近,不会像拒绝其他人一样,拒绝她。 这证明,她不同。 钟晓琬的脸色彻底黑沉。 温鲤也没想到陈鹤征真的会答应跟她走,顿时心跳一乱,整个人像落在一片云上,周身都轻盈。 她下意识地抓了下陈鹤征的手臂,指腹与他身上的衬衫紧密贴合,同时,她也感受到那层布料下的属于男性的体温。 很暖,说不清的烫,好像连她的心都被烫了一下,指腹那一块儿,火烧似的。 温鲤发觉自己得意忘形,唐突了,连忙收回手,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陈鹤征垂眸,看一下她的手指,没说别的,同她一起朝宴会厅出口的方向走。 江应霖还站在那里,温鲤与他擦身而过,他手臂一动,要去拉温鲤的手腕。 这一瞬间,条件反射似的,陈鹤征也动了。 他反应奇快,抢先拉住温鲤的手臂,将她扯到身后,让江应霖的动作落了空。同时,他迈步上前,取代温鲤方才的位置,挡在她前面与江应霖正面对上。 一串变故,瞬息之间,速度快得温鲤和钟晓琬都来不得反应,等她们回过神时,局面已经紧张起来。 那种一触即发的气氛,逼得人汗毛倒竖。 陈鹤征冷下脸来不说话时,气势相当慑人。 江应霖生生被他压了一头,却不服,“陈少,你身后那位是我继母的妹妹,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拦在中间算个什么道理?” 陈鹤征没什么情绪地问:“你贵姓?” 江应霖脖子上几乎暴起青筋,“免贵姓江,江应霖。兴南地产的老板江瑞天是我父亲。” 陈鹤征仰了下头,思考片刻,说:“抱歉,我没什么印象。” 他的社交圈里,就没有姓江的这号人物。 江应霖的神色愈发阴沉:“圈子里都说陈少最近换了口味,腻了荤腥,想尝一口清纯的,如今看来,传言也不虚。” 陈鹤征挑一下眉梢,透出一股痞劲,“我好哪一口,关你什么事?” 江应霖吸了口气,按住脾气,继续说:“可你身后那个,未必是真清纯。” 说话的同时,江应霖伸手,食指遥遥指了下温鲤的鼻尖。 陈鹤征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动作。 “她们两姐妹,大的叫温祁,小的叫温鲤,无父无母,寄人篱下。”江应霖说,“温鲤上高中的时候,开始接受我爸的资助,凭借这份资助,她姐姐温祁摇身一变,成了江太太,过上了优渥的生活。” 江应霖一双阴沉的眼,逼向陈鹤征,“我爸比温祁大二十八岁,温祁爱我爸什么?你身后那个,她所谓的暗恋,暗恋的又是什么?如果你不是陈鹤征,开不起名车,带不起名表,她还会喜欢你吗?温家姐妹的真心,向来明码标价,连她们的身体……” 话说到这,乐队刚好奏完一整首舞曲,短暂停顿。 没了音乐的遮掩,一些杂音便被凸显出来,高跟鞋的脚步,谈话与笑声,酒杯碰撞…… 衣香鬓影的欢乐场,无情无义的欢乐场。 有人从陈鹤征身后走过,脚步略急,陈鹤征立即转头,看到温鲤的背影,她逆着一众人,直奔宴会厅的小舞台。 舞台那边只有乐队,所以光线略暗。温鲤走过去,高跟鞋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到立式麦克风后。 她站在那里,雪白的裙子和肤色,身段玲珑,眉眼秀丽如一场暮春的雨。 宝石质地的耳钻和手环,衬着她,整个人好似有光,精致着,也明亮着, 参加宴会的宾客都看到温鲤,又都不认识她,不免有些疑惑,一阵微弱的议论。 温鲤并不理会那些,她心口起伏着,波动明显,好像有某种情绪在满溢。 什么情绪呢,委屈么,还是愤怒? 都不是。 是对一个人,一个很喜欢的人,即将燃起,却被迫熄灭的爱。 她宁愿不要爱他,也不要他误会。 既然江应霖一心想剥掉她的衣服,往她身上贴一个下作的标签,那么,她就当众把这一颗心拿出来,让所有人,在场的每一个,都清清楚楚地看一看,她的爱到底是不是脏的。 她到底脏不脏! “占用各位一点时间,我有几句话想说。” 温鲤柔软细白的五指,抓住立式麦克风的支架。 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陈鹤征,而她垂了眉眼,不看任何人。 “高中时,我喜欢上一个人,那份喜欢,延续至今。当时,我经历着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没有父母,家境艰难,交不起舞蹈兴趣班的学费,甚至被亲人欺负。我觉得世界很暗,生活都是黑色的,我快撑不下去了。” 温鲤肩膀微抖,手指也是,但声音很静,好像被迫剖出来的是别人心脏。 “后来,我遇见我喜欢的人,他无意中馈赠的温暖,是生活给我的仅有的善意,我把它封存在心里,当做走过黑夜的支撑。在今晚之前,我没想过我还有机会能与他再见面,也没想过,把这份心意说给他听。” 暗淡光线下,温鲤一袭若雪肤色,有些单薄,同时,又有一种因心碎而衍生的美。 就像那句诗写出来的——美丽的东西,打碎了,会更好看。 “可是,今天,就在这里,偏偏又让我遇到他。我拥有的太少了,那些东西里,没什么能拿出来送给他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让他相信我的心意很干净,与利益无关,与一切得失计较都无关。” 温鲤想哽咽,却不愿哽咽,她逼着自己静下来,逼到喉咙都刺痛。 舞台的一侧,是一扇窗,望出去,有皑皑的雪。 下雪了。 世界会变得很干净吧。 温鲤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通身纯净的女孩子,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眼中有水一样的光,这一笑,仿佛碎星淋漓,银河都落在这欢场。 她抬眸,又清又润的眼睛,越过一切人,一切物,也越过空间和距离,正对陈鹤征。 只看他。 “我想跳支舞给他,让他看一看,我漂亮的样子。” 温鲤转身,跟旁边的乐队说了句什么。乐队意外地听话,不多问,也没拒绝,点头应下温鲤的要求。 于是,音乐又响。 温鲤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舞台,进舞池。所有的宾客都配合,向后退,让出空间。 层层人影将她围绕,许多目光,或好奇,或打量,或是只当看一个笑话,朝她递过来,像窗外那场雪,落在她身上,将她覆盖。 温鲤闭了下眼睛,她想起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一段小诗—— 我喜欢这雪,虽然它转瞬即逝。我喜欢你,你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跳完这支舞,等它完成,过了今夜,温鲤想,她应该不会再见陈鹤征了,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再见他。 能给的解释她都给了,信与不信,她不强求。尽管怅然,却不遗憾。 她一身白裙,纤长无瑕的手臂举起,软而韧的腰与腿,随音乐,弯折,或舒展,空气仿佛都被她镀上了一层桃花色。 说不清的柔,说不清的媚与娇。 每一个动作,都勾着人的心尖儿,美得跳脱了形容。 她转身,长发扬起,高跟鞋鞋跟尖细,落地却稳,美感加倍。 周围很多人,无论男女,都看得很专注,一度忘了眨眼,江应霖便是其中之一,那双一向阴沉的眼,落着的全是温鲤的身影。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又伸开,像在按捺什么,因为用力,青筋都暴起来。 一段舞,不过五六分钟,音乐渐渐停下,温鲤也收拢手臂。 她有些喘,睫毛轻颤,不知是沁了汗,还是眼睛里的水雾漫出来。她闭了闭眼睛,不等她再睁开,腰间忽地一紧,有人揽过她的腰,将她圈进怀里。 与此同时,温鲤闻到一阵薄荷叶似的气息,那么清冽,她隐约记得,这是陈鹤征身上的味道。 紧接着,有人握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然后,有唇覆上来。 众目睽睽,他吻她。 那么深。 作者有话说: 我喜欢这雪,虽然它转瞬即逝。我喜欢你,你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化用自余秀华的诗,
第94章 那夜, 桐桉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真正的雪,不是湿漉漉地夹着雨。 无风, 大雪, 纷纷扬扬,昏沉的天光之下,世界仿佛落满爱意。 有人仰头,看到了一场雪;有人目光痴迷, 看到是一段舞。 温鲤一曲舞蹈结束, 心跳在颤,胸口处有明显的起伏。不等看客的掌声响起,也不等她呼吸恢复顺畅, 有人握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抬头,然后有吻,重重落下。 她的唇被炽热地磨着,她的心跳也是。身上的某一处皮肤,说不清哪里,有些发烫,热热的, 让温鲤的脸颊和眼尾都变红。 众目睽睽, 她被吻住, 很欲的一个吻, 又深又浓。 一切发生得太快, 也太过突然, 温鲤无措地睁大眼睛, 连睫毛都缀着慌张。那人吻入她唇齿的一瞬, 温鲤隐隐嗅到一阵清冽的气息,像雪,像薄荷,清冷着,也温柔着。 温鲤掌心抵在他胸口,稍稍拉开些距离,很轻地叫他:“陈鹤征?” 舞池外,许多人在看,他好像并不介意,指腹捏住温鲤的下颚,重新又吻她。这一次,他要她张嘴,进得更深,几乎吞没。 陷入怔愣的人群,终于反应过来,不知谁带头,用手指吹出一声尖锐的哨音,喧闹声再度扬起。 乐队也妙,揣度气氛奏了一首《Wine Women and Song》,经典圆舞曲,爱跳舞的宾客带着舞伴重新回到舞池。 裙裾旋转,温鲤和陈鹤征在舞池的中央,被翩翩起舞的人影包围着。 浪漫又热烈的夜,窗外的雪与室内璀璨的光,构成这沸腾的人间。 温鲤的脑袋几乎一片空白,身体也软,力气都不晓得去了哪里。 吻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片刻停息,她的呼吸全乱了,眸子里水雾氤氲,细软的手指下意识地抓住陈鹤征腰侧的衣服。 陈鹤征垂着眸看她,他呼吸还算稳,但唇上一片殷红,微微湿润,稍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做过什么。 温鲤不太敢看他,却又忍不住看他,一双眼睛漂亮得难以形容,很轻地问:“你为什么要亲我啊?” 还亲得好重,她几乎招架不住。 水晶吊灯在陈鹤征身上落下一层浅浅的金,愈发显得面容清隽,他喉结微滚,低声说:“想让你知道,我没有误会。” 温鲤不太明白,仰头看他。 陈鹤征顺势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了抵她的,说:“我不信江应霖,我信你。” 温鲤心跳微颤,酸涩的滋味再度冒头,她眨一下眼睛,睫毛上落了光和雾,有点湿润,小声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他一过来就亲她,她都没有好好抱过他,抱一下她喜欢的人。 陈鹤征没说话,单手勾着温鲤的腰,让她整个人都落进他怀里。 她身上薄薄的一条小裙子,根本挡不住他手心里的温度,温鲤只觉腰上一烫,连呼吸都热起来,让她既心动,又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说:“原来,梦想成真的感觉这么好啊。” 从小到大,她一直懂事,或者说,不得不懂事,很少开口要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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