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那间小酒吧里,钟萦仰头喝尽一杯白兰地,醉眼迷蒙地对陈鹤征说:“你不是会写歌吗?写吧,我唱。” 陈鹤征摇头说没兴趣,钟萦不紧不慢地补一句:“让他们也看一看我们站在高处的样子。” “他们”指代的是谁,钟萦没说,但是,陈鹤征不会不懂,他似乎被那句话触动了,只用一个晚上,写出《鸿消鲤息》。 钟萦不怎么会弹吉他,她听陈鹤征弹,边听边哼唱—— “把爱你这件事变成秘密,我不说即无人可知。” 她反复哼唱这一句,连什么时候掉了一滴眼泪,都没察觉。 天边渐亮,时近破晓。 钟萦抽一口烟,通身懒洋洋的,侧头看旁边的人,问他:“你打算爱到什么时候?” 陈鹤征在改乐谱,写写画画,嗓子还处于半伤不残的状态,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无期限,没终结。他会一直爱,爱那个叫温鲤的女人。 钟萦忽然想起,她曾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个挺中二的句子—— 没出息的男人拿滥情当资本,招摇,见过大世面的,都觉得专一才最酷! 方旖年已经红透半边天,真真正正地见过了大世面,可他依然爱着年少时那个一心想拽他入地狱的“坏女”。 专一有什么好,钟萦嚼着一颗橄榄,指尖有烟草在烧,她想,专一的人最受伤。 越伤也越美。 * 故事不长,很快讲完,大房子里陷入漫长的静寂。 温鲤之前听到过诸多流言,关于陈鹤征和钟萦,超级富二代与叛逆女歌手。 他们说那两人一见倾心,再见动情,干柴烈火,势不可挡。实际上,却是钟萦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陈鹤征如何在分手后继续爱她。 不知终结,暗无天日,就那么爱着。 钟萦又咬一口手上的苹果,她说:“我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之所以自爆隐私帮陈鹤征解释,是因为在我这他勉强算个好人。让好人蒙冤,是天底下最没劲的事儿。” 她捋一下头发,很平淡地说:“没劲的事儿,我从来不干。” 墙壁上,挂钟滴滴答答在响,很长一段时间,是这座房子里唯一的动静。 钟萦与温鲤对视着,半晌过后,温鲤先开口,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钟萦耸一下肩,脸上没什么表情。 温鲤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巨幅照,又说:“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你觉得被冒犯,可以不答,我向你道歉。” 郑嘉珣不爱听人讲故事,困得不行,听到这一句,眼睛里才有了神采,兴致勃勃地等着温鲤扔雷,最好是能让钟萦当场爆炸的那种,她最爱看人打架了! 钟萦歪一下头,抢先说:“你是不是想问——我后不后悔曾经拽一个人下地狱?” 她一猜就中,温鲤没说话。 钟萦却笑起来,笑得漂亮极了,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是那个恶劣到无人不知也美到无人不知的坏女。 “为什么要后悔呢?”她反问,“他坠落的时候,我也一样在下坠。同生共死才是爱最热烈的样子,我喜欢它热烈。” 同生、共死。 好像有一星看不见的火,落在温鲤的意识中,风一吹,便成燎原。她觉得脑袋又轻又重,很矛盾,也很畅快。 傅染宁告诉她,鲤鲤,要自信,去爱吧,什么都不要怕。 钟萦告诉她,爱无须后悔,它本该热烈。 陈鹤征给了温鲤毫无保留地偏袒,连呵护都肆无忌惮。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温鲤热烈地爱他,以赤诚,以勇敢,让他永远坚定地被选择。 之前,她没能做到,是她不好,她已经反思,也会改正。 钟萦性格冷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让她疲惫。温鲤察言观色,拖着郑嘉珣起身告辞。郑嘉珣打着哈欠表示,没看到“正宫”手撕“狐狸精”的戏码,实在辜负她一番“苦心” 温鲤哭笑不得,去掐郑嘉珣的手臂。 钟萦在这时出声:“等一下。” 温鲤回头看。 钟萦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指腹撑着额头,语速缓慢地说:“后天有个局,是方旖年组的,请的都是关系好的朋友。他也邀了我,但是,我不想一个人去,你陪我吧。” 钟萦说话不太客气,温鲤却明白,方旖年组局,陈鹤征必然在。 她点头说好,又对钟萦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钟萦说,“毕竟,捧红我的那首歌,是为你写的。我跟你,也算有缘。” * 说来也巧,方旖年包下的那家夜场叫“ET”,店址就是原来的茉莉坊。 陈鹤征出国之后,茉莉坊经营不善,被迫歇业,再开张时,风格和老板都变了。而温鲤和陈鹤征,却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 有些缘分,好像特别坚韧,斩都斩不断。 方旖年号称内娱最年轻的“满贯影帝”,朋友圈里也都是分量不轻的角色,他组局,一是为了有个由头约钟萦,二是想给陈鹤征一个空间,让他为东诚谈合作。 之前,陈鹤征被人狠黑了一波,丢了不少东西,总要找回来。 天底下的夜店,大同小异。 激光灯、频闪灯,雾气氤氲,红光压遍布全场,电音震得耳朵发痛。 包了场,乱七八糟的散台全部清空,只留了又宽又软的椭圆形沙发,几张金色台面拼成一个巨大的桌,酒瓶杯子乱放,琳琅满目。 沙发这边男女都有,放眼望去,不是知名艺人,就是星二代富二代,各个名头咋舌。 方旖年是其中最大牌的,也是身价最高的。 他拍过几十部戏,声色犬马之间,磨出一种半阴郁半绝色的气质。某网站评选百大最帅面孔,自出道起,他年年榜上前五,公认的漂亮皮囊。 在场的人,都要被方旖年压一头,除了陈鹤征,身段挺拔,眼眸深邃纯黑,清绝的样子,同样绝色,半点不输方旖年。 钟萦进门的时候,身边没带人,只她一个。
第112章 私下里, 钟萦不爱化妆,进ET时她戴了顶棒球帽,帽檐压低, 身上一件白色短T, 牛仔长裤垂至脚面。穿得简单,也够帅,气场很强。 走到沙发那儿,熟悉的人纷纷起身迎她, 还有个复古穿搭的公子哥, 惦记钟萦多时,很热情地挥手,招呼她到这边来坐。 钟萦没理, 也没看方旖年, 蹭着一票人的膝盖走过去,到陈鹤征身边坐下。 陈鹤征不抽烟,只端了杯酒,指腹时不时地敲一下杯壁,液面轻轻晃。 有人跟他说话,他侧头去听,听得专注, 偶尔点一下头, 浑然天成的贵气和疏离, 看着就高冷, 顶级难泡。 几个名气不低的女艺人在看他, 光明正大地看, 眼神明晃晃的, 全是对他有意思。 陈鹤征不在意那些, 也不回应,用一种森然的冷漠,将所有暧昧勾缠一律隔绝在外。他很少喝酒,始终在听人说话,钟萦坐在他身边,跟着听了一耳朵,聊的是生意,正经事儿,没一句出格的。 最后,大概是谈成了,陈鹤征动作潇洒地与那人击掌。腕口处衣袖上移,露出一抹醒目的黑色痕迹。 钟萦抬了下眉梢,有些意外地问:“你纹身了?” 在德国时,两人见惯了各类花臂大哥,钟萦记得陈鹤征是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的,他更偏爱洁净感,通透无暇。 陈鹤征没有答,对面一个皮肤雪白的女模特伺机插话,说:“小陈总是不是不记得我了?‘繁星之夜’的颁奖礼,进内场的时候,你险些踩着我的裙子呢,把我的小助理吓了一跳。” 这话题挑得挺妙,既暧昧,又不算露骨。 陈鹤征却不接招,他不看她,也不应声,侧头跟方旖年碰了一杯。 模特在圈子里沉浮多年,从不怕碰人冷脸,她又要开口。钟萦忽然说:“你想追他吗?” 这话一出,周遭先是一静,接着,有人要起哄吹口哨,陈鹤征一记眼风提前杀过去,将所有浮躁压下。 钟萦不管那么多,又问一遍:“你要追他吗?” “别追,”陈鹤征毫不犹豫地接话,“不给追,追我也没意思。” 钟萦嚼着橄榄,指腹在下巴上敲了敲,明知故问:“为什么不给追呢?心里有人?” 这话直中红心,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看过来,场子里,只剩电音铺天盖地。 陈鹤征瞥一眼钟萦,玻璃似的眼珠,黑得蛊人心神,他没迟疑,点头说:“有。” 钟萦好像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也不看人脸色,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什么样的人啊?爱人?情人?” 陈鹤征不说话了,看钟萦的眼神像看一个熊孩子。 钟萦笑起来,伸手推陈鹤征的脸,让他舞台的方向推,“别看我,我又不在你心里,看她——” * 长“T”形的科技舞台,原本有助兴的妹妹在跳舞,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不见了。 光线骤然一暗,接着又亮起,红光厚重,节奏震颤着,将一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身影,送入众人的视线。 她在跳舞,舞步是爵士混了拉丁,张扬、肆意,每一记动作都蕴着力量,似火焰,撕破夜色里层层叠叠的暗。 长发盘起来,耳边有圆环状的耳饰,裙摆在飞,高跟舞鞋让腿型更完美,张力感被拉扯到极限。 音乐节奏强势,好像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怦怦作响,跳舞的人同样气势如虹。空气急速变热,燃烧似的,为那支舞,也为跳舞的人。 太美了,人群沸腾。 有人“Wow”一声,几乎傻住,满世界打听:“这妞谁请的?谁带来的?有联系方式吗?推我推我!我要疯……” 话音未落,亮着屏幕到处要联系方式的那只手机,被人按熄了,丢回到主人怀里。 主人手忙脚乱地接住,想发火,猛地抬头,看清扔他手机的人,又有点懵:“小陈总?” 陈鹤征不理,当着一众人的面,走向舞台。 他腿长,几级台阶两步就跨完。跳舞的人看到他,歪着脑袋,笑了一下。 她笑得那么漂亮,眼中有光,水润的唇色如蜜桃,诱着人在上面咬一口。音乐依然在响,她踩着那阵密集的节奏,带着飞扬的裙摆,落入陈鹤征怀里,像一朵鲜艳如烧的红玫瑰。 世界明暗交叠,人声鼎沸,好像有烟花,也有火焰,落在看不见的地方,光怪陆离,又灿烂盛大。 陈鹤征在她落过来时,直接伸手揽她的腰,将女孩子圈进他怀里,哪都不许她去。 他抱得太紧,温鲤贴在他身前,抬起手臂去揽他的脖子,与他极亲密地在一起。 黑色的长裙,衬她肌肤如雪,心跳声似乎能穿透强烈的电音,落入耳膜。 “这是干什么?”陈鹤征抱紧她,目光看她的唇,又看她的眼睛,“要我命吗?” “我在哄你呀!”温鲤笑得明艳,目光亮晶晶的,只看他一个人,“我让阿征伤心了,让他觉得疼,是我不好。我想穿上漂亮的小裙子,跳好看的舞,哄哄他,让他原谅我,别再伤心。” 陈鹤征喉结滚了滚,像是吞咽了一记。 温鲤一只手滑入他的衣襟,掌心隔着衬衫,贴在他心脏的位置,摸到他的心跳,也摸到他的体温。 “以前,我太胆小,也太懦弱,总怕自己会成为你的累赘,瞻前顾后,连爱你这件事都做得不够纯粹。” “这段时间,我有思考,也有很认真地反省,”温鲤仰头,目光被他吸引似的,只落在他身上,移都移不开,“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后不会再退缩。阿征要我坚定地爱他,这次我一定做到。” 陈鹤征没说话,垂眸静静看她,也在听她说。深邃的眼睛像海洋,揉着琴声与月光。 温鲤忍不住用指腹碰了下他的眼尾,“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在“坚定”这种事情上,她好像一直出尔反尔,信用破产也不稀奇。 等了两秒,依然不见陈鹤征说话,他只是用纯黑的眸光看她。 温鲤有点急了,很重地咬一下唇,“要不,我给你写个保证书吧,按手印的那种。就写——温鲤一辈子跟着陈鹤征,死心塌地,同死共生……” 他要她死心塌地,她便给他。 因为早在温鲤学会坚定地爱一个人之前,陈鹤征已经在用这种方式爱她。 爱了她好多年,吃尽苦头,是她笨,没有早早觉察。 一束光,在这时落过来,颜色格外深,汹涌如海潮。 舞台上的两个人,同时被光芒照亮,璀璨着,像身负烈火。 台下的人,也同时看见,用冷漠隔绝所有暧昧的陈鹤征,喉结在颤,像在克制什么。 他指腹微凉,缓缓贴上女孩子的唇,用了些力道,去揉那抹鲜润的颜色,好像要将它彻底地永恒地占有。 好多人都见过陈鹤征冷情,却鲜少有人见过他沦陷。 因此,一束束目光,不由自主地移过去。 他们都看见,陈鹤征身上似乎浮起了某些情绪,很欲,很浓烈,想要占据什么。他扣着女孩子后颈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在施加力道。 温鲤就在他怀里,陈鹤征施加什么样的力道,她最清楚。 她下意识地喘气,呼吸都湿热,小声问他:“我的死心塌地,你要吗?” 陈鹤征低了头,靠近她,要吻不吻的。 温鲤的锁骨上浮了湿意,那块儿皮肤感受到陈鹤征靠近所带来的热度。 她呼吸更重,胸口不住地起伏,又问:“我的一辈子呢?你要吗?” 他眼眸很暗,她指尖很烫。 两个人紧贴着,却迟迟不吻,互相胶着,用目光彼此凝视。 温鲤觉得她快失控,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她仰头,无措又紧张地看向陈鹤征,“你……” 话音刚出口,就被他截断—— “每年入冬,我和大哥都会去华音寺拜一次佛,为父母诵一卷经。”陈鹤征的手指轻轻碰了下温鲤的唇珠,他声息很低,“刚刚那些话,你敢在佛祖面前说吗?” 神佛在上,听她誓言。 她许诺给陈鹤征一生一世,也给他死心塌地。 若违此誓…… 若违此誓,又能怎么样呢? 温鲤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她腰身软,腿也软,几乎站立不住 陈鹤征抱紧她,在温鲤耳边,用一种温柔刻骨又坚定至极的语调对她说—— “若温鲤违背誓言,陈鹤征必定心痛一生,孤独至死。” 给出誓言的是温鲤,惩罚却由陈鹤征来背。 多不公平啊。 也许,爱一个人,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即便她曾伤害你,放弃你,你也希望她好好的。 别生病,别难过。 一辈子,顺遂平安。 只因为,你爱她。 他爱她。 * 那一晚发生了许多故事。 夜场里的那票人,闹着要灌陈鹤征酒。陈鹤征不接招,他把温鲤藏在身后,谁也不许多看,要联系方式的,更是想都别想。 他随便推托了几句,带温鲤离开,走到停车场时,却被陈鹤迎的人截住。保镖说,陈鹤迎有事找小陈总商量。 温鲤很乖,不在这种时候缠人,对陈鹤征说:“你先去忙。” 陈鹤征握一下温鲤的手,郑重叮嘱:“华音寺拜佛,你一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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