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堰把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对自己的猜测又笃定了七八分。 “爸,您觉得是什么意思,它就是什么意思。” 懒得再跟他们纠缠,施施然转身,准备离开。 “程堰,今天你必须跟我们走,没得选!” 程岳青怒目圆睁,对白手套示意,顷刻间,其余四辆车上下来一群黑衣壮汉,把程堰团团围住。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程堰的脸被伞遮了大半,只露出清晰如雕刻的下颌线,和挂着冷笑的嘴角。 “有得选还是没得选,这话得我自己说了算。” * 那两条消息来得太出乎意料,喻婵呆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上下连同大脑一起凝固。 呼吸猝然加快,竟然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他,他这是句习惯性的玩笑话吗? 还是真的在向她发出好友邀请? 如果自己就这么直接把好友申请发过去,会不会显得太不识趣了? 灵魂三连问把自己问懵了,喻婵盯着那个醒目的[好友请求]按钮,反复纠结犹豫不决。 想了很久,都没思考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她无奈地收起手机,自欺欺人,只当根本没看见那两句话。 还没走出两步,她又后悔了。 可现在再发好友申请,只会显得她目的性太强,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原本好好的心,扑通一声,从高空跌落进泥土里,坠得她闷闷的。 自己刚刚,把对方的消息,一直晾在那里的行为,真的非常失礼。 程堰会不会觉得她这个人没有教养,自此给她打上否定的标签呢? 这种纠结与懊悔,仿佛一根尖锐的鱼刺扎在胸腔里,并不会有剧烈的痛感,但就是让人心神不宁。 在医生那里做完康复检查,已经是下午了。 校医院位于C大后门,旁边就是小吃街,这里有许多掩藏在苍蝇馆子里的美味,被C大师生们戏称为“后街食堂”。 喻婵从街头逛到街尾,没什么胃口,又碍于医生的嘱咐,勉强选了家合眼缘的馄饨店坐下。 这家店位于小吃街街尾,店不大,只有十几平米,或许是还没到饭点,店里非常冷清,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名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小姑娘,以及旁边正在和面的奶奶。 喻婵声音不大,怕扰着小朋友学习:“奶奶,我想要一份鸡汤馄饨。” 等了十几分钟,馄饨刚端上桌,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舅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喻婵微不可闻地小声叹气,接起电话:“舅舅。” 沈庭伟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刚喝完酒:“方不方便接电话?” 放下手里的筷子,忍着胃里的不适感:“方便的,舅舅您说。” 电话那边的环境非常嘈杂,隐隐有成年男性的喊声通过听筒传来,如果没听错的话,应该是所谓的行酒令。 沈庭伟打了个酒嗝:“你弟弟学校要收资料费,1500,快点儿打过来。” 喻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嗯,我知道了,等会儿就转。” “行,别磨蹭,老师催着要呢。” 挂断电话,她彻底没了吃饭的胃口。 喻柏今年才九岁,公立小学根本不会一次性收上千元的资料费。舅舅是在借着喻柏的名义问她要钱。 她看穿了他拙劣的谎言,却并没有任何用处。 这个钱,如果她不给,舅舅或许会不给喻柏吃饭,还会去外婆那里闹,埋怨这个妈太偏心。 最后一定是外婆替她出这笔钱。 外婆已经帮她们姐弟俩够多的了,她的前半生太苦,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喻婵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也不想让孤零零的喻柏受到伤害。 只能给了。 喻婵提着打包好的馄饨,走出小店,刚抬头,就看见旁边的烧烤店里,坐着程堰和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 她呼吸一窒,忍不住多看几眼。 在哄闹的人群里,他总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此刻慵懒地靠着椅背,脸上没什么表情,黑色短袖衬得他格外白,仿佛正在发光。 离他最近的女生染了一头漂亮的奶灰色头发,雪肤明眸,皓齿红唇,含情眼脉脉地注视着程堰,笑得娇憨。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感应,程堰在此刻抬头,向她这里扫了一眼。 冰冷的眼神里满是不耐和疏离,只对视一瞬,那双眼睛就化作一只大手,推着她从炎炎夏日跌进冰窟,从头到脚凉得彻底。 胃里突突地打鼓,似疼非疼,折磨得她有些想哭。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埋了一些伏笔,大家可以猜猜看~
第10章 ◎慢慢说,我真的不吃人。◎ 几乎是游魂般回到宿舍,室内门窗紧闭,空荡荡的,连光都透不进来。 其他三个人都在操场军训,估计要等到晚上才能回来。 喻婵疲惫地脱下外套,吃过药,躺在床上发呆。 钱已经给沈庭伟转过去了,短期之内,他应该不会再找过来。 现在最紧急的,是她现在必须尽快找一份兼职,确保自己不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饿死。 手搭在额头上闭目思索,死水一般的静谧覆盖在周围,衬得窗外楼下的嬉闹声愈发清晰。 缓缓地,困意排山倒海而来,席卷着她的意识,在梦境里上下起伏。 在梦里,喻婵又回到了八年前,父母即将动身离开家归队的那天。 那时候喻柏还很小,刚满一岁的宝宝大多嗜睡,躺在婴儿车里睡得香甜。 另一边,爸爸妈妈已经收好行李,拉着喻婵回到桌边坐下。 喻宋明揉揉喻婵的头发,忽然笑了:“心心的头发软,像你妈妈。” 喻婵听见他的话,眼圈微红,却克制着什么都没说。她是姐姐,也是女儿,父母由于工作原因,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她必须提前懂事,提前站出来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 沈茹笑得温婉,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小木梳:“小女孩披着头发不好看,妈妈帮心心扎个小辫子吧。” 喻婵连忙点头,忍着眼泪,甜甜地笑着答应。 她搬来小板凳,坐在沈茹身前,挺直肩背,像个课堂上第一排坐着的好学生。 喻宋明站在旁边,拿出一张卡,塞到喻婵手里:“心心,这里面是五万块钱,爸爸妈妈交给你保管了。你外公外婆节省惯了,要是做的饭不好吃,你就去外面买自己喜欢吃的。” 沈茹接着丈夫的话继续说:“是爸爸妈妈对不起心心,我们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错过了很多陪着心心一起长大的时刻。妈妈都没注意到,我们心心现在已经这么高了。” 喻婵没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 沈茹的手很灵巧,挑起喻婵的一缕头发,指尖飞舞,仿佛在挽一朵盛放的花:“心心……这次我们要走很久,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 喻婵的声音很轻,包含着一丝听不出的颤抖,她掰着手指,计算一年中那些象征着团圆的节日:“春节不回来了,那元宵节呢?还有端午节,中秋……” 她越说越快,生怕慢下来,就会从父母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似乎用这种方式,就能让既定的现实发生变化。 “心心,”喻宋明蹲下,握着喻婵的手,脸上写满了歉意,“你是爸爸妈妈最信赖的宝贝,我们不在的时候,弟弟和外公外婆,就托付给你了。” 喻婵眼睛酸涩极了,她又不想在父母面前哭,惹他们担心,咬着牙根用力把眼泪憋回心里:“嗯。” 沈茹带着喻婵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逛了一遍,告诉她天然气的阀门要关严,睡觉要反锁门窗,天气好的时候记得把衣服拿出去晒。 “最重要的是,”沈茹把喻婵耳边的碎发整理干净,“心心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好好长大,不管我哦哟在哪里,爸爸妈妈很爱你这件事,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喻婵放缓呼吸,鼔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用力地点头答应。 整理好一切,一家三口并排下了楼。 来接喻宋明夫妇的车就在单元门口停着,漆黑的车身,散发出一股庄严的感觉。 喻宋明从妻子手里接过行李,送上车,两个人并肩站着冲喻婵挥手告别。 “乖,快上楼吧,一会儿弟弟该醒了。” 喻婵心里难受,像被凭空扯下一块,空落落的。但她不想让父母临走之前,还要替她担心,乖巧地应下,挥挥手上楼。 上到二楼的时候,她从楼道的窗户边向下望,发现喻宋明和沈茹两个人还没上车,手牵着手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偷偷抹泪。 小区楼下的小朋友们闹做一团,排成一排唱着欢快押韵的歌谣,脸上的笑容仿佛一朵朵松软洁白的云,被阳光映照得格外耀眼。 喻婵收回视线,她没敢哭出声,怕被父母听见,只是沉默着上楼,任由滚烫的泪水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没关系,再等一等,他们会回来的。 …… 喻婵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嬉闹声已经消失了。 残阳远逝,天边最后一丝光,被黑暗渐渐吞噬。 军训的室友还没回来,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她缓缓坐直,呆怔地看着前方,良久,从梦境中回过神。 低下头,冰冷的泪水悄然滑落。 “骗子……说好了会回来的……” * 烈日当头,难熬的军训让不少人都叫苦不迭。 身心俱疲地盼了半个多月,这项神怒鬼怨的活动,终于在国庆长假的前一天彻底结束。 林檬一大早就画着精致的全妆,哼着歌出门约会了。任婷婷家就在C大旁边,被母上大人一个电话,召唤回家。 宿舍里只剩下喻婵和正在补觉的陈知薇。 喻婵没什么睡意,她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许久没碰的画板和油画棒,随手涂了幅风景画。 沈茹喜欢艺术,当初因为家里没钱,没能考美院,这成了她毕生的遗憾。 后来喻婵出生,沈茹便把梦想寄托在女儿身上。喻婵刚满五岁,就被沈茹半哄半骗,送到她当年的恩师那里做关门弟子。 可能喻婵真的有天赋,才画了五六年,就已经能参加国赛拿奖了。 然而,自从沈茹夫妇牺牲,沈庭伟获得了喻婵姐弟的抚养权以后,喻婵的油画课也再没去上过了。 沈庭伟夫妻两个,眼馋她有名师指导,硬要把自己的女儿也塞进去,结果可想而知。沈家和油画老师闹得很不愉快,惹得对方放出狠话,从此封门,再不收任何弟子。 “婵婵,你居然还会画画!!” 陈知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这声惊呼吓得喻婵笔尖一顿。 听见室友的夸赞,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没什么,我就是随便涂着玩的。” “随便涂的都这么好看!”陈知薇的眼睛亮闪闪的,“你是什么神仙,学习好,长得漂亮,还会画这么好看的画,对了还会打蟑螂!呜呜呜你要是男孩子,我一定偷我们家房产证追你。” 被陈知薇的话逗得咯咯直笑,喻婵的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仿佛浓郁雾气中含苞待放的玫瑰。 她放下画笔:“你喜欢的话,等有时间,我专门给你画一幅。” “啊!婵婵你就是我的天使,”陈知薇扑上来抱住喻婵,“对了,你考不考虑去当油画老师呀?我哥他有个工作室,最近在招人。” 喻婵刚好正在看兼职,难得遇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简单问了几句,就应下来,准备趁着国庆假期去看看具体情况。 两人聊完,她收好画板,还没来得洗手,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姜晴。 她的声音带着兴奋:“小学妹,还没吃饭吧,来杜桥酒店,我今天生日,请你吃大餐!” 喻婵不喜欢太多陌生人的场合,刚要拒绝。 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声极轻的笑。 慵懒低沉,仿佛一阵忽然穿堂而过的,带着草木香的风。化作细微的鼓点敲进喻婵的心头,划破所有的平静。 她的心头微颤,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着,咽下原本拒绝的话:“好的,学姐。” 直到站在酒店门口,喻婵心头那点儿四处纷飞的雀跃还没压下去,她特意穿着新裙子,还拜托陈知薇用卷发棒帮自己卷了个新发型。 被问起来的时候,只说是要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所以需要庄重一些。 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些想法就像是暗夜里悄然滋生的狗尾巴草,见不得丁点儿天光。她只能用力把它们藏好,掩饰在重重心事之下,不让任何人看见。 那会儿刚挂断电话,姜晴的消息紧跟着就发了过来,她担心喻婵一个人来会拘谨,特意嘱托她可以带个朋友一起过来。 恰好陈知薇找不到人一起吃饭,欣然应邀,挽着喻婵,有说有笑地走到包厢门口。 莫名的,喻婵开始紧张起来。 一想到推开这扇门,就能再次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她的双手就有些脱力。 紧张不安的情绪化作细小的虫子,蚕食着她的自制力。 面对这个人,她永远都没办法镇定。 就像不战而降的逃兵,对方还没出招,她就已经兵败如山倒,溃逃而去,丢盔弃甲。 陈知薇以为她是不擅长应付那些客套的场面,贴心安抚:“没关系,婵婵,里面又没有程堰那种大帅哥,咱们到时候埋头吃东西就行,不用管别人。” “抱歉,”一道声音骤然从两人的头顶响起,猛地牵起喻婵的心,提到高空,“马上就要有了。” 喻婵惊讶转身,光线明暗交界处,那人正斜靠着墙壁,单手拿着手机,模样被阴影笼罩着,朦朦胧胧,依稀露出个精致的轮廓。 一阵木质香马后炮似的缓缓飘来。 喻婵把自己的手心掐得生疼,压下眼里克制不住的惊喜:“学……学长好。” 陈知薇一张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天知道她刚刚只是随口安慰,谁知道被说中的人就站在她俩身后。 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程堰这人看起来距离感太强了,往那一站,浑身的气场压得她几乎不敢大声呼吸,更不用说还有胆子打招呼什么的,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到这里,陈知薇忍不住对喻婵又佩服几分,不愧是她的女神,上到程堰,下到蟑螂,统统没在怕的。 程堰收起手机,神情寡淡,冲她们笑了笑,话却是对着喻婵说的:“你的病怎么样了?” “已经彻底恢复了,谢谢学长关心。” 他的眼睛狭长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眼里的光仿佛能将天山上的冰雪消融,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儿勾人的味道。 看向别人的时候,仿佛能穿透重重浓雾,看穿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秘密。 她根本不敢直视这双眼睛,只能微微低头,借着刘海掩饰自己的情绪。 “挺好。” 他低沉地应了声,没再多说,推开门示意她和陈知薇先进。 包厢里早就已经坐了不少人,看见刚刚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却都有些相似的微妙。 “咦?”陈知薇拉着喻婵的袖子,“林檬怎么也在这?她不是说她今天出门约会去了么?” 顺着陈知薇说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是林檬,她今天穿了件很漂亮的红裙子,修身的版型,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材。 再搭配上她精心画的桃花妆,整个人看起来风流多情,又显得楚楚可怜,像极了电影里那种氛围感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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