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纵使你轮回过千遍万遍,我也会找到你,给你造一轮陪伴你余生的好梦。” “祝你余下所有人生都会万事胜意,心想事成。而我则是你最忠实的陪伴者与见证者,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想,她同一位凡人的缘分,也就只能到这里为止了吧。 周云辜闻言是长久的静默。 半晌,他长久以来的冷峻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些松动,浅浅的阳光照进他幽深的眸子里,闪出细碎的光,这使他看上去竟有几分脆弱之感。 他张了张嘴,却好似沉默得太久,一时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他这样的神色,看在杳杳眼里,给他更添上了几分破碎感。 她有些见不得他这个模样,因而只是回过头,故作潇洒地同他摆了摆手,权作告别。 只拈了一个诀,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处。 而周云辜终究是没有说出那句话来。 他想说,他怕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第83章 杳杳面上做派云淡风轻, 实则心里仍旧是难受地不轻。 她还是经受不了这样的生离死别,而他又将再一次忘记自己。 届时自己又要如何鼓足勇气才能尝试着让他想起呢?抑或是他再也不会想起。 而这一世的周云辜竟然想起了之前的所有事情,她的情绪来得猛了, 便格外难缓, 全靠月澜花竟然孵出了灵识, 化形成了可爱的仙童, 分散了她一部分的注意力,她才得以缓解过来。 月澜花化成的小仙童被她随口取名叫花花,懵懂着一张乖巧白净的脸蛋儿, 格外依恋她。 当她取下这个名字的时候, 一旁的余辞玄炽并着司年轮,三人皆是满脸的不理解。 “你这也太随意了吧……而且他好像是个男娃娃?” 余辞这样说着, 还用手肘撞了撞一旁的司年轮。 司年轮每每看着杳杳为了凡世的那个周云辜失落一阵子的时候, 都有些心虚,此时心不在焉地回过神来,附和道:“啊, 是啊?是、是啊!” 就连往日里懒得开口的玄炽都发表了意见:“确实敷衍啊。天上哪有神仙或是灵物顶着这么一个名字。” 那小童看向这三人的目光却十分警惕防备, 还有几分委屈,更加拽紧了杳杳的衣袖。 杳杳却没什么所谓,摸了摸小仙童的脑袋,又蔫蔫同发表异议的三人道:“那不然叫他什么?叫草草?他化形的时候月澜花还没开花呢, 就是一株秃草, 不然叫秃秃也行啊。” 三人又要开口抬杠, 却被她挥一挥手拦住。 “打住啊。我当初下界, 托你们帮忙照看。也就月余的时间吧?结果呢, 你们一个司火的,给花浇灌灵力的时候差点耳给它烤干;一个跟了个好师父, 修得一身仙力都冷冰冰得跟什么似的,凝了一身的霜,又差点给人家冻死——”她终于抬眸分出点儿眼神给这几人,眼里却满满都是嫌弃,“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对我给它起的名指手画脚的。” 小仙童听得一知半解,却仍旧拽紧了她的衣摆,扬起肉肉的小下巴,颇有些倨傲地看了玄炽和余辞两人几眼,不住地点头。 “秃秃啊。” 杳杳这样叫了一声,就见小仙童脆生生地应了她,她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玄炽被她劈头盖脸怼了一番,有些呆,懒散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终于睁大了些。 他转头问其余二人:“她最近……这么不好说话的吗?” 司年轮小声接口道:“可不是嘛,阶段性失恋的女神仙,凶着呢。” 玄炽自然也是知道杳杳同那凡人的一番纠葛的,听到“失恋”二字顿时没了声儿,看了杳杳好几眼,见她跟往常一样完全没在意过总是守在一旁的自己,又耷拉了眉眼。 杳杳同那月澜花化形而生的仙童逗了好一会儿的趣,这才打起点精神来,伸了个懒腰提提神。 “时候也差不多了吧。司年轮,咱们去轮回台,查查周云辜转生到哪儿了。” …… 一行四人往司年轮的轮回台去了。 走到半路上,司年轮在心里数了数那位神君如今历到几世的劫了,数着数着脚步就是一顿。 他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向跟在后头的杳杳。 照他数着,神君已然历完了十世的劫难,不日就要神魂归位了。 而天底下,自然是再无周云辜这一人。 也就是说,杳杳今日去这一趟定然要扑个空。 他犹豫了不过一瞬,在杳杳将疑惑目光投过来之时,就决定将事情瞒到底。 ……总归有一日她自己要发现的,反正不能是从他这里透露的。 不关他事。 “……没什么。”他朝杳杳扯出一个表面上的笑来,见对方一脸怀疑神色,又随口找了个话茬客套起来:“说起来,你都跟着他转了多少世了?我都快要数不清了,也算是你长情。” 杳杳似乎想也不用想,飞快答道:“八世了。” 司年轮噎了一下,干笑道:“呵呵,数得真清楚哈。” 杳杳目光略微往远处望了望,神色便瞧着有些淡泊的空蒙。 “两世我也在人间,剩下六世都只在他的梦里。” 她的语气虽淡,听着却莫名让人难过。 司年轮也明白自己这是戳人痛处了,很快闭了嘴。 …… 轮回台离迷梦泽没有多远的脚程,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地方。 司年轮走到书架前,如之前每一次一样,特地装模作样查了一番,最后凝了神色,摇摇头告诉杳杳道:“查不到。” “啊?”杳杳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问:“是他这一世也还没有投胎转世吗?” 司年轮却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道: “不是。是查不到这个人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里降下的霹雳。 杳杳整张脸上就仿佛失去了表情,只愣在原地,仿佛神魂都走失。 她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转头望向司年轮,如同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什么叫查不到呢……?好好的凡人,只要入了轮回,怎么会有你这儿查不到的呢?” 司年轮有些心虚和不忍,略微偏头避开了杳杳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确实查无此人了。” 杳杳自是不信,死死盯着司年轮,仿佛想要在他面上找到一分破绽,好叫她指责他又开玩笑骗她。 只可惜,这一次,向来没得个正形的司年轮背脊挺得笔直,也不曾逃避她质询般的目光,当得是理直气壮。 杳杳便后知后觉,他这一回可能说得是真的。 她却不想相信,自顾自上前亲自翻找起来,司年轮就也由着她找,不曾出声阻拦半句,抱着胳膊仿佛在说,找吧,尽管找,这样才好叫你死了心。 她果然无论如何也找不见。 她恍惚着谢过司年轮,跌跌撞撞出了轮回台,转而想起什么,又直奔三世镜而去。 过了那块儿刻着三世镜字样的界碑,眼前便是那片云雾缭绕的湖。 她如之前一样,信手拈了雾气,揉作写着周云辜生辰与名讳的小字,将之投入水面。 云雾从她的指尖轻巧地飘摇而过,被湖面缓缓吞没。 湖上却未起半点儿波澜,一星半点的反应也不回馈给眼巴巴等在一边的杳杳。 就好似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在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的踪迹,而一切都仿佛是她一场空想了千年的大梦。 杳杳颓然地垂着头,在三世镜前伫立了良久,直到负责驻守三世镜的小仙见状,唯唯诺诺上来同她搭话,她才好似回了神一般,同对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儿,转而离开。 杳杳自那日起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她这一沉寂就是好些时日,日日闭门不出,只望着过了花期的光秃秃的迷梦泽发呆。余辞和玄炽教着秃秃去哄她,她也没有反应,余辞亲自去看她,她仍旧是木呆呆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玄炽看她这个样子,也很不好受,跑去找司年轮闷闷地排解一二。 司年轮知道内情啊,司年轮难受死了。 司年轮翻了个白眼儿。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不去陪着那位小祖宗给她寻点儿开心?” 玄炽原本就惫懒的眉眼更加没精打采了一些。 司年轮却转而正色道:“我很好奇一件事情。我真是太好奇了。” “?” 玄炽连话都懒得说了,只略微分给他一个眼神。 司年轮道:“我好奇你为什么没有好奇心。” 玄炽皱眉想了一会儿,幽幽道:“我该好奇什么?好奇她怎么就对一个凡人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 是啊,你不该好奇下你的情敌吗? 司年轮便道:“对啊。你说这凡人是不是不一般?” 他将凡人这两个字咬得重极。 玄炽却是木鱼脑袋。 他耷拉着眉眼,没精打采了半天,目光却突然坚定了一些。 “没事。凡人怎样都不关我的事。” 可是杳杳总关你的事儿吧。 司年轮有些无语。 玄炽却继续道:“她总有走出来的一天,我耐心等着便是。” “……” 司年轮心想,不好意思,可能没有那么一天了。看,这就是不摸清楚敌情的下场,就连下决定也会偏离原本的实际。 他却没想到,当一切真相都揭露开来之时,首当其冲的,还得是他这个瞒下了一切的“帮凶”。
第84章 杳杳又闷了有月余, 人终于养出些精神来,被余辞说动了,拉着她出去转转。 这些日子里她一个人也想了许多。 她如今亲历过凡人的一世, 又追着周云辜看过了几百年的凡世, 如今终于肯认同, 既然是入了轮回的凡界之人, 一旦身死,生前一切就如云烟消散,尘缘既去, 就应当随它飘过。 而她又想起自己最初下界的初心。 原先的她不曾被梦境中的种种所困, 是因为她不在意人心,也不懂;可如今她真真切切地看过了许多世事演变, 反而将自己困进了那个梦里—— 她怀念那片有些冷寂的月下青竹, 就像她怀念拥有着那片梦境的那个人。 玄炽曾说她看不懂人心,是因为她不懂,而不是她不想懂。 当是时, 不光他这么说, 一旁的余辞并着司年轮都煞有介事地点头认同。 余辞还说,她好像确实是缺了点心眼儿,从来不懂得人心,也不明白那些由心而生的情意。 她转头望向余辞。 “如今呢?你觉得如今的我懂了吗?” 她问得突然, 余辞闻言还没有反应过来。 杳杳却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就此揭过, 仿佛她从来没有问过这一句话。 她想, 她当然懂了。 而令她将这一切都看得通透的那个人, 就那样倏然消失在天地间,半点音信也无。 只是她依旧放不下那个人。 那是她对一切的好奇的起源, 是初次的向往,也是令她一意孤行了千年的执念。 他终究是不同。 …… 余辞今日拉杳杳出了门,邀她再去拜访一次轮回台,想着通晓凡人诸般事务的司命仙君司年轮兴许会有什么别的法子。 杳杳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叫她看着很心疼。 余辞正想着,司年轮那厮总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却偏偏又低劣地露出些马脚,今日为了杳杳她也要好好逼问他一番,叫他将那些欲言又止的秘密全部给吐露出来。 她早看出来了,司年轮好似知道什么内情,却故意瞒着所有人。 纵使她喜欢司年轮,在这一点上,她也有几分瞧不起对方。 她咬咬牙,向来冷淡端着的一张脸上外露了些许情绪,却转瞬又变了脸色,露出几分讶异神情来。 她腰间的罗盘正嘀嘀响个不停,带着反常的躁动,时不时地还要震颤两下。 她将罗盘端正,却发现那上头的指针正笔笔直直地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不像往日一般摇摆不定,而是恨不得朝着它所指向的方向挣脱罗盘飞奔而去。 余辞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去,我师父!” 指针指向正北,一路过去就是那片当初遗落了神君梦境的竹林。 她望向杳杳,神情有些迫切。 “好像是我师父的气息,罗盘反应这样大,兴许是他现身了。”她拉住杳杳,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要不你先陪我走一趟?然后我们再去找司年轮跟玄炽小聚。” 杳杳还未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闻言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就被余辞拉着拈了诀,再次现身便是在那处在月色下弥漫着浓重雾气的竹林。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难得地顿住了。 心头也涌上莫名的念头,只在一瞬间闪过,叫她一时分辨不清楚。 余辞等不及了,拉着她往里头探,手里的罗盘直指竹林的深处。 “我的剑啊,我的上好玄铁,终于不算是白费。” 兴许是同司年轮待得久了,她将对方碎碎念的毛病学了去,此时在杳杳耳边念叨着,这才叫杳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略有些失笑。 她想起上一回自己也是被余辞拉着来了这片地界,拜托她帮忙入她那位师尊的梦,好寻找对方的踪迹。 可那片梦境弥漫着浓稠得好似化不开的雾气,空无一物,而且还对司掌大千世界所有梦境的她产生了排斥,将她请出了梦外。 她上一回来的时候未曾仔细打量过周遭的环境,如今一路细细看了,心中惊疑更甚。 竹林、月色,还有浓厚的雾气; 以及竟然能将她请离梦境的力量。 她却转瞬变了脸色,倏然想起前不久,尚在人世的周云辜也曾经将她从梦境中驱除,逼迫她现了身。 是巧合?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她额上冒了冷汗,看向余辞。 “余辞,我问你。你师父的名讳是什……” 话音还未落下,她二人前进的脚步就好似迈进了一片有些不同寻常的区域。 杳杳眼见着余辞转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也被一股力量席卷,将她扯入了另外的领域。 周遭的灵气浓厚得不像话,杳杳定定站稳,就稳住了心神。 她想起上一次自己踏足那片神君留下的梦境时,感受与周遭的景致,与此时几乎无二。 心里有一个荒唐的念头亟待她去验证,因而杳杳心下没有了任何顾虑,只循着本能的感觉,一步步地往雾气的深处探去。 迷梦镜贴着她的心口,正微微发着热。 在这样的一片空茫之中,时间的流逝都仿佛被模糊。 不知走了多久,好似包裹着天地万物的雾气陡然间散开来,眼前的景象一派清明。 杳杳却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是……周云辜的梦? 周遭的景象她再熟悉不过,就连月色也是记忆中的模样。 杳杳一瞬间觉得有些恍然,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回忆中。 但很快她就醒悟过来,咬了咬舌尖,强令自己平定了动摇的心神。 她顺着记忆往里走,一路畅通无阻。 月色下的竹林被微风拂过,仿似簌簌低语。杳杳一路穿过竹林,来到竹林后的那片湖泊。 她当时重新找到周云辜的转世时,入了对方的梦,就在他的梦里看见了这面湖。 且这面湖似乎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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