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芦花故作不见,满满一勺子鸡蛋羹趁机塞进他微张的嘴里,堵了个正着,继续说:“就我说的话,婆婆骂再多都无济于事,家里现在钱款的管理方式有漏洞,这才叫二娘拿住把柄有了说辞。我听说你家里的钱和账都是周保一个人在管,这肯定会出问题的啊。甭管周管家是不是你娘娘家那边的人,也别管他又在郁家和冯家干了多少年,管钱的不能管账,管账的不能管钱,这个是最基本的道理。这个事情啊,还是婆婆做得不太对。倘若周管家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将来东窗事发,到时候你娘肯定会被连累的。”
递到唇边的饭菜被郁齐书避开,他扭开了脸。
这是明显的拒绝,他来气了。
芦花于是将勺子收回来,就见郁齐书也扭回脸来,怒视她道:“你就是这么给娘说的?”
芦花道:“没,我就心里说说,我什么也没对娘说,我只负责竖起耳朵听。”
郁齐书眼里的怒意顿消,点点头:“这件事情你别管,我自会找机会提醒她的。总之你记住,遇事少说多听就好了,祸从口出,明白么?”
芦花欣喜他果然上当,她就是要他这样的表现,忙乖巧应道:“嗯嗯,我知道呢。”
继续喂他吃饭,又吐槽起家中的开销问题来。
就算是在乡下,郁家也各种讲排场,比方说吃饭这方面,若非节日或者宴请,各房都只在自己房里吃饭。那必然,各房的饮食都要分别准备,自然开支肯定要比一家子一锅吃饭要多出好几倍的花销来。
加上其他的分工多,看门护院的、抱狗抱猫的、伺候笔墨的,还有粗使婆子和丫头又绝不混淆,各司其职。
这也是为啥明明郁家的主子没几个,但服侍的下人倒有好几十人的原因。
“我就想不明白,婆婆跟我抱怨每日花钱如流水,怎么就不减少点佣人呢?其实真的好些下人我觉得都没什么事情做,钱都用在讲排场去了。”
郁齐书道:“这事儿又轮不到你操心,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芦花不满,“当然啦,我一个地位不稳的大少奶奶,操心这个干嘛?反正我又不需要赚钱养家,我还不是就说给你听听罢了。而且也是你娘非拉着我抱怨这种事情啊,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郁齐书轻哼,“你现在在干嘛,她就在干嘛,想那么多!”
“哦,我知道了,就是无聊,找人说点闲话打发时间嘛。”
郁齐书又冷哼,未再搭腔。
芦花就明白他就是自己说的那个意思了,切了声,再道:“听婆婆忿忿说,二娘居然还专门拨了个丫头去服侍那个账房先生薛长亭呢。这下子家里多了个人吃住,还要新买个丫头进来,每个月家里又要增加几两开支了。这事儿,我一开始也觉得过分了。”
“听你的意思,后来你又不这么觉得了?”郁齐书侧目看她,有些感兴趣。
“对啊!”
芦花是想起了初见面时薛长亭同郁齐山相处的模式,觉得他俩不是主仆,倒像是朋友、是兄弟。
那薛长亭又是郁齐山商铺的大掌柜,换个世界和时代,薛长亭不就是总经理么?
给总经理配个助理配个女秘,好像也没啥大惊小怪的,这就是正常操作啦。
芦花待要给郁齐书细说心里的想法,就听到外面一声喊:“嫂子?”
是郁齐婉的声音。
但是怎么听着语带哽咽?
两人愣神的功夫,郁齐婉已迫不及待地跨进屋来,但看到屋里有屏风,估计是怕看见这对夫妻间不欲叫外人看见的好事,她犹豫了下没绕进来,只隔着屏风又朝里急切地大声问道:“嫂子你在吗?”
这次听得更清晰了,她的声音里真的带着哭腔。
芦花同郁齐书相视一眼,“我出去看看。”
搁下饭碗,芦花转出屏风。郁齐婉一看到她,直接扑入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反闹得芦花有些窘迫。
里面的郁齐书不由得强撑起身体努力朝外望,可惜视线被屏风阻隔,且郁齐婉已抓着芦花去了院里说话,似乎是有意要避着他这个当哥哥的。
郁齐书气闷不已。
没来多久的嫂子,倒比他这个亲哥亲了。
良久,郁齐书终于等到芦花回屋来,急忙问道:“齐碗她到底怎么了?”
芦花看看他。
找件事情给他操心也好,省得他每日挑自己的刺儿。
便一声轻叹,如实道:“齐碗喜欢上了那个账房先生,不过被拒绝了。”
第91章
郁齐书听罢, 脸上有几秒钟的怔忪。
继而震惊到失言:“她疯了吗?她怎么如此不知……”
郁齐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浑身散发的低气压笼罩着她,芦花没敢说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
先前听到郁齐婉告诉她这件事情的时候, 她也是愕然无语的。
脑子转了转, 然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世界, 女孩子怕是没有主动追求男人的权利吧?齐碗敢去当面表白, 不由得给她暗暗竖个大拇指。
想自己对郁齐书表达“我喜欢你”也都是在她上大学了后才有的勇气,说得还那么委婉,幸得齐书一听就懂, 也许这就叫心意相通, 所以他们之间的言语不需要十分直白。
回想了想薛长亭的样子---回来郁府后芦花就再未同那男人照过面,一向都是二房的人在招待他---但是, 到现在, 芦花还是对那个男人的印象深刻。他长倒是周正,高高大大,国字脸, 一脸正派, 有点儒雅范。记得初见面时听他言语虽有些轻佻,可也只是对郁齐山说话时才那么样子,对她却是正正经经, 十分客气。
不过,就是,他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怕是要三十岁往上数。
而齐碗, 半大不大, 叛逆期的小姑娘, 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吧。搁自己这世界, 就是个中二的小女孩儿。
情窦初开的年纪,骤然遇到了一个成熟睿智的、看上去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极易受到吸引,做出冲动的事情出来。
并未觉得这件事情很严重,只当齐碗拿她当树洞,吐露了一番心事罢了。
芦花震惊过后,很快就释然了。
又想,若是两人身份一对调,薛长亭是个富家少爷,而郁齐婉不过小民小户人家的女儿,齐书未必反应就这么大,兴许还只担心齐碗高攀不上,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要想法子帮她高攀成功,哪里会像此刻这样一脸怒容?
也许他未尽的话是“她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如此不知羞耻?”不过碍于那是他的亲妹子,他不好当着自己的面叱骂出来吧。
可转念又一想,他如果当自己是关系亲密的人,那即使是他的亲妹妹,又有什么话是不能在夫妻之间说的呢?
无法交心,可见,终究,还是,他对自己有几分疏离的吧。
心思辗转反侧后,芦花就有些失落,有点怅然,默默地在床沿上侧坐下来,端起碗待要继续喂郁齐书吃饭。
手指触到碗沿冰冷,又站起身来:“饭菜已经冷了,我去厨房给你热一热。”
郁齐书不耐烦地道:“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有心思吃得下饭?你别折腾了。”
你吃不下,可我还没吃呢。
不过算了,她也心情失落得没胃口。
芦花把饭碗收拾收拾装进食盒里,放桌上等着婆子们过来拿走,又去墙角边架子上拿了帕子,用水打湿后给郁齐书擦拭了嘴脸和双手,然后重新在床边坐下来,隔着一层被子轻柔地给他按捏着小腿。
两个人默默相对一阵。
芦花瞥到郁齐书把她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道他想说啥。
赌气想不理他,于心又不忍。
芦花低眉顺眼,一边给他按捏,语气平平,一边就道:“你不用太过紧张焦虑,我觉得齐碗她就是常年待在深宅大院里,没见过什么像样的男人,这冷不丁家里来了个成熟又有点魅力的大男人,就产生了好感。但喜欢同要交付终身那可是两码事,她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一点还是拎得清的。平时我们多关心关心她,再给她多灌输些……”
“芦花,”郁齐书却张了张口,犹豫的:“你,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啊?”
“……”芦花差点绷不住就想哭出来。
死死咬着唇,抬眼瞪去,“你也晓得了?”
郁齐书斜倚在棉被上,睇视着她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薛长亭成熟又有点魅力?你是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
芦花怔楞了一秒钟,下一刻,俏脸胀得通红,捏起拳头便照着他的胸口,雨点般地捶打起来。
郁齐书难得开怀一笑,他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先去吃饭。”
芦花忿忿地甩开他的手,重重地哼了声,“算了,我也吃不下。”
郁齐书也不追去,顺势就放开了,依旧笑着:“是忧愁齐碗这事么?”
“不是。”芦花自不可能袒露心事。
“长嫂为母,你担心她,是必然的。”
哎,算了,不跟他争辩,管他怎么想。
见他唇边的笑意敛去:“是谁主动的?”
想是他想问清楚些,下一步好对症下药。
芦花道:“我不是说了吗?她喜欢薛长亭,可那个男人拒绝她了,很明显是齐碗主动的。”
“那可不一定,万一是薛长亭诱惑了齐碗呢?欲迎还拒。”郁齐书道。
忽然,他的脸色刷的变得很难看,眉头深蹙,身体也前倾,急切地问她道:“齐碗是否有告诉你,她跟薛长亭之间,之间……”
郁齐书变得难以启齿。
芦花一看他这样子,瞬间就猜到了他想说啥,不过就是想问齐婉跟薛长亭之间是否有亲密的行为。
薛长亭得到了齐碗,毁了她清白,可又不想负责任---有这样的想法很自然,因为齐碗先前一见面就扑入她怀里哭嚎,齐书自然会这样想。
忙道:“没有没有,没有那种事情,我也想到了的,所以刚才特别问了她了。她否认了,还说要真是两人发生了点什么还好,那她就吃定他了,他一辈子都休想撇开她。”
郁齐书顿时脸现怒容,“她竟然有脸说这种话,她是想活活气死爹娘吗?堂堂郁阁老的嫡女,居然跟一个下人私通。不会等到她闹大的,父亲母亲会直接给她一条白绫自绝!”
芦花通体寒凉,“有这么严重吗?也就是男欢女爱而已……”
郁齐书横她一眼,“你觉得呢?她是尚未出阁的女子。”
那你还亲了我、抱了我、摸了我呢,我那时候也未出阁,难不成我也不活了么?
芦花噘嘴道:“我们那里如果是男未婚女未嫁,不违背公序良俗,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恋爱自由……”
郁齐书沉声打断她:“你们那里是哪里?你现在又在哪里?芦花,我告诉你,你到了这里,就要入乡随俗。说起来,若非我顶着巨大的压力,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生生的待在这屋里么?”
“……”芦花只好不说话了,鼓着腮帮子。
郁齐书看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知道她不服气,但现实就是如此,她应该要尽早转变过来。
郁齐书的心思都被妹妹牵引,没再顾及芦花的感受,又叮嘱她道:“这件事情你千万保密,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特别是母亲那儿。还有,你把齐碗盯紧些,叫她没机会跟薛长亭接触。”
“我知道。我又不是爱多嘴的人。”
但是不免好奇,既这样担心,齐书居然也没说将薛长亭赶走,留他在郁家,不是个不定时炸~弹吗?
“那薛长亭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看他跟你大哥关系很好的样子。他不是长随吗?但你大哥喊他薛兄,还可以互相开玩笑。而且二娘对他也很好,专门拨了丫头给他,照顾他起居。”
郁齐书靠在枕头上,徐徐道:“确算是郁家的朋友,长兄跟他走得近些,一起荒唐过。他原本出身还是不错的,官宦子弟,也曾挥金如土,后来被抄家,便家道中落了,父母妻子陆续离他而去,独剩他一人留在世上,长兄对他照顾有加。”
芦花惊讶:“他已经成亲了?”
话问出口立刻就意识到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
薛长亭看上去年纪已不小,他长得不错,即使家道中落,就凭这副样貌,肯定也有女人愿意倒贴他,何况他做着郁齐山的大掌柜,还是不至于连老婆都娶不上。
便改口问道:“他的妻子死了?那他续娶了没?有妾室、外宅、红颜知己、通房丫头这些没?”
郁齐书目光阴恻恻地看过来:“你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芦花冲他讪讪地笑了笑。
不自觉地就想为郁齐婉打听多点有关薛长亭的事情呗,就这么简单。
“那些我都不清楚,我跟他接触也不多。只知道他去世的妻子给他留了个儿子,算起来,他儿子应该有六七岁了吧。”
芦花想也没想,就道:“薛长亭如今给人做掌柜、做长随,身份就是个下人。撞上了齐碗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跟他示爱,倘或他真不是个好东西,肯定就接住了。但他却拒绝了齐碗,可见他这人还是不错的嘛。”
郁齐书沉下脸来:“你在想什么?你莫不是还在想,这样的好男人配给齐碗,齐碗一定会幸福的?吓,你也不想想,齐碗年纪轻轻,就要她去做他人的填房、别人的继母吗?你让爹娘的脸面往哪里搁?”
芦花低着头不再吭声,神色怏怏。
见状,郁齐书霎时就有些后悔刚刚语气严厉了些。
芦花来这里时日不多,她那个世界里的男女之间相处,更多讲的是发乎情,他们大胆而狂野,他也曾入乡随俗过。
不禁有些忸怩,抵唇咳了声,添补地活跃气氛道:“若是他年轻个十来岁,家境还同从前一般,与齐碗倒是没问题。但是,……唉,只能叹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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