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两位嫂子多担待。她就是怕了,一步都不肯离开英儿。”
陆婆子见他还是偏袒姓周的,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卵搓种,没骨头的东西!我是拉痢疾拉血拉出你这么个东西!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读书认字的,就是叫你娶了千金万金的好媳妇来作威作福!”
陆婆子越说越生气,拿了锄头进厨房,把婳儿的灶头砸了个稀巴烂。边砸边骂道:“眼里没人的东西!有本事别嫁到我陆家来呀!有本事别住我陆家的房子呀!有本事离了这里再嫁个好的呀!”
陆自明就听她娘这么骂着砸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意兴阑珊。
等她娘砸完了,还问:“娘砸够了么?要不要把我房里也砸咯?这些年,周氏做的还不够好么?”
“她好?”陆婆子笑道:“她哪里好?不做饭好?不洗衣裳好?还是不下地好?”
“娘若是嫌我们两个不好,我们就搬出去,省得留在家里碍你的眼。”
陆婆子又哭道:“老天爷哟,我一把屎一把尿地给别人养儿子哟。大了大了,不要爹娘要媳妇哟!”
陆大、陆二赶紧上前道:“娘少说两句吧!自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话赶话说错话。自明,赶紧给娘道歉。”
陆自明也不是个傻的,哪里不晓得娘要拿捏住他,拿捏住他媳妇儿。
他将计就计道:“娘,是我错了。我这就休了周氏。明天我就往周家送信,叫人把周氏接了回去。”
一听这话,陆二嫂就裂开了嘴笑,心想:“该!叫她猖狂。”
陆大嫂却劝道:“哪里就闹到这个地步呢?邵英还这么小,哪里就能离了娘。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为着邵英和老三家肚子里那个,也不能闹到这地步。娘,老三也跟您认错了,再叫老三家的来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嫂子好口才,理都没瓣清就叫我认错。请问我错哪里了?我一没吃这家里的,二没穿这家里的,怎的还要给这家里当牛做马?”
“我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是不是陆家的媳妇儿?你是,你就要听我这婆婆的。你不是,就收拾东西滚蛋。”
有邵英,有肚子里那个,陆婆子笃定她不敢走。
婳儿晓得今天要是服了软,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她利利索索地回了房,收拾好了金银细软,锁好了柜门,牵了邵英就走。
陆婆子得意洋洋道:“你走成!我陆家的孩子留下。”
婳儿一句话不说,就看着陆自明。
陆自明就道:“天这么晚了,要走明天走。万一路上出了事,又是一场官司。”
“不行!出了这个门,死活与我们何干?”
婳儿就蹲下来,对小光头道:“好孩子,到你爹那儿去。往后娘不在身边,你要事事小心。”
小光头也懂一点事了,就哭道:“娘,不走。我要娘,我要跟着娘。”
婳儿就抹泪道:“乖!娘带不走你,往后听爹的话。陆三,你也不要儿子么?还不过来牵着他。”
小光头就撕心裂肺地哭道:“不要,不要!我不要爹,不要你们!你们都是坏人,赶走我娘!”
陆大嫂就劝道:“老三家的,你这是犟个什么劲儿?孩子都要哭坏了,赶紧跟娘道歉了事,完了好回屋睡觉。”
婳儿懒得跟她说话,起身就往门外走。
月黑风高的,陆自明哪能让她这么走,就劝道:“先留下,有事明天再说。”
婳儿摇头道:“我实在不知道错哪里了,肯定不会道歉。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想休了我,也是不能的。你先送我去族长家里住一宿,明儿说清楚了再叫我家里来接人。”
陆自明只能抱了邵英,送媳妇儿去族长家。
路上,陆自明问婳儿:“你怎么想的?真想离了我?”
“你真好意思问,不是你和你家里人要休我么?”
“我看你也没什么留恋的,说走就走。”
婳儿冷笑道:“我不走,还死乞白赖地要留下来,好叫你们日日拿这个威胁我么?”
陆自明握紧她的手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是要休你。不说别的,就是为了酒楼的生意,大哥也会劝娘。现在就比谁能豁得出去!我的意思,就趁着这个机会分家正好。你说呢?”
婳儿也是这个意思。但她不敢信陆自明的话,就道:“我没什么意思,怎么着都行。”
等到了族长家,婳儿就哭诉道:“叔公,当时说好了的。我要看着邵英,身子又不争气,做不得活,也不白吃饭,拿了私房来家里做活。因着婆母说我吃白饭,才另起了灶,自吃自用。那日,我也说了不吃用家里的不做家里的活。婆婆今日又反悔,让我做事。我不做,就把我的灶都砸了,说要休了我,赶了我出来。这月黑风高的,我要是碰着遇着什么事,哪有脸活下去。这桩桩件件的,你说她不是要我的命是要什么?”
这老的刁,小的精,谁都没理的事。族长巴着烟杆不说话,半晌才问陆自明:“你什么意思?”
第62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8
陆自明道:“这点子事婆说婆有理媳说媳有理, 闹成这样叫叔公看笑话了。说到底,还是人心不齐。要我说,既然人心不齐, 住一处多生嫌隙, 不如分开了好。叔公, 你说呢?”
“这是你们家的事。我倒不好插手。”
“叔公只要不反对就成。”
陆自明又和族长说了一会子话, 就带着邵英家去。
邵英不肯,死活要跟着娘。婳儿就是不答应,跟着小妞回了房。
翌日, 刘嫂子听闻儿被赶出来了, 唯恐失了活计,早早就在族长门前候着了。
婳儿写了一封信, 叫她送去县里娘家。
这一日, 周家没来人。婳儿没事人似的在族长家消磨了一天。
这一天,陆家大郎抹黑才回家,一脸的愁容。
周家酒楼没有在他这买肉, 他的肉还剩了很多。这大热天的, 肉留不住,要赔好大一笔银钱。
这是周家人要给他家颜色瞧呢!
自从老三娶了周家姑娘,周家酒楼和脚店就在陆大郎的肉铺进肉, 一天要进大半头肉。生意好的时候,一头也是有的。
陆大郎和他爹一个县里,一个在镇里,一天卖两头肉早早就能收摊。
这杀猪匠本来就比人起得早, 早点卖完肉就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因此, 陆老爹一把年纪也能吃得消。
陆家的肉铺, 如今是陆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周家来这么一手, 算是掐住周家的命脉。
原身心底善良心有顾忌,想不到拿捏别人,婳儿却不是善茬,一招出手就逼得陆家人束手无策。
夜里,陆老爹巴着旱烟,无奈吴妥协,“三郎,你去族长家,把你家媳妇接回来。”
陆子明二话不说,起身就往族长家里去。
等他走了,陆老爹又对家里几个女人道:“你们几个安生点,别没事找事。”
陆婆子不服,“怎么是我们找事了?我拿三儿家的银钱的时候你没说,我跟她打擂台你不说。如今收不了场,就是我找事了?”
陆老爹不说话,旱烟放在嘴边也不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吴婆子,盯得人发毛。
俩个媳妇早已耷拉着脑袋,盯着脚尖一动不敢动。
陆婆子却是不怕的,也瞪了过去。一时间,两人就如高手过招势要分个高低上下。
陆二郎见情形不对,赶紧和稀泥道:“这事真怪不了谁,只怪天有不测风云。谁晓得邵英只是落了一回水,老三家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以前……”
他这话一出来,两老都松了口气,只一人目光更冷。
那日陆大嫂一回屋就看到儿子抱着膝头在那瑟瑟发抖。她摸了摸儿子额头,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吴邵宗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她就见老三家的出去找人。不久,那个落水鬼被抬了回来。
再后来,邵宗跟她说了一句话:“大宝说,小宝没了以后,家里的吃的玩的都是他的了。”
以前小婶婶都是一包一包地给麦芽糖,有了邵英后,都是邵英一小块一小块地给他们。
以前婶婶每次去县城买的小玩意儿都分给他们,有了邵英后,他们只能和邵英一起玩。
如果没有邵英……
“都是他的了,都是他的了……”陆家大嫂耳朵里无限循环着这句话,眼睛散发出奇异的光。
老三是秀才,老三家的有大笔嫁妆,如果他们没儿子……
有时候,血缘真的是很奇妙,两母子的恶毒简直一脉相承。
“有谁看见了没?”
“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二婶。”
陆大嫂想了一阵子,凑在儿子耳边轻语对策。
他们撒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以为这是就这么过去了。只是他们谋算的再好,也没想到那落水鬼命这般大,更也没想到老三家的会变得这般厉害。
陆大嫂这些日子冷眼看着,老三家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如果她真的没有子嗣,恐怕宁愿把嫁妆扔水里。也不会给嗣子。本来她还想……幸好没有。
陆大嫂打定主意,等婳儿回来,就好好待她,把她慢慢哄得为这个家做牛做马。
只是婳儿已经大定主意不和那一家子搅合在一起了,死活也不肯回去。
她道:“哦,你娘一句话就把我赶了出来,一句话就让我回去。她把我当什么了?你陆家把我周家当什么了?我不回去,我等我爸妈来接我。”
陆自明假意劝道:“这长辈有理没理占三分理,你何必斤斤计较!如今娘也晓得做错了,你就跟我回去。”
“我不回,除非她敲锣打鼓来跟我道歉,我就回去。”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陆婆子听了儿子的转述后气急败坏道:“不就是少买些肉嘛,少买就少买!咱家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
“你闭嘴!”陆老爹呵斥道。
陆自明又道:“婳儿还说,邵英搞不好是邵宗推下去的。”
陆大嫂立即道:“三郞,空口无凭,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陆自明就道:“嫂子,她只是这么猜。真要是这么回事,邵宗也不能好好的在家里待着。婳儿就是疑心重,她且说娘叫她做事,是有意要害她流产。又说娘天黑黑的把她赶出去,没存好心呢。说是我们一家子就等着她出事,好霸占嫁妆呢。你说,她不是疑心重是什么?”
陆自明今儿过去,婳儿又旧话重提,让他立契,还说:“我这也是为了我俩好。这夫妻一体,我好就是你好。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邵英出了这场事,我不得不多想一些。不是我夸口,我这份嫁妆,在县里都数一数二的,锦帛动人心。于你娘来说,我要是没孩子,她就更好拿捏我;于你爹来说,他儿子多着,不怕没孙子抱;于你哥嫂来说,舍个把孩子换一大笔家业,何乐不为?”
陆自明问她:“你就没别的心思?”
“当然,我也有小心思。”婳儿老实道:“我想保护好邵英和肚里的孩子。我只想把自个的钱财用在自个儿的孩子身上。你也别怪我不信你。一辈子那么长,谁晓得以后会怎么样,万一你纳妾,有了庶子庶女……”
“我又不糊涂,这庶子和嫡子岂能相提并论。”
“我现在信你这话,只是往后的事难说。”
“你就这么信你家里人?”
“除了他们我还能信谁?”
“既这么着,就如了你愿。”
当场,陆子明就请了族长和几个叔伯作证,写了契书。
陆自明悒悒不欢道:“她连我都不信呢?你们也知道,为了自证清白,我还写了那样的契书。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屋子里没一个人敢言语,陆老爹敲完了烟杆,换了烟草,边吸边道:“既然她不信这个不信那个的,再住一块也没意思,索性分家。”
要不是老婆子硬顶着,这家早就该分了,兄弟妯娌间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且不说今儿族长来劝他,早几年陆老爹就做好了分家的打算。
“家里有什么东西你们都是一清二楚的。家里的二十八亩地,是你们爷爷传下来的。我和你娘留四亩养老。这些年,家里的地多亏了老二打理,等我和你娘去了,这四亩地就归老二。剩下的地你们兄弟三个一人八亩。县里和镇里的肉铺虽是我手里置下来的,但没有老大、老二帮持家里也置不下来。这么着县里的归老大、镇里的归老二。老二的肉铺我暂时先管着,一个月开一两银子的工钱。你们有意见吗?”
陆大郞占了便宜,当然无甚意见。陆二郎多了四亩地,虽眼红县里的铺子,也无甚可说。陆自明自知没给家里做多大贡献,无话可说。
兄弟三个都道:“无有意见。”
陆老爹接着说道:“这几宗分完,就剩家里的宅子和现银了。如今你们几个都成家立业,孩子多了屋子不够住。这样,老屋就给老大,老二、老三各领一百五十两起新屋。此外,在给老大补五十两修缮费。你们有无意见?”
兄弟三个都摇头,陆大嫂、陆二嫂更是喜形于色。不用挤着,又能当家做主,多好的事,有什么意见呢?
“剩下二百三十三两银子,我和老婆子留下零头急用。剩下两百两,老大、老二平分。老三,你有无意见?”
陆自明还是在周家酒楼当长房的时候,给了家中些许银钱。这些银钱,本就不是他赚的,没份儿是应该的。
“爹,你这么分派很合理,儿无甚意见。”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家就这么分了。明儿就请了族长、里长来做见证,把事儿办了。我和你娘就不挪窝了,照旧住这屋里,吃喝都跟着老大家。老二、老三一人一年交二两养老钱来。我的四亩地就交给老二打理,一年五两租子,有无意见?”
众人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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