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晓得她是不想说谁说出去的。这事儿, 除了陆自明, 也就陆小妹知道。
她相信陆自明是不会出去说这事儿的。那就只有陆小妹了。
婳儿也不恼,本就是自己行事不秘,怪不得别人, 只道:“这本就是平常事,哪里值得说嘴。就我们这一带,绣艺精湛的绣娘不晓得有多少。甭说五十两,就是上百两上千两的都有。更有那苏杭一带的顶尖绣娘, 精心绣上那么一副山水画, 就值个几千上万两。我这一点东西, 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刘嫂就赞道:“我们这些人没见识, 你在我们眼里,就算顶了天了。妹子,嫂子有个不情之请,你可要答应嫂子。”
“嫂子先说来听听,答不答应的另说。”
刘嫂不好意思道:“嫂子一把年纪了,就不做什么想头,只想请你教教妞妞刺绣。”
想什么好事呢!
婳儿皮笑肉不笑道:“跟我学什么?我这束脩可贵了,十两一年。当初我学的时候,请的绣娘可是一百两一年的。”
刘嫂灰心丧气道:“这,这谁能学到起?”
婳儿眼珠子一转,祸水东引,“其实我这该教的都教给小妹了,你请她教就是。”
刘嫂有些看不上,“小妹前些日子卖了一副绣品呢。虽说比我们的高些,也就高了两三倍,就二两银子。小妹可是绣了两个月。”
“她这不是在私塾里做活么?这就只能算一个月了。一个月二两银子,也够好的了。也不怕告诉嫂子,这绣品想要卖高价,光掌握绣艺不行,还要底画好,会配色。为着这个,我当女儿的时候,可是专门学了画艺的。其实这也不难,嫂子只需找那落魄书生画几副绣底就成。”
“那画也不便宜呢。这么一来,本都扳不回来。算了,算了,妞妞也是没有这命。”
刘嫂回家的路上,正巧碰上陆二嫂。一问,果然是想送二妮来婳儿这学绣艺。
刘嫂劝道:“你可别去碰钉子了,不想教呢。又说要十两银子一年的束脩,又说光学了绣艺没用,还得学画艺。总之,名堂多着呢,一套一套的。我刚说了,被她撅回来。我瞧着她整日笑嘻嘻的,平日里也大方,还当好说话,没想到是这种人。”
陆二嫂听了,皱眉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也没想着她能一口答应,早就知道她要刁难,只是十两银子一年也太贵了些。三弟收学生,也就三贯一年。她比三弟还能呢?这人可够藏私的。”
“谁说不是!”
“你说,要不我们几家人凑十两交给她。选一聪明伶俐的姑娘去学,学会了再教大家,你看这主意成不?”
第二天,刘嫂就把这话说了。
婳儿拒绝道:“一个学生教什么教?这缺这十两银子么?有教人的时间,我还不如刺绣呢。这么说吧,若没有二十个学生,我说什么也不会开馆。”
刘嫂听了,心如死灰,只对陆二嫂道:“她这就是想法设法的不教呢。我今日算是领教了她的厉害。难怪说咬人的狗不叫。”
婳儿也是想让女同胞们多掌握一点技艺,多一点谋生的手段。可她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真心不想为别人牺牲自己。
更重要的是,她真心讨厌跟那么多人打交道。还不如和书和画亲切会晤呢,最少没那么多鬼蜮心思。
好吧,婳儿承认,她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就是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总之,无论如何,她也不要教人刺绣。
她想过把绣法整理出来,编制成册后出版,又怕出版商拿了书稿去给刺绣大拿献媚。毕竟,有的书没出版比出版更值钱。
万一,那大拿有过硬的后台,为了保住绣法,杀人灭口呢?
当然,她不能因为害怕就止步不前。
婳儿打算先把绣法整理出来,再手工抄写十来本,四处传散。这样就能不仅能传播绣法,还不怕被人灭口。
做了这个决定后,婳儿就把午后看剧本小说的那一个时辰拿来编辑手册。
只是据陆小妹说,自她拒绝刘嫂之后,在村里的名声就不怎么样,到处都有人说她的坏话。
不遭人嫉是庸才!他们越说心里越不好过。这种追牛拍马也赶不上的感觉肯定难过死了。亏了他们日日放在心头,真是难为他们了。
无论外头如何,婳儿的日子都过得平静安宁。
此路不通,村人们又打起了小妹的主意。
“嫂子,我真的不是有意和你别苗头。我一个外嫁女,要在村里立足本来就难,只得答应他们。嫂子,你可千万别怪我。”小妹可怜兮兮地解释道。
婳儿无所谓,安抚道:“你想教就教,别累着自己就是。我不会把这事儿放心上的。我不教是没有时间,我的事儿挺多的。”
“我明白,嫂子要是想藏私,哪里会教我的。都是那起子没良心胡乱说话,也不怕进拔舌地狱。”
婳儿心想:这妞还挺迷信的。
随附和道:“肯定得进拔舌地狱,像我们小妹这样的良善人……”
婳儿本想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又觉得这样不是什么好话,就尴尬地止住了。
小妹跟婳儿解释后,就抽了时间免费教人刺绣,获得了不错的名声。她又想多赚点钱,每日熬夜把讲学时间补回来,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又瘦了回去。
没过几日,她就晕倒在家里。
她怀孕了!
婳儿生怕她和前世一般难产而去,给她放了带薪产假,又让刘嫂去私塾做饭。家里的饭食她就自个儿接手。
每日里想着法子做美食,把秀才都吃胖了一圈。当然,等她发现的时候自个儿胖了两圈。小胖妞荣升为小肥妞。好在小光头光长个头不长肉。否则真是肥肥腻腻幸福一家人。
婳儿痛下决心减肥,每日在院子跑圈、踢毽子,在屋里做瑜伽,把小肥牛带的皮得不行,整一个灵活的小胖妞。还特喜欢爬墙头看隔壁私塾里的小哥哥。
这小胖妞学会走路了,精力好得不行,把婳儿的日常安排打得稀烂。
婳儿有时候看着她,真恨不得揍一顿,把她揍哭了,自个儿也哭去!
还是小光头这便宜儿子好带!
小光头觉得娘亲这些日子看着他的眼睛都发光,不愧他把妹妹惯得人嫌狗厌。
小光头睡觉都眼角含笑!
梦里梦外,心情都美美的,个儿长得特别快!小光头真心希望妹妹永永远远无法无天下去。
直到有一日,他放学回来,发现妹妹在他房间里,一页一页地撕得特别畅快。
而他的娘亲,已累得趴在书桌上说不出一句话。
小光头板着脸,把小胖妞训了半个小时。
最后总结道:“书是非常珍贵的财富,你要好好保护它,不得亵渎。知道吗?”
“啊,啊!”小胖妞知道个鬼,抱着她个的脸啃个不停歇。
小光头谴责地看着婳儿,无言抗议道:“你为什么要生二胎?”
奶奶个熊!这是她想的么。
当晚,婳儿就不是很想理秀才。
陆自明猜道:“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小宝实在是太调皮了。我们再请个人吧?”
“等小妹生了孩子,把她往哪里安去?”
“小妹也要个嬷嬷带着。”陆自明可惜道:“你看好不容易吃胖点,又给瘦没了。”
婳儿往他腰上一拧道:“感情我胖了你还很高兴!”
陆自明色眯眯道:“手感更好!”
“呸!你这色胚。”
陆自明撩拨道:“有几天没了,你想不想。”
婳儿给他解释了一下何为安全期,感叹道:“这几天坚决不行。小宝就把我折磨得够呛,我再也不要生小魔头了。这简直就是为难自己。”
“你不觉得小宝很可爱么?”
“要不你带几天试试!呵,你们这些臭男人。真的是够够的。”
陆自明缠磨了好久,婳儿就是不同意,让他用五姑娘解决。
接下来几天,陆自明都用哀怨谴责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婳儿整个人都发毛。
在一次求欢未果后,陆自明撂下狠话:“我要纳妾!纳一屋子妾!”
第71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7
婳儿被他说蒙了, 问道:“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陆自明得意洋洋道:“我要纳妾!你要是让我不痛快了,我就纳妾!”
他一个同窗说,女人最是恃宠而骄, “你要让她有危机感, 她才会对你千依百顺。这男女之间, 不是东西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要学会驯服女人。不信,你今儿和我去花楼里走一趟,你看她敢不敢说什么。”
陆自明不是那种自诩风流, 留恋烟花之地的人, 当然没去。可是对于驯服小娇妻,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当然, 他不是要她回到前些年唯唯诺诺三从四德的样子。他就是想让她对他好一点。
这些年, 她总是一副为所欲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都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他。
陆自明的一番话勾起了婳儿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想起了渐渐遗忘的阿伦,想起了沾花惹草的贾琏,想起了的男人的本能和劣根性。
她渐渐不安, 泪如雨下。
陆自明自以为吓到了婳儿, 还以为她会转过身来抱着他求和,却只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他伸手一摸,满手泪水。
他赶紧抱着她道:“别哭, 我骗你的。我不纳妾,我只是吓唬你。你总是推开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推开我。你在怕什么?”
婳儿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哦,她在怕自己明明知道爱情是毒药,还无比欣喜地喝下去。
她害怕自己在付出之后, 得到的是背叛。
她害怕自己不敢去爱, 她又害怕自己勇敢去爱。
她最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心如死灰。
陆自明不停地吻着她道:“我再也不说纳妾的话了。我答应你, 我们之间再没有别的人。你不要哭了, 把我的心都哭痛了。婳儿,我求求你别哭了。你看,小宝都要被你哭醒了。她要醒过来,看见娘亲在哭,你有什么面子?”
婳儿破罐子破摔,哽咽道:“面子值几个钱,我不要。”
“那好,我这就把小宝吵醒,让她看看你这个哭鼻子娘。”
“我不要。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你给我睡书房去。”
陆自明作揖道:“娘子原谅则个。为夫这就给你端水洗脸去。”
婳儿经不住笑了起来,嗔道:“你这个人好没意思,把我惹哭又伏低做小,何必?还不快给我打水来!还要惹我生气不成?”
“小生万万不敢!”
“一把年纪了,还小生,做老生戏班子也不要你。也就我这人不讲究,死皮赖脸地跟着你,把你当块宝。”
“那就多谢娘子。”
陆自明像戏子似地踩着小碎步出去。
婳儿的笑脸慢慢垮了下来。罢了,罢了,人生苦短,有多少好日子就过多少好日子吧。
若是又朝一日他变了心。她就守着自个儿的心过日子就是。
去端水的陆自明却是心情澎湃。他只说要纳妾,婳儿就哭成这个样子,可见心里是有他的。这怎能不叫他豪情万丈。
这会子别说叫他打洗脸水了,就叫他洗脚也成。
如果这夫妻之间一定要有个人占上风,那这个人是婳儿又如何?只要她心里有他,陆自明就无所谓。
况且,婳儿待他这么好,他又怎的忍心压她一头。
陆自明端来水,浸湿了棉布,小心翼翼地给婳儿擦着脸,真心实意地道歉道:“刚刚是我油蒙良心,才说要纳妾的话。你要相信我,我没一点这个心思。我是拿不准你心里有没有我,才来诈你的。”
“唉,以后别这样了。你不知道,夫妻之间容不得试探。你听过一首诗么?”
“什么诗?”
“李禹的《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可以亲密无间,又可咫尺天涯。这天下间微妙的关系都可以用‘夫妻’二字说尽。”
“往后我都信你,不会再试探你。”
婳儿不信,却道:“你真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婳儿凑过去吻他。
陆自明抱着她,加深了这个吻,温柔缱绻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抱着她,拍着哄她睡。
那节奏,像极了阿伦。
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婳儿又梦见阿伦,梦见阿伦歇斯底里问她跟那个北方佬是什么关系,梦见阿伦抱着那个女人过水坑,梦见宝宝从她肚子里一点一点流逝,梦见那些痛苦绝望的日子。
婳儿不知道,她一声一声地叫着阿伦,那么眷恋又那么地痛苦,犹如杜鹃滴血。
她一声一声痛苦的哀嚎吵醒了枕边人。
阿伦是谁?
她为什么那么凄哀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妻子,向他隐瞒了什么?
为什么他才说要信她,就发现了她不可告人的秘密?
苍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人?
陆自明心里被疑惑和悲愤填满。
原来,在她最伤心的梦里,让她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陆自明无声地拍着陷在睡梦里的妻子,一颗心跌入了深渊,爬也爬不起来。
等她从噩梦里挣脱出来,又给她擦起眼泪。
这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怜惜居多,还是鄙夷居多。
她像他隐瞒了那么多,怎么还敢跟他要信任。她当他是傻子么?
婳儿清晨醒来,发现自个儿眼睛肿的不像话。
屋里,秀才父子两都去私塾了。八仙桌上有一碗面。
笑意爬上了婳儿的脸,吃了面笑嘻嘻地煮鸡蛋滚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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