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呢,总要回去的,闹僵了反而不好看, 哥哥嫂子总不能养我一辈子。”
“养是不会养。你可以养自己呀!你还记得刘嫂不, 好家伙,一个人养着两孩子呢。她还说等你哥开了馆,要把儿子送来念几年书呢。”
“嫂子, 这不一样,她还有田有地有屋子住,我什么都没有。”
“自己慢慢赚就有了,本朝又不是不能立女户。这夫妻不和, 完全可以析产分居的。总好过你现今累死累活, 还要受人磋磨。”
陆小妹叹气道:“哪有那么容易。得亏刘嫂遇到嫂子这样的雇主, 否则哪有这么好的日子。”
婳儿就道:“等你哥开馆, 也是要请个人的。做饭,你会吧?打扫卫生,你行吧?一个月一贯工钱呢。还包吃包住的,一年三节都有节礼,四季各做一身衣裳。这省着点花,你一年就能存上十两银子,没几年就能起个屋了。”
陆小妹听得心动不已,“只是芙儿怎么办呢?我是不敢放家里的。他娘比我娘还厉害些呢。要不是我紧盯着,芙儿早就叫她丢了。这孩子还在肚子她就说了,是男孩就养着,是女孩就送人。可怜我的芙儿,天天在家里挨打挨骂的,一点好的都捞不着,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婳儿就见不得孩子受苦,便道:“白天芙儿就放我这里,晚间你带着。”
“那嫂子,我们可就这么说好了,您可别反悔。只是这离开馆还有四五个月呢,我总不能干等着。不行,我得回一趟家里,把我的织布机搬过来。”
“搬织布机做什么?我教你绣花。我前些日子,一副绣品就买了五十两。我教你半年,绣出来的东西总有点样子,一年下来赚个七八两不成问题。这一年有十几二十两银子,你还怕什么?再过个三四年就能在村里买地起屋了。他还叫你别回去,吓唬谁呢,谁稀罕回去!”
陆小妹擦干眼泪道:“嫂子,我听你的。我看我爹娘就拿你没办法。”
婳儿都被她逗笑了,祝福道:“希望有一天,你公婆也拿你没办法。”
“你们姑嫂说说笑笑的倒有的聊。”陆自明把湃在井里的西瓜一分为二,“爹他们要回去,我给他们切一半带过去。”
“嗯,天黑了,你把人送到家。”
“晓得。芙儿睡了,我把她放英儿房间了。”
“那我先洗个澡,出了一身汗,黏死了。小妹,你帮我去看下孩子。我洗了你就洗。”
“我等孩子洗了再洗,否则又得出一身汗。”
“随你。”
婳儿洗完澡出来,小宝就哭得不行,陆自明又是哄又是拍的都不行,还把英儿吵醒了。
“这孩子太磨人了,非要找你。咱英儿就很乖,饭都吃完了,小妹在院里给他洗澡呢。”
“得了,你去洗澡吧!她这是饿了,我来喂她。”
等一家子收拾妥当,陆自明搬了桌椅,婳儿切了西瓜,端了茶点,在院子里赏月。
小光头说:“娘,月亮在走,云也在走,月亮比云走得快。”
“因为它是圆的,圆的东西总是滚得快。”
芙儿大声道:“就像骡车轮子。”
“对!芙儿说得真棒!舅妈奖你一块玉带糕。英儿也观察的很仔细,娘奖你一片豆粉糕。”
“娘,我还想吃西瓜。”
“今儿太晚了,没地儿买去。明天叫刘嫂去买好不好?”
“好。”
“英儿哥哥,你家真好。”
陆小妹摸摸女儿的头发没说话,眼神愈加坚定了。
夜里,婳儿把小妹的事儿跟秀才说了,“这男人拎不清,就苦了女人和孩子。”
陆自明也很内疚,搂着她保证道:“放心,往后定不叫你和孩子们吃苦。”
“行,我记着你这话。我看,小妹就先让她们住二楼东间。我想把东西厢房建起来。东厢给你做书房和会客室,西厢就给小妹和芙儿。再起两间厢耳房放杂物,你觉得成不?”
“可以,又劳娘子破费了。只是小妹这事,你要做好打算,吴家人不可能就这么放她在外头。”
“走一步看一步呗!反正是吴老二叫小妹别回去的。他不来倒罢了。他若来了,你这做兄长的可得好好分说分说。最好是挑拨的吴老二跟他家里人闹。”
陆自明失笑道:“真闹掰了,你让吴老二住咱家呀!”
“想都不要想!他个大男人,不会四个起房子呀,还想耐咱们家。反正我就让小妹和芙儿住,别的谁来都不行。当然,小妹要回去我也不拦着,端看她怎么选呗。”
“惯得你!”陆自明翻上身,压着她狠狠收拾。
婳儿又痛快又生气,“我说了别弄在里面。我可不想三年抱俩,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跟母猪似的。我有英儿和小宝就够了。”
“两个怎么够呢?多子多福,咱们多生几个好不好。”
婳儿撩手道:“不怎么好。我倒觉得多子多女多冤家。你看你爹娘,倒是生了四个,如今又靠得住谁?小妹说,今儿二嫂还和你娘呛了几句呢。况且,夫妻敦伦之事,凭什么你们男人痛快之后啥事都没有,我们女人就得承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辛苦和危险。上天太不公平了,要是能让你们男人生孩子多好!”
“又说傻话了!生育上天对女人的恩赐。”
“放屁,恩赐给你要不要?”
陆自明安抚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谁叫老天偏心,看不上我呢。你不想生,往后我一定注意。”
婳儿这才作罢。幸好一旬过后,月事就来了。
婳儿松了一个口气,收了秋租后,就让族伯把厢房建起来。
吴老二左等右等,等不回妻女,就来岳家寻人。
陆自明出的面,婳儿和陆小妹躲在堂屋后头听。
陆自明问他:“妹夫所来何事?”
“我,我,小妹没有回去,我来接她。”吴老二结结巴巴道。
陆自明就说:“小妹还不能回去。她还没办好你说的事呢。我看这事她一辈子都办不好。这么一来,谈何回去呢?”
“自明,我,我不是这意思。不,不是,你看我家道艰难,你就给我给面子,让我侄子去你塾里念几天书。”
“照你这话,我就该开个义学,把全天下家道艰难的孩子都收到义塾里去。”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亲戚。”
“我的亲戚多了去了。认认真真讲,这半个村子的人都是我亲戚。照你这么说,我这私塾还要不要办?”
吴老二被陆自明堵得哑口无言,只道:“你不收就不收,好歹让小妹回去就是。”
“谁说我不收,教了束脩我就收。至于小妹,她可不敢回去。你说了什么,自个儿心里没数么?我家妹子花用得少,用两个学童的束脩养活她足够了。我这做哥哥的,可不舍得妹子被人这般逼迫。”
“我,我,我这不是糊涂了么!自明,你叫小妹出来,我带她和芙儿家去。”
“我小妹可不敢和你家去。她这事情没办成,万一回去被报复怎么办?这山高路远的,我这做哥哥的也不好好日日看着她,还是放跟前放心。你说呢?”
“我,我哪里敢动她?”
“这话谁敢信!真要动手了,我们谁能赶去救她。不止我不信,恐怕我家小妹也是不信这话的。小妹,你说呢?”
“吴二,你家去吧。我和芙儿可不敢跟你回去了。先不说动不动手,就说你娘,逼着我日日夜夜地织布,早晚的没了命去。还有芙儿,在家里连点子荤腥都碰不到。你看看她在我家是怎么过的,你问问她愿意跟你回去不?”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再没能耐,芙儿是我的女儿,她不能赖在你陆家。你陆家再好,也不能抢别人的孩子。就是你,陆小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算陆家人不成。你要不带女儿回去,我就去找族里说理,去告官说你陆家骗婚骗人。”
“你尽管去。你告族里,小妹是你赶回来的,你不占理。告官,小妹只是暂住娘家,芙儿也没改姓,算哪门子骗婚骗人?况且,就你家那二十两银子的彩礼,我陆家稀罕么?还骗婚。要不是小妹留得年纪大了,能便宜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
“二,二十两怎么了?不少呢。就我大嫂和三弟妹,可都是十两银子的彩礼,就你家要的贵。”
陆小妹啐道:“你也不睁眼瞅瞅,我有多少陪嫁,你嫂子弟妹有多少陪嫁。我都不想说,你嫂子就两床破被子。你弟妹更是,两身粗布衣服就打发了过来。我呢?光金银首饰就不下四五十两。你还拿那二十两彩礼说事儿,要不要脸?”
第68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4
说道这里, 陆小妹才想起来:“家里的东西我没收拾,不知道会不会叫他们摸了去!”
“小妹,你去娘那里拿下嫁妆清单, 我去给你搬回来。”
“子明,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敬你是个秀才, 你不能这么做!”
“你动不动就叫我妹妹别回去, 我如何做都不为过。”
吴老二见小妹真跑了出去,便问:“你到底要如何。”
陆自明唉声叹气道:“妹夫,不是我说。我这做舅兄的, 真为你委屈。日日夜夜为家里做牛做马, 兄弟妯娌瞧不起你就算了,这做爹娘的还作践你。这就说不过去。你信不信, 等到分家那天, 你准是吃亏的那个。你要是个明白人,就该明白,你怎么讨好他们都没用的。你这一辈子, 能和你知冷知热过日子, 也就小妹。你何苦为了一些欺侮你的人作践她呢?”
“我,我,我真傻!你说我能怎么办?钱财都在他们手里, 我不讨好他们能怎么办?”
“要我说,你辛辛苦苦十几年,赚到的钱财早就能买十来亩田地。我要是你,就出来单干。你要想着分家那点东西, 怕是一辈子都被他们栓裤腰带上。”
“单干?我什么都没有, 怎么单干?”
“去年我们分家, 我分得了八亩, 租给你种,只收三成租子。年成好,你一年下来也能收赚个十多两,刨去嚼用,也能剩个十两。我和小妹说好了,让她在私塾里帮厨,一年下来也有十几两的收入。这相当于一年下来,你们夫妻俩就挣了一亩田。你说望着家里那点子家当值,还是握在自个儿手里的银子值?”
“你让我想想!”
陆自明让他去想,回了后屋跟婳儿说话。
“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吴老二不是个傻的。你以为他真是想让二老说句好?不,他是想让二老明白他的用处好谈条件呢,所以才那么吓唬小妹。我们这边摆明了态度,他是肯定不会放弃小妹的,否则当初就不会看中小妹。我看吴家两老行事很不公平。我们只要叫他对二老死心,他就能老老实实跟着小妹过日子了。”
“他们那一家子也太聪明了些。”
“不怕聪明的,就怕蠢的。”
婳儿冷哼道:“感情你家就一直占着我便宜还骂我蠢。”
“你别老旧事重提,成么?”
“我得给我自己敲敲警钟。怎么,心虚了?你不让我说我偏就说。算了,逗你的。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去吴家闹。说他们唆使儿子摆弄儿媳妇,想占儿媳妇娘家便宜。”
“你觉得吴老二会由着你们去闹?”
“不信你等着!”
果然,陆自明一出去,吴老二就道:“我这就把芳云的嫁妆送过来。只是我这一脚踏出来,要在哪儿安顿?”
“村头有家绝户。我去跟里长说,让你家借住一段日子。”
“成,小舅哥,我听你的。”
“不过,我觉得你们这家还是分了好,就是出来单干,也要立字据,不能闷声出来。否则,你在这头挣了好大一份家业,你家那头转身就要了去,岂不是白干了?”
“那我要怎么着?”
陆自明对着他耳语一番,教他如此这般,并笑道:“你这么一闹,说不定真能分得一二薄产呢!!”
二人商议好后,陆自明就和陆二带着村里一干壮汉去了吴家村。
陆自明先去族长家把来意一说,并道:“亲家族公,不是我家仗势欺人,实在是叔父叔母强人所难。我真怕我这妹妹一回来,不知几时就没了。再说芙儿,眼下是没送人,口上却日日念叨,把好好一个孩子作践得鼠头鼠脑的。这就算了,我还有一层顾虑就是,万一哪天我妹子没看紧,叫他们卖了去。这难道叫我陆自明的外甥女为奴为婢么?亲家族公,这等狼窝虎穴,我实不敢叫妹子和外甥女回来,只得接回去养一辈子。”
陆自明出了吴族长家,就去了吴家,和二老禀明来意后,二话不说就按单子点嫁妆。
二老忙解释他们没有坏心,就是有些小算计,都是老二逞能,才这般作践自个媳妇。
陆自明听着笑着,就是不说话,径自指挥人收拾东西。还在的就画勾,不在的就画圈。清点完了,就把不见的另起一张道:“这没有,我要问过妹子才知道是她用了,还是怎么着了!还请二老在清单上画个押。”
吴婆子只道:“不是她用了,还是谁拿了不成。有本事你叫她过来当面鼓对面锣一一分说,我是不画押的。”
陆自明不听她的,只问吴老头道:“叔叔你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是这个意思。”
最后还是吴老二出来摁了手印,陆自明这才把嫁妆搬走。
陆自明一走,吴老二就在家里嚷嚷着老大、老三没安好心,唆使二老来支使他,离间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哭诉一番后,就闹着要他们赔媳妇儿,不赔媳妇儿就分家,反正这日子是没法子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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