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侄女都借钱给他起屋,再赖着不走,就不像话了。
周延茂接了钱,坚定道:“五年之内,我一定会存够钱还你。”
周延茂接了钱,当天就找人商量起屋的事。
村里的人怜惜他年幼丧父,又不是农忙时节,纷纷过来帮忙。
不出二十天,一座齐整的新房子就建好了。
周延茂本来打算后屋用土砖的。有了五百块钱后,他前屋就用买的砖建,后屋用自己烧的砖。
这样,就不用怕发大水了。
秦慧兰听了媳妇的话后,回了田源。
她本来是要来说房子的事的,正好遇上周延茂家热火朝天地起新屋,就去帮了一天忙,什么也没说就回去了。
周延茂房子建好了,就捡了一个最近的好日子搬了家。
周爷爷周奶奶也就搬了回去。
婳儿也跟着他们搬了过去,还说:“我妈说退休了回来住,她现在正看我不顺眼,求爷爷奶奶发发善心收留我。”
5
周奶奶媳妇心里有刺,又舍不得孩子受她娘磋磨,就什么也没说。
周爷爷是不怵儿媳妇的,又喜欢这个孙女,就说:“你妈骂你我可不管。”
“骂就骂!”婳儿已经现在皮厚得紧,无所谓了,“她要是再骂我一句,我连这都不住了。”
“那你要搬哪里去?”
婳儿把建房子的打算跟周爷爷周奶奶说了。
周奶奶就劝她别犯蠢,“前些年,你堂哥争着要做典型人物的时候,你还说‘枪打出头鸟’。你个单身姑娘,建恁大个房子,多少人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有那等心眼儿坏的,时时刻刻都盯着,好寻摸点错来,把你摁倒,好占了你的房子。”
这个不是没有可能,“我不做内衣生意了就是想着这个呢!”
那这孩子就是早就有这打算了。都是被她那好媳妇逼的。
周奶奶做了一辈子女人,女人的苦楚她是晓得的。
孙女儿不想嫁人,她不赞同,也不反对。
人这一生,怎么过都是一生,怎么舒坦怎么来。
周奶奶跟孙女保证道:“这房子是我和你爷爷的,除了我们谁也做不了主。我跟你爷爷保证,一定不会赶你走。你结婚也好,不结婚也罢,我们一句话都不说。好孩子,你是个聪明,要晓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千万别傻着做了出头鸟。”
婳儿心里忐忑的很。
她手上的钱虽然是靠正当劳动得来的,可在这个时代还是来路不正。
万一有人追究她起屋的钱的来源,她可怎么说?
周爷爷见孙女不吭声,就道:“你忘了下源的吴铁匠家吗?”
怎么不记得!
吴铁匠祖上就是打铁的,因为马蹄打得好,挣下好大一份家业。家里起了三排两进的房子不说,还有四十多亩地。
后来,他便被划成了富农,没有划成地主还是村里人求情。
人家挣的是血汗钱,分了人家的田地就够了,成分上就不必较真。
可后来队里有□□名额,吴铁匠和另外一个在国军的队伍里混过却因伤没参加解放战争的周家人被推了上去。
这两个人,谁有错?
可一个偌大的村子,看不惯你的总有几个。
当时被整得那个惨!
吴铁匠不堪受辱,上吊去了,家里的孩子也受了牵连,零落飘零。
婳儿想想就打了个寒战,“那我不建房子。”
周奶奶欣慰极了,这孩子就是听劝。
周奶奶拍着婳儿的手道:“奶奶晓得你手上有钱,财不露白,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当你爷爷和我没钱吗?”
周奶奶起身从箱子里翻出存折给婳儿看。
好家伙,不比婳儿的钱少。
周爷爷和周奶奶两个加起来就有八九十的退休金,儿女们日子都过得不错,不仅不要补贴,过时过节的还能收点孝顺。一年下来,两老存个六七百是没有问题的。
存下来这笔钱,萍城叫子孙钱,人去了以后分给儿子女儿的。
周奶奶有些得意,刨去丧葬钱,她的几个儿女都分得到一千二百多块钱呢。
这在田源大队,头一份儿。
婳儿又被震晕了,原来放点酱油都要计较多少的奶奶才是家里的大款。
婳儿真的服!
婳儿想想周爷爷周奶奶这一生,生在清末,长于民国,老于新新时代。
他们在那些动荡年代,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他们能在狂风暴雨里护着一家子安然度过,是多么的了不起!
他们的生存智慧不可小觑!
婳儿决定听话,老老实实交代,“之前延佑家建房的时候,我就在做准备了,已经排队买到了一批砖头水泥钢筋石灰之类的建材。好在我没把条子上批的数目一股脑地卖下来。现在不起屋了,这些东西怎么办呢?”
“卖给你四叔家吧!你世杰哥要结婚了,正准备起屋呢。”
“他不等单位分房子?”
“他说没乡下住的自在,又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就不等了。”
婳儿舍不得!
为了弄这些东西,她费了多少工夫跟水泥厂、窑厂、石灰厂的人打交道,没想为他人做了嫁衣。
“我这是准备建两层屋子的材料,四叔他们也用不了这么多。”
婳儿真的受够了乡下的厕所,“要不咱们修个新厕所吧!”
婳儿拿了一张纸,把屋子的平面结构图画了出来,“我们可以在我房间和你们房间的这一侧,就是天井的位置,都加盖一间房,这房子又隔成两部分,一部分做卫生间,一部分做浴室。然后把家里的墙壁都刷上水泥,刮上石灰,地面也倒成水泥地。楼面也弄成水泥钢筋的,再铺上瓦。这样既不会漏水,又不会太显眼,还住得舒服,您说呢?”
房子这么一修,从外面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太突出的,里面齐整一些别人也不会有太大的想法,“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她和老头子老了,这瓦屋虽然夏天凉快,但冬天就四处进风,倒成水泥楼面也好。这样就不用犹豫房子漏雨,叫哪个儿子来修了。水泥地也好,平平整整不怕摔。
周奶奶又起身到箱子跟前,摸索一通后,拿了一打票子,数了一百张大团结给婳儿,“用了多少钱记账,不够再跟我要。”
婳儿不推辞。
这房子她只有住住的份儿,以后还不知道归谁。
爷爷奶奶不出钱,她就打落牙齿和血吞,出了这次血改修。
既然奶奶肯给钱,她就不客气了。
有一笔算一笔,婳儿清清楚楚地记账。
当然,她自己房间和个人卫浴间的费用都清清楚楚扣除了,就算是租金咯!
材料齐全,资金充足,不出两个月,房子就改修好了。
好巧不巧,上个月村里通电了,趁着这次改修房子,婳儿连猪栏里都装上了电灯。
周奶奶不同意,婳儿就自个儿出了这笔钱。
周爷爷周奶奶如今不养猪了,就在猪栏里养了两只鸡。
他们都觉得装电灯太浪费。
秦慧兰见女儿自己家不住,忙上忙下为两老不死的倒腾,气得饭都咽不下去,整天阴着一张脸。
婳儿跟着爷爷奶奶住,当然有人问她了。
婳儿就说:“我家房间少,我爷奶这边正好有多。又解释说,周世安过段时间会把孩子送回家,要留个房间给小两口时不时回来小住。”
其实,不仅是住的问题,还有吃的问题。
周爷爷周奶奶早就和儿子分了家。
秦慧兰虽然只有一个人在乡下,周爷爷周奶奶也不会叫她一起吃。
婳儿本来是该跟着秦慧兰的,不过周奶奶拦着她不起屋的时候,她就说了跟秦慧兰吃不到一个锅里。
周奶奶到底是膈应这个儿媳妇的。
孙女儿跟她亲,心底欢喜的很,哪有不同意的。
解决了吃住问题,又没有人逼婚,婳儿打算认认真真生活。
先是把房间的老家具一股脑地换了,再一点一点地添置小东西,台灯、茶杯、脏衣篓子、柳条编制的收纳箱、蒲苇席子,自己绘图烧制的小花瓶,玉米衣编织的地毯,小碎片拼接的沙发套,自己画的素描配上原色木框挂在白白的墙面上,要多赏心悦目就有多赏心悦目。
婳儿看着清新雅致的房间,从心底泛起了甜,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待在自己的这方小天地里。
天渐渐热了起来,周延茂去省城出差,带回来三把吊扇扇,自己家留了一把,剩下两把都搬到周家,说:“这些年,要不是有叔叔婶婶帮扶,我家还不晓得要成什么样子。我一直记在心里头,就是没法报答。这次去兄弟厂里交零件,弄了三把吊扇,留了一把给我娘和妹妹吹。余下两把,一把给叔婶,一把给婳儿。”
周爷爷周奶奶要拿钱给他,周延茂说什么都不接。
这可把周爷爷愁坏了。
他是宁可别人欠他,也不愿意欠人的,“这吊扇本来就少,有票也要等又货才买得到。延茂这孩子,能想着给咱弄两把吊扇就有心了,还不收钱,可叫我怎么好?”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报恩,钱肯定是不回收的。两好交一好,你叫老五给他家打十把椅子,材料钱工钱我们出。”周奶奶出主意道:“婳儿房里换下来的旧家具,拣好的送去,延茂那孩子还睡的木板床呢。”
婳儿不晓得周爷爷周奶奶的计划,从空间挑了六床新棉被,两床六斤的,两床八斤的,两床十斤,隔一两个月就带回一两床。天转凉时,正好把六床被子拿出来。
此时,婳儿已经知道家具的事儿了。十把椅子算三十块钱吧,旧家具不算。
两把吊扇在百货大楼买要一百六十块钱。
她的六床被子,用了四十八斤棉花,棉花八毛一斤,就三十八块四,再加上被套,一百一二十块钱是要的。
这两厢加起来,差也就差个十几二十块钱的事儿了。
两家关系这么好,往常有什么好东西送过去些,也就平了。
晚上,周爷爷周奶奶和婳儿一人抱了两床被子送过去。
喻明芬爱不释手。
这被子多软和,多厚实!
一床五斤的破棉絮,她盖了十几年了。
喻明芬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周延茂看着他娘放光的眼睛,也不舍得推辞,心里打定主意要对叔婶更好一些,“景中叔叔,被子我收下,承您的情,我用一辈子来还。”
周爷爷摆手道:“不用你还,我和你爸是兄弟,他走了,我多看顾你们些也是应该的。再者,亲邻间不就这样,我帮你,你帮我。别的不说,我家水缸里的水日日都是满的,还不是你挑的。这灯泡坏了,不是你换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儿子也做不到这个份上。我心里都有数的。”
周奶奶也感叹道:“明芬呀!你养了个好儿子。”
“是好。我,我这身体不中用,对不起他。他像他爸,多会读书……”明芬一讲到这个事情就止不住落泪。
周奶奶安慰道:“现在也好,就快熬出头了。”
工作人家忙上忙下找的,喻明芬怕人误会,赶紧说:“是呀,这日子就要好过了,还多谢哥嫂雪中送炭。”
两家人又说了一些闲话就散了。
周莲妹等人走了,问她娘:“他家咱有恁多东西?”
第111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9
“因为他们家的孩子都有出息, 像你哥一样,都有工作。”
周延茂鼓励妹妹道:“莲妹好好读书,初中毕业, 就能去队里的托儿所上班。”
周莲妹点头表示明白, 并道:“我还要上高中。阿柳都去小学教书了。我不想去托儿所带孩子。那里还要给小屁娃儿把屎把尿。教小学就很好了, 还可以带学生去拉练, 跟长征似的。”
“上次拉练还没走断你的腿呀!”喻明芬点着女儿的额头道:“起了三四个水泡都不怕,这会子还念着。你这么贪玩,能上高中吗?”
喻明芬不想让女儿有太大的想头。再过个五六年, 延茂就得娶媳妇了。新媳妇进了门, 家里怎么样,难说。
延茂这会子是对妹妹好得没话说, 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是啥样, 谁能料定。
好在六年后,莲妹初中也毕业,再不济也能去托儿所工作。
再过几年, 日子就安稳了。
喻明芬满脸泪水, 她活着总算是有盼头了,只要再熬一熬……
周莲妹见娘哭了,保证道:“娘, 我不贪玩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周延茂也保证,“妹妹读到哪我供到哪,娘,你放心。”
喻明芬拉着他们的手道:“都是好孩子。咱们家有今天, 多亏了你景中叔帮忙。做人要有良心。这恩, 你们要记一辈子, 晓得不?”
早些年, 周莲妹还觉得景中叔帮他们是应该的,谁叫他跟爸喝酒才出了事儿。可她哥说了,爸这个病,早晚都要动手术,要怪,只能怪医院没本事,连个伤口都处理不好。
爸爸也有三个亲兄弟,景中叔叔一个堂兄弟,做得比亲兄弟还好,就是天大的恩情。
哥哥说:“不管哪个世道,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你要记住,咱最困难的时候帮咱的是谁。”
爸爸去后,周莲妹明白了很多。
你越没有的时候,人家越是笑你,笑你住着别人的房子、笑你书都没有的读、笑你过年买不起肉,好像你整个人就是一个笑话。
苦日子难挨,挨饿挨冻是一回事儿,走出去就有人笑话你更难堪!可又不能不出去,要上工呀!家里起屋前,莲妹走在路上从来都是挨着边儿,就是不想让人看见她。
当然,村子里不是没有好人,只是大多数都是一边帮衬一边笑话。
这个,周莲妹记在心里。
人家帮了就是帮了,不管怎帮的,这个人情是要还的,还了之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只有景中叔叔家,大概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哥哥说了,还不清了就记在心里,世世代代亲亲热热地处下去,你帮着我,我帮着你,在这世上更好地活,活出个人模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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