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手表?”十六阿哥纳闷。
一来宫里不可能出多赏东西的纰漏,二来传旨的太监也不可能出现少念那么一大串字的错误。
“你等等,”十六阿哥说完,放下表,打开了圣旨,片刻后抬头,眉头皱得更紧,“圣旨上头确实没写。”
十六阿哥又看向表,“所以这表到底有什么含意?”
玉格看着表,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不过瞧着好像是金缕记多少年前的旧款了。”
“旧款?”十六阿哥道:“我回头回去查查内务府的库房。”
“多谢王爷,”玉格笑着道谢,她心里也有些介意这块儿‘突如其来’的表。
宫里不可能出这样的错,那就说明是有‘人’授意的,那么这块儿表到底有什么寓意呢。
十六阿哥办事很快,也就第二日中午,就过来寻玉格了。
玉格出来见他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十六阿哥低头看了一下自个儿的穿戴,没有问题啊,然而他回视向她时,却莫名的有些心虚。
“看什么呢你!”一句话也问得没有气势,十六阿哥暗恼。
玉格让着他坐下,“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今儿是大年初二,出嫁女儿回门的日子,王爷不用在府里接待女儿女婿吗?”
十六阿哥瞠目,而后气得险些没跳起来,“爷今年才三十,不是,三十一,爷和你同龄!爷哪儿生得出那么大的女儿!”
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哦,抱歉,玉格眼拙,还请王爷恕罪。”
玉格诚恳赔罪,十六阿哥的一张脸仍旧拉得老长。
“对了,王爷过府而来是有什么事儿?”玉格抬手亲自给十六阿哥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十六阿哥接过,哼了一声,道:“那块儿表,查出来了,不是内务府出去的东西。”
“哦。”玉格点头。
十六阿哥坐直了身子,“你想到什么了?”
玉格看着他,眉梢幅度极小的微抬,片刻后,笑着点头道:“是,我也回去查了查,那表是金缕记康熙五十二年七夕节推出的款式。”
七夕节啊,十六阿哥的身子靠了回去,这日子可太微妙了。
玉格对着满仓抬了抬下巴,满仓悄悄的退了出去。
玉格笑道:“这表其实我手里也有一对儿,我的生辰恰巧在七夕,那一年正好满十八岁,所以八爷买了一对儿赠与我做贺礼。”
十六阿哥道:“哦。”
没话找话道:“爷比你年长一个月,爷是六月十八日的生辰。”
十八岁对于阿哥们而言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生辰,阿哥们通常十八岁封爵,送这样的东西做玉格十八岁的生辰礼,啧,八哥也不是个正经人啊,那时候玉格还是个男子吧。
不对,不止!
四哥也是那年买的啊!还好好儿的存留了这么多年!
十六阿哥有点儿被自己吓到了,倒吸一口凉气,又尽量缓慢的吐出。
玉格点点头,“嗯,我记下了。”
“记下什么?”
玉格笑,“王爷的生辰啊。”
十六阿哥的脸有点红了,“咳,爷不是那个意思。”
“嗯,”玉格随意的一点头,看向门外。
外头,张满仓拿着一个锦盒过来了。
十六阿哥跟着转头看去,心里下意识的觉得有点不妙。
张满仓很快走到玉格身边,玉格伸手接过锦盒,打开盒子,又推到十六阿哥面前。
十六阿哥瞪着眼前的手表,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哪儿是什么手表,这是他四哥这么多年的一颗真心啊!
也是一颗滚烫滚烫的山芋!
玉格笑道:“这手表当年卖得可不便宜,玉格不能占这样的便宜。”
十六阿哥抬头看她,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快赶上他了!
这是要一推四五六,推到宫里送错东西的头上呗。
看这模样还要他去还,不对,她已经还了,她还给了他,他这个内务府大臣!
该死的合情合理,合规合矩!
十六阿哥深吸一口气,摆手打发了屋内的伺候人出去,指着手表道:“这都不能打动你?”
玉格看着他,想了想,认真道:“比起他,我可能会喜欢你,至少年岁相当。”
十六阿哥整个人懵了一瞬,下一瞬心脏怦怦跳得要撞出胸膛,表情十分惊恐,连忙转头往屋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对着玉格控诉道:“玉格!我对你一直都还不错吧,救命之恩你还没还呢吧,你不用这么恨我不死吧!”
他这模样,玉格瞧着觉得十分好笑,便也真的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心里最大的秘密已经不再是潜伏的危机,心里轻松,所以玉格的笑容格外明媚,恰如寒梅在凌雪的枝头绽开,是苍茫天地是里唯一绚丽的颜色,理所当然的占据视线。
“算了,爷不和你说了!”十六阿哥近乎是落荒而逃。
玉格笑着扫了一眼只余茶壶茶杯的桌面,带走了就好。
第286章 、“舅舅”
十六阿哥带走手表后,具体如此处置玉格不知,但她想,他总不会在雍正面前戳破那手表的来历,大约是会直接归到内务府库房内,然后在某一日的折子中淡淡的提一句。
玉格转回了后院。
他们家年年初二的时候最热闹,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五姐儿都带着夫婿儿女回来了。
不过,这次玉格出事的缘由,除了四姐儿夫妇外,只有五姐儿知晓,连三姐儿都只是配合行动,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一知半解,所以她们都还有些担心和后怕。
“真只是误会?”三姐儿问。
玉格点头,“是,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朝里会有解释的。”
三姐儿犹疑的点点头,朝里怎么解释的她不在意,朝里的大事她也不懂,总归,“你没事儿就好。”
玉格笑着点点头。
大姐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六姐儿是不是快要出宫了?”
这一件说得大家都高兴起来,玉格点头,“大约就是这几日了。”
初二日回来的不止姐姐们,玉格陪着略坐了会儿,便出去外头和多尔济一起招待几位姐夫。
外头正说着的也是玉格此次闹出的事儿,因玉格人不在,便都追着崔先生问。
主要是喜塔腊・达穆在问。
“这事儿可不像是误会的样子,”喜塔腊・达穆道,他是从雍亲王府出来的侍卫,知道的消息要比别人多一些,虽然玉格是户部尚书,可她这户部尚书上头还有位怡亲王,哪里就轮得到她在宫中一待近一月,密查什么事儿呢。
就算怡亲王还有旁的事儿要忙,只能吩咐给玉格,可就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儿?没听说有旁的官员和她一样消失近一个月的。
所以,他更倾向于玉格的消失不是在查账,而是参与了别的什么秘事,也或许她果真身陷囹圄。
这两者,他又更偏向于后者。
玉格他自认还算了解,崔先生的为人他也知道,都不是冲动激进的人,这些年,玉格的这些关系藏得连他都不知晓,要是没有玉格的首肯,崔先生怎么会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那几日,三姐儿的紧张也不像是假的。
喜塔腊・达穆看向玉格,“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出来,今儿在这儿的都不是外人,咱们一起想想法子,至不济,以后也能有些防备。”
“噗嗤,”常旺没忍住笑了,“你这话说得好像玉格还会连累到你一样,你如今才几品官,谁会来害你?咱们这些人在外头,又有哪个没有得过玉格的好处?”
喜塔腊・达穆面色难看,偏常旺是个黄带子,他还骂他不得。
喜塔腊・达穆看向玉格,以为玉格多少会主持局面,不想玉格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自顾笑着走到厅内坐下,喜塔腊・达穆面色铁青。
大姐夫马志祥惯常不参与这些,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而二姐夫郭胜是个乖觉的,喜塔腊・达穆和玉格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至于陪坐在屋内的一众后辈侄子,更是不敢插话。
于是乎,就在喜塔腊・达穆被常旺这么奚落了之后,竟无一人出来调停说话。
反倒是多尔济觉得气氛尴尬,目光看向玉格,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玉格坐下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看向常旺和五姐儿的长子久保道:“久保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功课学得如何?更爱骑射还是读书?”
常旺嘿嘿笑了起来。
久保苦了脸,“我能、都不爱么?”
玉格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说完又看向常旺道:“他果然是和我最像的一个。”
这话常旺听得眉毛高扬,他也觉得自个儿的长子很不坏,尤其长相,真是家里长得最像玉格的一个,俊俏!
久保挺直了腰杆,又骄傲又有那么点心虚。
喜塔腊・达穆无人搭理,一张脸黑沉沉的坐在那儿,连着他的两个儿子都有些局促不安,玉格倒是也问了这两个侄儿的近况,不过他们因为其父的原因,都有些放不开。
于是乎这顿饭吃得多少有些尴尬,不过尴尬的只有喜塔腊・达穆父子三人。
及至吃过晚饭各回各家时,三姐儿才发现自个儿的夫君面色不大好。
“怎么了?”三姐儿悄悄拉住了长子问道。
长子小声的将正厅里的事告诉了她,然后有些担心的问道:“额娘,舅舅是不是真的不喜我们?”
“没有的事儿,”三姐儿拍了拍儿子的胳膊,“你忘了,你之前想要张大人的字帖,还是你舅舅去替你求来的?”
看着儿子放下心来,去到后面的马车,三姐儿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她上了马车,同喜塔腊・达穆道:“今儿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玉格如今的位置在那儿,好多事儿我们不说听不得,就是她讲了,我们也不一定能听懂,你又何必非要打听呢。”
“哼,”喜塔腊・达穆冷笑,“不打听,等什么时候咱们全家老小丢了性命还糊糊涂涂的!”
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三姐儿也有些恼了,“玉格一向有分寸,这么些年家里全靠她一人撑着,什么时候出过差错?什么时候连累过咱们?不都是咱们沾她的光么?”
“是,不连累,那你那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都是去为谁忙了?额娘那头的责骂都是我替你拦下了,如今我连问一句都不能问了?”
“我为谁忙?责骂?”三姐儿的神情难以置信,“那是我亲弟弟!”
喜塔腊・达穆冷漠道:“你别忘了,你如今是喜塔腊家的媳妇,认清你自个儿的本分!”
三姐儿闭了闭眼,良久,她点头道:“好。”
见三姐儿如此,喜塔腊・达穆攒了一日的闷气这才稍散了些。
正月初四,玉格正要出门去寻允祜阿哥商议接六姐儿出宫之事,三姐儿和四姐儿、五姐儿突然上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三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玉格让着她们进屋坐下,当先给三姐儿递了盏热茶,三姐儿的泪珠子顿时就滚了下来。
“没事儿慢慢说,你们也知道我护起短来不讲道理的,别怕。”玉格温声笑道。
四姐儿给三姐儿递了帕子,五姐儿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三姐想把她手里的股子都还回来。”
“还?”玉格看向三姐儿,笑道:“那本身就是三姐应得的,有什么还不还的。”
三姐儿抹了眼泪,低声道:“还是给你吧。”
玉格困惑的微微蹙眉。
四姐儿道:“我觉着给玉格也行,总归咱们兄弟姐妹几个,谁也不会瞧着三姐的日子过不下去。”
“到底怎么了?”
三姐儿强笑道:“没事儿,就是婆家嫌弃我整日都在外头忙,家里顾得少了,我就想着,干脆把股子给你,我就省事儿了,他们也没有说头了。”
玉格看着她,身子慢慢的往后靠到椅背上,“因为之前的事儿?”
三姐儿低下头去。
玉格心里明了了。
五姐儿道:“我也觉得还回来好,他们不是怨三姐关心家里少了么,这下子,三姐全心全意十二个时辰只盯着他们喜塔腊家,他们总该没话说了。”
玉格看了五姐儿一眼,是没有话说了,丢了那么大笔银子,该怄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不过,“你想好了?”
三姐儿点头,“我想好了。”
“那行,”玉格也爽快的点头,“不过还给我不好,我的,以后都是要给朝廷的,三姐总得给自个儿的儿女留些东西。”
“那,”五姐儿皱眉,“给三姐换成银子?那也不行,这银子能有多少用到三个孩子身上还不一定呢。”
她现在恶心喜塔腊一家,不愿意被他们占一文钱的便宜。
玉格道:“三姐的股子拿出来,你们两家看着买回去,得了的银子分成三份,我让人投到台州的股市里去,以我的名义请专人运作,按三个孩子的年龄,给他们读书和娶妻嫁人的花用。”
“如此,”玉格看着三姐儿道:“这银子三姐动不得,旁人更动不得,只是三个孩子也动不得了。”
三姐儿闻言松了口气,把股子交出来,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三个孩子,“如此已经很好了,我也不求他们大富大贵,一辈子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已是再好不过。”
玉格点点头,“这叫子女基金,等空了,我再和你详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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