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景在路上并不是没有预想过与曾经的师尊对峙的画面,可事到如今,他心中没有痛心那是假的。对方毕竟是将他教养长大的长者,正所谓一如为师终生为父,他虽能高声质问,可这每一个所耗费的气力,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他的嗓子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嘶哑,眼眶也是一片通红。
就在他准备出声辩驳时,有人站到了他的身前。
“你不要总是一口一个邪物的叫,到底谁才是邪物?”岁谣提着一口软糯的嗓子,语气却极为讽刺轻蔑,“你这老货说话真的很没有礼貌!”
“你们不是总爱说邪物么?不若睁大眼睛瞧瞧,谁的所作所为,才配得上你们这句邪物!”
言毕,岁谣朝临翡使了个眼色。
也不知道她那句话戳中了对方的笑点,临翡看着她的目光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旁若无人的大笑出声。
第92章
留影石内的影像如天幕般展开在众人眼前, 赫然揭露了方才在荒山之上清虚子的一言一行。
清虚子的神色从最初的淡然自若逐渐褪色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以他的修为,怎么会没有察觉到留影石....
“清虚子!”石长老一脸哀其不幸, “你身为剑宗掌门,还有何要解释的?”
“他们如今与那邪蛇是一伙的。”清虚子真诚解释道:“石长老莫非是信了这莫须有的栽赃,而怀疑我?”
剑宗众人面面相觑。
掌门言之有理,可那留影石中记录的影响难道就是作假的了?
“是真是假, 一验便知。”岁谣简直没眼继续看下去, 直截了当道:“诸位长老既然连留影石内所记录的影像都不信, 不若亲自去验一验, 你们如今掌门体内, 是不是还封存着邪蛇的半颗妖心。”
“原来你目的在此!”清虚子突然冷笑一声, “若我此时被探查内府必然会灵息不稳受到重创,届时, 这护山大阵就会出现破绽,也就无法拦住你与这邪物!当真是好谋算。”
清虚子话落, 原本跃跃欲试的一群长老们又瞬间犹豫踟蹰起来。
在如此紧要关头, 他们冒不得一点儿险。若掌门所言当真属实, 那他们几位长老合力强行探查掌门内府,也就陷入了旁人的奸计。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诸位师伯, 若不信外人手中的留影石,那便看看弟子手中这块......”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抉择时, 一道干涩的声音打断了众人了思绪。大家纷纷侧目看去,就见到方才说话的正是掌门的二徒弟岑雪夜。
“也是留影石?”石长老注意到岑雪夜手中的留影石与岁谣手中的那快几乎一模一样, 他刚准备伸手去接, 就被人抢先一步。
“掌门?”石长老悬在半空中的手落了个空, 凝视将留影石先一步夺走的清虚子,质问道:“你这是何意?”
清虚子面不改色,“此留影石与邪蛇递给那女修的如出一辙,并非是出自于咱们剑宗的留影石。”
清虚子的话没有直接挑明岑雪夜与阵外的邪蛇是同一伙的,但是也足够引人遐想。
但剑宗诸位长老也并非是清虚子随意的三言两语就能引导的,有人目光带上了审视,“此事也不能全听掌门你一人之言,你既怀疑这留影石的真假,让诸位长老一齐看看,不就都知晓了?”
“邪蛇那妖物的修为远在我等之上,若他有心以此物欺瞒我等,又怎会叫人看破端倪?”清虚子随即冷笑一声,毁掉了手中的留影石。
众人甚至来不及阻止。
护山阵法外,岁谣忍不住拍手叫绝。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清虚子抬眼看过去,眼神中浸满冷意。
“你可能不知道,这样的留影石我这里多得是,可谓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记录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岁谣冷笑道。
清虚子神色一紧,很快又松懈下来。纵然岁谣手中有再多,隔着护山大阵,其余人也难辨其真假。他自然不怕。
而一旁站在角落里,早已被人所忽视的岑雪夜闻言,似是又想起什么。方才他交出的那快留影石是他在师弟无心的屋子里寻到的,一开始他觉得无心不会怀疑师尊,根本没想过无心会用留影石记录下一切。
是以,他也偷偷将岁谣交予自己的那块儿留影石藏在了无心的屋子里,以防万一。
如今,这块儿留影石刚好派上了用场。
他没再敢轻举妄动,而是默默退到石长老和三长老等几位长老的身后,尽量让自己离清虚子远一些,才偷偷拿出岁谣交予他的留影石打量。
的确,以他的修为根本看不出这留影石是否被人动了手脚,他只能看出它不似寻常的留影石,上面附着着极精妙的阵法,似是由灵宝改造而成。
同先前交出去的那块儿一样,留影石内所记录的影像他还未来得及看。
岑雪夜深吸一口气,拽了拽身前他更为尊敬的石长老,一字一句道:“石长老,弟子这里,还有一块儿留影石。”
“还有一块儿?”石长老猛地回身,这次没再犹豫,快速将其接过。
等清虚子凑上前有所动作时已经来不及了,另几位长老眼疾手快的将人拦下,“掌门,我们并非怀疑你,不过是看看此物的真假罢了。你放心,今日在场的皆是剑宗内门之人,定不会有人将此事传出去,有损你的名声,有损剑宗的名声。”
话虽如此,可当诸位长老挺身拦下清虚子的那一刻,不论结果如何,都是狠狠打了他的脸。
众人要开启留影石,那就是对掌门的质疑!
眼见事情败露,清虚子脸色阴沉。
石长老先是检查过留影石并无伪造的痕迹,才略沉重的摇了摇头,施展灵力将其中存录的画面展现在众人眼前。
同时解释道:“我以灵力查验过了,此留影石除了制作的更为高级精妙些,里面的内容并未有经人篡改的痕迹。”
诸位长老依言点了点头,皆聚精会神再次抬头看向天幕中的画面。
画面中的角度古怪,可见留影石当时应是特意藏到了某处,但这也丝毫不影响他们清清楚楚看到清虚子的身影鬼魅似的飘闪进无心的屋子,一掌将其击晕后便带离出去。
就算有人能伪装成清虚子的身形,可又有谁能施展出与他修为匹配的灵力!那一掌蕴含的术法招式,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画面中的人就是清虚子无疑!
“清虚子!”石长老突然暴呵一声,“你还有何话要说?”
清虚子身形晃了晃。
嘈杂的议论声、怒骂声、质问声,不绝于耳。
清虚子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来质问他,他为剑宗付出的还不够多么?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他已经召唤出了灵剑破冰。本命剑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发出压抑的嗡鸣声。
那双紧握剑柄的手,上面像是覆满了污浊的血迹,任凭他如何用力,几乎搓下一层肉皮都擦不净。
清虚子的双眼在瞬息间被染成了猩红之色,浓稠的魔气从他的周身涤荡开来。
周遭众人察觉不妙,纷纷以他为中心,四散退开。
有大胆的弟子难以置信道:“掌门他,这是入魔了?”
入魔?
清虚子像是被这两个字惊醒,猛地抬头,恶狠狠看向出声的弟子。他怎么会入魔?他一生与魔为敌,坚守正道,把持无情剑,乃正道第一剑修强者,这样的他就差一步就要得道飞升了,怎么会入魔!
他猛地丢出一道禁言术扔向那弟子。
铺天盖地的魔气混杂着术法的威力落在弟子身上,对方当即呕出一口血昏死了过去。
这下,众人几乎是确定了——他们剑宗的掌门清虚子,当真是入魔了!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弟子仓皇大喊道“掌门疯了,掌门成魔了!”
“一派胡言,本尊就差一步便能飞升,如何会入魔!”清虚子神色癫狂,不住地重复道:“就差一步......飞升!我终于要得道飞升了!不枉我这些年......恪守本心,坚守无情剑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些大喊着掌门入魔的弟子一个接着一个接连倒下,再也发不出声响。
阵法外的岁谣等人看着眼前突起的变故,谢言景一脸痛心,临翡则是满眼冷漠。
岁谣犹豫之后,还是出声喊道:“石长老,快些打开护山阵法!”她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对方,也是在给他们机会,若剑宗众人还是不肯相信他们,而是依旧宁愿紧闭山门,那他们接下来要承受怎样的人间炼狱,便是真的与她们无关了。
几位长老修为显然不如入魔的清虚子,但是他们并未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面露犹豫。
前有入魔的清虚子,后有邪蛇,这分明是将他们置于两难的境地。
石长老已经做出了抉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子困死在镇内一个个被杀尽。三长老看出他的意图,着急拦下他,“不可啊!那外面可是邪蛇!”
石长老蓦的冷笑一声,挥剑隔档开对方阻挠的手,“剑宗弟子会不会被妖杀尽我不知晓,但若再不行动,倒是会被我剑宗自己的掌门灭了宗!”
说完,他幽深的视线看向阵外眉眼冷漠的男子一眼,与其视线相对,“就赌一把,冤有头债有主,当年之事与我剑宗诸弟子无关。邪蛇不是那滥杀无辜之辈。”
临翡阴恻恻勾了勾唇。
三长老猛地一颤,右手无力的垂下。须臾,他狠狠地咬了咬牙,“也罢,都疯魔了,我便同你这糟老头子赌上一堵!”
其余几位长老见状,也纷纷加入二人破阵的队伍中。很快,护山大阵便由内被打开。
临翡懒撒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防御屏障寸寸消散。他突然出声问身旁的岁谣,“你应当知晓我与剑宗有杀身之仇,你就不怕我,将他们都杀了?”
竟还敢劝那些人,打开阵法。
是笃定了他不会杀掉这群道貌岸然的蠢货们?
还是以为,他临翡甚至应该以德报怨?
临翡不屑的轻嗤一声。
“我为什么要怕?”岁谣不知何时,手中也握上了剑。
因为,就连她,也很想杀掉清虚子呢。
当初是回溯镜中的临翡替她刺了明怀瑾一剑,可他不仅没死,还继承了他的师尊白掌门的遗愿,将临翡的妖心挖出来折辱这么多年。
太恶心了。
这样满手脏污的人,也想得道飞升?
既然如此,她便帮他一帮,助他尽早登仙去!
就算她实力不济又何妨,岁谣在这点上倒是不担心,反正她身后还有大腿不是?
第93章
漫天飞雪簌簌落下。
仔细看, 那些细碎的白并不是雪花,而是一片片凝结为实质的妖力光点。
岁谣双手持剑,长剑尖端银光飞闪, 没入男子雪白色的前襟,又从他身后胛骨穿刺而过。
靡丽的血色晕染开出妖艳的花,滚烫的血流如注,顺着剑锋蜿蜒而下, 最终砸落在地上, 汇成暗沉的一滩。
岁谣身后, 临翡单臂托着她的手肘, 冰凉的手心覆盖在她紧握着剑柄的手背上, 以一种半拥的姿势与她并肩而站。
这一剑, 以岁谣持握,同时注入了临翡的全部妖力。
剑气之下, 无人能活。
最后,岁谣看着那双写满不甘的眼逐渐蜕变为茫然, 黑眸中只剩下空洞。什么都没有了。
——世界恢复最初的纯白。
岁谣从梦中醒来。
她愣愣大睁着双眼, 许久没有回神。
直到垫在她颈后的手臂用力一捞, 她被迫转了个方向,视线对上面前之人。
临翡眯着眼,亲昵地用下颌蹭了蹭少女的发顶。他将人圈在怀里, 随口问:“做噩梦了?”
刚醒来的嗓子还有些哑,夹杂着浓重的气音, 喷薄在岁谣的耳侧,痒痒的。
岁谣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梦到了那日在剑宗山门外发生的事。”
正在用手指环绕把玩岁谣散乱鬓角发的指尖一顿, 临翡的脸色跟着变了变。他松开指尖缠绕的发,改为抚摸的姿势,一下又一下缓缓地顺过少女的发尾,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小姑娘虽从来不提,但那日发生的事果然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然而临翡正这般自顾自地想着,面上才露出担忧的神色,就见怀中的小姑娘突然仰起脑袋,飞快地凑上前啄了啄他的下颌,满脸激动道:“太刺激了!真是太刺激了!”
“?”
临翡面上的愕然还未散去,怔愣几息,忽而闷笑出声。
怀中的人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脸意犹未尽,“当时我一剑将他心窝子捅了个对穿时,他那个表情可真是精彩!”
“竟还舔着脸问我,为何要那样对他!”说到这里,岁谣又难免气愤,以手指化作小剑,将怀中的被褥当作目标对象,狠戳两下才罢休,“我当时就没发挥好,现在想想简直后悔死了,就该再反复多捅他几剑才是!”
岁谣就是这种人,连平时与临翡吵完架,都会忍不住回忆。
那日刺出的一剑那么关键,以至于后来她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当初发挥的不够完美,还不够解气!
临翡声音低缓的应了几声,注意力却早已不在岁谣絮絮叨叨的话上。她扶着岁谣的腰,将她抱坐横跨在自己的腰上。
他躺着没动,岁谣如同猫一样伏在他的胸膛上,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喋喋不休。说话带出的气音不住地往他散乱的衣襟里钻,他面上无异,抚在墨发上的手指却是缓缓收紧。
“唔,你别这么捏,好痒......”岁谣的下巴被人强制捏起,她一手撑着临翡的胸膛被迫仰起身子,一手去拉临翡的手。
临翡的视线落在岁谣微启的唇上,低头贴近,将她后半句未完的话堵在唇齿间。
岁谣只愣了一秒,就化被动为主动,欺身迎上去。
两人气息交缠,逐渐变得杂乱无章。临翡阖着眼,滚烫的大掌落在岁谣耳后,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失控地回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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