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要吃什么?”
“我不吃。”
秦砚转头看她。
“明天集训项目是绕山跑,你打算昏倒在路上?”
姜霓:“……”
“咕噜——”
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声,似乎在向姜霓抗议。
姜霓抿抿唇,“就是吃,我也不能在这儿吃。”
秦砚不解。
“你想明天在热搜上看到自己?”姜霓反问。
秦砚:“……”
见秦砚不说话,姜霓心中生出一种“终于扳回一局”的喜悦。
秦砚大约也意识到是自己考虑不周,冲店老板说了声抱歉,又拉着姜霓的衣袖大步走了出来。
“诶,你走慢点。”姜霓跟不上他的步子。
秦砚停下,松了手,“在这儿等着。”
姜霓看着他走进方才的水果店,不多时又走了出来,手里依然拎着塑料袋。待秦砚走近,姜霓才看清楚他袋子里多了一样东西——红烧牛肉面。
“你让我吃这个?”
秦砚没应。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整整五年没碰过这东西了。我吃一碗,就要多跑……”
“想不想吃?”秦砚打断姜霓的话。
姜霓触上他沉黑的眸子,在心里默默回了两个字:想吃。
泡面这种东西,隔三差五就会想吃,但她每一次都管住了自己。
“想吃就闭嘴。”
秦砚看穿了她的心思。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秦砚还是一贯的话少,姜霓的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记忆里,她上一次吃泡面,也是跟秦砚一起。当时康林地区突降暴雪,他们被困在垭口,秦砚和值班室的哨兵借了热水,给她泡了一桶方便面,是香菇炖鸡口味的。
天寒地冻,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抚慰了五脏六腑。
在姜霓对泡面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那是她吃得最好吃的一碗面。
不多时,两人已经走到影视基地门口,秦砚掀起门帘,进了门卫室,姜霓站在门口,听见他和门卫搭腔:“大哥,借热水泡个面。”
“客气啥,随便用。”
这个男人话少,却也随随便便就能和陌生人搭上话。大多时候,他其实只是懒得开口,像是骨子里的矜傲。
片刻,秦砚端着一碗泡面走了出来,“会议室还是休息室?”
姜霓:“会议室吧。”
休息室是密闭空间,不容易散味。
秦砚向她投来诧异的视线,似是在意外她居然这么听话。
两人走到最近的一个会议室。
秦砚单手压开门。
“哒”的一声,开关按下,白炽装满了整个会议室,像是大学里的那种阶梯教室。
秦砚将泡面放在就近的桌子上,走到窗边去开窗,姜霓坐下,手托着下颌,看他挺拔的背影。
那是她记忆里最好吃的一碗泡面,时隔多年,她鬼使神差地还想再尝尝。
所以她一路跟来了。
秦砚转过身,触上她清亮的眸子。
他们似乎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捕捉到对方的视线。
姜霓笑了下,“你看这儿像不像大学教室?”
秦砚低嗯了声,走过来,站在桌前。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站着,姜霓不得不仰起头,和他对视。
清澈的一双眼睛,眼尾微挑,瞳仁乌亮,像藏了星河,藏了那一年贡拉雪山最美的雪色和月色。
秦砚垂眼,错开姜霓眸子里过分的澄亮,瞥了眼腕间的北斗手表,“再泡一分钟。”
姜霓:“你这么站着,我怎么吃?”
秦砚抿唇,明显在等她的下文。
姜霓唇角微弯,纤白手指托着腮,瞳仁亮晶晶。
“你这么盯着我吃饭,让我很容易想起上学考试时候,在我旁边盯着我做卷子的监考老师,我会消化不良的。”
秦砚:“……”
这姑娘一点没变,道理全是她的。
会议室中间的桌子是六个一排,秦砚抬了下颌骨,示意姜霓往里让让。
“你坐旁边不行吗?”姜霓看了眼过道旁的位置。
“我坐旁边盯着你,你就不怕消化不良了?”
“……?”
秦砚哼笑,薄薄的音色,偏沉。姜霓见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坐在了她身后的空位上。
“时间到了,可以吃了。”
身后,秦砚提醒的声音响起。
姜霓低下眼,看着面前的红色泡面盒。她伸手揭开盖子,泡面的香气扑面而来,和五年前不一样的味道,却一样的热气腾腾。
清亮的眸子覆上水光,是热气蒸腾了眼睛。
姜霓吸吸鼻子,捏起叉子去挑面。面条下面硬硬的,她叉起一小块火腿肠。
入圈以后,这绝对是她食谱里的禁忌。
但十九岁的姜霓,曾笑眯眯地告诉对面冷眉冷眼的男人,“再给我搞根火腿肠呗,没有火腿肠的泡面是没有灵魂的。”
彼时秦砚看着她,哼笑了声,“有得吃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
车上只有一碗泡面,秦砚那一顿吃的是压缩饼干。
阶梯会议室异常安静,姜霓低着眼,吃得很斯文,连吸面条的声音都很小。
半晌,一桶泡面见底,连一根面条都挑不上来了。
姜霓起身。
身后,秦砚也跟着起来。
姜霓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小肚子,“你知不知道,这一碗泡面下去,我又要多跳2000个跳绳。”
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砚看着她,眸光深而沉寂,像是暗夜里被海水一次次冲刷过的岩石。
方才她说话的语气带了点不自知的娇矜,是他熟悉的那个姜霓。
从前,她最喜欢不讲道理地和他撒娇。
姜霓落在小肚子上的手臂微僵,她其实挺怕秦砚这么看她的。她会管不住自己,任由自己沉沦在这双漆黑的眼眸里。
沉默的一瞬。
秦砚越过姜霓,去收拾桌上的面桶。
“秦砚。”
男人手上的动作微顿,垂着眼。
姜霓顿了顿,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就这么叫了他的名字。
这好像是重逢以后,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尴尬在无声蔓延。
姜霓顿了下,急于找补,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这个口味不好吃,下次还是换香菇炖鸡的。”
话说完,连她自己都有些微怔。
秦砚抬眼,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勾了下唇,身上那股痞坏的劲儿尽数浮了上来。
“姜霓。”他喊她的名字,“别得寸进尺。”
一瞬间,天光乍泄。
尘封的记忆被再度勾起,如这明亮房间里白炽的光,所过之处,再无暗影。
视线相接,姜霓在秦砚沉黑的眼中看到了怔然的自己。
男人眼底凝着薄薄的光,视线灼灼。
作者有话说:
我就静静看着你们反复试探,谁先低头
温馨提示:明天周四,下午更,五六点的样子~
第14章
三月的蓉城,依然昼短夜长。
姜霓窝在酒店套房的沙发里,桌上是一本诗集。松石绿的封面,上面绘着生机烂漫的夏花,右下角的书页已经有些卷边。
这几年,这本诗集她几乎从不离身,和那个彩虹绳圈一样。
合上眼,脑中的光影走马观花,都是五年前在川西高原的旧事。
除了最开始两人分开的那段时间,姜霓已经很少很少想起这些事,可能是今晚和秦砚的接触太多了。
她想起了贡拉雪山的那场大雪,漫天漫地,吞云蔽日,像是想要一夜之间生死白头。
拖车公司凌晨五点的时候才来,她睡得迷迷糊糊,被秦砚叫醒。
“拖车公司来了。”
姜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失焦。车里的温度适宜,她坐在车子后排,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男式外套,领口有皂粉的香味,清冽干净。
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尽头。
拖车公司刚到,正在处理另一辆事故车。有人敲响他们的车窗,是那辆车的车主,秦砚降下车窗。
“你好。”来人稍顿,大约是慑于秦砚沉凉冷肃的气场,继而又往后排的座位上探了眼,
“拖车公司的人来了,要不要带您到城里的医院去看一下?”
这话是和姜霓说得,这个城里自然指的是姜霓身后三百公里的蓉市。
她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偷跑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
“不用。”姜霓这会儿也清醒了,冷淡地回了句。
“额……那要不要……”
“不要。”姜霓似是已经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果断拒绝。
来人讪讪,没再询问,又看了眼秦砚,走开了。
冷风从车窗里涌进来,搅碎车内的温热。
姜霓把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往上拉了拉,盖住了下巴和鼻尖,只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眼睫浓密纤长,微微垂着,遮了眼底的光。
秦砚从后视镜里看她,看她没有焦距的视线。
“你不回去?”从刚才的对话里,他就已经听出来了。
这小姑娘不准备返程。
姜霓抬起眼,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的交汇。
她摇头。
秦砚沉默。
车里陷入死寂。
半晌,秦砚开口:“我不方便带着你。”
他一个成年男人,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在车上,不合适。
“我会很听话的。”
“……”
车子里再度陷入沉默。
“等路通了,我送你到前面的镇上。”
姜霓没接话,前面小镇就是康林镇,是她这程的第一个目的地。
车门被推开,秦砚拿了仪表台上的烟盒下车。隔着暗色的车窗,姜霓的视线落在男人身上,他唇间咬着烟,微微低颈,去够打火机的火苗。
雪山巍峨,东方既白。
淡白烟雾散开的一瞬,和漫无尽头的雪色连绵,描摹着男人英隽的侧颜。
姜霓看他的脸,看他指间的烟,还有修长明晰的指骨。那指腹上有薄薄的一层茧,磨在皮肤上,能生出不可言说的战栗。
让人上瘾。
“啪——”
很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羽绒服的包里滑了出来。姜霓弯腰去捡,一本军官证。
红底的证件照上,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同色系的领带压在军衬的领口,严丝合缝。
依然是寸头,五官英俊深邃,比起穿便服的样子,多了份凛然正气。
姜霓的视线扫过姓名栏——秦砚。
原来他叫秦砚。
再看年龄一栏,比她大了足足五岁。
他的生日在一月。
*
酒店里,姜霓收回思绪,俯身拿过桌上的那本诗集。
泰戈尔的《飞鸟集》。
小的时候,妈妈最喜欢给她念诗,尤其是泰戈尔的飞鸟集。妈妈最喜欢生如夏花,常说:“人这一生,就应该如夏花秋夜,生而绚烂,死于静美。”
彼时姜霓年纪尚幼,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后来渐渐长大,她也终于理解,妈妈这一生,当真践行了她最喜欢的一句诗。
她过世的时候,不过二十五岁,夏花一样绚烂的年纪。
但姜霓不喜欢这首诗,她喜欢另外一句。
姜霓翻开诗集,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小小的铅字——我是一只旷野的鸟,在你的眼里找到了天空。
眼前浮现出一双眼睛,瞳仁漆黑,眸光深沉。
他出现在她生命里最荒凉的一段时光,予她缺失多年的温暖和安定感,让她时隔多年依然贪恋如初,哪怕饮鸩止渴,飞蛾扑火。
他说:姜霓,别得寸进尺。
姜霓仰头,将诗集盖在脸上。
得寸进尺吗?
不是,不止。
秦砚不来招惹她,或许她就算了。
可眼下他招惹了她,她就贪心地想要更多——在他这里,一寸一尺,方圆万丈。
*
翌日,乌云沉沉。
蓉市昨晚的天气预报就提示今天有强降雨天气,临近中午的时候已经是暴雨如注。下午的集训被取消,古项涛组织大家继续进行剧本围读。
今天围读的重头戏是医疗队和红星救援队在房屋垮塌的现场实施救援,古项涛特意请了秦砚过来旁听。
会议室里,宋尉行和姜霓的台词对到一半,被秦砚出声打断。
“这里不对。”秦砚垂眼坐在椅子里,敛着眉,他面前没有剧本,一直在安静的听。
“按台词里的描述,这里应该是一个单斜式生存空间。这种情况下,搜救的突破点应该是在未受损的墙体一层,实施急救的位置应该在西侧,而不是东侧。”
众人面面相觑,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秦砚抬起眼,触上一众人惶惑的视线,轻吐了口气站起来。
他走到古项涛面前,拿过桌上的两个水杯,又将厚厚的剧本掀开,随手搭了个简单的建筑示意图。
“地震发生的时候,这一侧的墙体全部垮塌。”秦砚将其中一个水杯抽出来,搭在杯子上的剧本倾斜,“这就是一个最简单的单斜式生存空间。”
他屈指,轻敲了下仍然被水杯支撑的另一侧,“这里,才应该是主角进行急救的位置。”
古项涛微怔,这个细节的确是他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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