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四年了。
这若是搁在往日,丹旸一准羡慕嫉妒恨死了。
丹旸正瞧得专著时,这时,几子对面,安阳郡主淡淡一咳,丹旸终于缓过了神来,飞快看了安阳一眼,半晌,终是微微红着脸,难得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开口道:“是,是两月前,在我府上的那场生辰宴上认识的,是……是个书生。”
两人方才在外头打着哑谜,旁人不知何故,直到这会子下人们悉数退下后,谜底才渐渐被揭开。
原是为了昨儿个抓包一事。
昨儿个抓到丹旸与名男子夜游七夕,碍于人多,又碍于顾青山这个外男在场,安阳自是不会挑明,昨儿个两人纷纷心照不宣不再提及,可今儿个一早醒来,安阳便跃跃欲试,势必要跑到邑王府亲自去盘问个一清二楚。
不想,这小秃鹦倒还算自觉,亲自投案自首来了。
这才有了方才二人在门口的,暗搓搓的你来我往。
这会子,人一退下后,安阳这个已婚之妇,自然挺直了腰杆,充当起了前辈,开始细细盘问了。
一向傲娇闹腾的丹旸,这会子轻咬着唇,眼神乱飞,结结巴巴,脸上浮过一抹淡淡的潮红,竟难得一脸娇羞状。
与当年嗷嗷叫嚣着,跟赫连毓争夺无忧哥哥的理直气壮,没皮没脸相比,简直相去甚远。
然而,原本一脸兴致勃勃地安阳,才听了个开头,才听到“书生”二字时,便叫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哦?哪里人士?年岁几何?家世如何?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安阳端得身姿笔挺,语气渐渐严肃了起来。
丹旸鼓着脸,咬着唇,捧着茶道:“苏州人士,年过二十,比无忧哥哥小三岁。”
丹旸羞答答的朝着安阳伸出三根手指头,比了个“三”。
说着,又支支吾吾,飞快抬眼瞅着安阳一眼,略有些心虚道:“并非哪个府上的贵公子,就是……就是寻常家世,祖上……祖上耕地的,原是……原是村子里唯一的秀才老爷,四年前中了举子,去年特地赴京赶考,不过,不过运势不好,不幸落榜了,不过,不过苏公子刻苦努力,埋头苦读,他绝非轻言放弃之人,他此番留京,来年还会继续备考,他说了,他说来年一定会高中的,便是为了我,也定要考个进士,不然,不然他日无言……无言面见父王。“
丹旸羞答答的说着。
说到最后,都不敢看安阳的脸了。
瞬间,由以往咋咋呼呼、嚣张跋扈的县主成了棵含羞草了。
看得安阳暗自称奇。
“安阳,你……你可不是个嫌贫爱富的对不对?你不会因为苏公子是个穷酸秀才便会瞧他不起的对不对?”
说完,忽又见那丹旸猛地抬头,抿着小嘴,一脸急切地看着安阳,巴巴问着。
好似生怕安阳会嫌弃似的。
好似非要得到安阳一个肯定不可。
第57章
是个书生, 竟还是个……穷酸书生?
这个答案,着实有些……出乎安阳的意料。
没想到咋咋呼呼,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丹旸县主,当年嘴里甚至嚷嚷着要挑选一个全天大最优秀的男子的丹旸县主, 到最后竟似乎瞧上了一个穷酸书生?
这个瞠目结舌的结果, 便是连安阳听了, 都怔了半晌。
对上丹旸一脸急切的目光, 安阳想了想,如是道:“我自是不会嫌贫爱富——”
结果, 话还没说完, 便见丹旸立马将手中的茶盏往小几上一搁, 一把紧紧拉住了安阳的手, 一脸如释重负, 又一脸眉飞色舞,欣喜欲狂道:“我就知道安阳你绝非这样的人, 你向来都是跟旁人不同的, 你从来不在意旁人任何眼光。”
说着,丹旸只吁了一口气, 道:“我……我本来还有些嫌弃他的出身, 原是我太狭隘了。”
丹旸喃喃低语着, 仿佛彻底松了一口气似的。
安阳动了动唇, 原本正要将下一句“不过”继续吐出,然而,看到丹旸如此模样, 倒是一时顿住了, 也被丹旸县主如此“卑微做小”的姿态给稍稍惊到了。
没想到, 不过才俩月, 竟如此“情根深种”了。
要知道,丹旸身份高贵,父王邑王乃陛下兄长,不但拥有一方封地,手中还有着十万兵权在手的,可谓货真价实的一方霸主,其身份其权势不可小觑,连陛下都忌惮不已。
这样富贵滔天的家世养出的贵人,身份地位虽与她齐平,然而只有安阳知道,她的高贵不过是在太后的庇护下,却如同镜花水月般,一戳便破,而丹旸,而邑王府,却是货真价实的拥兵自重,既有实权,又有着最尊贵的皇室血统,这便是她丹旸县主有资格朝着安阳甚至七公主叫嚣挑衅的最大底气。
这样绝顶富贵下娇养长大的人,什么样身份的人没有见过,安阳与丹旸虽不算自幼一起长大,却也相识了五年有余,自问对她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的。
相识五年以来,除了一个“无忧哥哥”,她丹旸县主还不曾将任何一名男子放入过眼里。
然而眼下,竟像是有些着了迷般,瞧着是……陷进去了?
安阳大感意外的同时,也深知,对于“情根深陷”之人,在最兴头上是不该唱反调的,因为其结果往往适得其反,思索再三,安阳只得迂回问道:“你先跟我说说你的苏公子罢,你们是如何认识的,现如今……到哪一步了。”
安阳淡淡打趣着,借机盘问出一些细枝末节来。
便见丹旸微微红着脸,一脸羞涩,却双眼发亮,滔滔不绝道:“原是我生辰那日,你们走了之后,我返回时在抱山石后头不小心与人相撞了,一抬头便看到了苏公子,只见他生得面红齿白,一脸文秀,正一脸局促不安的看着我,连连作揖致歉,后来发现我的凤钗不小心撞到了池子里,苏公子竟想也未想直接跳进了池子里替我寻钗,结果他竟是个不会水的,一下池子便直接滑了个四脚朝天,逗得所有侍女们哈哈大笑,后来挣扎起来后,才发现池子里的水才不过到他膝上,他当即便脸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安阳,我从未见过男子像他那样喜欢脸红的,那样窘迫,真真可好玩了,我见他不会水,便让他上来,结果那个傻子竟一直缩在水中摸啊摸,摸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将我的凤钗给摸到了,给捡了起来了——”
丹旸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抬起手,朝着发间摸了摸。
便是现如今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感动。
安阳顺着瞧去,只见丹旸发间别着一枚银色发钗,看着质地款式分明皆为普通,非她生辰当日所戴的那枚。
丹旸又道:“后来次日出府,我本想去将军府找你玩的,结果刚出门,路过岔口时,便见苏公子在王府外街的街口一路徘徊,似一脸纠结无措,后我命人落轿,令人去问,才得知原来苏公子前日弄坏了我的发钗,心生歉意,便连夜去补买了一支,不过他家境贫寒,囊中羞涩,只够买一枚普通发钗,却又怕我嫌弃鄙夷,一直不敢登门,这才在路口徘徊周转了一个早上,并且还染了风寒了,你说,他傻不傻——”
丹旸微微打趣地说着。
嘴上虽说人傻,自己嘴角却分明翘了起来,一脸的甜蜜。
安阳便又再次顺着将视线落在了丹旸发间,有一说一,这是认识整整五年来,安阳第一次在丹旸县主身上看到的……便宜货。
要知道,丹旸可从来都是安阳、赫连毓眼里的“暴发户”啊!
却是头一遭看她如此心甘情愿用这样的丢人玩意儿,还如此甘之如饴的。
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丹旸嘴里的那位苏公子,却是一时叫安阳心生好奇。
“他为人也是极好的,人老实,嘴笨,极为温柔,几乎什么都听我的,便是现如今跟我说话还会脸红了。”
丹旸滔滔不绝的说着。
双眼里不断冒着光。
“他既那般好,那昨儿个你为何如此藏着掖着,好似生怕见人似的,大大方方介绍给我认识,不就好了么。”
安阳淡淡打趣着。
却见丹旸支支吾吾道:“你生得那样美,天底下哪个男人不会被你这么个狐狸……咳咳,不会被你这位下凡神女给迷惑住,你看,连无忧哥哥都快要被你给迷倒了,我傻我才会将意中人带到你跟前来,哼,我俩站在一块儿,哪个还会分半道眼神到我身上来,横竖未来我若是成亲了,一准将我男人拴得紧紧的,势必不会让他见你半面!”
丹旸一脸愤愤不平的说着。
安阳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好个不知羞的,还没成亲了,就一口一个我男人我男人——”
丹旸道:“你都有男人好几年了,还不许我惦念惦念。”
两人没羞没耻的大谈男人,这若是有侍女在场,怕是要吓得上前来捂她们的嘴了。
“不过,不过,安阳,还有一事——”
说说着,便见丹旸继续支支吾吾,甚至不敢看安阳的眼睛,竟似还有些隐情。
说到最后,只见丹旸忽而有些难以启齿。
只一时紧咬着唇,面露难色羞耻。
安阳道:“还有什么?”
丹旸将牙一咬,似有些羞耻,直到天人交战许久许久,终是将眼一闭,闷头说到:“还有一点,安阳你先保证,你不会生气,也不会笑话我。”
丹旸忽而如此说着。
面上竟有些难言之隐,似没脸开口。
安阳惊讶点头。
便见丹旸忽而将双眼嗖地一闭,只伸头一刀道:“其实,其实苏公子长得跟无忧哥哥有些像,安阳,你……你不会介意罢!”
丹旸骤然如是说着。
丹旸骤然这般开口,一时惊得安阳双眼微瞪。
下一刻,便见丹旸噌地一下将双眼一睁,立马着急忙慌,举手保证道:“我承认,我一开始见苏公子跟无忧哥哥有些像,这才对他感兴趣的,不过后来,相识后才发现他们其实一点儿也不像,无忧哥哥高大威猛,威风凛凛,乃将相之才,苏公子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且心性老实文弱,实则跟无忧哥哥截然不同。”
说着,丹旸只一时胀红着脸,仿佛有些没脸道:“安阳,你会不会嘲笑我对无忧哥哥爱而不得,这才找了个冒牌货?将来……将来她们定也会笑话我的,对不对?”
丹旸一脸苦恼的说着。
怔在原地,怔了好半晌的安阳,依然有些久久缓不过神来,这时,便又见丹旸立马急急道:“安阳,我真的对无忧哥哥没有旁的心思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在三年前你们成亲时我就接受这个事实了,再说了,我那时小,现如今回想起来,不过是对无忧哥哥盲目崇拜,和跟赫连毓扛上了,这才镇日叫嚣着要嫁给无忧哥哥的,其实,其实我对无忧哥哥更多的是崇拜之情,如今,他已是你的男人,我必定不会惦记了,苏公子……苏公子就生得跟无忧哥哥略有些挂相而已,气质谈吐既然不同,真的,安阳,你……你要信我。”
丹旸着急忙慌的解释着,好似生怕安阳误解似的。
看着丹旸急得满头大汗模样,安阳缓过了神来,一时笑道:“我从来都知道,你跟赫连毓不过是杠上了而已!”
说着,安阳一脸认真道:“丹旸,我信你。”
丹旸闻言,顿时如释重负。
这时,安阳忽而想起,那日去邑王府参宴时,刚进门不久,绿云便说见到了个像顾青山之人,不过明月说不像,当日,安阳还远远看了一眼。
如今想来,便是那个苏公子咯。
“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从那般崇拜他顾青山,到最后变为……青睐苏公子的?”
安阳一时戏谑又好奇问道。
丹旸一抬眼,见安阳眼里带笑,似在打趣她,又似真的一脸好奇,嘴角一勾,道:“崇拜无忧哥哥这有何难,当年整个京城的人,除了你安阳郡主和早已有了心上人的文姐姐,整个京城的贵女们怕是没有不崇拜无忧哥哥的,尤其是她赫连毓,我见了自然也兴致匆匆了。”
丹旸笑着说着,话一落,忽又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道:“还有便是,你知道的,我父王偏袒侧妃,尤其被那柳氏迷得团团直转,这些年来我跟弟弟没少受那柳氏的气,偏生那柳氏肚子又是个争气的,肚子呱呱呱,跟不要钱似的,一连生了两个庶子两个庶女,庶子庶女都养在父王膝下,跟父王亲厚,不像我同弟弟,自幼便送到了京城,我虽笨拙,却也知道,我跟弟弟若不争气,假以时日,偌大的王府便再也没了我跟弟弟的容身之所了,所以看到无忧哥哥那般厉害,而顾家又拥兵自重,荣耀不在王府之下,自然便从心底里期盼着他日能够嫁给一个像无忧哥哥那般厉害之人,能够得以护我跟弟弟周全,可惜……”
丹旸缓缓说着。
语气有些低沉。
安阳听了,心中微酸。
没想到看似咋咋呼呼,镇日胡作非为,骄纵妄为,又无脑蠢笨的丹旸,私底下竟也有着她如此……细腻心酸的一面。
也是,无论是她,还是丹旸,亦或是赫连毓,还是这世间千千万万女子中的任何一人,皆自个有着各自的心酸和小无奈。
没有人的人生是十全十美的。
“那既如此,你如今选了这苏公子,岂不是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话一落,便见丹旸会心一笑,道:“要么选对自己有利的,要么选自己喜欢的,总得要图一头,若是一头都不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安阳,你说对不对?”
丹旸如是说着。
安阳本以为自己要费心费力的劝解开导,却不料,对面的女孩儿远比自己的想象中的要剔透。
顿时安阳面露赞赏,想了想,便直言不讳道:“你说得对,总得图一头。”
说着,只收起了方才的戏谑和谈笑,安阳忽而一脸正色的看着丹旸道:“你今日来同我说这些,是想同我分享你的喜悦来的,还是……还是也想听听我的一些意见和建议?”
安阳一本正经的问着,话一顿,便又道:“若是单纯只是分享一些你的欢喜,我便什么也不过问,开开心心的听你同苏公子之间的欢乐趣事,不过若是你是认真的,那么作为朋友,对于这位苏公子,我这里其实也有着一桩小小的建议免不了要提醒你,那便是……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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