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作旁的男人,甭说她主动生扑,早在与之相撞的那一眼,多数男人眼里便早已染上几分觊觎了。
不想,眼前这个酷似顾青山的书呆子,倒是个正人君子。
安阳悠悠想着,顷刻间,思绪归位,将稍稍靠近的身子顷刻间撤了回来,一时轻启红唇,冲着那脸色大变的苏公子嫣然一笑,说了一句:“公子……极好!”
话一落,便要见好就收,正要将抵在那片衣袖上的手指收回,停止这番勾搭之时,不想,恰好就在这时——
“你们在做什么?”
忽而一道威厉阴冷的声音自远处响了起来。
这个酒楼的整个三楼这日全部被丹旸给清场了,这会儿,整个三楼就唯有她们这几个人,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其他人?
且不知是不是安阳的错觉,怎么听着,这突如其来冒出来的这道声音竟这般耳熟?
莫非是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心虚得出现了幻觉?
这道骤然出现的阴冷甚至隐隐透着几分“咆哮”的声音,生生唬得安阳同苏慕白二人吓了一大跳。
二人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地便寻着发声之处看去。
便见自楼下踏步上来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那人手持一柄锋利的利剑,正面色冷漠,双目阴冷,一步一步自下而上踏来。
那人人高马大,自微暗的楼道而来,衬托得整个楼道都逼仄了几分。
他浑身冷厉,然而比身躯更为凶悍的竟是他的面目,只见他面上罩着一层千年寒霜,双目比手中的利箭还要锋利几分,一动不动,隐隐发怒的紧锁住楼上亲密“相拥”的二人,怒着面目,宛若修罗罗刹,怒目金刚。
安阳一愣。
那个罗刹金刚生得好生面熟。
竟跟……竟跟顾青山生得如出一辙。
比眼前这个苏公子还更要像顾青山几分呢?
安阳幽幽想着。
直到下一刻,噌地一下,那个罗刹金刚三两步便踏上了三楼,然后,噌地一下举起手中的那柄利剑直接架在了那位尚且还云山雾绕的苏公子的肩上。
安阳愣了一下,便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娘勒!
不是哪个生得像顾青山的罗刹金刚,这……这这这分明就是顾青山本人啊!
大抵是安阳认识顾青山这么多年了,跟他成亲这么多年,甚至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却还从未见过他震怒的模样,故而,一时险些没将眼前这个黑脸隐怒的顾青山同往日里那个日日迁就她的顾青山联系到一块儿。
直到反应过来后,安阳骤然心尖微颤,他……他他他他他眼下怎么在这里?
这会儿,安阳的两根手指头还抵在了苏慕白的衣袖上了。
待反应过来后,安阳立马慌乱的噌地一下赶忙收回了自己“不安分”的手。
而垫在那片衣袖上做挡的帕子也跟着垂垂落地。
而看到那冒着白森森的光的锋利无比的剑这会儿架在了苏公子肩上,此时的苏公子不明所以,双腿发颤。
顾青山一边拿剑比着苏慕白,一边抿着嘴,绷着腮帮子看向了安阳,一字一句冷冷重复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此时,顾青山身后,还乌泱泱冒出了一大堆手持大刀的官兵。
这阵仗,实在吓人。
顾青山,他……他该不会是想要缉拿她将她关入大牢罢?
这……真不至于罢?
安阳目瞪口呆地想着。
面上却强自镇定着,甚至还挤出了一抹优雅浅笑,只僵着脸,笑眯眯回道:“若我说……若我说,我方才将这位公子错认成了夫君,正在欢喜的跟夫君打招呼,夫君可会……相信?”
安阳弱弱的问着。
话一落,便见那顾青山铁青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她,而后将手中的利剑一扬,这一举动一时吓得安阳立马小脸煞白,紧闭双眼,嘴里慌乱喊道:“蕉月,小……小月月,快来……还不快来护驾!”
顾青山:“……”
第63章
福满楼整个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怕是连只蚊子也休想飞出去。
从一楼到六楼,官兵层层在大动干戈地搜捕。
三楼的雅座区域,楼道口被两个手执大刀的彪形大汉牢牢守住,里头雅间, 男女分开“收押”, 安阳、赫连毓还有丹旸三人被塞进同一个雅座内, 由绥进亲自看守。
而她们的隔壁, 苏公子苏慕白则被名官兵单独牢牢看守着,不准踏出半步, 那名官兵怀中抱着大刀, 看上去威风凛凛, 三个苏慕白也休想敌过他一人。
楼道口, 官兵上上下下, 严惩搜索,楼上的客人一个个被这阵仗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闻得有人在楼上禀告道:“大人, 那盗贼许是收到风声提前逃脱了。”
“打草惊了蛇,今日逮不到了。”
“归队回衙罢。”
不久, 顾青山清冷威严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了来。
而后, 便见两队人马自楼上整整齐齐跑下来, 经过三楼时, 领头那个朝着看押苏公子的那人招了招手,喊了声“收队”,那人看了绥进一眼, 绥进点头, 那人便将拔出的大刀收回, 噌地一下, 插入刀鞘中,然后大步离去。
守在门口,手执大刀的两个彪形大汉也很快跟着队伍下了楼。
不过一晃眼间,整个三楼一下子趋于平静。
这才知道,原来那顾青山这日并不是怒发冲冠特意来“捉奸”来的,而是来缉拿盗匪来了。
丹旸见人散去后,恶狠狠地瞪了那绥进一眼,噌地一下掀开纱帘,便要朝着隔壁的苏慕白查看去。
却不料,绥进却将人一拦,道:“县主,少主吩咐了,没有少主吩咐,县主等人不得踏出这个雅间,还请县主……坐回去。”
绥进一本正经的说着。
丹旸闻言,气急败坏道:“你竟敢拦我,我……我是丹旸县主,她是安阳郡主,她还是堂堂七公主了,无忧哥哥……他顾无忧不过一区区府尹,他凭什么拦我们?”
丹旸气得要去踢打绥进。
绥进却依然不为所动,嘴上只道:“县主恕罪。”
丹旸气得快要发疯了。
就在两人争执档口,这时,顾青山背着手,从四楼踏了下来。
不久前,顾青山在三楼的楼道将安阳和那名酷似自己的年轻男子当场擒获住,就在安阳以为他要挥剑“灭口”之际,顾青山却是压根来不及处置他们二人,而是直接命人将她们一行人给看押了起来。
这会儿正事办完后,怕是要来秋后算账了。
许是正在办公中,只见那顾青山一板一眼,面色威厉,看着如同包公附体般,莫名令人心生惧意,远远的朝着雅间方位扫了一眼。
丹旸到底惧怕,一时恶狠狠地远远瞪了那顾青山一眼,随即气呼呼地转身退了回去,坐在了安阳身侧,见安阳低头不语,只以为她紧张害怕,当即略有些焦急和歉意的挽着安阳的胳膊,低声安慰了她一遭,道:“你……你莫怕,横竖有我在了。”
一副势必会替她撑腰的架势。
不过片刻功夫,那顾青山便已来到了雅间门口。
抬手,将纱帘微微一撂。
雅间里的三人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正无比。
就像是当年在皇家书院念书那会儿,上最严厉的那位夫子的那堂课似的。
尤其是安阳,坐在最角落里,低着头,垂着目,双手端端正正的搁在双腿上,一下一下绞着手中的帕子。
空气里有片刻的寂静。
无端令人压抑。
终于,跳脱的丹旸受不住这般逼仄的气氛,良久良久,只终于忍不住噌地一下气势汹汹的抬眼,却在触及到顾青山那张冷面后,嗖地一下缩了下脖子,只弱弱道:“无忧哥哥,你……你要怪便怪我好了,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求着安阳让她帮我的,你万万不可误解了她,她并非水性杨花之人,也并非在胡乱勾搭人,她……她不过是在替我试探人罢了。”
说着,丹旸十分讲义气的看了安阳一眼,随即又憋红了脸,急急道:“苏公子……苏公子是我的意中人,安阳有了你顾无忧,哪里还会将其他男子瞧在眼里。”
为了替安阳解释和解围,丹旸不惜将她的“真心”当众吐露,话一落,还生怕那顾青山轻易绕不过安阳,忽而只将牙用力一咬,甚至不惜扯谎道:“再说了,安阳……安阳自幼便倾慕暗恋于你,又怎会勾搭别的男子呢?你……你可莫要辜负了她!”
丹旸梗着脖子随手便扔出了这么一颗惊天巨雷。
这颗巨雷惊得一旁的安阳噌地一下抬眼,一脸目瞪口呆的地看着丹旸。
却见丹旸压根无惧安阳的眼神杀,继续大言不惭道:“不信,你问赫连毓,当年就是为了这件事,她俩……她俩才闹掰的——”
丹旸滔滔不绝的说着,不想,竟歪打正了着。
话一落,便见一旁的安阳脸骤然一胀,气得便要去堵丹旸的嘴。
不想,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赫连毓却淡淡挑眉道:“我可以作证。”
赫连毓扯了扯嘴,略微讥讽地说着。
安阳一怔,看了看赫连毓,又恶狠狠地剜了丹旸一眼,看着两个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精,一时,只觉得自己便是浑身长了一百张嘴,怕也说不清了。
一时远远一抬眼,朝着雅间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门口那顾青山正面色沉沉地盯着她。
他目光犀利,安阳便知丹旸和赫连毓这些小伎俩,可糊弄不了顾青山,毕竟,他那张审问犯人的案桌,她可是亲自坐过了。
不过,到底脸微微一胀。
丹旸还要拼命替安阳找补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顾青山开口了,却是冲着绥进道:“护送七公主回宫。”
又道:“再派一路人马护送县主回邑王府。”
丹旸一听这话,顿时急了,道:“我……我还不想回府。”
她……她跟苏公子还没说上话了,虽然……虽然安阳方才已悄悄告诉了她,苏公子已通过了她的试探,不过,丹旸丝毫没来得及欢呼雀跃,便被顾青山这座从天而降的鬼罗刹给彻底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一方面,丹旸唯恐安阳被那顾青山误会成……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们夫妻二人若是因为她而生了误会,生了嫌隙,丹旸这辈子怕是都会过不安生的。
另一方面,而她丹旸的此番试探和不信任,却也在那一瞬间,清晰无比的展现在了苏公子眼前。
只觉得她们两人齐齐被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中了似的。
丹旸一直想去跟苏公子解释,却不料,被无忧哥哥派了人严格监视着,一时没寻到任何机会。
如今,那顾青山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丹旸正要据理力争,却见顾青山双眼一眯,只说一不二道:“护送七公主和县主回宫回府。”
竟是一副由不得人拒绝的架势。
话一落,雅座里的赫连毓缓缓起了身,丢给丹旸、安阳一个“你们好自为之”的眼神,便率先配合的踏出了雅间,由绥进护送下了楼。
丹旸看着眼前这个黑脸包公,又扭头看了看安阳,再咬牙朝着隔壁雅间方向看了一眼,最终,只将脚微微一跺,撅着嘴朝着赫连毓的路线冲了出去。
赫连毓和丹旸相继离开后。
终于,隔壁雅间的苏慕白缓缓走了出来。
顾青山转脸看去,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诧之色,不多时,苏慕白朝着顾青山弯腰作了揖。
苏慕白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被方才顾青山那柄利剑给架到脖子上给吓的,还是……还是因为丹旸的这番不信任的试探——
顾青山缓缓收回了视线,并没有再寻苏慕白的麻烦,只眯着眼朝着雅间里优雅又乖觉的那道朱红倩影上淡淡的瞥了一眼,良久良久,只冷声道:“还要在那里坐多久。”
语气略带着几分……淡讽。
说着,薄薄的唇一抿,冷冷道:“还不跟上。”
话一落,顾青山自顾自地转身,直接朝着楼下走去。
安阳见状,一时抬眼,远远的朝着那道宽阔挺立的背影上看了一眼,一时轻轻咬了咬唇,随即难得跟个小媳妇似的,乖乖跟了上去。
出门时,见苏慕白立在那儿,安阳朝苏慕白道了声“公子见谅”,便加快步子撵了上去。
马车上,顾青山端坐着,全程不言不语,一言未发,他微微冷着脸,脸上仿佛罩着一层薄薄的寒霜,面上虽没有多余表情,不过,两腮处的腮帮子阵阵鼓起,可见是咬着牙关的。
只不知是因他那桩子差事没有办好的缘故,还是……还是因为抓包她一事。
安阳希望是前者。
不过,显然,后者的原因更大。
安阳坐在小几的另外一侧,难得略有些……坐立难安,束手无策。
她自幼行事规矩,其实是鲜少干出过哪些出格之事的,便是偶有,也多由着太后宠着纵着,又有何妨?
从来算不得事儿。
故而,安阳长这么大,还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譬如,她跟赫连毓闹掰了,她们多年友谊,安阳虽心中……却也始终拉不下这个脸来。
她从来都是习惯旁人哄着她。
譬如,她跟丹旸争斗多年,可无论闹得多凶,像那日丹旸生辰宴上,丹旸只要稍稍服软,挽着她稍稍那么撒娇一下下,安阳立马便也能与她和好如初。
譬如,这三年来,但凡赫连毓主动,只要她先一步开口,她便也马上能与她和好。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她主动过。
主动认错,主动示弱。
不知是不是承袭于长公主的孤傲。
还是……这是无亲无故的她,唯一的一道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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