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被一路拽到贵妃榻前的安阳待反应过来后,一时愣了愣。
什么狗东西,竟还敢罚她的站!
当年在皇家书院念书那会儿, 她都不曾被罚过站。
那个时候便是连大皇子、二皇子赫连毓等人迟到了, 都得被夫子严词厉色的勒令到课堂外罚站, 一罚就是一节课堂, 连几个皇子公主都得乖乖听令,就在这样的情况下, 安阳都不曾被罚过半回, 他顾青山这个狗男人凭什么罚她的站。
看着端坐在贵妃榻上的顾青山, 俨然昔日课堂上那位严厉的夫子上身附体。
安阳顿时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了起来。
还有, 她方才都已腆着脸恭维他了, 她都已经伏低作小的解释解释再解释了,只差没将自己低到尘埃, 只差没将他给捧上天了, 不曾想,他倒是拿乔摆起架子来了。
哪个给他的脸!
怎么着, 不想和好了是不是!
那便不和好呗!
安阳一时气得胸闷气短, 一只咬咬牙, 一脸恨恨的抬起下巴, 眯着眼看向眼前端坐在贵妃榻上的那狗男人,一字一句道:“那你究竟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同我和离不成?”
安阳幽幽说着。
一时, 扯了扯嘴角, 道:“那便离吧!”
安阳一边说着, 一边高高抬起了下巴, 做傲娇之姿,却不料,这话一落后,只见整个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起来。
安阳一时气急有些口不择言,说完后,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不由有些后悔,不过话已出口,可谓覆水难收,却是如何都收不回了。
于是,说话这话后,她很快将脸撇向了一边。
略微有些心虚,不敢看对方的眼神。
只觉得整个屋内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屋内静悄悄的。
对方一言未发。
安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渐渐在四周蔓延。
她一时揪住了双手,良久良久,只忍不住扭过头来朝着对面偷偷看了一眼,不想,这一眼看去,只叫她生生吓了一大跳。
好家伙,只见对面那顾青山脸上罩着一层万年寒冰,他双目沉沉,阴寒的目光像是一柄浸了毒的利箭似的,一动不动死死钉在了安阳的脸面上,又见他两腮处的肌肉阵阵鼓起,额上,颈处的青筋根根爆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仿佛怒到了极点。
无论是在成亲前,还是成亲后,安阳都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脸色的顾青山。
成婚前,顾青山是京城第一玉面公子,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恭维着,就连大皇子都隐隐在拉拢着,就连当今陛下都隐隐忌惮顾念着,安阳几乎从未见过他顾青山有动怒的时候。
而成婚后,说实话,除了三年分离,以及初回京那一阵闹的官司外,顾青山对她其实还算是敬重和迁就的,除了在床榻之上稍稍放纵一二以外,凡榻下任何事情,都由着她。
故而,婚后也鲜少见过对方甩脸子的时候。
就连方才在福满楼,其实安阳知道他气不顺,任凭哪个丈夫见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不过对外,他并不曾对她如何发难,是一直忍到了府里,甚至忍到了卧房里,这才气不过,却也不过才“罚了她的站”而已。
相比方才的甩脸子,这会子面上的寒意才叫人惊魂未定。
安阳不过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口突突了两下,正下意识地要往后退时,这时,顾青山猛地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了他的跟前来,冷冷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你再说一遍!”
因为力气大,安阳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直接扑到了他的身子上了。
而拽着安阳手腕的手更像是一柄铁钳,再无任何怜香惜玉,安阳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人一把给捏碎了。
说这话时,一贯清冷自持的顾青山,牙齿都在咯咯打着颤。
可见对方是气红眼了。
安阳身子不稳,直接扑倒在了顾青山的怀里,她一手撑在他的肩上,意识地微微缩了下身子,心中一时打鼓得厉害,她没想到顾青山竟会气成这个样子,太吓人了,宛若修罗附体,这跟人硬杠,她肯定是杠不过的。
要知道,那顾无忧可是自九岁起便被送到北疆的军队历练了。
他如今虽从文,端得一副儒雅斯文的模样,可骨子里头可是货真价实的个武人,回到将军府这些时月,无论刮风下雨,日日天不亮便会起来去前头的练武场跟人切磋历练一个时辰。
据悉,他那些府兵里无论是彪形大汉,还是那个身高八尺的大胖子,通通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气之下,该不会打她罢。
她可不是他的对手啊!
再加上在今日这件事上,到底是自己理亏在前,于是,安阳很快识时务般的立马讷讷改口道:“那个,我……我方才其实是嘴瓢了,我说的……我说的是……和罢?”
安阳立马小口改着口,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那顾青山一眼,道:“是和离的和,不是离。”
又道:“我说的是,咱俩还是和好罢。”
安阳挤着一抹悻悻的笑容,小声找补着,又软了语气,小声道:“顾青山,咱俩和好好不好?”
说这话时,安阳的语气难得软糯,一手还揽在了顾青山的肩上,半边身子都倚在了他的胸膛上,因不占理,也不敢剧烈挣扎,只难得有些“讨好”似的,凑到顾青山跟前,低声说着。
顾青山此刻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握着她胳膊的手恨不得加大力道,恨不得将她的胳膊给一把捏碎了。
只紧咬着牙关,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一把揍上一顿才好。
平心而论,他对她还不够好么?
是,当年成婚后,他不该一声不响的将她撂下,自己一人独自去上任,她对他略有微词也是应当的。
可是,那时她才刚刚染上天花,成亲时,她脸上的结痂甚至还未曾好透,安阳郡主身子弱,在娘胎里便带了病气这话,他很久之前便有听闻,当年在皇家书院念书那会儿,更是三天两头的告假,想不知道都难。
故而当年那场天花横行时,京城虽死了不少人,可宫里其实不曾多么祸及,就只有负责往外采买的几个小太监感染了,却极快的被封锁控制了,却不想,身子赢弱的安阳郡主却不曾幸免,竟生生感染了天花,好在九死一生,最终留下了一条性命。
她的身子那般赢弱,而西南乃边陲烟瘴之地,虫蝇泛滥,带她一并去西南上任,这件事几乎从来不在他的安排之内。
她怨他,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除此以外,在其余任何事上,哪件不是处处顾念着她。
他顾青山自幼在营地里打滚长大的,自幼无拘无束惯了的,身边全部都是些大老粗,从来都是率性而为,可是一旦到了她跟前,哪时不是伏低作下,小意捧着,无论是吃饭用膳,从来都是他落座后,率先将筷子递到了她的跟前,她眼睛扫到了哪里,他差点儿沦为布菜侍女,筷子便跟到哪里,处处都是紧着她的先。
每月两回去北苑用膳,老太君性情寡淡,不喜言辞,怕场面尴尬,每回过去之前,他都特意交代了明月活跃气氛,生怕让她尴尬难做,以免以为顾家怠慢了她。
就连明月那里,哪回不是站在她这一头,跟她一起“数落”“批评”明月,为此明月每每见了他,都怪他“重色轻妹”。
就连说话,他在她跟前都特意压低了三分,唯恐声音大,吓着了她。
他顾青山活了二十几年,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前捧后,说话行事之时,何曾顾念过旁人半分,就连在金銮殿上,都是抬头挺胸,从不迂回,也就是自成亲后到了她跟前,说话,说话怕声音大,行事,行事怕粗鲁唐突,几乎所有事情凡事皆是以她为先,对外,将她搞搞捧着,对内,恨不得将她含在了嘴里。
能怎么着了,她可是堂堂安阳郡主,传闻中的瑶姬神女下凡,配给他这么个凡夫俗子,不将人巴巴供着,能怎么着。
也就在床榻之上,敢稍稍那么纵容几分,却也只不过是……稍稍而已。
却也得时时留意着她的动向,生怕她疼了倦了,她若是疼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马便要将自己的胳膊肩膀送过去,让她咬让她啃,她便是眉头紧蹙几分,他都得小意顾念着,放轻了力道,也唯有待她稍稍松懈的空隙,才敢咬咬牙,肆无忌惮那么几回。
次数还不能多了,不然,次日醒来,那幽怨的目光能将他给溺死了。
就连今日福满楼一事,她竟敢背着他与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好吧,哪怕是为了帮小姐妹试探人心,可试探人心哪样不能试,非得她堂堂安阳郡主亲自上手?天底下哪个男人能纵容此事,可哪怕他气得胸腔翻滚,恨不得要拔剑刺人了,却依然顾念着她的脸面,生生忍到回府甚至回房才稍稍发作。
甚至都算不上发作。
不过指着她让她“反省”一番,却不料,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让她反省,结果怎么着?
她倒是气上了。
她竟倒打一耙了,还提了……和离?
有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么?
有这么欺凌人的么?
欺负他欺负上瘾了么?
他顾青山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样的瘪,受过这样的气。
气到,真想扒了,她的裙子,将她摁到这贵妃榻上狠狠打上一顿不可!
第66章
然而即便是再气, 一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安阳郡主此刻竟将手撑在他的肩头,难得如此“伏低作下”半趴在他的肩头,侧着脸温声细语,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跟前找补着话儿。
就像是主动躺在他的怀中。
这副眼巴巴又小心翼翼地模样, 竟难得有些温顺可人。
与之前盛气凌人, 抬头挺胸嚷嚷着要跟他和离的姿态相去甚远。
尽管, 顾青山知道他的这位郡主妻子一贯喜爱看话本子, 她虽看着优雅孤傲,没成婚以前, 对所有人爱答不理, 整个皇家学院除了个二皇子, 几乎没有任何男子能够入她的眼, 近她的身, 看任何人,仿佛永远都是用眼尾略略扫过, 从来不待用正眼瞧的。
成婚前, 他还想着怕是娶了一尊大佛回来了,也就是在成婚之后这才渐渐知道, 她优雅高贵的外表下, 竟是可以同明月那疯丫头疯玩到一起的, 姜明月何许人也, 北疆大漠上最呱噪的一只牛犊,日日横冲直撞,男人堆里长大的, 没半分女孩儿模样, 原以为到了她安阳郡主跟前, 定是要被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却不料,不过几个月下来,这两人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了,甚至,那明月竟已吭哧吭哧替她安阳郡主寻过他好几遭麻烦了。
这才知道,不止是明月,就连她身边的那些个侍女们,一个个都活灵活现,不像别的官家小姐身边的婢女那般卑微和死板,一个个同她皆似主仆似友,这偌大的后院,竟无半分龌龊。
其实细细想起,也是,除了个大家闺秀乐文卿,余下的七公主赫连毓,县主丹旸,她身边相好的又有哪个是个温柔贤淑的乖乖女,这才知道,她优雅端庄的外表下,其实不知还藏着多少面皮了。
眼下那平平坦坦的小肚子里头却是不知究竟藏了多少花花肠子的。
眼下指不定又在上演着哪本话本子里的哪些戏码,便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然而尽管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蛊惑还是如何,看着她眼巴巴的看着他,甚至都还没有完全示弱,竟然只不过是稍稍凑过来,说了一句半句软话,他坚硬的心房便已有些松动了迹象了。
顾青山不由有些暗恨。
不知是恨她轻易便能撩动人的心弦,还是恨自己的定力不够。
索性,她不是敌国派来的暗探,若是的话,若有朝一日北境交到了他的手中,怕只有溃不成军的份了。
索性,是他的妻。
想到这里,拽着安阳胳膊的手倒是微微松了片刻,然而一垂目,对上眼前这张艳冠群芳的脸,只见安阳此刻凑到顾青山的面前,轻咬着红唇,齿如含贝,目光潋滟的看着他,眼中清澈见底,亮晶晶的,春光浮动一片,光是这般巴巴抬着眼,看着人,便能让人心头微窒。
顾青山一时眯着眼,怒气不知为何,莫名就消散了大半,然而嘴上却依然咬了咬牙,骤然开口,却又是挑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道:“所以,郡主原是打一开始就不想嫁给微臣的?”
顾青山一字一句盯着安阳的脸,冷言问着。
语气有些恶声恶气。
所以,成亲这才多久,竟动辄打起了和离的念头!
心中虽这般想着,然而那双眼却直勾勾地盯在那片素齿朱唇上,眼中一片晦暗。
安阳见他压根不信自己的“求和”的决心便罢了,竟还翻起旧账来了,似愣了一下。
这都哪儿跟哪儿?
不是“和”或者“离”的这桩子事儿么?
怎么一下子竟扯到……当年这桩婚事上去了?
不过见顾青山一本正经的低压模样,安阳压根来不及细细琢磨,只立马举起一只手,飞快道:“哪有,没有啊,陛下当年下旨让我嫁给你,我就嫁了啊,我都没怎么反抗了。”
安阳如实说着,顿了顿,又一脸认真道:“真的,真的没有反抗,一下都没有了。”
安阳眼巴巴的说着。
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要翻过这本旧账的,不想,竟被他先一步翻了起来。
当然了,那个时候她得了场天花,小命不保,好不容易救活了,脸上,身上还落下了一身的印记,那个时候安阳快要被自己给丑死了,还以为自己要尽遭毁容了。
外界皆传她变成麻子脸,惨遭毁容,并非空穴来风。
故而那个时候,太后见她死而复生,巴巴从阎王殿抢回来一条小命,对她百般疼惜,便不管不顾的给她指了这么一门亲事。
彼时,快要毁容的安阳哪里还有功夫挑三拣四?
再说,便是挑拣,好似也没有几个能够胜过那顾无忧的?
故而,安阳并未曾反驳,半推半就应下了这桩子突如其来的亲事。
尽管,她知道,这里头不仅仅有着太后的厚爱,还有着陛下的政治考量。
顾青山一双狭长又犀利的双眸静静的落在了安阳略微狡黠的脸面上,似乎正在辨别她说这番话的真假,见她高高举着手,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表现得一副仿佛他不信,那下一步便要发出恶毒的毒誓来的架势。
狭长的双眼在她潋滟含水的桃花眸上停留了片刻,半晌,似乎信了半分,终于,握着安阳胳膊的手缓缓一松,嘴上却依然微微绷着,冷笑道:“郡主既是想求和,便该亮出求和的态度和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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