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安阳一气之下,当真同他和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由此可见,那狗男人倒还是有几分眼里见的,知道什么可以说出口,什么不可以说出口。
没有在双方的“雷点”上放肆蹦跶,他肯定因那件事情心生不满了,却并没有明晃晃的挑明,而是顾左右而言其他,随意指了几点她的“错处”,将情绪不满咬牙宣泄了。
既让安阳受尽了苦头,长了记性,又让自己发泄了情绪,占尽了便宜,达到了一个见好就收,堪堪满圆的收场。
却还让安阳挑不出一丝反驳的理由来。
狗男人到底是有些狗的。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中秋马上临近。
中秋节的后一日是顾青山的二十四岁生辰。
这是双方成婚三年后迎来的第一个生辰日。
碍于七夕那日她收到了顾青山送给她一柄小桃梳,瞧那款式做工,瞧着像是顾青山亲手雕刻的,故而做为回礼,安阳决定给那顾青山绣个香囊,顺便当作给他的生辰礼物,一举两得。
不过安阳自幼鲜少捏过绣花针,手艺勉勉强强只能用一个“蹩脚”来形容,偷偷背着那顾青山绣了两日,十个手指头扎破了三四个,却不过才绣了个歪歪忸扭的雏形来。
安阳虽喜欢捣鼓衣饰,捣鼓香料,捣鼓蔻丹等一切利于美貌的东西,唯独在针线上缺了几分耐心。
不过,看着自己绣的这个歪歪忸忸不成模样的香囊,再一抬头,看向姜明月手中那个一边塞香料一边漏香料的棉布兜子,安阳顿时忍不住嘴角一抽,当即“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来。
“哎呀,这个压根就不是人做的,咱们别做了,简直无聊死了。”
姜明月见安阳闷笑不止,顿时脸微微一红,只将手中的布兜子朝着桌上一扔,便连连拉着安阳,道:“郡主,咱别缝缝补补了罢,你知道的,我们都不是那块料子。”
安阳听了,却是将眼尾微微一挑,略微傲娇道:“是‘我’,没有‘们’!”
姜明月撇了下嘴,朝着安阳手中那个针脚歪斜的香囊上瞧了一眼,心道,分明你的那个也不比我的好多少嘛,不过,见挑唆不成,只得改变路线,顿了顿,只立马指着安阳手中那个不成模样的香囊一脸吃惊道:“呀,郡主,这才两日功夫你竟已经做的这么好了,我看就这个样子就成了,不用再拆了重做了,只要是你做的,无忧哥哥定然会喜欢得不得了的!”
姜明月一脸不要钱似的恭维夸赞着。
生怕安阳还要窝在屋子里头再绣上两天两夜,那她得该跟着一块受难了。
安阳听着姜明月嘴里假得不能再假的话语,面上再是一抽,嘴上却淡淡道:“谁说是给你无忧哥哥的?这是我做着送给皇祖母的!”
姜明月却啧啧两声道:“哦?太后原来喜欢这般素雅的?太后原来还喜欢脆竹?啧啧,那太后的喜好可跟无忧哥哥够像的!”
姜明月淡淡的“冷嘲热讽”着。
安阳面不改色,泰然自若道:“皇祖母不但喜欢翠竹,还喜欢脆笋了,对了,酸笋也可。”
安阳幽幽说着,举起剪子咔嚓一下,将最后一根绣线剪断。
姜明月撇了撇嘴,哄谁呢?
要不要这般口是心非?
一时,忽而想起那日安阳郡主随着无忧哥哥一道回来,无忧哥哥黑着脸,一副生人勿进,大发雷霆的前兆,那日她分明瞧得真真切切,这小两口子像是闹了官司的。
姜明月还以为这小两夫妻终于吵架了,定是要闹上一阵子的,不想,第二日两人便立马和好如初了,前一日分明还板着张大黑脸的无忧哥哥,第二日便又腆着脸给郡主主动夹菜了,甚至越发殷勤了。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明月就跟被小猫上身了似的,一时好奇得不成样子,她想方设法的在无恙居一连打听了好几日,可是无恙居里头的这些侍女们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一个个嘴严实着了,连个屁都打听不出来。
又见这两日郡主竟巴巴缩在屋子里头给无忧哥哥绣起了香囊,怎么有人吵架吵着吵着,越发“蜜里调油”了呢?
姜明月一时更加好奇了,心里头顿时心痒痒得厉害,不由好奇连连问着:“郡主,无忧哥哥那日到底为何生气了啊?那日可是发生了什么?还有,你又是如何将无忧哥哥给哄好的呀?你跟我说说呗,也好让我学学怎么哄人啊?”
姜明月也不藏着掖着了,主动缠着安阳,抓耳挠腮的非得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安阳听了一时微窘。
怎么哄?
她总不能告诉姜明月,用“嘴”哄罢。
一时,正欲拿块饼子塞入那姜明月嘴里将她的嘴给堵上之际,这时,外头侍女匆匆来报:“郡主,郡主,县主来了?”
话一落,还不待安阳反应过来,小秃鹦那妮子便一路熟门熟路的跨入了无恙居,在外头大喊大叫喊道:“安阳,安阳,你速速出来,我有事要同你说!”
姜明月听到丹旸的声音,瞬间噌地一下,一蹦三丈远,一脸兴奋的跳了出去。
安阳还以为是一早命人送去的那本册子出问题了,莫非里头那有苏公子的不良记录?让丹旸与那位苏公子闹了官司不成?
正将手中的香囊小心翼翼藏好了,正欲缓缓而出相迎时,不想,丹旸已一口气冲进了正房,手中举着一本书籍朝着八仙桌上一撂,便气喘吁吁道:“安阳,你快看,这是乐未央新出的一册游记,这几日卖爆了,一下子在文人墨客中风靡了起来,听说不过两日功夫,京城几万册全部卖断货了,可谓一书难求——”
丹旸气喘吁吁的说着,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倒了杯水,一口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里。
安阳听得不明就里。
乐未央这些年来喜欢出一些诗籍乐谱和一些奇思妙想的短文杂见,并不稀奇,连安阳都有些耳闻,不过是她不爱读书,对此关注不多,听闻上个月便出了一本游记,在文人墨客间广为流传,深受好评。
这有何稀奇的?
安阳淡淡道:“你什么时候也喜爱文墨了,啧啧,耳濡目染,这么快便随了你们家那位苏公子的喜好?”
安阳淡淡打趣着。
却不料,丹旸立马一脸焦急道:“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丹旸一把火急火燎的翻开书册,翻到书册靠后头的位置,一脸愤愤不平摊到安阳跟前道:“乐未央在这本游记中用了大量篇幅介绍了她去西南边陲之地游玩的妙闻趣事,而这些趣事中又有千余字描述了被友人悉心接待照料的过往,我昨儿个去国公府游玩,听到大家都在议论说,说那名友人……那名友人——”
丹旸一时支支吾吾。
安阳慢慢眯起了眼,道:“乃何人?”
丹旸将脚一跺,只咬咬牙道:“大家皆说是……是无忧哥哥!”
第70章
丹旸话一落, 一旁的姜明月立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连连抬眼朝着安阳方向看去。
却见安阳神色一怔。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只觉得脑海中的思绪停顿了片刻。
在成婚之前,满京最受人瞩目和关注的女子要数她自己, 这一点安阳心知肚明, 其实安阳并没有刻意的显摆和卖弄过, 不过是自己生了张好皮囊, 偏偏,她又是个注重美貌和德行的, 新颖的发饰, 贵气的首饰, 好看的服饰一日一换, 久而久之, 她的穿戴和喜好便奇奇怪怪成为了满京贵女圈子里的风向标了。
直到成婚后不久,太后身子渐渐不好, 安阳渐渐鲜少人前露面, 加之婚后的风评渐渐歪了,安阳的风头这才渐渐隐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乐家二姑娘厚积薄发, 凭借才情开始显露人前。
两年前乐未央动身出京在外游历, 耗时一年半直到去年年底才缓缓归来, 这件事, 整个京城都人尽皆知。
听到丹旸的话后,安阳有片刻的恍惚。
她并不喜欢那乐未央。
而那乐未央偏偏又是不近女色的顾青山,在婚前为数不多有过纠缠的女子, 坊间对这二人之间传闻颇多, 例如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之类的, 例如顾青山及冠之年却一直未娶, 定是在等着他的小姑娘长大之类的,尤其在皇家书院念书那会儿,在女子堆里传言颇多,为此,赫连毓和丹旸一个个都对乐家那名其貌不扬的小庶女恨得咬牙切齿。
安阳也曾一度认为,顾青山与那乐未央之间有些什么。
一个是冷淡禁欲的少将军,一个是才情横溢的小才女,除了身份相貌上略有些差距外,世人皆认为他顾无忧是更青睐乐未央这类才女的,毕竟,相比安阳郡主那种空有皮囊外在的,乐未央这类满腹才情的合该才是他顾无忧的最优选才是。
毕竟,顾无忧怎么可能会是个空喜欢皮囊这类肤浅之人呢?
不过,很快安阳便又想起了七夕前夜,她坐在大堂上手举着惊堂木审问顾青山的那一幕,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日,顾青山明晃晃的说过,他说他与那乐姓女子并无任何私情,更与除她以外的任何女子皆无任何私情,他还说,他还说他的心里只有他妻子一人。
安阳虽与顾青山此番重聚不过小半年光景,可到底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对他的性情和脾性也日渐有了些了解,在加上成婚前虽并不相熟,可满京世家圈子就这么大,何况身边有着一个日日将他的名讳挂在嘴边的赫连毓和丹旸,想不对他了解都难。
故而,安阳对顾青山那日那番话,是乐意相信的。
所以,待恍惚了片刻后,安阳很快冷静了下来。
良久,良久,只故作镇定的将那本书册接了过来,漫不经心道:“我瞧瞧。”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翻看丹旸送到她眼前的关于乐未央与友人同乐的那一千余字,而是将书册的封面打开,只见书册封面清新淡雅,细细看去,书册背景是朵朵飘落的雪花,书籍的右侧,竖着印着三个字:未远游。
书封颇为雅致。
安阳在封面上那朵朵雪花上看了几眼,心道,这乐未央倒是颇爱雪呢。
正思索间,却见那丹旸急不可耐道:“安阳,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如今,整个圈子又全都盛传开了,说……说无忧哥哥婚后将你抛弃却转而同那乐未央跨越千里私会,还说……还说当年无忧哥哥本应该同那姓乐的是一对,是你一旨强权生生将他们那对神仙眷侣给拆散了,活该被弃了三年,还说……还说日前有人看到那姓乐的去京兆府寻过无忧哥哥,便是现如今还藕断丝连着了。”
“那姓乐的实在是太过恶心人了,我说怎么打一开始就瞧她不顺眼了,到底是小娘养的,没半分规矩羞耻,旁人都成亲了,她竟还勾勾搭搭,不知羞耻,这样人品的人有什么值得人拥戴喜欢的,那些喜欢她的才俊们一个个都是睁眼瞎么?”
“还有,那些一个个乱嚼舌根的长舌妇们,也一个个跟脑子进了水似的,明明胡乱勾搭人的人是那乐未央,她跨越千里不知羞耻的跑去寻人家夫君赏雪赏灯赏冰海,她还有脸了,她不藏着掖着,竟还不知羞耻的公之于众,天底下有这般不要脸的人么?”
“还有无忧哥哥也是,他搭理她作甚?还煮蘑菇汤给人家吃?真真气死我了!”
“好在苏公子没有像其他学子那般痴迷那姓乐的,不然我一准将他踹飞苏州去!”
话说丹旸就跟只小河豚似的,瞬间气炸了肚子。
只一边跺脚,一边骂骂咧咧,简直比自己背了黑锅被戴了绿帽子还要气愤。
她小嘴哒哒哒,将所有污蔑八卦安阳的人全部骂了个遍。
可见是有多气愤,又有多维护安阳的。
而原本还一脸镇定淡然的安阳,在听到“煮蘑菇汤”四个字时,手微微一顿,手中的那册书籍没有丝毫征兆般的直接啪嗒一下从她手中掉落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不知丹旸小嘴里究竟在叭叭叭些什么?
煮蘑菇汤?
是顾青山煮蘑菇汤给那乐未央吃的意思么?
若是一开始安阳还端得一派淡定自若,然而听到“煮蘑菇汤”四个字时,不知为何,一股恶心想吐的冲动直接从胃里钻了出来。
脸色一瞬间,有片刻的难看和苍白。
其实,七夕前夜,审理顾青山那日,他的解释和坦白,一度令安阳彻底将“乐未央”三个字从她的记忆中直接给删除抹去了,本就无关紧要之人,安阳不屑于放在眼里。
她那天,其实是有点点开心和欢喜的。
他领着她和姜明月去吃馄饨,领着他们去游街看天灯,还给安阳买了许许多多的小糖人,包括将那些小糖人全部分给了那些孩童们,那一整晚,安阳都觉得十分开心尽心。
但是,若说最最令她熨帖和感动的,其实还是那日从宫中回来后,顾青山给她煮的一碗蘑菇汤。
他特意千里迢迢从西南带回来的菌菇,又亲手煮给她吃。
那日从宫里回来后,皇祖母重病,她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和迷茫,可是,他亲自将那碗热乎乎的蘑菇汤递到她手中的时候,安阳小口小心喝着的时候,忽而就安心下来了。
那时,他们其实还不算太过亲密相熟,却因为那一碗蘑菇汤,令安阳飘零迷茫的心,一下子就热乎了起来了,只觉得有些暖暖的。
安阳从来没有对顾青山说过,那是她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蘑菇汤。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安阳才知,原来,哦,不是她一个人的蘑菇汤。
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跟顾青山相处得日渐……和谐了。
她甚至隐隐有种错觉,觉得——
却不想,在这一瞬间,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安阳,你……你没事罢?”
“其实,其实我是怕外头议论纷纷,而你被蒙在鼓里,这才特特来告诉你,其实……其实兴许不过是那姓乐的的一人之言罢了,无忧哥哥未见得会将她放在眼里——”
丹旸见安阳这脸色,立马慌张了起来,一时有些后悔,不该这般大大咧咧直接跑来相告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主要是,她认识安阳这么久了,在这之前的三年里,她方才那些话安阳都不知听过多少回了,甚至比这更过分更难听的都有,有不少还是当年她们交恶时,丹旸故意夸大说辞,故意气她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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