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寒柯按了电梯,头也不回:“少废话。”
·
等待结果的时间非常漫长,按医生的说法,至少得三四小时,柯简更不安了。她大大小小找了很多说法,想让宁寒柯先回学校,结果这人理也不理。
宁寒柯从裤兜里拿出一部白色的手机,坐在等候室的座位上也没看她。
“你哪里来的手机?”柯简震惊。
“一直都带着。”宁寒柯漫不经心地回了她一句,“你吃什么?”
午饭时间到了,医院里已经没之前那么多人,连一些医生都开始准备午休了。柯简肚子也饿了,于是没跟他客气,“随便去超市买点面包饼干什么的吧,麻烦你了。”
宁寒柯点了点头,利落地出去了。
在无聊地等待过程中,她听见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冲着手机高声讲话,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显得尤为响亮。
柯简抬头看了一眼,立马面不改色地将头垂下,用披肩的头发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想了想,她又不动声色地把校服外套脱下,抱在怀里。
等那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柯简才抬起头,吃力地从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医院外走。她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拎着两个塑料口袋的宁寒柯。
他看着柯简的脚,蹙了蹙眉,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柯简往医院里回看了一眼,有些着急地对他说:“你先把校服脱了。”
“……?”
宁寒柯撇开头笑了笑,“干嘛?”
而柯简显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她凑道宁寒柯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宁寒柯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他看了眼柯简苍白的脸色,把蓝白的校服脱下来,然后一把将柯简手里的拿过来,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没事,他可能根本没看见你。再说了,这里是医院。”宁寒柯扶着柯简,两人重新找了医院附近的快餐店。
宁寒柯点了份炒饭,柯简坐在他的对面啃面包。
天气早已转凉,柯简单穿着一件短袖,啃着有些干的面包,不仅身体有些发冷。她问老板有没有白开水,老板说还在烧。
柯简点了点头,握着面包塑料袋的指节有些泛白。
宁寒柯吃了两口饭,突然将手里的竹筷放下。
“你等我一下。”他朝柯简说。
柯简愕然地看着匆匆离开的宁寒柯,反映了几秒,才把手里只啃了一小块的面包放下。宁寒柯买了矿泉水,但柯简不太想喝,嗓子有些干,也咽不下去面包。
宁寒柯很快回来了,微风里带着一丝香甜。
“突然想吃烤红薯了。”他道,然后将手里被掰成两半的红薯递给她,自己继续吃饭。
柯简有些迟钝地单手握着温热的烤红薯,橙红色果肉上冒出细密的白汽,蒸腾出甜蜜的味道。
她的手指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怎么?”宁寒柯感受到了柯简的视线,抬头问道。
柯简摇了摇头,咬了一口软糯的红薯。
“我们先在这里待会儿,医生说大概下午3点过去取片。”宁寒柯说。付完钱,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把玩了几下,突然问柯简:“看不看电影?”
柯简疑惑道:“现在?”
她见宁寒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从喉咙里闷闷地传来嗯的一声。
他坐了过来,在柯简的身侧,“挑部电影看吧。”
柯简看着他手机里下载了很多影片,有些她看过,有些听过名字,有些名字都没听过。她想了想,指着《大鱼》。
“就看这个吧。”
宁寒柯把白色耳机线掏出来,插进耳机孔,递给柯简一只。
等柯简带上后,两人一起看着横放桌面斜靠筷筒的手机,当柯简转过头小声问他之前看过没有,宁寒柯才发觉两人的脸凑的有些近。
他有些不自然地往后仰了仰头,清了清嗓子,“没看过。”
柯简点了点头,转头继续去看电影了。宁寒柯有些心猿意马地看着,偶尔会听见柯简跟他说两句。
“我感觉没看太懂这里。”
“这个剧情好奇幻…”
“抓鱼是有什么寓意吗?”
“……”
电影终于放完,柯简将耳机取下。
“这电影还挺感人。”柯简单手撑了撑自己的脸,有些感叹。
“哪里感人?”宁寒柯收了手机,整齐地叠放在自己的裤兜里,闻言看了眼柯简,她的脸色在面馆的白炽灯下更加苍白。
“之前听说过这个电影,说是什么‘成年人的童话’,的确挺童话的。”柯简喝了口碗里的白开水,声音轻柔。
宁寒柯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柯简接着道:“除去最经典的,爱德华在一片灿烂的黄水仙里等待他的妻子,还有个场景让我印象很深。”
她顿了顿,“在那个童话镇里,有个像精灵一样的小女孩,是叫珍妮吧?她抢走了爱德华的鞋子,然后在一片绿茵地上奔跑,后面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感觉像是一场义无反顾的私奔,跑去天涯海角也无所谓。”柯简轻笑了笑,“只是小女孩以为留下了他的鞋子,就能让他永远留在童话镇里。”
“但其实她只是爱德华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即使等上十年,二十年,一辈子,还是不会为她停留的过客。”
宁寒柯难得态度端正地回道:“一见杨过误终身?那还挺惨的。”
柯简摇了摇头,侧过头看着宁寒柯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也不是惨吧。当你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无论最后是像爱德华和他妻子那样美满,还是像珍妮那样孤独,你都不知道最后是怎样的结果。”
“都说感情里不比输赢,不论次序,不讲公平…但是,也许不知道结果就是最大的迷人。”
“而且误终身这个说法,本来就是有前提的。”柯简低头看了看石英表,指针指到2:50,很总结性地说:“大概,有些人或者有些事,值得误终身吧。”
“……”
柯简起身,一重一轻地回医院,宁寒柯缓缓走到她身后。
医院里,骨科科室,戴着眼镜一头白发的医生看了看柯简刚拿到的黑白CT照,仔细地观察了下。
“你脚掌骨裂了。”他总结道。
柯简被骨裂两个字砸的一懵。
她是觉得痛,但尚可忍受,怎么骨头就裂了?眨巴眨巴了下眼睛,转过头瞧见宁寒柯也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这就是你说的,感觉不是很严重?”他原话还给柯简。
“呃…”柯简愣了。
医生收拾好东西,把CT照搁在桌上,扶了扶眼镜,“还好,不算特别严重,不用手术。只是得打石膏,起码得好好修养半个月。”
柯简认命地点了点头,“打吧”。她把裤腿挽的很高,双手撑在蓝色就诊床上。
医生测了测要打石膏的长度,又拿着CT照对比了下,终于将压平的石膏片一层一层地摊开,泡在温水里后,泡软后一点一点地打在柯简的脚上。
上面一层,下面一层,最后用柔软的白色纱布给她包上固定住。
“里面有药,注意石膏千万别沾水。”
“最好还是躺着休息,先静养几天。”
“下周记得来换药。”
“给你开了一些消炎药,要记得吃。”
“……”
医生又交代了几件事后,才放他们去拿药。
柯简看着自己的右脚包的像个肿大的种子,不禁有些好笑。她右手撑着支架,有些不太熟练地单脚蹦着,蹦到了电梯口。
骨科科室在三楼,一到下午,医院的人又多了起来。
宁寒柯看着前方人流拥挤的电梯,蹙了蹙眉,看来他们要等下一班了。柯简的脸色比起刚才好了很多,她朝旁边的人轻声道:“差不多耽误你了一天,不好意思啊。”
宁寒柯毫不在意,“名正言顺地逃课求之不得好吧。而且,你说这么多,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柯简愣了愣。
“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说请我吃饭,饭呢?”宁寒柯本来就长得高,就这样低头垂眼睨她,偏狭长的桃花眼有种吊儿郎当的随意。
柯简想起来,第一次来溪楠中学自主招生考试,他帮自己认领了书包。第二次在酒店泳池,他帮自己解了围。第三次,带自己来医院,跑上跑下。
……明明感觉并不算很熟,居然也有了这么多的交集。
柯简笑了笑,“请啊,周末请你吃饭?”
宁寒柯切了一声,扶着她的肘臂,两人随着人流进了电梯。
狭窄的电梯里,柯简先找了个角落。在陆续进了十余人后,还有人想着往里挤,她有些为难地把自己往角落里缩。
正担忧着刚绑好的右脚被人碰到,就见宁寒柯从她身边挤到前面,人转了过来,双臂轻微张开,成环抱状地正对她。
柯简抬头,两道视线相撞,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瞳孔里自己的身影。
周围的人还在大声交谈着,衣角的摩擦声不绝于耳,而她清晰地听见了宁寒柯的呼吸声。
被罩在一个小型保护圈里,柯简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头,眼神似乎随意落在其他的地方。
“咳。”宁寒柯清了清嗓子,被掩饰很好的脸色赏赐似的朝她说——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作者有话说:
宁大少爷:一见杨过误终身,那还挺惨的。
此时的他过分单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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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坏骨
柯简发誓,一定是因为这个逼仄的环境空气稀薄,加上她右脚的痛觉麻痹了神经,所以当宁寒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电视剧里的求婚场面。
一对如胶如漆的小情侣,心血来潮地提到了结婚、家庭、孩子的话题,男主突然单膝跪地,“择日不如撞日”地向女主求婚了。
柯简被自己脑补的画面猛地一雷,耳朵有些发烧。
在最后出电梯门的时候,腿一软,也差点“择日不如撞日”地单膝向宁寒柯跪地了。
宁寒柯急忙拉了她一把,有些无语:“还能不能好好走路?”
柯简讪讪一笑,摆手示意自己来。两人慢吞吞地到了药房,等着取药,仔细聆听了医嘱后,宁寒柯把配好的药装进蓝色塑料袋里,和柯简商量着去哪吃饭。
·
暮色四合,沿街的行人都披上一身淡黄色的霞光,翠绿的榕树垂着纤长细密的气根,空气里传来许多食物交杂的香味。
柯简杵着支架走不快,干脆靠在一旁灯柱上,有些疲倦地道:“还有多久啊?”
宁寒柯回头,雨陵路像所有老电影里的弄堂般狭长。柯简背着夕阳,看不清她脸庞的轮廓。
他稍虚了下眼,纤长的睫毛低垂,一向偏冷的音质竟变得温和起来:“就前面拐角处,马上就到了。”
柯简点了点头,由着他带路。
说来奇怪,明明请客的是她,结果宁寒柯竟大言不惭地说该他来挑选地方。
柯简想了想,也行,反正她对这片地不熟。
柯简被带到了一家很小很旧的店。店面不过十来平,但很简单干净,门匾是一块颜色古旧的木牌,颜色斑驳,隶书字体端正地写着“陈老面馆”,“馆”字的一笔长竖下还有条裂痕,仿佛挂了很久似的。
一进去,迎面扑来一阵热气。
如同白绸似的浓汤正在火炉上熬着,店主的脸被水汽涨得通红,一双皱纹很深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在汤里搅拌的一双长木筷。
听到有客人来,他转过头,其貌不扬的脸上透出一丝笑容,“来了。”
宁寒柯含笑着颔首叫了声“陈叔”,领着柯简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了。
“这地方虽然看起来很小,”他随手扯了桌面上放的纸巾,轻轻擦拭着木桌,“但陈叔的手艺很好。”
话一落,柯简细细地打量起这个面馆。
面馆墙壁泛黄,铺着齐腰高的青色瓷砖,一边的墙上挂着副字画,字画仅寥寥几笔,却有种纵然狂逸的磅礴之感。
柯简仔细辨别了下,轻轻出声:“万、里,飘、香?”
宁寒柯扬了扬眉,“对。”
靠他们的这面墙挂着一只破烂的斗笠,斗笠下面是棕榈做的简易蓑衣。似乎已经放了很久,蓑衣的毛边轻轻打着卷儿。
柯简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个面馆的陈设,“这面馆是不是开了很久了?”
“嗯,二三十年吧。”
他拿起搁在桌上质感很好的黄色纸页,问道:“你吃什么?”柯简的视线跟着宁寒柯的手指下滑,她斜过头,想了想,“来一份牛肉面吧,二两就好。”
宁寒柯扬声:“陈叔,要二两清汤牛肉面和三两红汤排骨面,再来份酱香鸡丝,一份泡菜。”
柯简有些纳闷,她其实还挺喜欢吃辣,每次在学校里吃面点的都是重口味的红汤面。像是察觉她要说什么似的,宁寒柯抢先悠悠开口道:“谨遵医嘱。”
柯简愣了愣,才想起来医生说修养期间得吃清淡一些。她看着被宁寒柯搁在桌上的透明塑料袋,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他径直地起了身,朝老板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又从消毒柜里拿出一只白瓷碗。
捞起地上搁着的暖水壶,往瓷碗里倒了些水。
宁寒柯端着水稳稳地回来,放在柯简面前。
“谢谢。”柯简手指轻触杯沿。说实话,虽然宁寒柯这人平时表现的吊儿郎当甚至有些顽劣,但柯简渐渐觉得他其实人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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