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又行了一礼:“多谢小范大人。”
“不用。”范闲摆摆手:“她是我朋友,应该的。粥别凉了,你去吧,有需要记得来寻我。”
花烛没有再客气,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上,许朝暮趴在马车上铺着的层层软垫上,脸色苍白,额头还渗出冷汗,嘴角却是含着微笑的,不见痛苦之色。
花烛抿了抿嘴,上前用勺子舀了一勺白粥,朝她嘴边递过去:“小姐,来用些粥吧。”
许朝暮嘴里满是发苦的药味,此时面对寡淡的白粥却也并不挑剔,张口含住,慢慢咽了下去。
只是,渐渐地……
看着眼前花烛手里的白粥……
她恍惚想起了在京都那次染上风寒的时候……
那一碗也是这样,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的粥。
鸡丝粥……嗯……味道比眼前的这碗……好上太多……
第39章 鸽子汤
受伤后的第四天,许朝暮已经能够在花烛和五色梅的搀扶下,靠坐在被垫得越发舒适的马车边上,掀开车帘往外看景色了。
因为伤口长而深,一时半刻她还不能起身自己走动,但好在药材充足,她配的药膏效果也不错,刀口上当初的那点儿毒有范闲出马解得也彻底不剩什么,尽管这会儿许朝暮的脸色还不好,使团不能长久停留还要继续往京都方向行进到底有些颠簸,伤口却也已经愈合了一些,许朝暮自己估摸着,最多再有五天,伤口就能结痂,她就能如常行动,让人看不出曾受过伤的样子。
虽然这伤比预计的似乎重了点儿,她这伤口的愈合速度比当初被她拿来做小白鼠的言冰云估计会慢上一点儿,但也足够了。
心中又计算了一番眼下他们离京都的距离,估计了一下如今使团行进的速度,估量了一下春闱开考时间……
很好,就算要赶春闱开始之前回去让范闲能够成为考官,就算再过几天他们开始加快速度,怎么也要再有大半个月才能回到京都,那时候她的伤应当是已经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再用些祛疤的药膏,很快就会不留痕迹的……
范闲日常过来探望这个整个使团伤得最重的伤员的时候,许朝暮正靠坐在马车车厢上,掀开帘子往外看风景,手里还端着花烛刚刚送来新煮好的清炖鸽子汤。
这还是范闲的主意。
毕竟是行进路上什么东西都缺,使团里只有干粮足够,许朝暮的马车上调料充足米面也有点儿,但其他食材却是存不住的。条件所限,只能尽可能想办法弄得再好些。范闲在找寻猎物未果只能遇到河流试图抓鱼的时候瞧见天上飞过的野鸽子,顺口与花烛说了一句对许朝暮养伤有好处,于是花烛便很上心地费了很大力气打了两只,若不是这野鸽子实在难捉她还想活捉一些养着带着上路。
许朝暮背上的刀伤动作稍大些就会拉扯到往外渗血,所以她虽然自己端着汤碗没再用五色梅她们照料,喝汤的动作却是又轻又慢,好一会儿才喝了半碗下去,额头上却已经开始慢慢渗出点儿汗珠。
范闲过来,轻倚着马车却并不敢用力,抬头瞧见那个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油腻腻的鸽子汤的许朝暮,表示佩服。
毕竟有伤,饮食要清淡,即便她们这儿调料不缺,许朝暮却多半吃不得,于是这清炖的鸽子汤,格外……
“说真的。”范闲瞟了一眼许朝暮端着的汤碗,难得没有露出一点儿嘴馋的模样:“你喝这油腻腻的汤的样子,让我有种你在坐月子的错觉。”
许朝暮手指微微一抖,抬眼过来,瞪了范闲一眼。
范闲丝毫不受影响:“我可是亲眼看到花烛往里捏的盐粒都差不多能数得出来了,难为你喝得下去。”
“花烛和五色梅商量着做的,这鸽子汤里加了黄芩红枣枸杞……”也许是有伤在身的缘故,许朝暮的声音没有往日那么清亮,带着点儿沙哑还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路上不方便,炊具只有这么几样,这是她们守着汤锅熬了两个时辰的心意。其实……味道还可以的。”
这点倒是没什么说的,范闲点了点头:“她们两个对你真是足够用心了。”
许朝暮又喝了一口汤,感觉到背上疼的感觉又加深了一点儿,便不再端着碗喝汤,放下手来缓上一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哎。”范闲看了看许朝暮没有多少血色的脸色,到底有些担忧:“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
“不用。”许朝暮靠在木板的车厢上,显得有些虚弱,倒是眼睛亮得很,嘴角也仍旧噙着微笑,若不配着她的这脸色看,还真有几分神采奕奕的模样:“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再说我们如今走得都是大路,还算平坦,不要紧。”
“……你可别逞强啊。”
许朝暮白了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说小范大人,我虽然跟使团同行但毕竟不是使团的人,为我耽误使团行程你确定好么?”
范闲也回了个白眼:“我好歹是正使,不管怎么说这次出使也是圆满完成任务的,下个令怎么了?再说了使团的侍卫里还有伤员呢,我就真要多歇几天又怎么了?”
“行行行,小范大人厉害,小范大人赛高!”许朝暮意思意思地恭维了一下,而后想起什么,对范闲问道:“哎,对了,使团回京都路上遇刺的事……”
“是有传回去,不过只是提了提遇到小股马匪劫掠,使团内侍卫有几人轻伤。”
许朝暮慢慢地点了下头,脸上是笑眯眯的样子:“嗯嗯,说得对。”
毕竟伤得最重的许朝暮,实际上并不算是使团的人,使团传消息回去不提她也十分正常。再说,她也不是什么有背景在身的,说白了只是个做生意的平民,莫说只是受伤,就算是死在当时,也不会比使团死个侍卫更值得报回去了。
自然,这是明面上的。
范闲看向许朝暮:“其他人倒罢了,你真的不给你家殿下……”
“没必要。”许朝暮打断范闲的话:“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等我们回到京都我都好利索了,就不用让他知道了。哎,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随便私自传消息回去提我的事的。”
范闲叹了口气:“得得得,我既然答应你了肯定做到,就是不知道等你家殿下知道了……到时候怎么跟我算账了。”
“怎么会呢?”许朝暮瞪圆了眼睛:“你可是小范诗神,还是他最喜欢的红楼的‘作者’,他欣赏你还来不及呢!”
许朝暮倒是没说,因为“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两句诗,李承泽已经把范闲有些看作能明白自己的知己了。
范闲听了许朝暮的话又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又在变着法的催更!真是,受伤了都不消停……”
许朝暮歇了一会儿缓过来不少,又抬起手来端着还剩下半碗的清炖鸽子汤慢慢喝了起来,咽了一口下去之后对着范闲微笑道:“那小范大人愿意满足我这个伤患的一点心愿么?”
范闲摸着脖子叹了口气:“交友不慎啊……我去给你写!不过……”
“嗯?”
“你真不担心你家殿下知道你受伤的事儿啊?”
许朝暮仗着对接下来行进速度和路程的预估,仗着对自己已经在言冰云身上试验过效果的药膏的自信,底气十足:
“放心,他不会知道的。”
……
许朝暮在许下这样的“豪言壮语”的第二天,就被打脸了。
看到带着一小队二皇子府明面上的护卫而来的谢必安的时候,靠坐在马车边上照常看风景放松心情的许朝暮,表情都要裂开了。
这时候的许朝暮已经顾不上那边跳下马车,瞧见谢必安之后转头看她,一缩脖子一摊手明面上表示爱莫能助实际上看她笑话的范闲了。
可是……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啊……
现在有她在使团跟范闲一道从上京回来,就算她没传消息回去过李承泽也应当是知道她不会让范闲对他生出敌意,一定尽力从中调和的。而且上京内库走私一事暴露对早就有所准备的李承泽也其实并不是坏事……
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必要如剧情中一般让谢必安带着书信和“礼物”,离开京都迎着使团来威逼范闲。再说就算是剧情里谢必安也是在使团快要回京都在离得不算远的地方出现的啊!
但是现在,使团离京都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呢……
谢必安,他怎么就……出现在这儿了呢?
许朝暮木着脸,眼瞧着冷着脸的谢必安一步步朝她所在的马车走过来……
花烛去附近湖泊抓鱼了,五色梅正在给她熬药……
现在连能帮她拦一下谢必安的人都没有……
“许小姐。”
“呃……必安,那个……好久不见。”
这还是许朝暮第一次在面对谢必安的时候,这么心虚。
谢必安眉头一皱:“许小姐受了伤。”
“……咳咳,小伤小伤,就不小心伤到的,不要紧的。对了,那个……必安,柴藤在京都一切可好?还有羊驼如何了?有没有长大一些?”
谢必安作为少数几个知道许朝暮真正身手的人,对于许朝暮所说的“不小心”是十成十不信的,正要开口再问什么的时候……
“哎,丫头,我听范闲说你背上被人砍了一刀,又长又深那血留了一地,刀上原来还有毒,这伤得不轻啊。范闲他当你是朋友不放心,特地托我过来看看。来,手伸出来,我给你把个脉。”
许朝暮看着走到马车边上,因为范闲的关系对自己还算和蔼的,不知道是怎么被李承泽忽悠地跟谢必安一起迎使团的鉴查院三处主办费介……
许朝暮已经顾不上去看谢必安的反应了。
她想到了谢必安此刻还远在京都,无诏不能离京的主子李承泽……
她甚至都不用去想谢必安不给李承泽报信的可能性有多小……
许朝暮觉得,要完。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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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姜腌梅子
许朝暮到底还是让费介给自己把了脉,眼睁睁地看着若有所思眉头紧锁的谢必安转身走开,不用想也知道又去打听她的黑料了……
“喏。”正在许朝暮试图张望远去的谢必安的身影的时候,很快切完她的脉的费介递给她一个小瓶子:“我听那二殿下说,范闲毕竟年轻使团完成任务回来路上怕有懈怠,再说那言冰云……一直没叫北齐问出什么来也怕他们不死心,这才急急忙忙往出迎,随便带了点儿伤药想着以防万一。谁料到还真被二殿下说中了,你们还真是遇袭了,不过范闲那小子活蹦乱跳的,我这药他用不上,你是他朋友,就给你吧。”
许朝暮伸手接过来:“多谢费老。”心里还转着费介刚才说的,李承泽“忽悠”他的话……
当然,费介应该不觉得是忽悠。
使团遇袭的消息刚派人传回去而已,但现在费介和谢必安就出现在这儿了,显然是在消息传出去之前就已经动身了。而现在费介一来就听说使团回来路上还真遇到过劫杀有人受伤……
大概这会儿费介满心都是二皇子李承泽思虑周全,绝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忽悠来的。
不过的确……有费介随行……这回去的一路可又不知安全了多少倍,可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了。
说来,对言冰云而言,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巧合。当初言冰云去北齐,就是费介押车随行,如今言冰云被从北齐接回来,居然阴差阳错地又有了费介压阵。
费介不知道许朝暮想到什么,见她结果小罐子之后,叹了一句:“不过我可是听说你也是精通医术擅长用药的,当初在京都一把药粉废了程巨树可是在鉴查院都传开了,我这药也不知你看不看得上。”
许朝暮这时候已经打开来闻了一下,虽不至于完全弄清其中的成分,但对于比较突出的几味药材却已经心中有数,这会儿听到费介这么说笑了一下:“费老过谦了,您这药里可放了不少稀罕的好东西,想来……是我沾了范闲的光了。”
很明显这是原来打算给范闲防身带着的,但是因为范闲没事儿,才落到她手里。
自然,除了打听到她跟范闲交好,范闲这回也跟费介说了什么之外,兴许还有点儿对“忽悠”他的二皇子李承泽的忧虑关心的感念之情。
不管怎么说如今这便宜是她占了,投桃报李,许朝暮也给费介递了一小罐药膏过去。
正是先前范闲送回来的那些。
费介也并不客套,接过去之后闻了闻,又用手指抠出来一点儿在指尖捻了捻看了看,而后抬头看许朝暮的目光有点儿变化:“这药膏你配的?”
“是。”
“……你这制药的手段,可有师从?”
许朝暮笑了笑:“老头子姓凌。”
“凌……凌……”费介皱了下眉,很快想起一个人:“那个老疯子?”
“什么老疯子。”范闲才跟冷着脸的谢必安说完话,抬头远远瞧见费介跟许朝暮说了好一会儿,琢磨着不知是不是许朝暮这边伤势被费介瞧出什么问题,连忙凑过来,才走近就听到自己老师高了两度又很是惊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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