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微妙缘故,沈珈禾敢坐超跑,却不敢坐楚绥的副驾。
一阵细碎的高跟鞋步声快速远离,楚绥没拦,坐在黑色皮椅上许久,身影如同硬笔勾起来的线,几乎要跟夜色融成了背景。
片刻后。
手机继续响起,圈内不少人都来打听为何封杀蔺雅的内情。
楚绥狐狸眼低垂,扫了下却沉默着没有理会。
……
蔺雅不过是区区一个新晋的流量小花,被无声地抹去资源,也顶多是掀起两三日的热潮,还都是内娱私下口口相传,却都不知她是无端得罪了哪位资本大佬,才沦落到这种下场。
楚绥隔了两天后,就去了傅家老宅一趟。
他刚进门,远远地就看到数位严谨的秘书议事完,捧着一堆签好的文件相继离开,而傅青淮就坐在庭院里晒日光,许是开了半天会议烦了,手边又没烈酒,如玉冷白的长指将衬衫不紧不慢地,解开了两粒纽扣。
楚绥狐狸眼很尖,注意到他指侧有极深的齿痕,走过去调侃道:“三哥叫院里的孔雀啄伤了?”
故意的。
静立在旁边的阎宁都听出来了,好在面容俊漠,表情露不多。
傅青淮微抬起眼,淡声问了句:“事办妥了?”
“妥了。”楚绥往另一张木椅坐,继而端起茶,想到什么说:“我名声上吃了点亏,内娱竟然传我对蔺雅求而不得,一怒之下封杀了她演艺生涯……”
话都在这了。
楚绥侧头斜看傅青淮映在暖光里的精致侧颜,不免起疑问道:“该不会是三哥背后推波助澜,把这朵烂桃花往我身上扔的吧?”
傅青淮未言,倒是阎宁说了:“楚总艳闻无数,也不差这一个了。”
楚绥这口茶差点咽不下去,好在他生性放荡,最终的结果躲不掉被家族安排个古板无趣的名媛结婚,也无所谓在外面情史上添砖加瓦点什么。
将指上的茶隔回原位,楚绥慢悠悠地问:“三哥在戏楼那次早就知道蔺雅不是当年那个女孩,但她的确是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三哥不好奇?”
要换旁人,非得探个究竟。
但是素来冷情冷性的傅青淮眼中,一个不足挂齿的小角色而已,即便她端着天大的秘密,也不值得他纡尊降贵去露个面。
这点上楚绥就自愧不如,还好奇:“三哥还找吗?”
傅青淮漫不经心地揉着指骨上齿痕,胭脂色的伤是烙在了这里,疼痛倒是全无,半响,薄唇的清冷音色扯出极静的三个字:“找到了。”
楚绥讶然:“谁?”
问是谁,当对视上他毫无情绪的淡色眼瞳,瞬间又被点醒了似的,就差没说名字。
“三哥。”
“嗯。”
“你是不是在藏月那位季老板,把姜浓送给你时,就认出人了?”
话音落地数秒,庭院一阵风刮起了地上的落叶。
“并未。”傅青淮声线极淡:“起初季如琢只是跟我说,他有一美人音――”
这也是为何,鲜少露面的他会突降藏月拍卖会上,姜浓吸引他的,不是那一身清丽似白山茶般的身姿,也不是那张脸,
是动听至极的美人音,清清柔柔几句话,能缓解他多年重度失眠。
后来试探相处,傅青淮发现生活单调的姜浓不像为了攀附权贵,甘愿被季如琢安排给自己。她对男女情爱上懵懵懂懂,纯的干净,偶尔流露出一些没藏好的情愫。
也只是,单纯痴迷他。
楚绥:“三哥是怎么发现到的?”
傅青淮微侧脸,日光的稀碎影子在他面上照着,神情略沉思片刻说:“先前猜到七分,塘西镇那次,她外婆又跟我说了一些姜浓年幼时被领养逃回家的事。”
“就凭要找外婆?”
楚绥震惊,这是什么暗语?
傅青淮完美的薄唇勾起微妙弧度,笑了笑:“不然呢?”
那场暴风雨夜里,姜浓就跟泥沼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头发散乱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哪儿都是脏的,年纪又小,只会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哭着找外婆。
落他眼里,日后就算会长的像天仙,也认不清。
楚绥被反问沉默了,狐狸眼再次看他被咬伤的指骨,尾梢微微上挑:“到头来,以身报恩的竟是三哥啊,我先前就说挑了这么多年……就这样选好,定有文章。”
“这傅家主母之位人人稀罕,却不是什么宝贝,她想要,送给她便是。”
傅青淮眼神依旧冷淡,过许久,指腹摩擦过指骨上的细细齿痕。
第43章
黄昏色时节, 天际一抹残霞缓缓下沉。
环境清静的庭院渐渐地没了日光,傅青淮未让人点灯,破碎而精致的侧颜轮廓隐在半暗里, 不轻不重地将青釉瓷杯搁在茶桌旁,薄唇低声道:“天不晚了。”
在旁的楚绥点了根雪茄, 近日上了瘾般,嗓子被浓浓的烟雾呛得模糊暗哑:“是啊。三哥去我那儿喝一杯?”
老宅没酒, 细算起来傅青淮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沾一滴了。
而他拒绝了楚绥热情的邀请,淡声说:“六点过半,姜浓应该也快下班。”随即,话声落地间门,又若有所思地吩咐身后的阎宁:
“备车。”
楚绥险些让雪茄烫了嘴,狐狸眼讶异抬起看向一本正经要去接老婆下班的傅青淮。
等等, 方才是谁眉目冷淡说那句:“她想要,送给她便是?”
现在堂堂京圈地位最显赫的这位,又甘愿沦为司机,去哄人家欢心。
脸不疼吗?
三哥?
……
新闻台中心大楼。
姜浓提前了二十分钟下班,原因无它, 是季如琢不出三天就主动联系了她。
趁着橘色夕阳还在, 她打了个车来到离藏月会所很近的一处高档富人小区, 这儿是季如琢的住处, 自从他有苏荷后,姜浓主动避嫌, 几乎是不会私下过来的。
幸而保安还认得她, 没有阻拦。
姜浓很快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公寓门前,抬起白皙的指,轻轻敲了几下。
静等片刻, 季如琢开门那瞬间门,室内过于耀眼的灯光也倾斜出来,将彼此的容颜都照的一览无余,姜浓抬起卷翘纤长的眼睫先看过去。
“进来吧。”
季如琢似有意回避,侧身让道,在灯下他一身居家白衣长裤,看着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淡而儒雅隽秀的脸孔神色也温和。
姜浓打量几秒才走进来,秀气的鼻尖闻见了餐厅那边的饭香味。
“苏荷不喜公寓之前的装修,趁我有次不在沥城的一个月里,带了个施工团队进来,将屋里屋外都重新换了一遍。”
季如琢语气透着闲聊般,继而俯身,把鞋柜里一双干净崭新的棉鞋递给她。
姜浓半响,没有关心公寓极尽奢华的新装修,默默地脱下了高跟鞋。
她雪白的脚踩着绵软的拖鞋,跟在他身后。
两人都是沉得住气的性子,一开始谁也没提其他事。
季如琢带她到客厅,拉开椅子,唇畔有淡淡的笑容弧度:“今日我下厨,做了浓浓最爱吃的江南菜,赏脸尝一尝?”
姜浓抿了抿淡红的唇,顺势坐了下来。
不吭声也不搭理人,拾起精致雕刻的银筷子,冷淡的模样就好像过来是为了吃这口饭的。
近乎全程都是季如琢在找话闲聊,从哪道菜用了新煮法,到米饭软硬,再到这鱼肉咸了些。
姜浓细嚼慢咽着米饭,眼睫纤长忽然一垂,剔透的泪珠顺着尾端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她自幼被汪婉芙训过,习惯哭都是压抑无声的。
季如琢端坐在对面,这水晶灯太亮,将她满脸的泪照得刺目。
他神情僵滞,未聊完的话题也止住。
可姜浓的眼泪止不住,如透明的小珍珠般往下坠,砸在碗里的饭粒间门,她低头继续吃,喉咙被哽得几乎全身都在发抖,手指紧握银筷。
“浓浓。”季如琢过去,近乎是屈膝跪地的姿势,到她跟前。
“你跟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姜浓隔着眼中的泪雾去看他,璀璨的灯影下将季如琢的脸构成了清晰完美的轮廓,瞧着异常苍白,她过许久,才压下那股哭腔问:“解释呢?”
费尽心思布局,将她送到傅青淮手上的解释在哪里?
姜浓坐着不动,视线也固执地没移开分毫。
季如琢儒雅如孤竹般的身姿继续屈膝在她跟前,垂着眼,惯来温润含蓄的眸子藏了许多未知的东西,半响,他声音浅低说:“我起初不识傅青淮,也是在古董拍卖会无意间门遇到一次,稍作打听了身份,才推算出他是你心心念念多年的救命恩人……”
姜浓将唇咬的泛白:“继续说。”
季如琢重新看向她,已经恢复平静道:“浓浓,我知道你听到外界一些传言很生气,但是我和傅青淮之间门没有色权交易,只是、将你清清白白介绍给了他。”
“藏月那场拍卖会,借住的别墅以及你哄我,找傅青淮去接仕女图。”姜浓声音极轻地,接过了他的话,笑不出来,强忍着泪:“如琢,你这么用心良苦的推波助澜,就是为了让我报恩?”
季如琢认下:“是。”
姜浓不信,是半个字都不信:“这不是清清白白的介绍,这不符合你性格,你怎么会让我用这副声音,甚至是――”
她后半句话难以启齿,甚至是拿身体去报傅青淮的救命恩情?
季如琢却不肯多言,见她泪意悬在嫣红的眼尾,想用纸巾帮她擦拭去。
姜浓哭腔浓重,那股火气从心底滋生出来,她不让,一把将屈膝在眼前的季如琢推开,连带精美的刺绣桌布也被连带拽了下来。
昂贵的碗碟和未动几口的菜都砸在极华丽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浓是动了怒的,蓦然站起身,被璀璨冰冷的灯光笼着她纤细发抖的身影。
清冷冷的美人音,字字质问他:“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季如琢没有预防她会发作,手掌心也猝不及防地压在了碎碗里,冷冽发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顷刻就渗上一抹幽深的红。
他没吭声,反倒是公寓的门边传来了苏荷声音:“如琢!”
……
苏荷得知姜浓已经知道自己被送给傅青淮的事情,是临时赶来救场的,连一身淡金色重磅丝缎的晚礼服都没换下,提着裙摆跑进来,先前披在肩膀的大衣也掉了。
她不在乎冷不冷,赶忙地护住季如琢,看他伤了更是紧张。
随即,又是翻箱倒柜找药箱子,又是如琢如琢的喊。
有苏荷在,方才紧张的气氛竟莫名被缓解了下来。
姜浓目光垂落在季如琢带血的手掌上,湿润的眼尾微微一颤,顿时没了声。
“姜浓。”
苏荷大小姐脾气向来霸道,但是这会儿自知是季如琢理亏在先,语气放的柔和了些:“事已成定局,你和傅青淮要没这命中注定的宿命姻缘,就算如琢用一百场拍卖会将傅青淮请来也没用呀,说到底,是你们夫妻两口子都互相……呃,见色起意。”
她一时脑子短路,把心里想法冒了出来。
客厅的气氛略显尴尬,特别是季如琢把她拽到旁边:“别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啊。”苏荷偷偷的去看一眼姜浓秀气挺直的身影,忽然想到什么,唇间门溢出了疼意,那染着精致指甲的手也捂住了肚子。
“完了,我肚子疼――”
姜浓站着未动,清冷的脸色不太好。
显然季如琢也觉得苏荷这演技有点假,正要提醒时。
苏荷直接丢出了个劲爆的,装成病美人一般地扑倒在他怀里:“如琢,我我刚才被吓到了,哎呀,要流产了……”
……
苏荷一口咬定就是怀了季如琢的孩子,要去医院。
还得孩子的生父,全程陪同。
“我陪你。”姜浓替她捡起地上的大衣,举止温柔地给苏荷裹上。
从她清丽侧颜的表情看,似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还拿了车钥匙,对愣在原地的季如琢说:“苏荷怀孕了。”
季如琢看向怀里装死到底的女人,略有些无可奈何。
公寓的门被打开,寒风自外吹来,姜浓裙子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脚踝凉到刺骨,她乘电梯往下走,清晰地直直坠落感浸没她的心头,走出去时。
季如琢清润的嗓音在旁问了句:“你和傅青淮之间门――”
“我没想好。”
姜浓垂眼走向前方的车子,开门又关上,人是坐在驾驶座上,拿出手机导航医院地址时,看到屏幕亮起了数条未接来电,还有下一秒继续打进来的。
她面不改色点了拒接,很快傅青淮三个字就彻底消失在眼前。
……
“三哥,我掐指算了下你今晚,还是得跟我喝一杯。”
楚绥就想看傅青淮打脸的样子,硬是要跟他同车去接姜浓,谁知道巧了不是,在新闻台中心楼下等候了近一个小时,都没等到人。
最后他看有个操着口散装粤语,乌发过耳的娘娘腔路过,直接降下车窗敲了敲:“姜浓认识吗?”
梅时雨寒冬腊月的天气下,为了保持风度还穿着极薄的精致西装,被打断跟人语音聊天,握着手机回头看到是楚绥,傲娇的嘴脸瞬间门变得平和了:“楚总。”
“我认识你?”
“访谈啊。”梅时雨提醒他。
楚绥半天才回忆起是有过一面之缘,这位既是新闻台的主持人那肯定认识姜浓了,于是狐狸眼扫了下坐在车内不言笑的傅青淮,又转而问车外的梅时雨:“姜浓还没下班?”
“提早走了。”梅时雨一手挡风,以免将他精心保养的脸给吹伤了,连带粤语的口音都在寒冷的空气里有点咬字模糊,他说:“姜主播在医院呢,好像是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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