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见桌上真有一大盆浓郁诱人的鱼汤,面上喜滋滋的。
田盼娣长相最似母亲,性格也泼辣,今年才13岁。
洗了手后,凑到田宓身边兴奋的嚷嚷:“二姐,我刚才看见春秀表姐被老姑揍了,她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城里来的知青了?”
老姑嫁在村里一户姓陈的人家,只是他们家在村头,田家在村中央。
闻言,田宓完全没有私底下告状的心虚感,记忆里,那苏州来的知青孙俊可不是好东西,她一边盛汤,一边笑回:“估计是吧,白天我看见春秀给孙知青送吃食了。”
“嘿嘿...我就知道,也不知道春秀姐怎么想的,那孙知青不就白一点吗?个子小,长的也不怎么样,哪里有咱们村里的哥哥们结实。”在年幼的田盼娣心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下地都吃力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条件。
这回不用田宓说什么,栾红梅就抬手拍了四丫头一记,凶巴巴骂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去你爷家喊你大哥回来吃饭,下次再让老娘听到你胡咧咧,小心我揍你。”
田盼娣被拍的龇牙咧嘴,她不仅长得像栾红梅,就是性格也像,辣的很,被警告了也不怕,顶嘴道:“我才不去呢,爷家还能亏了大哥不成?他们肯定吃肉呢。”
说着,小丫头面上愤愤,一屁股坐到桌上,拾起筷子准备吃晚饭,当老娘的话是耳旁风。
栾红梅眉毛倒数,“啪!”一下拍桌,起身要揍人。
见状,田红星赶紧拦住老妻,皱眉呵斥:“行了,你们娘俩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说完,又瞪了眼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四丫头,只觉脑袋疼。
须臾,他将视线又放在小儿子身上:“向阳,你去喊你哥回来吃饭,顺便给你爷奶送鱼汤。”
田向阳才十岁,小家伙长的精致,最像父亲田红星,闻言乖巧点头。
田宓觉得现在的人真心大,十岁的孩子,走上一里多的路,还端着滚烫的鱼汤,也不怕出事,她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跟着起身:“爸,我陪着小弟一起,那鱼汤太烫了。”
田红星点了点头:“行,快去吧。”
田老爷子田细辛是一名赤脚大夫,极为擅长针灸,在方圆几个镇都有些名气。
田宓也是身处在这个时代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中医都会进牛棚。
老爷子今年68岁,因为一手针灸术,在朝阳村里很受尊重,但田宓对二老的感官却一般。
原因也简单,老爷子老太太偏心眼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他们只喜欢大孙子,也就是田宓的大哥田长卿。
老爷子医术不俗,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儿子,无奈田父田红星对于中医不开窍,学了好几年,很多药材都弄不明白。
后来有了大孙子,田细辛给取名为长卿。
长卿,有祛风止痛、止痒消肿的功效。
要知道,当时男孩的名字大多叫红军、为国、建国等,老爷子却以中药为大孙子取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这是选定了继承人。
然而,被寄予厚望,却被老夫妻含在嘴里宠大的田长卿,哪里吃得了学习中医的苦,这么些年下来,除了游手好闲、嘴巴抹了蜜,旁的什么也没学到。
田红星倒是跟父母提过,让小儿子学,毕竟都是田家的男娃。
不想老爷子一口拒绝,完全不留一丝余地,原因很操蛋,老爷子说手艺只能传给长孙,还说自古以来,长孙才是顶门户的。
门庭不大,规矩倒是不小,田宓就没见过这样的,说重男轻女吧,他们只喜欢大孙子,对待小孙子的态度跟孙女们一样。
仇视没有,伤害没有,欢喜更没有,只是无视,看不见别的孩子罢了。
田家人或许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最叫田宓厌恶的却是田长卿。
在这个大多人吃不饱的环境下,老爷子老太太经常给大孙子开小灶,三天两头给田长卿送吃食,就怕亏了宝贝孙子的嘴。
这本没什么,人家老爷子老太太自己的钱,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但记忆中,几年前原身亲眼看到才三岁多的小弟,嘴馋大哥的饼干,又不敢要,只眼巴巴的看着。
而田长卿那傻逼玩意儿,却将吃不完的饼干扔在地上,恶劣的让小弟去捡。
那年,田长卿19岁。
若不是人在屋檐下,还得在田家生活,依着田宓以前的性格,定要给那傻逼套个麻袋暴揍一顿。
“二姐,你怎么了?”田向阳见姐姐突然气鼓鼓的,小脸莫名。
田宓回神,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早上踩到癞□□,这会儿还恶心的慌。”
田向阳小朋友还是一脸迷茫,不懂□□有什么恶心的,却也没多问,因为两人已经来到了爷爷奶奶家。
四妹盼娣说的不错,田长卿怎么可能缺嘴,这会儿已经吃的满嘴是油了。
“你们怎么来了?”老太太曹大红比老爷子小上几岁,虽然不再年轻,但从五官轮廓上,还是能瞧出年轻时候长得不差,她是个爱干净的,半白的银丝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也干净利落,看到小孙子跟二孙女,只是冷淡的撩起眼皮问了句。
田宓无意跟人家演什么孝顺孙女,她几步来到桌旁,扫了眼桌上的肉菜,将陶罐放下:“家里炖了鱼汤,爸妈让给爷奶送些。”
“嗯,你爸是个孝顺的。”对于儿子,曹大红还是爱的,听了这话,寡淡的面上露出了笑。
田宓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跟二老打了招呼,便牵着小弟离开。
走出几步,还听到老太太用慈爱的语气,哄着已经26岁的大孙子多吃一点...
田宓背对着他们,安慰式的揉了揉小弟的脑袋,暗暗将白眼翻到了天上。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姐弟俩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了方才还狼吞虎咽的田长卿拿着筷子追了上来。
田长卿长相并不多好看,最多只算秀气,男人的那种秀气,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再加上随了母亲的身高,堪堪一米七。
但有爷奶宠着,田宓他们姐弟还穿着摞补丁衣服的时候,人家军装就有好几套,皮鞋更是擦的锃亮,收拾起来,倒也人模狗样。
田宓对他没好感,牵着弟弟转身欲要离开。
不想田长卿又是几个快步,直接拦在了两人身前,语带讨好:“二妹,明天镇上放电影,你去吗?”
第4章
十月份的天黑的快,只这么一会儿功夫,残余的金乌已经彻底西坠。
昏暗的暮色笼罩在田宓的脸上,给她甜软的面容上添了抹疏离,她没说话,只眼尾上挑,颇有意思的盯着男人打量。
田长卿心里有鬼,被这么盯着,不自在的挪了挪脚:“怎...怎么了?”
田宓勾唇,她与原身一样,有一副极为讨巧的容貌,好看,却没有攻击性,整个人都沁着甜,再这么一笑,叫人心头都软乎乎的。
见状,田长卿心头微松,也跟着笑起来。
不想,那笑意还没铺开到眼敛,就听到二妹凉凉说:“刘向东手伸的还挺长,许诺你什么好处了?”
“你怎么知道...咳咳...我是说,什么刘向东?我不认识。”男人一脸懊恼,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慌忙否认。
心里则稀奇,自己这二妹怎么好像变聪明了?
“蠢!”田宓嫌弃的掀了掀嘴角,她还惦记着鱼汤,没心情跟便宜大哥墨迹,牵着小弟利索离开。
独留下田长卿又气又恼,恨不得再追上去理论一番,只是想到刘向东许的好处,到底忍了下来。
不着急。
得琢磨个好办法才行。
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
他前几天跟几个哥们儿去县城,在那边的供销社看到了手表,那玩意儿派头的紧,从爷奶这边哄到手表才是最重要的。
到时候,他带着手表,骑上自行车,再往衬衫口袋里别几支笔,定然也不比县城里的干部差。
至于二妹...
哼,死丫头早晚要嫁人的,刘向东许诺的好处,他要定了。
朝阳村没有通电,晚上家家户户睡的早。
来到这里半个月,田宓已经从夜猫子成了早睡早起的乖宝宝。
晚上梳洗好躺在床上,正听着四妹叽叽喳喳分享着校园趣事,房门就被人推开。
栾红梅将煤油灯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据递给二女儿。
“什么?”田宓抬手接过。
“布票,过两天有大集,供销社会来新货,你早些去,选两块好料子,做身像样的衣服。”说着,栾红梅又有些肉疼的打开帕子,从里面抽出几块钱递给闺女。
“妈,我也要新衣服。”四丫田盼娣一咕噜坐起来,期待的朝着母亲伸手。
三丫来娣局促的捏着衣角,虽然不敢直说,眼底却也透着渴望,她16岁了,到了爱美的年纪,却连一件好看的衣服都没有,全是捡姐姐们的。
“要屁要!老娘看你是欠收拾。”除了大儿子,栾红梅一直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竖起手,就要对着四丫头落下巴掌。
田盼娣灵活闪身躲开,嘴上还不服气嚷嚷:“凭啥只给二姐买?我跟三姐也要。”
“你能跟你二姐比吗?她那是要相看婆家了,没身体面的衣服怎么行?”说着,栾红梅又看向二闺女,喜滋滋叮嘱:“大集那天去早点,妈托人打听过了,最近有大红色料子咧,到时候做个红褂子,上次你大姐不是还给你寄了一条军裤?相看的时候那么一打扮,娘保证,就我闺女这品貌,一看一个准。”
田宓抽了抽嘴角...红上衣,绿裤子,这是个什么审美?
唱东北二人转给人看?
“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啊?”见闺女表情不对,栾红梅抬手推了她一把。
田宓回神,胡乱点头:“知道了。”
“知道就好,你也要上上心,都二十了,再不定下来,村里得有人说闲话了,我看那姓刘的小伙子就不错...”栾红梅絮絮叨叨,一屁股坐到床上,大有长谈的意思。
“妈,煤油灯火是不是变小了?”田宓提醒。
这话一出,栾红梅立马跳了起来,小心端着煤油灯往外走:“不跟你说了,妈先回去了。”这玩意儿费油,那煤油老贵了,买的时候还要票,可不能这么嚯嚯。
“姐你可真聪明。”田盼娣鬼灵精,哪里看不出来二姐是故意的,不过...“姐,你真要嫁人了啊?大哥都26了,也没娶媳妇,你才20岁,有什么好急的?”
这话没法接,因为那些个说女人错过花期就难嫁人的市俗观念,田宓自己也不认可,又怎么跟妹妹们解释?
按本心来,她根本不想结婚。
但这世道,出门得有证明,跑都跑不了,不结婚,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田宓惯来是个识时务的,也不觉得自己有改变大环境的能力...
去集市上逛逛,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能认识些人,总要物色丈夫人选的。
只是有虎视眈眈的刘向东,她的选择范围就小了一大圈。
想到这里,田宓又烦躁的翻了个身。
前世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长了一颗喜欢极限运动的强大心脏?
或者...可以尝试将那对人渣父子搞下台?
可是这会儿她连刘家背后的靠山都弄不明白,又该如何行动?
故意陷害,给他们家塞一些违禁书籍,再去举报什么的,长在红旗下的田宓也做不出来。
思来想去,还是得想办法收集刘家的切实罪证才是解决办法,那本书虽然看的不仔细,却也足够田宓知道,刘家两父子手上不干净。
只希望,时间来得及吧,做了大概打算的田宓拍了拍等着她回答的四妹,轻叹了口气:“睡吧...”
“...哦...”
赶集市。
在田宓生活的后世,有些地方也依旧保留着这种传统习俗。
她没有去过,原身记忆里倒是有几次经验。
到了这天,田宓凌晨4点不到就起了身。
家里还是一片安静,她轻手轻脚出了屋,又去了厨房,拎着大木桶,直奔朝阳河。
时间进入十一月。
寒露、霜降已过,这些天降温的厉害。
田宓裹着父亲做活时穿的破旧外套,迎着微曦晨光,只用了几分钟就跑到了朝阳河边。
一路上,除了听到几声犬吠,再无一丝动静。
站在河边,她又四处张望了下,确定真的没人后,立马脱了外衣外裤,只着一件短袖衬衣与及膝中裤。
初冬时节的凌晨,温度很是不友好,只有零上五度左右,只是放衣服的这一几秒功夫,田宓浑身已经冻的起了鸡皮疙瘩,汗毛更是根根立起。
担心感冒,她不敢再墨迹,搓了搓手臂,脱了鞋袜,一个灵巧轻跃,“噗通!”一声,整个人便落入了水中。
入水的瞬间,田宓立马活了过来,漾起笑,仿似鱼儿入了水,几个甩尾就消失在了水面。
“艹!老娄,这...这姑娘不是想不开吧?”在田宓没有注意到的十几米外,小土坡的后面,长相粗狂的军人立马站了起来,虎目含着担忧,探头观察着没了动静的长河。
娄路回捏了捏眉心:“谁自杀还带着木桶?这姑娘摆明了是来抓鱼的。”话虽这么说,男人狭长深邃的凤眸还是盯紧了湖面的动静。
这次完成任务,时间富余,娄路回给领导去了电话,得了假期便坐了顺风船,与战友绕路来看老班长。
却没想到,告别船老板,刚上岸休息一会儿,就听到了脚步声。
许是出任务的后遗症,待反应过来时,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已经做贼似的躲了起来。
再后来,担心突然冒出来吓着人,以为他们是鬼魂啥的,平均身高一米九左右的两个汉子,继续蜷缩身体躲着。
“不对!”又过了一会儿,河面依旧平静,已然超过了正常人类憋气的时间,娄路回皱起墨色剑眉,身形一闪,如猎豹窜出,一边解着腰间的皮带脱衣服,一边快速往河边跑。
然而,就在他撂了皮带,解开外套欲脱时,河面突然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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