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几人在山脚下一住就是七日,没事看看书,或者去山里走走逛逛,倒也悠闲。萧玉烽一个读书人,竟然跟村落里的老猎户学起了打猎,偶尔还能猎得几只山鸡回来。
若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一直见不得云珩。
虞秋心里藏着事呢,想问问他以后要娶多少人给她管,超过一个,虞秋就只做太子妃,不做喜欢太子的太子妃了。
这么几日,她只梦见过云珩一回,梦里云珩趁着她睡糊涂了,偷亲了她一下就跑了。
不能再入云珩的梦,虞秋没想那么多,猜想云珩可能是在忙公务,所以没空去见“神仙姐姐”。
第八日,虞行束来了,有了这几日的缓冲,他看着仍稍显灰败,但比飘着小雨那日好很多了。一行人再次上山拜祭虞夫人,墓前告别,启程回城。
得知余怀岸夫妇俩是萧太尉亲手所杀,虞秋大惊,那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啊。
虞行束道:“无碍,他在兵部做事,算是你外祖父手下讨饭的人,随便就能要了他的命。以前是他藏得深,现在逮着他查,查出来的东西足够了。你外祖父,杀个小官员的权利还是有的。”
“那余延宗呢?”这个可是失踪数日后死在他们跟前的人,要怎么解释。
“他在自己府上失踪,是畏罪潜逃。便是死了,也得一辈子顶着这个罪名。”
剩下最后一个人,虞秋彷徨着不知道该不该问。余蔓秀在她面前说过不少萧家的坏话,也对她诉说过难言的女儿家心事,过往的情谊有几分真假,她无法衡量。
但虞秋的确心软,她觉得那些罪恶都是余家父母与余延宗所为,余蔓秀只是一个姑娘,或许有坏心,但罪不至死。
即便她不外出,不主动询问,这满城皆知的事情还是传入了耳朵里,余蔓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送入了教坊司。
丫鬟们唏嘘着,将外面人的各种言论传给虞秋,无非是些嘲笑或者怜悯的风凉话。
昔日枝头花坠入尘泥,人人皆可践踏。
虞秋沉默了许久,在深夜里来回辗转,始终难眠。
她握着陪了她两辈子的,那块极其普通的环形玉佩,沉着气下定了决心。明日她要去与外祖父说,请他松松手放了余蔓秀。
放她免遭侮辱,以后恩怨相清,互不相干。
外祖父与爹爹,还有云珩不一定会答应,但虞秋是一定要这么做的。没有人知道,其实上辈子她也是险些沦落到那种境地的。
在虞行束的宣判未落下时,有人就敢对她出言不逊,就是因为一旦罪名成立,她就将是教坊司的一员,与如今的余蔓秀没有任何差别。
她因为那些轻薄低贱的话,做了很久的噩梦。
幸而,最后的结果是发配边境,让她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
后来虞行束身死,她被人掳去,包括去太子府求助时,都以为自己要遭受那种屈辱,数次想要自绝性命。
她不愿意遭遇这些,也不想余蔓秀遭遇。放她自由,就当是行善积德好了。
彻底做了决定,虞秋心中一轻,翻身入睡了。
云珩想让虞秋与萧青凝好好培养姐妹感情,连着几日未打扰她,到这日她终于回了虞府,再次试了引梦香,在后半夜得见虞秋。
还是宽敞明亮的望月阁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披着如霜月色的“神仙姐姐”。
距上一次入梦已有半个多月,他都快忘了上一回梦里都说了些什么了。幸好虞秋记得,并且一看就是做了很足的准备。
“上回说的三件事可有不对?”
“神仙姐姐仙法绝妙。”云珩记起来了,愉快说道。三件事分别的虞秋的伤寒、主动轻薄他,以及对着余延宗骂回去,是全部让她得逞了。
他看着帷帽上的垂纱晃动着,猜测虞秋一定又在得意地偷笑。
虞秋确实开心极了,嘴角一个劲儿扬着,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云珩所说的坏心眼,就喜欢看云珩输给她的样子。
得意了会儿,虞秋提醒自己不能开心过了头,她现在是神仙姐姐,不能离云珩那么近,要端庄清冷,要谨记今日的目的。
“孤已通知钦天监算成亲的日子,想请神仙姐姐帮忙掐算一下,什么时候……”
“咳!”虞秋羞窘地打断他。这个她哪能算的出来,她又没看过黄历,再说了,哪有姑娘家自己定婚期的。
偏偏云珩就是要让她自己决定,“储君成婚较为繁复,需数月时间准备,大概要等到秋日了,我准备等日子定了再告诉太子妃。”
虞秋脸上发热,云珩看着不在意她是否回答,兀自道:“日子算出来即可命礼部着手准备,光是凤冠就要准备月余……”
“她不一定是真心想要嫁你呢。”虞秋高声说出这一句,成功让云珩停下了,那双漆黑的眼眸危险地看了过来。
虞秋不仅不怕,还有点高兴。萧青凝说要从云珩手上抢回话语权,就得用他最在意的事情,他果然最在意这个。
云珩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声音同样平淡无波,“神仙姐姐何出此言?”
虞秋赶忙把准备好的话拿出来,“她外祖父只娶了一个妻子,她爹也只娶了一个,她姨丈也是,三个人都没有小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辈子都这样呢!你不知道吧,她家的祖训就是男子不能花心,姑娘不能嫁给纳妾的男人。”
她难得在云珩跟前占据主导地位,说完这句赶紧接下句,“嗯,我知道太子以后是要登基做皇帝的,很多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但你要和好的比呀。你有没有听过前朝的梁皇后,她的皇帝就没有娶别人。民间都说他们是鹣鲽情深、鸾凤和鸣的一对,还有人写诗称赞呢。”
“你想不想也这样被人称赞?痴情皇帝呢,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几个!后世人一定提到皇帝就想起你。”
云珩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了,神色放松,下巴一抬,道:“还有呢。”
虞秋见他似有松动,心中安定,语气平缓很多,“还有就是养那么多人,很难做到公平公正,有时候考虑不周失了偏颇,容易吵架,会闹得家宅不安的。”
这一连串的话,也就是在梦里说说了,又是登基又是前朝,敢在外面说,第一个要治她罪的就是皇帝。
“而且我算过了,你那太子妃不擅长管家,只能管好她自己,你要是娶很多女人,她也会嫁你的,有圣旨在嘛。但是不是打心底喜欢你,就不一定了。”
云珩听她绕了这么多圈子,就是在拐着弯,想要他说出只娶一人的保证。他似笑非笑道:“神仙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连阿秋心中所想都知道?”
“我掐算的啊,你不信,那你自己去问她好了。”等他来问,虞秋就与他说清楚编出来的家规。
“这事我是要与太子妃好好聊聊,等她主动来问的时候。”
虞秋又不懂他了,劝道:“你主动与她说……”
云珩语调冰凉,“她在意的问题,要她自己来问。”稍停顿下,他又道,“正好请神仙姐姐掐算一下,她何时会来问孤这个问题。”
虞秋因为他不肯主动保证,心中有怨,没好气道:“她才不去问你呢,要说你自己开口。”
“她为什么不直接问?”
“她、她脸皮薄。”虞秋为自己找借口,“哪有女孩子这么问的。”
云珩:“神仙姐姐说错了吧,我那太子妃脸皮最厚了,强按着我亲呢,还能张嘴咬我。”
“……”
虞秋脸上热气一阵一阵地向上冲,她就知道云珩一定会拿这个说事,真讨厌!
“还会主动扯我衣裳,前几日我好心背她,她竟然在我身上乱摸,不成体统,成亲后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她……”
“你诬陷人!”虞秋恼羞,她根本就没有乱摸,最多就是拍打了他一下。
云珩见她羞得声音忘了伪装,嘴角带笑,道:“神仙姐姐这个反应,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愿意掐算,还是怕自己掐算的不准了。”
虞秋心中一慌,急忙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掐算灵验的神仙姐姐的名号,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她不想送上门去让云珩高兴了,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算的最准了,就是不想给你算。天天想着情情爱爱,你没出息!”
见云珩要开口,怕说不过他,忙又抢先道:“要掐算我也要算别的,余蔓秀你知道吧?最多两日她就能从教坊司出来,而且是恢复清白身份,回到民间去的。”
云珩眼中笑意消去,声音散漫,但不容反驳,“你算错了。”
余家人一个都逃不过,要么死,要么永入奴籍,就算虞秋求得了萧太尉放余蔓秀一马,他也会铁石心肠不听虞秋的哀求。
撒娇耍赖也不行。
虞秋是一定要放余蔓秀的,与他较劲道:“我是神仙,我说行就行。”
第69章 水榭
虞行束在上值前被虞秋拦住, 求他放余蔓秀一马,虞行束一口拒绝。
但耐不住虞秋的百般哀求,幼时两个女孩子玩闹的景象闪现眼前, 最后答应只要萧太尉那边也同意了,他就不再插手。
虞秋放他去上值, 算着时间去了太尉府。
萧太尉看见她就觉得羞愧,在虞秋要开口时摆手制止, 让人捧上来一个扁扁的精巧匣子。虞秋接过,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看见里面一左一右摆着两个红色烫金礼单。
她打开, 看见其中一个是嫁妆清单,从金银钱财、药材香料到文房四宝,还有土地房产与家具摆件, 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 更多的是各种宝石、玛瑙等金玉首饰。礼单最下面是一沓厚厚的地契。
“这是你娘的嫁妆,地契之类的你先收着, 其余的以后慢慢让人送去给你。”萧太尉指指匣子另一侧的礼单, 沉闷道, “这么几年, 你表哥表姐有的, 你也都有。”
虞秋将另一份打开, 看见里面同样是各种珍宝清单,其中夹着一个庄园、两处房产的地契。
这一个匣子里的东西加起来,比整个虞府都值钱了。
虞秋是想拒绝的, 刚把匣子放在桌上, 就看见萧太尉转过身背对着她了。依旧挺直的脊梁骨, 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脆弱。
她看着萧太尉花白了的头发,放在匣子上的手抬起,悬空少顷,又按了回去,道:“那我就收着了。”
萧太尉颤抖了下,依旧背着她,“哎”了一声。
静默了会儿,待两人情绪都好转回来,虞秋说明了来意。
萧太尉能理解虞秋的心软,但并不能给予支持,在他看来,法规就是如此,余蔓秀做子女的,就该为父母的错误负责。不这么做,使得那些歹毒之人心有顾虑,如何能以儆效尤。
“那就用别的法子惩治,让她去纺织刺绣,或者做扫洒的丫鬟,就是别让她沦为娼妓。”
虞秋说了许多,见萧太尉始终板着脸不松口,面色一垮,凄声道:“我与她一同长大,见她这样,总是害怕有朝一日我会与她一样……”
“胡说,你怎么会沦落那种境地!”
萧太尉嘴上这么呵斥,其实心里明白,世事无常,荣华富贵难长久,将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上来。即便是他这样经历了两个皇帝的权臣,也有庇护不住家人的时候。
他目光从虞秋祈求的眼眸中掠过,沉默了会儿,道:“我可以放过她。”
虞秋惊喜,“那我让人把她买出来,你帮我通融一下。”
这算是两家真正和好后,虞秋第一次求他,他不能不答应。可就这样放过余家人,他不甘心。萧太尉狠心道:“我只是不加以阻拦,没说可以帮她。”
他答应不故意阻拦就行,虞秋迅速带人去了教坊司。
教坊司里的人是可以买出来的,很贵,并且不是光靠银钱就可以的,还需要门路。虞秋一个大家小姐,是没有这样的门路的,为此,虞秋特意让平江去。
出乎意料,平江空手而回,“领不回来,多少银子都不行。”
“你去都不行?”虞秋眉心如春水般皱着,“他们不知道你是太子的人吗?”
平江道:“就是太子吩咐的,谁都不能买走她。”
虞秋的计划失败。
昨夜梦中,她听出云珩有为难余蔓秀的意思,因此今日特意先后说服虞行束与萧太尉,然后赶紧让平江假借云珩的名义将人弄出来,哪知道云珩连这个都算到了,早就下了令。
没办法,只好直面云珩了。
云珩正在与人议事,虞秋被领到水榭处暂歇。就是前面一次梦里,她被云珩抱坐在腿上的那个水榭。
看见熟悉的地方,虞秋脸红心跳,硬着头皮假装是头一次到这里来。
她倚着美人靠,手中端着侍女怕她无聊特意送来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水中抛着,心里面在想待会儿怎么劝说云珩。
她可是以神仙姐姐的身份说了,一定要把人救出来的。若是失败,她内心难安,神仙姐姐的掐算也成了笑话。这事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在心中谋划着怎么让云珩心软时,一声嘹亮的“皇嫂”在不远处响起,虞秋一抬头,看见了撒欢跑来的云琅。
自打上回虞秋患了伤寒,云琅就被云珩领了回来。
跟着虞秋时,下人恭敬,虞秋偶尔带他出去放风,待在云珩这里,那是一日也未能踏出府邸,与坐牢没什么两样了。
“皇嫂,你是来接我的吗?”云琅扑到美人靠上,歪着头欢喜问道。
虞秋汗颜,当然不是。半个多月没见,她已经完全将云琅遗忘了。
幸好云琅没有死缠着问到底,两条胳膊搭着美人靠,喋喋不休地抱怨道:“侍卫根本就不听我的,我声音大了点,他们就敢打我,我都不像个皇子了,连个下人都不如。”
“咳,你听话……”
“听话皇兄也打我,他可残暴了……”云琅说了好多云珩的坏话,最后问,“皇嫂你不是来接我的啊,那你是来干嘛的?”
虞秋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有了别的主意,云琅好歹也是个皇子,或许能把人从教坊司里要回来。
56/95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