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看他们一起过来,便笑道,
“看样子你们方才已经在外面见过了,还真是挺有缘分的。”
科尔沁大妃也跟着附和,她更直白些,直接就询问多铎,说着还把达哲轻轻往前推了推,
“十五爷同达哲玩得可还愉快吗?”
多铎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他着实是没有任何准备,方才还在为了找平安着急,怎么话题突然就到了缘分上面?
还愉快,刚才找不着平安他都急疯了,哪有功夫和小姑娘玩闹。
实在是没那个心情,亲哥不在,他第一时间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皇太极。
多铎眼中的意思太明显,想装作看不懂也难,皇太极轻笑起来,视线从他身上轻飘飘的掠过,难得体贴道,
“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倒不急于一时,多铎你若是乏了,便早些去休息吧。”
“是,臣弟告退!”
多铎如蒙大赦,立刻行了礼遁了。
多铎离席之后,科尔沁大妃给寨桑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趁热打铁,从皇太极这里突破,联姻其实是他们两方商议,和当事人的意志关系不大,若要事成,还是要皇太极点头才好。
又不是求娶人家的女儿,脸皮厚些也无妨,这是要嫁女儿过去,哪里还能上赶着。
何况方才皇太极的意思也说的很明确了,能不能成还要看日后的相处,寨桑如何敢逼得这般紧,故而只是幅度轻微的摇了摇头,拒绝了科尔沁大妃。
儿子女儿一个个的都不让她省心,女儿受气,儿子不听话还窝囊,科尔沁大妃决定还是要靠自己,她站起身,
“大汗……”
还没等科尔沁大妃亲自上前询问,皇太极先开了口,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欲言又止的科尔沁大妃,
“天色不早,本汗也有些醉了,就先失陪了,诸位意下如何?”
表面上是在询问寨桑和底下将领们的意思,实际上就是在说皇太极不打算继续陪在这里了,众人都识趣,纷纷点头附和,摇晃着站起来行礼。
因为醉了,声音都不齐,
“恭送大汗!”
皇太极摆摆手起身离席,临走前还不忘周到妥帖的再次举杯,
“不必拘礼,今夜良宵难得,别扰了诸位的兴致,多谢寨桑贝勒和科尔沁的款待,本汗敬诸位一杯。”
饮尽杯中酒,皇太极干脆利落的一翻手腕,展示手中空碗,在众位将领的叫好声中潇洒离去,连半句插嘴的机会都没留给科尔沁大妃。
科尔沁大妃脸色难看,勉强笑着和众人一起行礼恭送,指甲在手心掐出了一圈深深的青白色刻痕。
不过还好她留有后手,提前吩咐了帮皇太极引路的奴隶,等席散直接引着皇太极去哲哲的帐篷,也算是她这个做额吉的帮女儿创造机会了。
第43章
引路的奴隶低着头在前面步履匆匆, 停在一处帐篷前,皇太极未做他想, 掀开帘子大步迈入,
“兰儿,我回……苏日娜?怎么是你?”
见到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人,皇太极这才反应过来, 在盛京惯了, 乍然来到科尔沁,奴隶们不知内情, 把他领到大福晋哲哲的帐篷里倒也是情有可原, 怪他没有提前说明。
帐篷里烛光昏暗,哲哲应当是已经睡着了, 苏日娜守在旁边伺候, 见皇太极突然进来,有些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压着声音给他行礼。
皇太极抬手止住她, 也同样压低了声音,
“哲哲睡了?”
苏日娜回头往床上看了一眼,声音极轻,
“是,福晋伤好后身体仍然很虚弱,路途劳累,回来便睡下了。”
“好,那你好好伺候, 让哲哲多休息, 千万勿要为了琐事烦心, 尽快养好身体。”
只是被奴隶误引过来, 皇太极本就不欲多留,听完苏日娜的话后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床上原本安稳睡着的哲哲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大汗,”
背后传来的声音虚弱无力,还带着些微的哑意,显然是刚从梦中惊醒,皇太极的脚步顿住,
“哲哲,你醒了。”
既然哲哲已经醒了,那他自然是不能再立刻转身离开,于是皇太极走床边坐下,温声道,
“苏日娜说你一路劳累,气虚体弱,伤了这么久,身体总也养不好,你是本汗的大福晋,虽说要管理后宫,但还是要多顾及自身。”
哲哲被苏日娜扶起来靠在床头,温柔的笑着,将手轻轻搭在皇太极的小臂上,
“多谢大汗关怀,哲哲无碍的。”
自从海兰珠进宫后,皇太极已经许久不到自己这里来了,不管他今日到科尔沁后对自己突然想起了自己,是不是为了做给哥哥和额吉看,哲哲仍然是想方设法想要留下他,
“想来时辰不早了,大汗便在这里歇息吧,我为大汗宽衣。”
哲哲伸出去解开盘扣的手被男人温柔但坚决的止住,皇太极握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仍然是温和的笑着,一副无比体贴的样子,
“怎敢劳烦你,孤身上全是酒气,你身体虚弱,今日便不留了。”
哲哲的目光黯淡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端庄温柔,
“也好,我身子不好,伺候不好大汗,还是让其他姐妹们代劳。”
这话语虽然仍是宽宏大度,可此情此景无论如何也透着些酸意,换作寻常人总该安抚几句,但皇太极并不顺着哲哲的意思往下说,只是笑着起身,
“天色已晚,你好好休息,就不必起身了。”
“哦对了,”
皇太极本来已经走出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又转回身来,体贴道,
“后宫诸事烦扰,你总是事事亲躬,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依本汗来看,还是让其他人帮你分担一些,养好身体要紧,你身边又有苏日娜这么一位忠仆,许多事都不必再自己劳心了,交给她们去做就可以了。”
他的视线移到苏日娜身上,像是打趣一般笑着道,
“苏日娜你陪在哲哲身边,更要小心照顾你家福晋,若出了什么错漏,本汗唯你是问。”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不管是不是玩笑,苏日娜立刻跪下表着忠心,
“大汗放心,奴才必定尽心尽力伺候福晋,不敢有半点疏漏!”
哲哲斜靠在床头,弯唇一笑,
“苏日娜胆子小,大汗何苦吓唬她呢。”
“这可不是吓唬她,奴才们伺候不好,你也不舒服,若出了什么错漏,还不是会牵连到你,若真有那么一天,后
悔可就来不及了。”
点到即止,皇太极仍然笑着,温和专注的看着哲哲,仿佛是一位极为体贴多情的丈夫,
“行了,本汗这就走了,你好好歇息。”
帘子掀起又落下,带来一点柔和的微风,透过烛火照映在帐篷上的光影,能看到皇太极大步流星离开的身影,从始至终,她的丈夫都不曾留恋的回一下头。
当年天命汗代子向科尔沁求亲,四贝勒俊朗不凡,宏图远志,她满心欢喜的嫁给皇太极,当时便暗下决心,要成为他最爱的女人。
科尔沁绿草如茵,与当年并无二致,可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皇太极从辅政贝勒到大金的汗王,自己却已是过路人了。
原来世事易改,原来爱从来不由人。
哲哲靠在床头,看了许久,竟然痴痴的笑了起来,也不知她是在笑什么。
那声音轻得仿佛能被一阵风吹散了,苏日娜听见她说,
“苏日娜,你瞧啊,他明明过来了,却连多留一会儿也不肯,我都这样了,他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苏日娜手足无措,何曾见过哲哲这般失落的样子,
“格格……”
哲哲没有理会她,反倒越笑越大声,逐渐到笑得喘不过气来的地步,不断呛咳着,
“他嫌我碍事,我还没死……就要我把宫权交出去呢,趁我养病,宫权原本就已经给了海兰珠一大半,如今连仅剩的一点也要夺去,我千辛万苦坐上大福晋的位置,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为别人做了嫁衣……”
苏日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用力帮哲哲顺着背,劝说的语言连她自己都知道,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格格千万不要这样说,大汗爱重您,不会如此无情。”
不会?
“哈,”
哲哲短促的笑了一声,
“他要我把权力交出去,你猜是给谁?”
这人选根本不做他想,哪怕苏日娜不够聪慧,也知道后宫中地位仅次于哲哲的人是谁,皇太极真正爱的那个人是谁。
除了海兰珠还能是谁呢?
她有皇太极的宠爱,还有小阿哥,皇太极事事为她筹谋,恨不得把一切捧着送到她面前,更何况是一点管辖后宫权力。
皇太极巴不得海兰珠能永远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边,做那个唯一的大福晋,生同衾,死同穴,眼里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女人分毫。
苏日娜哑口无言,
“格格……”
哲哲摆摆手,示意苏日娜不用再帮自己顺气,她缓了两息,勉力支撑着身体,
“他方才说让你在我身边要事事小心,不仅是在说你,也是在提点我呢,要我不要因为权力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的交出去……”
这话一出,连苏日娜都觉得薄情,
“大汗怎么能还在科尔沁就对您如此,这也太……”
“哈,他怎么不能,君王薄情,我又算什么呢……”
这些话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在剜着哲哲的心,
“科尔沁对他来说是助益,不是牵制,没了科尔沁还可以有其他蒙古部落,皇太极是天下雄主,你何曾见过有人能牵制他……更何况没了我,他扶海兰珠上位,哥哥难道会同大金疏远吗?他也是巴不得吧。”
嫁进盛京这么多年,皇太极的爱就如同水中幻影,看得见,却握不住,原是她不该奢求的,若再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大福晋的位置,那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哲哲猛得拔高声音,那一瞬间眼中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根本不像一个虚弱的病人,
“――我偏不放手!”
.
海兰珠刚刚想起额吉的嘱托,让
她去看布木布泰有没有回帐篷里,额吉有话要同她讲,便寻去了布木布泰那里,却扑了空。
然后凑巧在回自己帐篷的路上遇上了皇太极,海兰珠往他的来路一瞧,便故意笑着问道,
“大汗这是从哪里回来?我瞧着不是从宴会上。”
皇太极亦笑,拉过她的手,
“兰儿又不肯等我一起走,我迷了路,找不回来了。”
“是吗?”
海兰珠忍不住笑,拿话打趣他,
“漫天风雪都不至于迷途,怎么区区几个帐篷就难住大汗了?”
这是后来皇太极跟自己说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某一句话,实在也很符合现在的情景,海兰珠现在拿出来打趣,自己也觉得好笑的不得了,说完便把头埋进皇太极怀里,笑得停不下来。
“哇,想不到兰儿如此好记性。”
皇太极也是笑,两人相携朝着帐篷走去。
这里已经离他们的帐篷很近了,走了不过几十步,海兰珠领着皇太极在一处帐篷前面停下,转过身来嘱咐他,
“嘘,小点声,平安已经睡了。”
皇太极当即配合的捂住自己的嘴。
刚才出去前海兰珠叫了个侍女帮平安擦拭出汗的手脚,现在应该是已经擦拭完了,帐篷里只有平安在哼哼唧唧,想是被扰了好梦睡得不太安稳。
海兰珠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听着儿子的呼吸渐渐平稳,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皇太极的目光。
于是等海兰珠重新帮平安掖好被角,便看见皇太极在一旁一脸哀怨,借着酒意开始跟自己耍无赖,眼睛很亮,笑得却促狭戏谑,
“今日我同平安一样香,总该搂着我睡了罢?”
海兰珠:“……平安年幼,大汗如今几岁了?”
这“总该”更是不知从何说起,平安从小被奶娘哄着,稍微大了点就会自己睡觉,完全没用海兰珠操过半点心,何况皇太极天天腻在自己旁边,她哪里有功夫管平安。
平安现在仍是日日一碗牛乳,身上确实是还带着小孩子的味道,而皇太极虽然一身酒气,马奶酒香甜,并不醉人,饮多了反而沾得浑身奶香,倒也能勉强算得上香。
但是,这俩人有什么可比的,幼稚不幼稚啊?
海兰珠半响无言,嫁给皇太极前,她也曾对这位传言中的天下雄主心怀畏惧,担忧自己的命运,但,皇太极人前人后,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根本是两副面孔。
虽然是她稳重可靠的丈夫,是雄心勃勃的汗王,强大到可以永远依赖他,但也会偶尔吃醋,偶尔幼稚,笑着跟她耍无赖,和海兰珠曾经想象中的寻常夫妻分毫不差。
而别看皇太极装得一本正经,一副要将无赖进行到底的样子,其实他也觉得有些脸热,此时门口传来的一点轻微动静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谁在外面?”
帐篷轻轻掀开一道缝隙,钻进来一颗头,多铎只把脑袋伸进来,大晚上的还挺吓人,
“咦,八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皇太极:“……”
真是我的好弟弟,我好心让你离席,你却想让我在那里跟他们喝一宿。
他站起身,将多铎堵在外面,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多铎回了自己的帐篷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一晚上看不见平安回到帐篷不安心,还觉得是自己把他弄丢了。
于是一个骨碌又从床上爬起来了,打算亲自看一眼才安心,他抻着脖子一个劲的往皇太极身后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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