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吴克善已经简略跟他们解释了,几人也觉得皇太极在部落外面受到狼群攻击,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冬日里可能会有狼群来偷羊吃,可如今更是到处都好找食,野兔黄羊满地跑,狼群没道理来攻击人的。”
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皇太极身上的咬伤也确实是狼群所为,这倒难住他们了,虽然被吴克善叫了过来,但几人着实是帮不上什么忙。
“好,本汗知道了,多谢。”
既然问题不是出现在狼身上,那就是马有问题,皇太极点点头,将目光重新移回白马上。
他正打算吩咐亲卫把这马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解下来一一查看,还没来得及张口,突然觉得有人在拽他的袖子,这样矮的力道,除了平安不做他想。
于是皇太极先低下头,想看看这小家伙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
平安很小心的避开了皇太极受伤的那只手臂,拽的是他右边的袖口,声音很轻,
“阿玛,马背。”
马背?
马背上若有问题自然就是马鞍了,虽然不知道平安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还偷偷摸摸的,但皇太极还是决定照他说的做,就算没发现什么,再检查别的也就是了。
没有吩咐任何人,皇太极亲自动手,一把掀掉了马背上的鞍子。
几乎是在看清的一瞬间,他唇间溢出一声冷笑。
怪不得狼群发了狂,马鞍上被人涂抹了血液,不知道是人还是牲畜的,藏在底部不易发觉,底下的毡毯也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幼狼皮。
为了再跟猎户确认一下不是他自己的臆断,皇太极扯下那块褐灰色,沾染着斑斑血迹的皮毛。
太阳虽然已经落了山,但现在的天还亮着,血迹在马鞍底部凝结成暗沉的黑红色,仍然能看得十分明显。
皇太极转身便走,自然有机灵的亲卫托着那只马鞍跟在他身后。
“能看出来这是人还是牲畜的血吗?”
寨桑皱着眉,同样蹲在那只马鞍旁边,询问那几名猎户,
“怎样,能看出来吗?”
人和牲畜的血液都是鲜红色的,凝结后呈现一种暗沉的黑红,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几人拿水稍
微化开了一点,凑上去闻,只能确定说不是羊血或马血。
皇太极又拿出手中握着的那半张被裁剪的四四方方的皮毛,
“那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的皮吗?”
尽管已经被裁剪得失去了原本的特征,但经验丰富的猎户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这是幼狼的皮毛。
毛皮软而绒,不如成年狼的毛皮有光泽,也没有长出那些半截黑色的硬毛,多是一些柔软的短绒毛。
“这是幼狼皮……”
“幼狼?”
寨桑惊愕的重复一遍,
“怎么会有人去掏狼崽子呢?”
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万物有灵,人不凌弱,兽不欺幼,不掏狼崽子是草原上人们的共识。
皇太极退开几步,并不愿意再看这些东西,
“那这些涂抹上去的血迹也是狼血吧。”
毛皮都是幼狼的,那血迹自然也不做他想,几名猎户彼此对视一眼,点点头。
幼狼不比成年狼,比兔子大不了多少,成年狼体型大,藏不住,若听说谁家猎回来一匹狼,整个部落的人都要去看看,可若是掏一窝狼崽子,就是在自己帐篷里剥了皮,也能不被人发现。
不知道是谁这样残忍,不仅生剥下狼皮,还将狼血涂抹在马鞍下害人。
草原狼嗅觉惊人,等到外出捕猎的成年狼群回到洞穴,发现一窝狼崽不翼而飞,循着气味便可找到幼狼的踪迹。
可若是找不到幼狼,还闻到了血腥气和人的味道,等待他们的自然是狼群疯狂的报复。
这狼群已经不知道在部落外潜伏了多久,今日才终于抓住机会,不管不顾的便扑上来复仇。
第47章
部落里出了这样的事, 对付的人还是大金的汗王和自己的亲女儿,寨桑怒不可遏,更是无论如何都要先向皇太极表明态度,
“大汗放心,我尽快一定找出凶手, 交由您处置!”
尚且不能断定这些招数是对着自己来的,还是对着海兰珠,皇太极对寨桑的保证也只是不置可否。
漠南蒙古诸部如今依附大金, 没了皇太极,大金和科尔沁的联盟必然动摇, 林丹汗也会趁机而入,试图再度统一蒙古, 无论如何, 战争对蒙古诸部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今夏大军西征察哈尔,如今林丹汗一路向西逃窜, 人已经到了青海界,一路疲于奔命, 想必并没有精力来科尔沁捣乱。
海兰珠每天傍晚倒是都骑马带平安在部落附近溜达着玩耍,自己这还是头一次跟来, 没想到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而幸亏也是今天他跟着,又带了多铎,海兰珠和平安才能安然无恙, 方才在帐篷中,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科尔沁大妃神色有异。
但愿是他想多了。
正当皇太极凝眉思索之时, 下方突然传来熟悉的拉扯感, 他蹲下身,
“怎么了?”
“方才我和十五叔在这边时,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行迹可疑。”
平安趴在皇太极耳边用气声说道,边说还悄悄用小短手指头去指。
说话便说话,声音这么小做什么?
难道是被吓着了?
皇太极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竟然也是科尔沁大妃的方向,不过听平安的意思,应该是指他身后的那几个族人。
人在这里又跑不了,先看儿子要紧,他单手把平安抱起来,
“不怕,谁有问题你便指他出来,阿玛在这呢。”
平安:“别!”
卧槽,你别抱我!你放我下来!
刚说完身体强壮,也不带这么壮的,他好歹是个几十斤重的崽,被他刚受过伤的爹抱起来,整个人当场僵住,浑身都散发出愧疚感。
为了赶紧让皇太极把自己放下来,平安也不犹豫了,迅速伸出手,指着科尔沁大妃身后的那几个男人,
“就是他们,刚才他们要牵马,我觉得有点奇怪。”
他加快语速说完这句话,立刻十分克制的往下扑腾,
“行了我说完了,阿玛快把我放下来吧!”
但是,皇太极没放。
抱着这么个崽跟拎着件衣服似的,还没他的弓重,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还挺知道心疼人,他顿时心里一暖,又把平安抱稳了些。
还不待皇太极出言询问,那几个方才被平安指着的人已经忍不住了,为首的人从科尔沁大妃身后跳出来,
“首领和大汗明鉴,我们是大妃派过来帮忙的,方才八阿哥让我们陪他玩耍,我们几个男人粗手笨脚的,唯恐伤到了八阿哥,所以没有答应,或许是因此惹了八阿哥不快,才会被八阿哥借故怀疑,但我们兄弟几个绝不是凶手啊!”
平安:“……阿这。”
我也没说你们就是凶手啊,哥们你自己跳出来,是不是稍微的显得脑子有点不太灵光呢?
此时科尔沁大妃就在人群之中,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皇太极目光锁定她的位置,并没有搭理刚才说话的人,而是问,
“既然这几个人是大妃的手下,那大妃怎么看?”
科尔沁大妃勉强一笑,镇定的从人群中走出来,
“大汗误会了,这几个人确实是我的手下,兄弟几个都是养马的好手,所以我让他们过来看看海兰珠的马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许是他们着急查看马匹的情况,忘了我的叮嘱。”
说着,她面色一变,朝着几人厉声喝
道,
“巴图,还不快向大汗和八阿哥告罪!”
几人也十分乖觉,顺着科尔沁大妃的话便单膝下跪,连声向平安和皇太极请罪。
“是吗?”
皇太极也不阻拦,待他们齐齐跪好,轻勾起唇角,
“那既然如此,大妃就将这几个人交由本汗处置吧。”
“啊?”
科尔沁大妃疑惑的看过来,她不是已经解释过了,皇太极怎么还抓住不放?
“方才不是……”
皇太极微微一笑,
“多谢大妃的好意,但这几人冲撞了平安,本汗想把他们要过来交由平安处置,”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大妃莫非不许吗?”
科尔沁大妃搞不懂他的意思,但皇太极这样说,她也只能叠声答应,
“当然当然,几个奴隶而已,大汗想要便送给大汗。”
为防几人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她看了几人一眼,隐晦的提醒道,
“你们几个以后就是大汗的奴隶了,说话做事不比原来在我身边,都要小心些。”
几句话之间,几人的命运已然发生了改变,但巴图他们哪里敢有异议,只是恭敬的垂下头,
“是。”
皇太极则一直看着他们,面色平静,微带着些笑意,仿佛真的只是很平常的向科尔沁大妃讨了几个奴隶收用。
部落里人来人往,谁都能到马房去,在马鞍底部涂上鲜血,调换毡毯的人并不好找,这也是他们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根本。
几人走过来站到皇太极面前行礼,皇太极点了点头,边说边看向科尔沁大妃,
“既然已经是本汗的奴隶了,那本汗应该有权利处置吧?”
科尔沁大妃也急忙点头,
“自然,全凭大汗处置。”
“好,”
皇太极收回视线,随意道,
“那先杀一个吧。”
“什么?!”
科尔沁大妃脱口而出,说完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有些太激烈了,又有些讪讪的解释,
“这几人跟了我很多年,总归是有些感情的,大汗何至于此呢……”
皇太极看着她,似乎很好脾气的解释道,
“这种事自然不会是主子们亲自动手,本汗在科尔沁也不会待许久,没有耐心等着你们慢慢查下去,自然是要选择最简单的办法了。”
他侧过头看了寨桑一眼,转过来看着科尔沁大妃,仍笑道,
“几位不如都把亲信找来,本汗一个时辰杀一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若能杀鸡儆猴,令幕后真凶浮现自然是好,即便最后没有找出凶手,杀光了这些亲信,本汗走时也好放心。”
一时间在场的科尔沁众人,人人表情各异,寨桑迷茫有之,震惊更甚,科尔沁大妃则是全然的惊恐,满珠习礼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
平安眨眨眼睛,
哦豁,爹你好凶!
他其实并不觉得害怕,总觉得皇太极只是拿话吓吓他们,看看能不能诈出一两个胆小的。
“岱钦,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岱钦从亲卫中出列,拔刀出鞘,锋刃上闪着熠熠的寒光,沉默垂首,等待皇太极的指令。
皇太极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点过,慢条斯理道,
“怠慢八阿哥,第一个就先杀这个巴图。”
对于科尔沁贵族来说,对几个奴隶的生杀夺予,也不过是主子们之间的一句话,即便真生了什么嫌隙,也会因为利益的纠葛轻轻揭过,但对他们这些奴隶来说,这是真真正正的性命之忧。
几人两股战战,求助的目光投向
科尔沁大妃,但见她也是全然六神无主,显然没有办法。
奴隶不是精心培养的死士,有家眷亲族,有弱点,事前科尔沁大妃也未对他们有着什么承诺。
面对死亡的危险时,趋利避害,人一定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更何况他们如今已经不是科尔沁大妃的奴隶了。
冰凉的刀刃在脖颈处一触即离,随着岱钦挥起长刀,冷冽刀风刮过脸颊,即便是闭着眼睛也知屠刀已经近在咫尺。
巴图扑通跪下,整个人抖如筛糠,却连一点犹豫也没有,口齿清晰的大喊道,
“大汗饶命,这一切全都是科尔沁大妃指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实属无奈啊!”
随着巴图这一句话说完,周遭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科尔沁大妃惊愕的瞪着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巴图竟会出卖自己。
良久,她怒从心起,大声斥骂巴图,
“方才我还为了你们向大汗求情,转眼之间你们竟然为了活命胡乱攀扯于我,究竟是何心肝!”
大声咤骂仿佛就能掩盖她的心虚,科尔沁大妃胸膛剧烈起伏,末了狠狠道,
“大汗施下的奖惩刑罚对你们来说都是恩赐,奴隶妄想攀扯主子,也该想想自己配不配,别让家人为了你们犯下的错受累!”
这话一出,便是拿家眷亲族来威胁,几人看着科尔沁大妃显然又有些畏畏缩缩,巴图神色懊恼,仿佛又在后悔自己当时的一时口快了。
皇太极却没看科尔沁大妃,盯着巴图缓声道,
“你们既然已经归了本汗,家眷自然也是如此,若真是有人指使,你们拿出证据来,自然可以活命。”
此话一出,巴图顿时有了定心丸,他跪在地上,将科尔沁大妃吩咐他们的话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从如何行事到剥皮取血,趁夜调换马鞍和毡毯,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人证如今就摆在面前,暗害之事不容抵赖,科尔沁大妃早已没有了刚才训斥他们时的嚣张气焰,独身站在中央满面惊慌。
即便在心中已经提前有了预想,亲耳听到这些话被说出来还是有些愤怒,皇太极一时没有说话,哲哲觑着他的脸色,便知不妙。
如今情势已经分明,科尔沁大妃这一步棋已经失败了,不仅没能害死海兰珠,反而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哲哲心中分外恼恨,连后牙都咬得酸痛,但当务之急是如何保全自身,不被皇太极起疑。
为今之计,唯有弃了额吉。
她用力的攥了一下手掌,用指甲在手心刻出深深的刻痕,疼痛让她有了些力气,也下定了决心。
哲哲站出来,痛心疾首的痛斥科尔沁大妃,
34/96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