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旧平静地回他。
丝毫没有看见前未婚夫已另寻新欢的难受,苏云卿跟他认识了三年,不会认为这位从未谋面的女生是他的妹妹之类的误会。
段叙清的眉头拧起,视线紧逼向程书聘,唇边扯了道冷嘲:“程书聘,难怪别人都说你是狐狸,会耍手段。”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女郎问他:“你们是朋友?”
此刻程书聘感觉到苏云卿的指尖在发抖,很轻,她其实是个不善表露情感的人,她的眼睛干净,但因为太清了,反让人捉不住,唯有肌肤相触的时候,他能细微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她的温度,她的反应。
他另一道大掌覆在苏云卿的手背上,将她的右手全握在掌中,落在段叙清眼里,仿佛是占有,是示威,然而程书聘的话却假惺惺的虚伪:
“段先生,我今天是带我太太来跟亲戚吃顿饭,不然就邀你们同桌了。”
段叙清自从上次跟程书聘动手后,心里就压着一团抑郁,此刻他却做起了好人,何曾想再早之前,他是如何逼苏云卿放弃自己的。
这时苏云卿朝段叙清的女伴微微一笑:“我们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牵着程书聘往外走,一直走到尽头,结果却是人工厨房,苏云卿抬手捋了下长发,笑了笑:“认错了,洗手间在哪儿?”
程书聘牵着她往外走,是他们刚才经过的路口,她全然没注意到,明显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他扬了扬下巴,让她进去,“我在这等你。”
苏云卿点了点头,心情有些难平,男女间的感情和同性不一样,哪怕是要好的同学,三年的时间忽然与自己陌路,又有了新的同学,那种感觉就像将一段回忆抽走,心里空空的。
更何况,她曾经告诉自己,让自己去接受段叙清将会是她的丈夫。
如今公式被推翻,好像感情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从洗手间里出来,再回到饭桌上,张朝歌好像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但却没有点明,一直等吃完饭后,店外已经下起了雨。
店里有为客人准备雨伞,今天是程书聘自己开的车,他让苏云卿和小姨在廊下等,他去把车开过来。
等程书聘走后,小姨看着屋檐下的水帘说:“谢谢你的礼物,无价,我很喜欢。”
苏云卿客气道:“他很早就问了我要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我知道你是很重要的人。”
张朝歌看着她温软的眉眼,脸上也不由浮起笑意:“书聘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还好,现在有你了。”
苏云卿微微一怔,此时天上的雨下得极烈,声音砸得人思绪烦躁。
停车场上,程书聘撑伞走到车门边,手落上,却没有打开,视线沉寂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段叙清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程书聘,这是你的计划吧,知道我家里人逼我相亲,你就故意带云卿过来看见是不是!”
雨夜里,程书聘的脸愈加冷漠无血,只是说出来的声音平静中带了丝笑,那是上位者睥睨蝼蚁的不屑:“鸠占鹊巢,偷来的东西,还真以为那就是你的?”
“程书聘!”
段叙清忽然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视云卿如珠如玉,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弄疼,你呢,你当她是什么,你泄.欲的工具!”
程书聘淡漠地垂眸,仿佛此刻被攥紧衣领的人不是他,仍慢条斯理地对段叙清说出了致命的一句话:“那你每个晚上,都不好受吧。”
“程书聘你这个禽兽!”
段叙清一把将程书聘的雨伞打掉,他的怒气夹杂着在办公室里看见的吻痕,程书聘连在外面都要那样对她,还有今日云卿在他手里不得挣离,最后的最后,才是为了他自己,他奋力朝程书聘的腰腹砸下一拳,结结实实的力量,推他撞上车门边,车身警报骤响——
段叙清得了逞,用力抓住他的领带吼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装什么装,还手啊!”
就在他下一道拳头砸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道惊叫声:“书聘!”
段叙清动作一滞,这时,攥在手里的领带往下一坠,程书聘的瞳仁在雨帘里朝他阴暗一笑,声音几乎融于雨声之中,“听,她第一声,叫的是我。”
段叙清瞳仁欲裂,这时苏云卿小跑了过来,一眼看到被段叙清打倒在地的程书聘,手里的伞全挡在他的头顶,男人的眼镜摔在了地上,可怜,还是因为她的原因遭到了殴打。
苏云卿紧张又无措,声音都是颤的:“我送你去医院。”
段叙清看着他被苏云卿扶起身,整个人都倚在她的怀里,气得浑身在抖,“云卿,你听我解释,程书聘就是个卑鄙小人……”
苏云卿深吸了口气,“你打他哪儿了?”
段叙清眉头紧锁,任由雨水把他砸得透彻,他也不愿意听见此刻的程书聘假装虚弱忍痛地说那一句:“云卿,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说:
啊,来晚啦,本章留言发好人红包~
第24章 绅士
◎【一更】烧透了。◎
大雨磅礴, 苏云卿看着程书聘苍白的脸色,他那样一个金贵的上位者,如今却被人摁在泥里打。
而那个施暴者此刻却在指责程书聘的错:“上次你是怎么揍我的?怎么今天就一拳倒了, 云卿, 他是在骗你!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你要怎么证明?”
苏云卿冷眼看他:“把他往死里揍,看他会不会反抗吗?我现在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耽误你打人?我应该去报警, 帮你伸张正义。”
她说着, 倚在怀里的程书聘重心不稳,往下欲跌, 她紧张地双手环上他的腰身, “我扶你上车。”
“云卿, 你不相信我。”
段叙清上前,眼里淬着血泪:“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苏云卿打开车门,把程书聘扶进去时, 手逋收回,却让他握住指尖,似乎是疼, 力道紧了。
她转身朝段叙清道:“我有眼睛会看。”
这时,张朝歌撑着伞小跑过来, 视线在程书聘和段叙清脸上逡巡了圈, 冷静道:“云卿, 我来开车,你照顾书聘。”
段叙清双手紧紧握拳, 眼睁睁地看着车身驶入雨帘中, 清俊的脸庞被碎发遮掩, 一双修长眼睫盛着雨滴, 隔着水雾看见程书聘朝他落来的那道漫不经心的、嘲讽的眼神。
“轰隆~”
天边滚雷,暴雨如注。
忽然,头顶的雨帘被一道天幕隔绝,有道清冷身影双手举着伞撑在他的头顶上。
段叙清转眸,眼帘轻眨,将雨珠抖落,模糊看见一个穿着清澜旗袍的长发女孩,他忍不住想唤“云卿”。
周汀岚抿了抿唇,“抱歉,我是不是把她叫来太早了?”
陌生的声音撕开模糊的臆想,他本是想与程书聘争执,只要他先动手,以程书聘心狠手辣的性格,绝对会还手,他就是想让苏云卿看看她信任的男人皮子下是如何黑心,可他没想到,程书聘会装。
会装一个弱者,博取苏云卿的可怜。
而云卿心里对他的那点愧疚,恐怕要在这场雨夜里悉数被冲走了。
车厢里的空调汨汨淌出凉意,苏云卿将出风口调低,朝张朝歌道:“小姨,我们去附近的医院。”
“回寓园。”
忽然程书聘的声音落下,苏云卿蓦地转身,担忧道:“你的身体……”
程书聘大掌轻拢了下她的手,温柔地低声道:“回家。”
张朝歌视线抬起,看向后视镜里的程书聘:“刚才那个男人是谁?怎么就动手了。”
苏云卿心头一沉,刚要开口,就让程书聘的大掌捏住了指尖的软肉,由他解释:“生意上的。”
他说得不假,程书聘之前讲过他选了段家的投标计划。
她对段家的生意还是从段叙清的口中知晓一二,有自己的想法和竞争力,但苦于资本牵制,如今程书聘愿意投钱,可段叙清却把他打了一顿。
苏云卿低着头,双手握住他的手掌,然而却听他“嘶”了声,她连忙检查他的手,赫然看见掌心处雨水混合着血丝,应当是被段叙清打倒后双手擦到地上所致,她拿过他的另一道手,果然,双手掌心都是擦伤的豁口。
苏云卿以前受过这样的伤,高中的时候学校跑操,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没有破,本以为腿也没伤,只是破了点皮,哪知洗澡时不注意入了细菌,那一周她根本走不了路。
然而此刻程书聘的伤口已经进了脏水,她心里着急,“去医院去医院。”
程书聘看着她:“有家庭医生,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他来看。”
这样的语气,好像病人反过来安慰她,苏云卿嘴角忍不住压下。
轿车驶入寓园,苏云卿一边撑着伞一边要扶程书聘下车,他说:“牵着就行,别让奶奶担心。”
她嗓音似含了泡水,低低地“嗯”了声,还是双手环着他的胳膊,好让他借力,然而就听张朝歌对程书聘道:“车借我,明天开回你公司。”
苏云卿见她要开车走,忙道:“小姨,你进来喝杯茶吧,晚上在这住也行啊。”
张朝歌扯了扯嘴角,“下次吧。”
苏云卿有些疑惑,这时许伯出来迎人,担心地小声道:“怎么叫家庭医生了?”
苏云卿吩咐道:“别让奶奶瞧见。”
许伯点头:“自然。”
说着就见夫人除了头发淋湿了些,衣服都好好的,再转眼看先生,脸色苍白,身子都偏向了夫人。
进了书房,苏云卿把程书聘身上的西服都脱下,家庭医生是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士,苏云卿忙前忙后,正要跟医生说什么,就听程书聘温声道:“云卿,你淋湿了,快去洗个热水澡。”
她张了张唇,见他单手解开了衣襟的贝母扣,显然是让医生检查身上的伤,把她支走。
走出房门,就见许伯皱着眉头,“怎么在书房看病。”
苏云卿垂着眼眸,低声道:“他怕把病气传给人,别让奶奶和宴时靠近。”
撒了一个谎话后,她也会不动声色地圆了。
她身上的衣服因为将伞都偏向了程书聘几乎淋透,秋末冬初,她泡进浴缸里颤了好久才算暖和。
心里想着事,洗完澡裹了长袖白睡裙就去了书房,这时家庭医生已经出来了,正跟许伯说着话,“情况怎么样?”
她问出口,却见家庭医生脸色沉凝,“夫人,具体的问题我跟先生说了,恢复和保健的细节还需要你们俩配合。”
苏云卿忙点头,“肯定,您跟我说该怎么做。”
刚问出口,走廊里忽然传来道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苏云卿心头猛然一紧,转身,就看见陈慕瑾双手拄着拐杖的身影。
寓园里忽然来了陌生人,就算屋子再大,动作再小,也瞒不过老人家的眼睛。
此时程书聘强撑着身体从阳台进了主卧,等陈慕瑾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办公椅上看文件。
陈慕瑾摇摇头:“手掌擦伤了也叫家庭医生,男子汉大丈夫,我还以为云卿怎么了。”
苏云卿低着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等把众人都送走后,正要上前询问,却见程书聘身上还穿着淋了雨的衣服,“刚才会叫我洗澡,你自己呢。”
程书聘唇边没了血色,抬手摸衣服上的湿意,苏云卿才反应过来他两只手都捆了白绷带。
这让他怎么洗澡。
苏云卿想到刚才家庭医生说的恢复要她配合,有些愧疚道:“你是花洒还是浴缸,我给你调热水。”
程书聘眼皮微抬看她:“花洒。”
苏云卿进了浴室,垫脚拿下花洒的喷头,用掌心给他试了水温,再关上,回头对他说:“好了,你洗澡的时候注意别碰到手。”
说到这,她语气噎了下,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目光朝四周看了眼,“你等我一下。”
她从衣柜里找来了干净的白毛巾,“你洗完就用它擦身体,我看衣柜里有你的睡衣,你穿这个套头的不用扣纽扣,裤子也是松紧的方便。”
程书聘安静地看着她将东西都归置好,就在她出门时,问了句:“什么时候学会照顾人的?”
苏云卿看他:“会照顾自己就会照顾别人。”
程书聘扯了扯唇角,绅士又礼貌:“谢谢。”
走出浴室,苏云卿从阳台进了书房,这里有个临时卧室,虽也是五脏俱全,但比起主卧的舒适度自然是委屈了程书聘。
便决定跟他对调,刚一转身,忽然瞧见书桌上放了份诊断书,想到刚才跟家庭医生聊了几句后奶奶就来了,她还未来得及问清楚,于是便拿出诊断书看了起来。
视线逋一扫过,清瞳猛地一睁。
呼吸起伏,一边是这诊断情况,另一边震惊的是,段叙清居然往他那儿下手!
苏云卿咬着指尖回到卧室,坐立不安,这时程书聘从浴室里出来了,额头垂着几缕滴水的发丝,没有戴眼镜的时候,眉棱的折叠度更高,深邃又立体,让人无法与他视线相触。
显然,此刻苏云卿也不敢与他对视。
这件事就算告了段叙清也是难以启齿的。
“你、你没事吧。”
她轻声问。
程书聘垂着眼睫,“没事。”
平静的,但脆弱。
她咬了咬唇,指尖抓着指尖,“你今晚在这里睡吧。”
程书聘拿毛巾擦头发,但手上缠了绷带,摩擦更是加重伤口,于是只好任毛巾耷拉在头顶上,暗影落在他的眉眼中,男人看她:“那你睡哪儿?”
“我睡书房。”
他唇边浮笑:“跟睡哪儿没关系。”
苏云卿双手直直绷着,那句话忍得难受,却还是说出口:“我、我知道,跟睡谁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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