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帐,他总要跟程叙言算的。没有人敢那么坑他。
然而五皇子预想中程叙言夫妻凄风苦雨的情景没有出现。
次日,管事慢悠悠的走进小院,料想程叙言八成受寒发热,他来的目的正是为此,并且压住消息,不让程叙言寻医。
若是程叙言病死在这儿,到时候天子知晓也只会嫌弃晦气,不会过多追究。
而他们能得到一大笔赏银,多好的美差。
跑调的小曲儿隔着院门传进来,管事大步往里走,甚至连一副紧张样子都舍不得做,悠悠唤:“程大人呐~~”
“你……”他声音突然卡壳。
管事不敢置信的望着面色红润的程叙言,“你,你…你怎么没事?”
“放肆!”时明喝道:“你一个小小管事,居然敢诅咒我家大人,活的太松快了你。”
管事顿时垮下脸,阴阳怪气:“是哟,老奴也是第一次接待程大人这样的官员。实在没经验。”他上下打量程叙言一眼,目光间是□□裸的鄙夷。
忽然他眼前一花,脸上剧痛,还没反应过来又吃了一巴掌,时明本就憋着气,此刻得到叙言哥的示意自然不会留手。
这个鳖孙,居然这么欺负他们。
时明虽然懒散,但到底跟着程叙言练了几年拳脚,下手十分刁钻,一盏茶后那管事躺在地上痛得直抽抽。
管事忍着痛恨声道:“程大人,你这般殴打我,不怕我上告吗?”
程叙言神色淡淡:“请便。”
管事一梗。
正如程叙言他们不敢闹大一样,管事同样不敢闹大。程叙言的确是微末小官,可将人安排在破陋小院怎么也说不过去。到时候再顺着查一查,管事受的惩罚可比现在多多了。
管事脑子转的快,很快明白关窍,再对上程叙言云淡风轻的脸,心中恨极。他强撑着站起来,冷笑:“程大人,年轻气盛会吃苦头的。”
时明反手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管事再不敢多言,忙不迭跑了。
白术忧心忡忡:“姑娘,这样好吗?”
卓颜看得透:“阿明不揍他,那管事也不会善待我们。”
既然
如此,还不如出出心中恶气。对付小人,就得比对方更蛮横。
晌午时候时明找到厨房,他要提饭却被人拦住。
厨房的管事婆子黑着脸:“饭菜已经供应完了,你回罢。”
时明指了指灶台上刚出锅的热菜,“我瞎还是你瞎。”
管事婆子视若无睹:“那是其他大人的。”
“呸。”时明啐了一口,推开管事婆子,拿了饭菜就走,其他人想拦却被他踹翻在地,时明嗤道:“满身肥肉就这点力气,呵。”
他光明正大的提着食盒走了。
厨房里其他人面面相觑,“方妈妈,现下怎么办?”
方婆子怒了:“我去找周大管事,我还不信制不住一个小小京官。”
周大管事正在屋里哼哼唧唧抹药,方婆子来时撞个正着,她大惊失色:“大管事,您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还能是谁!”周管事一通大骂。然而听闻方婆子的话,周管事面颊剧烈抽动,双眼喷涌着怒火:“姓程的想压地头蛇,做梦。”
愤怒中他忽而平静下来:“你过来,听我的……”
一番吩咐后,方婆子脸上的怒意散去,带了忐忑,“这样行吗?”
周大管事一张脸青青紫紫,堆叠的皱纹中都带着狠意:“那位本来就要他的命。”
入夜后,万籁俱静。
周围黑漆漆一片,这样安静的环境下,稍微有动静就能知晓。程叙言坐在屋中等着。
少顷他眸光一暗,来了。
夜色中,两个身形矮胖的男子在小院外鬼鬼祟祟。
他们一阵摩挲,有明显的液体声响起,不多时夜色中亮起一点烛火,映出一张扁平的麻子脸,对方狞笑一声,将火折子扔向不远处。
火势瞬起,然而他们刚要逃跑却被绊了一跤,有滑溜溜的东西浸在身下。
男人摸了摸,随后脸色大变:“快跑,是桐油!!”
然而已经晚了,火势蔓延至他们身上,夜色中传来凄厉的惨叫。
小院火光冲天,在夜色中十分明显,人们天然恐惧火情,止不住惊慌。
天子听见外面隐约的骚动,叫来江平德询问。
“火势?”天子沉下脸:“立刻去查,朕才来行宫第二日便生出乱子。”
于是程叙言夫妻,周大管事,以及放火时“没及时跑掉”的两个歹人被带到大殿,两个歹人身上还有轻微烧伤痕迹。
第139章 有意为之
大殿灯火通明, 殿内烧了地暖,是以寒冬深夜也不觉冷。
天子坐在龙案后,眼角的皱纹如刀刻般, 冷厉锋锐。太子和三皇子前后脚至。
周大管事和两个歹人汗水直冒, 黄豆大的汗珠砸落在地毯上, 又飞快消失无踪。
程叙言简略得当的说完事情缘由, 末了,他道:“圣上,小臣习过几年拳脚功夫, 是以火势起的时候就惊醒, 听得外面动静便叫上书童查看,没想到抓住这二人。”
两个歹人被程叙言抓个正着, 此时想抵赖都不成。瑟瑟发抖伏地。
周大管事咽了咽口水, 忙道:“圣上, 都是小人管理不力, 才会让这起子贼人进去行宫别院, 小人知错, 求圣上恕罪。”
事到如今, 周大管事明显是要弃了二人保存自身。但也要看那二人应不应?
能因为一己私欲敢对朝廷命官动手的,又有几个好人。
程叙言适时露出疑惑:“我住那院子偏, 此前我更不认识这二人,他们为何对我下手?”
天子刀一样的目光落在周管事身上,周管事忙不迭道:“这二人或许是附近宵小,想要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是重罪, 谋杀朝廷命官更是死罪。
两个歹人不敢置信的看向周管事, 被烟火燎的乌漆嘛黑的脸显露明明白白的惊恐, 他们再不沉默, 连声道:“ 圣上,小人冤枉。小人是受周管事的命令。”
“你瞎说八道什么!”周管事怒目而视,额头爆起青筋:“我何时命令你们,你们不要污蔑我。”
两个歹人为了活命顾不得那么多,他们不是第一次为周管事办事,此刻把周管事那些烂事一起抖落。
周管事脸色一白:“圣上,圣上,小人也是冤枉的。是…是五皇子”他高声道:“圣上,是五皇子指使小人这般做的,小人跟程大人无冤无仇,何苦针对他,都是五皇子……”
殿里的烛火摇曳,灯芯燃烧过久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一如江平德颤抖的心。
江平德现在都不敢去看天子的脸色。
太子垂下眼,看不清眼中情绪。
偏偏此时五皇子赶来,周管事连忙哭求:“五殿下,五殿下您救救小人,小人都是为您办事啊…”
五皇子心头慌的厉害,面上勉强维持镇定:“儿臣见过父皇。”
天子抬眸,那双苍老的眼透出的目光冰凉,五皇子被看的心头一颤,赶紧道:“儿臣听说别院出事立刻来了,没想到正听得这话。”五皇子怒道:“父皇,这刁奴故意攀咬儿臣。”
在来之前,五皇子的幕僚告诉他,此事不要慌,去大殿后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不要跟人辩论,只要全盘否认即可。
五皇子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好一个正义凛然,说完后甚至还假惺惺关心程叙言一句。他又道:“程大人聪明过人,定然不会轻易被蒙蔽的罢?”
程叙言眼神闪烁,含糊应了一声。
五皇子还欲再说什么,被天子喝住,“江平德。”
江平德:“圣上,老奴在。”
天子沉声道:“你看着处理。”
江平德深深躬身:“是。”
天子缓缓起身,临走前他扫了有些狼狈的程叙言一眼,缓声道:“既然程大人的住处毁了,就将人安排在主殿的西南院。”
江平德躬身应是。
太子深深看了程叙言一眼,抬脚离去,五皇子侧身时剐了程叙言一眼。
今日事之前,五皇子对柳悉的话还存疑。今日事后,五皇子对柳悉的话深信不疑。
程叙言就是个狡猾的小人,卑鄙无耻。先后坑了老八和他,害他折损部下。如今又险些坑他一回。
如果程叙言知道五皇子的想法,可能会被五皇子的想法逗笑。大概人不要脸是真的很好笑。
先不说程家跟柳家有仇,单单八皇子只是因为程叙言没有在琼林宴接受八皇子的招揽。此后八皇子见着程叙言就针对。那么程叙言反击也没有什么不对。
再者,程叙言和程偃对付柳悉也是他们的恩怨,五皇子是柳悉的靠山,除非五皇子不追究柳悉的事,否则注定程叙言跟五皇子是敌人。
既然是敌人,谁会留手。
程叙言已经足够本分,他没有主动招惹任何人,每次都是高高在上的敌人来招惹他。刁难他,要他命。
都想他死,他偏要活着。
一名内侍行至程叙言身边:“程大人,请跟洒家来。”
程叙言耳朵微动,这声音…有些熟悉。他看过去,发现这位内侍是熟人,正是上次传天子口谕,带程叙言进宫的人。海福,福公公。
程叙言带着妻子跟着海福离去,殿内只剩下江平德和周管事等人。
这个在行宫威风惯了的管事还未意识到严重,周管事还在对江平德道:“公公,公公,小人也是受指使的。真的是五殿下命小人去做的,公公……”
另外两名歹人也跟着道:“公公,我们都是听命行事,公公开恩…”
江平德抬手,顿时涌进来四名侍卫。
周管事慌了,刚要大叫就被堵住嘴,江平德冷冷道:“拖下去,杖毙。”
周管事:!!!
周管事双目鼓瞪:“唔唔唔――”他是听命行事!罪魁祸首是五皇子。
他不服。
然而周管事再不甘也被拽出去,棍棒加身不得挣扎,夜色掩去一切罪恶。
程叙言他们新到的小院十分干净整洁,正屋还烧了地暖,屋内弥漫着淡淡的甘松香味。
海福恭敬道:“程大人半夜受惊,想来此刻应是疲惫饥饿,少顷会有下人为程大人提供简食。”
“多谢福公公。”程叙言拱手一礼,随后塞过去一个荷包,不过海福婉拒了。
海福笑道:“程大人且安心住着,洒家先告退了。”
海福离开半刻钟,就有人提着食盒过来,“大人请用。”
时明迫不及待打开看,食盒共四层,最上层是热腾腾的云吞。第二层是炖鸡,旁侧备有颗颗晶莹的米饭。第三层是一道蒸鱼和一道烧鹅,第四层是刚出锅的点心。
时明口水泛滥,“叙言哥,好香啊。”
程叙言莞尔:“一起吃。”
白术讲究主仆之别,不肯拿筷,程叙言看了时明一眼,时明立刻拿上小半饭菜叫上白术去隔间。
正屋只剩程叙言和卓颜二人,程叙言给她舀了一小碗云吞,“这汤是大骨熬制,清淡又暖胃,你先吃点这个。”
卓颜轻轻应了一声,小口小口喝着汤,
程叙言看她一眼,欲言又止,随后道:“今晚吓坏你了罢。是为夫不是”
“没有。”卓颜抬头,眼中漾出一点笑意:“我明白。”
话落她专心进食,热汤热饭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程叙言和她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但两人却有些睡不着。
程叙言揽着她,仍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被褥下,卓颜在他手心写字。
昨日时明在叙言的示意下对周管事动手,起初卓颜只是以为叙言看清本质,不愿受气而已。
但晌午时候时明蛮横的抢来午食,卓颜有些不肯定了。
叙言不是这般张扬的性子,如此行事太招摇,有理也变无理。仿佛在刻意激化矛盾一般。
而且昨晚睡前,叙言更是几番对她说会保护好她,让她不要害怕,卓颜心里就猜测到会
出事。她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吓到她。
卓颜整个人埋在程叙言怀里,嗅着这人身上的皂角香,十分安心。
她就知道她的夫君是顶顶厉害的。
那么破的屋,夫君也能弄成一个温暖的小窝。随后迅速反击。
程叙言抚了抚她的发,不多时听见怀里平稳的呼吸声。他忍不住舒展眉眼。
程叙言的确是在刻意激化矛盾,他委实腻了小范围的见招拆招,要闹就闹个大的。
若是夏秋里,程叙言或许会顾忌,担心周管事会放蛇放毒虫。但冬日里冰寒,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寻毒蛇?
但周管事明摆着为难他,又被他的人一通揍,新仇旧怨下周管事九成几率会要他命。
眼下让程叙言伤寒发热是不成了,毒蛇毒虫也寻不来。断粮断水,时明可不是吃素的,不给就抢。想来想去,周管事可不就选择放火,剩余一成几率下毒。
但下毒太耗时间,太迂回。
而天干物燥,冬日失火也是常见事。
于是时明得了程叙言的令早早寻桐油侯着,故意在二人逃跑路上埋伏,还助一把火势,将事情闹得愈发大。
夜色中的火势掩不去,预料之中的惊动天子,也就有大殿问话的一幕。大殿上程叙言对上五皇子也刻意示弱,显现小官的低微。
程叙言没指望一件小事能掰倒五皇子,但加深五皇子在天子心中的坏印象却是可以做到。
天子包庇儿子,自然会对受害者宽容些许。
这不,程叙言他们的住所立刻提升至高规格。
程叙言在来的路上琢磨过,随行人员天子不会细问,但塞个六品官进去委实突兀,要么是五皇子或者背后其他人太过厉害,要么就是天子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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