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身后。
围在萧樾身边的更是人山人海。劳动和国庆也来了,他肯定是要跟他们去吃饭的。
他侧对着她这边,身形轮廓挺拔又流畅,像高山峻崖飒踏不羁。他正垂眼和兄弟们说话,想必没心思顾到她这边。
阮芋转身随同事们走下楼道。
一边下楼梯,她一边后知后觉地想――
刚才就应该问清楚他有没有说那句话。
她似乎,还挺想和他一起吃饭的。
怎么说也搭档合作了一档节目,并肩忙活了一周多,节目一结束就这样分开,总感觉有点……
不明不白。
-
期中考后悠闲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
今年春节早,秋学期相应的也短,学生们似乎刚从期中考的打击中养肥胆子,转头就被期末考威胁得瑟瑟发抖。
自从和萧樾在广播站播音室门口不明不白地“分手”,此后一整个月,阮芋见到他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五次。
一中的传统虽然是竞赛高考两手抓,竞赛生也要按部就班完成日常学习任务,但是这个规定对已经入选省队的竞赛生有所放宽。
备战国赛阶段,省队选手们可以一天只上半天课,可以不交作业,晚自习时间更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但是单元考和大考不能落下,如果考出来的成绩下滑太多,自由安排学习时间的权利就会被收回。
阮芋瞧萧樾安排的确实很自由。
直到期末考前,她每次经过9班,十有八|九他座位都是空的。
期末考成绩也显示出来,他这段时间就是没有好好读书。
排名从年级第一掉到了年级第八。
掉了七名。
真可怕,退步幅度是他原来位次的整整七倍。
讲评日早晨,也就是出成绩的时候,阮芋倒是见到他了。
大课间时间,近百名学生聚集在二楼走廊,等待百名榜张贴上去。
阮芋是热情围观群众之一,而萧樾则是翘了两节课才来上学,碰巧路过此处的不法分子。
瞅见阮芋漂亮的后脑勺,他挺自然地伸手摸了下。
阮芋捂着头抬眼瞪他,半张脸映着斜照进走廊的阳光,像打了暖橘色腮红,小巧莹润的耳垂微微透过光,竟也是暖橘色的。
“打我一下,你的名次降低十位。”阮芋没好气地说。
萧樾无所谓。
顺便再欠了吧唧地伸手碰了下她发尾。
他这叫摸,不叫打。
顺嘴还她一句:
“给我摸一下,你名次上升五十位。”
说完才发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所幸周围没有人听到。
萧樾拿手背掩了掩唇,偏头轻咳了一声。
可是阮芋听到了。
她的脊背整个僵硬住,想装作没听见,所以傻站着没理他。
耳后和脖颈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漫上来,阮芋抬手摸了摸,似乎想用微凉的指尖把那股热意按下去。
百名榜张贴出来,看到萧樾的名次,阮芋用余光瞄他表情。
他神色淡淡的,侧颜线条锋利,鼻梁高挺笔直,再往下点,连人中的形状也深刻好看,唇形偏薄,微微抿起的时候,整张脸都显得冷漠薄情。
但他现在状态很放松,半个身子笼罩在晨光里,有暖金色的光纤维在他乌黑的发顶跳跃,冷白色的肌肤似乎也被描了一层暖色的绒边,像朝阳跃出山脊那一刻被第一缕日光包围的白杨树,干净、挺拔、明媚,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灿烂而耀眼的少年朝气。
阮芋不经意发现,周围很多女同学停在这儿不是在看百名榜,而是在看萧樾。
眼睛里清楚明白地写着仰慕。
还有想要靠近。
萧樾在这时突然低声说:
“你之前问我觉得你能不能冲上年级中游。”
阮芋:“怎么了吗?”
萧樾淡然地挑了挑眉,视线指了指眼前硕大喜庆的红榜:
“阮芋同学,目光放远一些,试试冲这个榜吧。”
他语气很平静,简简单单的陈述,听不出过心不过心。
阮芋听完,心脏却倏地狂跳起来,比以往每次心律失常都要剧烈。
不知道她理解的有没有问题。
结合他之前和她一起做广播节目时说的那些暧昧不明的话。
总感觉话里话外的潜台词似乎是――
站到我身边来吧,阮芋同学。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阮芋匆忙收回思绪,转身便往楼上走。
爬了几步台阶,突然又停下来,对身后优哉游哉的萧大爷说:
“试试就试试。”
她反射弧太长,萧樾一瞬似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旋即又被她劈头盖脸甩了句:
“退步了七倍的人还好意思在那儿慢慢走?”
不等萧樾反应,阮芋就转过楼梯,跑进了走廊。
今年的最后一次相见,在这里画上句号。
-
医院的假期短,理论上春节放七天,实际上假期需要强制轮班,算下来阮济明只有三天假期,勉强够回一趟老家,坐下来陪老丈人喝一壶,喝完差不多就得收拾收拾回去上班。
阮芋和母亲在一中寒假开始的第一天便先行回了老家。
w省西北部的桃县,春节气息比宁城这座大城市浓郁得多。阮芋和妈妈在市区的家里休憩了一天,又驱车赶到附近乡镇,陪在老人家身边过年。
关晓荷的爷爷奶奶和阮芋的爷爷奶奶也是邻居,两个小姑娘自从见到面就黏在一块,连体婴似的,走哪都不分离。
除夕夜这天,关晓荷吃过自家年夜饭,又眼巴巴跑来阮家蹭了半顿。
大人们收拾完餐桌,聚在大厅里搓麻将。他们今晚倒是没喝多少酒,因为深夜时分要拜祭各路神仙,再晚点还要赶往附近的寺庙抢一注头香,求一年风调雨顺。
阮芋和关晓荷歪在楼上房间的沙发里看电视。
阮芋书桌上摆满了学习用品,关晓荷总要揶揄她:“这么用功,回来估计能考上T大,吓死谢舟然那帮小子们。”
阮芋看着她:“我爸妈都打算留在那边发展了,尤其是我妈,这半年生意做得特别好,开了两家新店,我以后估计也会考那边的大学。”
“我知道啦。”关晓荷早有预料,“谢舟然前段时间不也搬去安城了,就他那狗屁倒灶的成绩,还和我说要考985什么的。”
阮芋:“笑死。”
关晓荷:“你最近都不和他联系啊?他说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
阮芋:“我很忙的。再说了,他整天给我发一些蠢图,理他干嘛。”
关晓荷笑:“人家跟在你屁股后面当小弟那么多年,任劳任怨的,你就这待遇?”
阮芋:“我小弟多了去了。”
关晓荷经常觉得阮芋这人对男孩子心很冷,男女之间区别待遇,男生就活该当小弟,只有人家捧她的份儿,她从来都是爱答不理。
相反,阮芋对女孩子就非常热情周到,消息能秒回都秒回,说话的语气也温柔和善,时不时再卖个萌讨人喜欢。关晓荷和谢舟然都是她发小,她平常就只搭理关晓荷,怎么看谢舟然怎么不顺眼。
这会儿,关晓荷让她给从前那群小弟发春节祝福,阮芋倚着沙发懒懒散散说:
“我不,他们会自己来找我的。”
时间愈晚,窗外的烟花爆竹声愈发频繁。
阮芋堵着一边耳朵看电视剧,一集播完插入待播剧的广告,男主角是最近省内红透半片天的顶流帅哥,也是关晓荷近期的心头好之一。
“你有没有觉得他的眼睛,和萧樾长得有点像?”
关晓荷突然冒出一句,“都有点桃花眼的感觉。”
阮芋:“哪像了?萧樾的眼皮比他窄,眼尾再长些,看起来比他酷多了。”
关晓荷:……
阮芋有些尴尬:“我这叫做实事求是。”
“我说你什么了?其实我也觉得萧樾比他帅点。”关晓荷忍着笑,“除夕佳节,你要不要慰问一下萧大帅哥?我有点想知道他今晚吃的什么。”
阮芋:“还能吃什么,年夜饭不都那样嘛。”
一边说,她一边捞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刚点开萧樾的头像,身旁的关晓荷突然飞扑过来,双手钳住她肩膀。
关晓荷:“你干什么?”
阮芋一脸懵:“不是你让我慰问一下他吗?”
关晓荷笑成一团:“是谁说绝不主动找男生,他们自己会来找你的?”
阮芋:……
关晓荷很激动:“活久见呀,没想到我芋姐也有对男生动心的一天。”
“才没有的事!”阮芋一字一顿说,户外的鞭炮声搅得她心率失衡,“我打算群发祝福消息来着。”
“那你点他头像干嘛?”
“我不小心点进去的。”
“你狡辩得我差点就信了……”
彼时,千里之外的宁城。
萧家的年夜饭订的五星级酒店顶层餐厅六位数的宴席。
三个人连五分之一都吃不完。
梁思然还订了江畔除夕夜灯光秀的VVIP观景平台,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仰头观看烟火绽放,低头俯瞰云蒸霞蔚的城市夜景。
萧樾对灯光秀不感兴趣,坚持要回家刷题写作业。
萧彦群便让梁思然把观景平台退了,一家人一起回家守岁。
梁思然不愿意,两人僵持着。萧樾兀自叫来服务员,把桌上一条没怎么动过的清蒸海钓黄鱼打包了,说是带回家当夜宵吃。
一起看灯光秀的还有萧彦群二哥一家,从北城远道而来。萧彦群最终还是向妻子妥协,答应去看灯光秀,萧樾却很固执,二伯来了也懒得见。萧彦群骂了他一句没礼貌,其他没说什么,就派另一名司机过来送他回家。
萧樾离开酒店前,先去洗手间把那条鱼用自来水洗了一遍。
洗得没什么味道了,再拿筷子细致地把鱼刺分离,肉块抠下来装在打包盒。
他让司机送他去清江花园,也就是阮芋住的那个小区。
正月太冷,在保安队长姚叔叔的协助沟通下,小中秋的整个猫别墅都被搬进了保安亭里。
但是有几位保安不太喜欢猫,所以等天暖些,阮芋一家回来了,小中秋还得搬回露天去住。
萧樾在保安亭里陪小中秋吃了顿奢华的年夜饭――一头价值五位数的海钓黄鱼。
小中秋这会儿已经快半岁了。
怎么说呢……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又处在尴尬期,瞧着似乎越来越贼眉鼠眼,两个多月了还找不到领养人家。
保安亭的叔叔们都觉得这事儿很好玩――
两个模样再俊俏不过的学生,一天到晚围着一只小丑猫,不遗余力对它好,尤其是那个女孩子,张口闭口还夸它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咪。
从保安亭出来,萧樾让司机先回家,他自己想在路上随便逛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起和家人待在一块,萧樾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到处闲逛。
身边是万家灯火,市井街巷声色热闹繁杂,漫行在其中,似乎能将很多情绪抽离出来,脑袋变得纯粹、空荡,忘记很多不想记得的事情。
宁城市区禁燃烟花爆竹,除夕夜的街道上行人行车稀少,比以往每个夜晚都更荒凉。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两个微信号同时收到一条消息:【新年快乐!过大年发大财!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大吉大利天天开心!】
群发完消息,阮芋把手机拿远一些。
回复的讯息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她预感某人应该不会回复这种没啥营养的群发祝福。
如果他回复了,那她就勉为其难和他聊两句。
下一瞬,她便看到屏幕正中跳出熟悉的黑色海景头像。
萧樾:【同乐】
好吧。
很敷衍,但好歹回复了。
阮芋:【[图片]】
阮芋:【让你感受一下我们这儿的年夜饭风味】
阮芋:【你晚上吃了什么?】
萧樾:【忘了】
阮芋:……
她大概是疯了,才期待能和这种人好好聊几句天。
萧樾此时正放大阮芋发来的图片看。
一边研究照片中的菜品,一边思考自己可以评价点什么。
数九隆冬天,冷风吹得人口干舌燥,前方正好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还开业,萧樾盯着手机拨开防风帘走进去,鼻间闻到一股劣质烟草味,他漫不经心抬眸,看到便利店柜台前站着两个“老熟人”。
前段时间和阮芋一起碰到的混混寸头,名叫孙志方,现在放寒假,他一头短短的头发迫不及待染成了金黄色,土得很显眼。
另一名青年比寸头大一岁,名叫赖爽,今年已经高中毕业,脖子上纹了只杀马特三叉戟,是他们那群不良少年街溜子中的老大哥。
“这谁啊?咋看着这么眼熟?”赖爽问孙志方。
“他你都能忘?”孙志方不知想起什么,表情挺尴尬的,
“以前十八中的萧樾啊。我前几个月还在这附近见到他。现在上一中了吧,女朋友都有了。”
赖爽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这小子是吃竹笋长大的吗,他妈的一两年没见窜这么高。
萧樾拎了瓶矿泉水,面无表情走去柜台结账。
忽然听孙志方语气不善道:
“你女朋友挺牛逼的嘛,骗我们说她爸是警察。前段时间我在医院碰上她,那么泼辣一小妞,爸爸不过是个斯斯文文穿白大褂的。”
萧樾下颌一绷,眼尾漫出戾气,又听他接着说:
“还养个丑不拉几的小黑猫。老子玩了不少猫,第一次见到那么丑的……”
“离她们远点。”
萧樾垂着眼,将付款码递给收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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