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太子,但各方势力盘踞盛行,若真是有人不惜代价要害她,那她便处处是破绽。
赫巡还是不理她,云楚就自己坐在旁边生闷气,气了一会也气够了,她又挑开了帷裳往外看去。
外头已经是她未曾见过的场景了。
比之湫山街镇,这要显得荒芜,他们走的是官道,所以也不怎么颠簸。
车外群山起伏,因是冬日,还能看见一些较高的山上盖了一层雪顶,被云雾缭绕,空旷又遥远。
就连空气好像都新鲜了一些。
面对未知,云楚虽觉得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她喜欢一切她配不上的东西,比如京城。文化包容,经济富庶,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可能是王公贵族,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她喜欢这个从小只能在书上读到的地方。
马车越走越远,云楚隔了片刻,有些激动的拍了拍赫巡的胳膊,指着外面道:“你看,我是不是已经出湫山了呀。”
赫巡向外看了一眼,道:“快了。”
云楚见外面四野空旷,队伍前头是一群坐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不由有些心驰神往,她好像是已经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又挪过来过来熟练的抱住了赫巡的手臂,跟他撒娇道:
“你怎么不去骑马呢?”
“你会不会骑马呀?我都不会,我没有骑过。”
“你闷不闷呀,你要是闷了可以也出去骑马。”她又紧接着道:“可以顺便带着我哦,我坐你前面,画本子不都是这样子写的。”
赫巡看向她,云楚冲他笑的眉眼弯弯,左边脸颊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酒窝,“好不好呀?”
赫巡看了半天,然后淡淡收回目光。
云楚总觉得上了马车以后赫巡的心情就不大好,对她也比之前冷淡,就算刚才她不计较,但是现在他的冷淡也太明显了吧。
但她还是甜着嗓子哄他: “怎么了呀,不要不开心了。”
然而下一瞬赫巡还从云楚的怀里抽出了胳膊。
他叫她的名字,语调认真:“云楚。”
赫巡心道,他说的话必定会让云楚觉得难过,毕竟她喜欢他,但是这些话他必须要让她明白。
云楚一看这连胳膊都不给她抱了,语气也不一样了,她觉得不可置信,连看赫巡的眼神都变了。
但更多的还是委屈,委屈着委屈着眼泪就出来了,盈满了整个眼眶,可怜巴巴的看着赫巡,很不明白为什么。
“干嘛。”她带着鼻音答
赫巡道:“既然你答应同我离开,那你同我日后就不可再像之前那般了。”
云楚大概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想改变这种相处方式。
虽说她大多数时候都对赫巡另有所图,但她也是真的觉得这个人挺好的,况且她对他还有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这也就让云楚总是想靠近他。
她不服气的问:“以前哪样啊。”
赫巡道:“不准随便碰我。”
凭什么不让碰,云楚垂下眼睫,又气又委屈,快要哭了。
赫巡见她如此还是顿了顿,又补充道:“最起码在有旁人的时候不可以。”
见云楚可怜巴巴的坐在那,赫巡抿了抿唇,语调放缓了些,道:“京城不比湫山,你要多注意些自己的言行,你这样……”
“让人若是误会,于你声誉不利。”
云楚心道她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女子,才不要什么声誉,她巴不得赫巡坏了她的声誉。
她有点赌气的问:“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赫巡半阖着眼眸,显得他整个人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
他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他自认为对云楚并无男女之爱,那在猜出云楚心意以后便不能像往常般同她嬉闹,给她希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所以他说出了自从认识云楚以来,第一句真正意义上的重话:
“带你回京已是还你救命之恩,孤不会一直纵容你,懂了吗。”
赫巡说完,久久未听云楚答话。
正当她以为云楚不会再回答时,耳边才响起少女带着鼻音的,一声低低的应答。
“…我知道了。”
赫巡见此,下意识想要安抚她,可在开口的前一瞬又止住。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云楚没再出声,马车里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赫巡再次闭上双眼养神,可不知为何心中越发烦躁。
由于太过安静,马车的轱辘转动声,前方大臣交谈声,甚至帷裳外的风声,都让他觉得不耐。
念了几遍清心咒,仍无太大作用。
他没有做错。
这样的沉默足维持了有一个时辰,中途太监进来换茶水,赫巡原想借此问云楚喜欢喝什么茶,可少女看都没看他,脑袋垂在车窗边静静的看着外面。
终于,不知又过了多久,云楚终于动了动,侧头看向赫巡。
赫巡垂眸看这手中的茶水,目不斜视,只是手中的瓷盏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这样的注视实在太过煎熬,隔了好一会,云楚终于同他说话了。
“我们现在出湫山了吧,你知道现在到哪了吗?”
赫巡还未开口,云楚又补充了一句:“殿下。”
赫巡目光一顿,只瞬间就恢复了原样,他朝外看了一眼,这荒郊野岭其实看不出到了哪,但他知道湫山并不大,走了那么久必定是已经到曲洲了。
他道:“曲洲。”
云楚哦了一声,又继续看着窗外。
赫巡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你之前不是说想来曲洲看看吗。”
云楚嗯了一声,并未对他的话提起什么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敷衍:嗯,不是正在看了吗。”
赫巡一哽,放下茶盏,道:“待会去镇里歇一歇,你可以顺道转一转。”
云楚摇了摇头,道:“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有何麻烦?”
云楚不答,赫巡又道:“你若是想去,我叫两个侍卫跟着你。”
隔了一会,云楚才慢慢看向他,道:“殿下,还是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
赫巡:“……”
这人居然又开始跟他耍脾气了,可赫巡诡异的发现他竟然更喜欢云楚直接冲他发脾气叫他哄她,也好过眼前这般。
可思及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又闭了嘴。
但好在云楚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又过了会,她跟赫巡的话便多了起来,虽说还是一口一个殿下,但比之方才不知要好了多少。
马车行至日入时分,便已抵达曲洲城门。
城门大开,除守卫外便是提前回到曲洲的曲洲知府,正领着下属恭敬的站在城门口。
赫巡等人的车马队伍一到,便开始高声同赫巡行礼。
马车边的太监尖声叫了一句平身,众人才站起身来。
马车内,赫巡道:“曲洲到了。”
云楚:“哦。”
马车行至城内,到下榻的地方时,赫巡率先从马车内走出,云楚跟在他后方。
敛声站在赫巡身边,赫巡瞥了眼自己身后有意无意想捂着脸的云楚,吩咐道:“拿个帷帽来。”
“是。”
片刻后,敛声拿了一顶白色的帷帽,赫巡往后看了一眼,敛声便意会将帷帽递给了云楚。
云楚欣喜接过,明艳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对敛声道:“谢谢敛声哥哥!”
赫巡:“……?”
云楚声音本就甜软,如今带着惊喜更是让人一听心都要化了,敛声一时有些局促,暗色的皮肤微微发红,看不太出来,他忍不住回了一句:“没…没关系的。”
赫巡脸色更黑了,冷眼扫过敛声,敛声心下一紧,瞬间清醒过来,磕磕巴巴的解释:“是…是殿下让属下送的。”
可云楚闻言没有丝毫表示,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开始戴帷帽。
赫巡简直要气笑了。
可离谱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赫巡一路冷着脸,弄的接待的官员一直战战兢兢,不停猜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的太子弗悦。
原本就严肃的气氛让赫巡这分外冷酷的脸烘托的更甚,个个都噤若寒蝉。
行至二楼,赫巡身披黑色大氅,走在前端,云楚毫无压力的跟在他后面,然后在太监领着赫巡进房时,云楚理所当然的在他身后顿住脚步。
若是换作之前,她必定已经进来了。她才不会管什么男女之防不可共处一室,指不定还是搂着他的胳膊,跟他感叹房间好大。
赫巡目光落在云楚身上,她却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曾多言。
行。
太监关上房门,然后对云楚道:“云姑娘,还请随奴婢这边来。”
云楚观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旁边的太监,看着约莫二三十岁,长的比女子还白,她见他好几回了,她虽不懂,但也知道一般能做那么多事的定然不是普通太监。
云楚碰了碰自己的脸,疼得吸了一口气。
雪安察言观色,适时道:“姑娘可是伤口疼?”
云楚柔柔怯怯道:“不疼的。”
雪安笑了起来,道:“姑娘不必拘谨,您是殿下带来的人,伺候您是奴婢的责任。”
云楚看了一眼赫巡紧闭的房门,道:“可是他会不会嫌我麻烦呀?”
“这有何麻烦?姑娘只管放心。”
云楚鼓着腮帮子,原本就有些肿的脸颊让她看起来越发可爱,这般低着头的模样好像雪地里一只被抢了储粮的小松鼠。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呀?”
雪安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耐心道:“姑娘但说无妨。”
“殿下在皇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会不会杀掉我呀?”
雪安见小姑娘这副真情实感害怕的模样,脸上笑意更甚,道:“奴婢不敢非议殿下。”
然后又补充道:“但殿下向来仁德宽厚,不会无故杀人。”
“那…那要是有故呢?比如他叫我穿粉色,我偏要穿紫色?我姿势不标准,他不喜欢,或者我一不小心没有叫他殿下,叫他哥哥了。”云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他会不会砍我的头呀。”
雪安:“这……”
他第一反应是原来殿下控制欲这么强!
可后来又觉察出不对来,什么粉色紫色,什么姿势,什么哥哥,他好像有点懂可又觉得…匪夷所思!
雪安虽说是个太监,可说起这种房中秘事雪还是多少有些赧然,眼前这个柔软又纯真的小姑娘一看就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他便安抚道:“姑娘放心,殿下很少砍人头的。”
云楚面露欣喜,道:“真的吗?可是今日在马车里他还凶我。”
言罢她又叹了口气,道:“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你说殿下若是不想让我活了可以随便喂我点毒药呀,砍头太不好看了。”
雪安掩唇一笑,道:“姑娘不必思虑这么多,还是先行休息吧。”
云楚嗯了嗯了两声,贴心道:“公公也要早点休息呀。”
雪安心中一暖,对云楚越发有好感。
但这并不影响他转而就敲响了赫巡的房门。
半柱香后,房内一主一仆都沉默了下来。
雪安将云楚的话一字不落的传给了赫巡,他以为赫巡沉默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们俩的闺房□□,便假装自己并未听懂那段,正儿八经遮掩了一句:
“云姑娘所言应当是学习礼仪这事,依奴婢拙见,殿下可循循然诱之,不可操之过急。”
赫巡压根没关注到这点,因为他是真的没有听懂。甚至也不觉得那段话有什么惹人遐想的地方。
他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个地方,他半眯着眼睛,道:“她当真那么问?”
雪安道:“回禀殿下,奴婢亲耳所听。”
赫巡又沉默了,他万万想不到,云楚居然会是在担心他砍她的头。
原来她这一路并非是对他爱搭不理,而是因为害怕吗?
可这害怕的理由也太匪夷所思了,他自认在云楚面前并未表露出几分残酷来,怎么在云楚眼里,他就是一个随便砍头的人呢。
还想喝毒药,都怎么想的?
小姑娘果然都爱乱想,他今日只不过是提醒一句,到云楚这里居然已经发展成了他若是不听话,他就砍她的头这地步了。
“孤平日就那般不近人情吗,她好歹也算孤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这分明就是情人。
殿下平日冷冷清清,居然是个这般野的人。
雪安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不戳破,敬业的配合主子,还在为赫巡出谋划策:“奴婢觉得,云姑娘未曾出过湫山,如今跟殿下您一起回宫,嘴上不言,心里也必定是害怕的。”
“奴婢观云姑娘,性子单纯懵懂,待人热情真诚,不肯给人添麻烦。不同殿下您说,恐怕也是害怕殿下您嫌弃她,便自己默默承受。”
赫巡蹙眉,竟觉有几分道理。
不仅如此,她上午还才受了惊吓,正是脆弱的时候。
她原本就是个爱东想西想的人,今日才一出湫山,她心中的恐慌还未褪去,他便同她说了那样一番不留情面的话,于这小姑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兴许确实是他过分了。
就算是要让她认清局面,也该循序渐进才对。
可他堂堂皇太子,决计做不出特地去哄人这种事来。
他为这个女人破格太多,如今已经回到京城,就算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对她多行纵容,也不可丢了皇室得脸面。
罢了,明日再说吧。
用过晚膳之后,已是月亮高悬,他站在窗边,正欲关窗时忽而察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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