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捂住胸口,心脏在里面跳的飞快。
她低声同明珠道:“你先出去……”
明珠不解,向来疼爱她的母亲不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啊,娘亲你怎么了?”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阮枝闭了闭眼,她并不想迁怒明珠,这是她自己犯下的错误,是她收养的明珠,是她明明见到了云楚却认不出她。
所以她该恨的人是她自己,而非旁人。
可是当她看见明珠,她的存在又无疑是在不断的提醒她,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明珠曾对云楚说过的那些恶言,那些仗着她的宠爱而趾高气昂模样,以及云楚静静的站在她的身边,任明珠指责的模样,都在此刻成了穿心利刃。
她竭力保持着冷静,告诉自己是她把明珠养坏了,不能跟她发脾气。
她缓着声音,道:“你先出去,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明淮也跟着道:“明珠,听不见吗?”
明珠越发委屈,她很怕明淮,可这一次却未曾听他的话,她停在阮枝面前,偏偏不走,哭着道:“我不走!”
她强行拉住阮枝的手,道:“娘亲,凭什么大家都在这里,你却要让我走啊?”
她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有了自己女儿就不要我了?”
明誉冷声制止:“明珠,住口!”
明珠偏偏不听,她哑着嗓子道:“凭什么啊,我不是你的女儿吗?她都失踪那么久了凭什么要过来抢走你,抢走我的家人!”
阮枝再次抽回自己的手,目光看向她:“明珠,你永远不知足。”
“凭什么?你是奴籍之女,是奴中之奴,我把你带回明家,让你当了十几年大小姐,你说凭什么?”
“娘亲……”
阮枝抬手,道:“我让你出去!”
片刻后,明珠走出房门,明誉垂着头,在一片寂静中道:“至少我们见到她了。”
他抬头看着阮枝,继续道:“只有见到了,才有弥补的可能。”
*
云楚也是打听之后,才得知那些太监把云秋月安置在东宫西南角的一处偏房里。
赫巡既清晨那次之后,就再没来见过她,为给这份所谓的恩情留下最后的体面,赫巡并未完全绝她生路,只是吩咐把她重新送回湫山。
这样她就再也伤害不到云楚,虽说不会给她多少银两,但也不至于让她一个女子一无所有的回到湫山,倘若云秋月中途还算听话,护送她的人会在抵达湫山时给她几十两银子,这些钱足以让她在湫山这个小地方安身立命。
赫巡也并未耽搁,早上才见过云秋月,下午便派人将她送走了。
云楚在这些日子里,早就悄无声息的在东宫成了说一不二的主子,连带着花影阁众人,在东宫说话都极有份量。
赫巡中午照旧未曾回来。
云楚并未按往常般午睡一会,而是梳妆打扮一下带着意春出了东宫。
赫巡对云楚几乎没有防范之心,他不会去管云楚每日都在干些什么,更不会去管云楚今日说了些什么,同什么人有交集。
东宫之内,只要不是闹出什么特别大的事亦或是伤及了云楚安危,赫巡都不会去限制她。
所以打听是谁送云秋月离开,怎么送云秋月离开这件事,就变得尤为简单。
不久,一主一仆便抵达距离东宫熟里处的一个小小客栈,护送云秋月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侍卫。
送云秋月原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大事,用不着大动干戈。
云秋月一路都挣扎的厉害,这名侍卫劝说无果,无奈之下便捆住了云秋月的双手,堵上了她的嘴,将她关在房间里,念及路途遥远,又自己一个人出去置办这一路所需的盘缠。
云楚带着顶帷帽,轻轻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云秋月正在试着自己解开的绳子。
木门吱呀一响,云秋月顿住动作,抬头望去。
清风吹拂,一身粉白纱裙的姑娘静静立在门前,犹如春日含苞待放的蔷薇。帷幔垂在少女腰际,白纱随风晃动,隐约见得少女雪白的下颌。
出尘脱俗,冰肌玉骨。
木门再次被带上,少女掀开轻纱,露出一张天姿绝色的脸。
她愉悦的叹出一口气,然后温柔对云秋月道:“姐姐,又见面了。”
然而这张如玉般的精致脸庞,在云秋月眼里宛如恶鬼。
云秋月的嘴被死死堵着,发不出声音来,她瞪大双眸,瞳孔紧缩,一瞬间熟悉的恐惧卷土重来。
云楚取下帷帽,然后缓步走近云秋月。
云秋月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实在太过熟悉这密闭的房间里,云楚将化身为多么可怕的东西,仅这一瞬间,她就不想再报仇了。
只希望自己可以活下来。
云楚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与这位姐姐纠葛了无数年,上次就是因为放过她才叫自己一直心神不宁,眼下云秋月虽对她已经构不成威胁,但云楚自己实在是太清楚仇恨的力量了。
她才不会放任一个那么恨她的人活在世上。
而她解决一个人的方式非常简单。
她拿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用刀背拍了拍云秋月的脸,告诉她:“不准大喊大叫哦姐姐。”
云秋月根本不敢反抗,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跪在地上求她放过自己。
云楚拿掉拍在云秋月嘴里的东西。
云秋月颤抖道:“云楚,我对不起你…是那个女人怂恿我来的。”
“我…我回湫山,再也不回来了。”
云楚可不是来跟她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的。
她接近云秋月,目光在她的脖颈来回扫视。
云秋月觉得自己宛如一头待宰的牲畜。
她闭了闭眼,恐惧蔓延,道:“……我真的,真的不会再来京城了。”
“……你喜欢殿下吧,你再恨我,当初…当初好歹是我救了他。”
提起这个,云楚由衷的说了一句:“确实要谢谢你啊。”
云秋月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我…我知道殿下不在意我,可我毕竟救了他,你若是杀了我…这样置他于何地,他肯定会——”
噗嗤——
很轻的一声,利刃穿过皮肉,声音甚至有些喜感。
云秋月的话戛然而止。
云楚将匕首从云秋月腹部抽出,鲜血继而飙射了云楚一身。
在她的预想里,她这一刀捅的应该是云秋月脖颈,她会把她捅个对穿,然后叫她当场毙命。
可临下手之际,她还是换了位置。
云楚站起身,看着躺在地上死狗一般的云秋月,心中有些气愤。
显然,她对云秋月再次手下留情了。
虽说仅这一刀,云秋月也不太可能活下来。
但其实云楚对云秋月脖子是有一点执念的。
因为一开始,她想掐断的,就是云秋月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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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赐婚
伤口汩汩流血, 不过片刻便在地板上蔓延开了一摊的红,就连云楚的绣鞋上沾了不少血迹。
其实处理掉云秋月这事, 完全不必由云楚亲自动手, 但云楚凡事喜欢亲力亲为,让别人来,她总觉得不大放心。
况且云秋月跟她纠缠了那么几年, 这仇总得亲手报才有意思。
云秋月仍然没有断气,她蜷缩在地上捂着自己的伤口, 一说话口中便会流出污血。
云楚蹲下身子, 在一片血泊中拎起了云秋月的头发, 云秋月的眼睛早已被血迹模糊,无感也在不停的衰退,她听见云楚轻声跟自己说:“你没死吧, 我没有杀人哦。”
云楚确实没有杀人。
就连苏筠都是赫巡动的手, 这个女人明明心狠无比, 走到现在, 双手却还是干净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乞求云楚杀了她, 因为就算她现在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停流逝,仍然想跟云楚道:“救…救救我。”
但云楚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她之所以手下留情也并非是突然发了善心,而是想起了赫巡。
那种感觉很微妙,虽然没能阻止她动手,却成功的让她犹豫了。她可能确实有点害怕届时此事败露,云秋月已死, 事情没有转圜余地, 赫巡对她失望吧, 可是赫巡对她的影响又远远不到能阻止她计划的地步, 所以她在那一瞬间选择把这一切交给天意。
然后她刚动完手就后悔了。
她是给云秋月留下了一丝生机,可是然后呢,她总不能把云秋月的嘴给堵上吧。
现在云楚也不想再补她一刀了,总觉得对不起刚才自己的犹豫,她将云秋月扶起,然后将匕首放进了云秋月自己的手里。
诱哄一般,她道:“待会你跟那个侍卫说自己是自杀,他会带你去看大夫,你我毕竟姐妹一场,方才那一刀就一笔勾销吧。”
云秋月忍着疼痛任云楚摆弄,云楚离自己非常近,她清楚的知道那把刚刚刺穿她身体的匕首是多么锋利。
云楚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毫无防备的模样,还在道:“这一刀未曾伤及你的要害,你且忍到那个侍卫过来,是你自己说的,回到湫山,然后再也别回来。”
云秋月用力的握着刀柄,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心中飞快的闪过了无数想法。
从听见方才那句这一刀未曾伤及她的要害起,她的心绪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云楚实在离她太近了,胸口就那样毫无遮掩在她面前,她只要手一抬,就可以将手里的匕首刺进她的心脏。
然后她再用这把匕首割断现在捆在她手腕上的绳子,出去求救,这样不是一举两得。
“听见了吗姐姐?”
云秋月抿着唇,知晓自己必须下决定。她心一狠,然后于电光火石间骤然身体一抬,对准云楚的胸口狠狠刺了过去。
云楚却在瞬间钳制住了她的手,然后夺过匕首,一刀插进了云秋月的心脏。
至此,云楚终于称得上是亲手杀了第一个人。
一刀毙命,而这一刀,名为自保。
眼见云秋月在她面前缓缓闭上眼睛,云楚双手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她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云秋月身上有两刀,伪装成自杀是肯定不行了。
云楚冷静的将匕首拔出,扔在地上,然后一脸是血的打开房门,意春瞳孔微缩,却还是压下心中的惊惧,道了一声:“姑娘。”
云楚嗯了一声,看向她道:“进来吧。”
*
然而今日,皇宫内的气氛却并不如同以往。
自两天前起,圣上的病情便有所好转,今日已然能够起身亲自上朝。
赫巡的父皇名唤赫致栎,先帝子嗣凋零,赫致栎为嫡长子,性子敦厚,年少时称不上惊才绝艳,却仍可算得上是可造之材,顺其自然的继承皇位。
即位以来,沿用先帝与民休息的国策,在一众老臣的辅佐下,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只是后来赫致栎年岁渐长,于国事愈发不上心,开始沉溺于酒色。
纵然后宫有多位极为受宠,家世又显赫的嫔妃,但空悬的皇后之位,这些年仍旧无人登及,哪怕荣宠如殷贵妃,也是代掌凤印。
赫巡的母亲的确是个在各个方面都极为出挑的女子,乃赫致栎结发之妻,兴许是受自身经历的影响,赫致栎本身是个极为收古制的人,所以太子必须嫡出这个观念在他那里亦是根深蒂固。
故而,只要赫巡不犯及谋逆等八重大罪,他日后不出意外,是一定会登上皇位的。
但与此同时,他还认为赫巡必须按照他的人生步骤走,一步都不能差。而先太子之所以死于非命,正是因为忤逆他的指令,所以对于赫巡,他的要求便尤为严格。
今日,太极殿上,文武大臣列位两旁,
赫巡站在殿下,同赫致栎条缕清晰的上奏完近期相关事宜后便不再出声。
他心里仍旧记挂着云楚。
自从云楚入东宫以来,赫巡在朝堂之上走神的状况便越发的多,有时,年轻的皇太子看似端着一张认真严肃的峻脸,在大臣上奏完后还总能给出中肯建议,微微拧眉的模样像极了正在思考。
他确实在思考。
只不过是在思考今天他看见某某后妃的裙子材质不错,要不要弄两匹布也给云楚做件衣裳。
这两日的事情并不多,然而临近结束时,赫致栎忽而道:“朕近几日听闻太子为理国政,日夜操劳,甚是辛苦。”
在这个时候提及赫巡可不是什么好事,赫巡面色不改,道:“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
赫致栎抚着皇座龙头,道:“朕年纪大了,还需太子多些考虑,太子独身多年,朕瞧也是时候娶个贤内助了。”
赫巡道:“儿臣……”
话音未落,赫致栎却全然不给赫巡说话的机会,语意中不乏笑意,道:“朕知晓你无心于此,故而也不指望你能同朕说心悦谁了。朕与太后倒是商讨多日,就替你定下了。”
他招了招手,屏风后便有太监递来一卷黄帛,竟是连圣旨都拟好了,可在此之前,赫巡未闻丝毫风吹草动,俨然此事是刻意瞒着他,于此时宣旨,更是丝毫不给赫巡拒绝的机会。
皇帝的声音和缓,流淌在大殿之内,“朕观沈氏有一女,名唤韫初,乃宗室佳媛,缅稽淑行,柔明毓德,与你相配。今日恰借此机会,赐婚你俩。”
赫巡静立阶下,太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完圣旨后,捧着黄帛,站于赫巡面前,提醒道:“殿下。”
赫巡抬头,帝王垂眸睨视于他,那双平静的双眸内,蕴藏威势,犹如警告。
*
傍晚,云楚返回东宫,她已换了一身衣裳,沐浴焚香后,坐在房内等赫巡回来。
暮色四合,算着时间,赫巡会在一个时辰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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