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巡不知道云楚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心中烦躁,提起这些他就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暴戾,什么赫宴,他一点也不想管,就那个废物,怎么配入云楚的眼。
隔了许久,赫巡对上云楚的目光,道:“孤不管以前怎样。”
“……什么?”
赫巡盯着云楚的脸,他的话带了几分暗示意味,好像是在告诉云楚,其实也是在说给他自己。
“以后孤不准你再同赫宴有半分牵扯,从前你的隐瞒也好,欺骗也罢,至今天就到此为止。”
“云楚,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云楚很少见得赫巡对她这样肃然的模样,一时被吓得愣住,脑中一片空白。
“哥哥……你在说什么?”
赫巡却没有半分与她开玩笑的意思,他有些颓丧的靠在椅背上,淡淡的掀起眼皮看她,声音很轻却压迫感十足:“听见了吗?”
云楚只得下意识道:“……听见了。”
她能从这几句话里听出几分怪异来,可是细想又想不通是为什么,鉴于她本身就欺骗过赫巡,所以将之代入到之前她的欺骗里好像也并不违和。
她又声音很弱的补充,“我本来就不喜欢赫宴啊,他怎么能跟你比呢。”
不管是不是欺骗,云楚的话都取悦了赫巡,他伸手将云楚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别再骗孤了,好吗?”
云楚的手放在赫巡的背上,她用脸颊蹭了蹭赫巡,道:“我本来就很少再骗你了。”
困扰云楚许久的东西最终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信了赫巡的解释,然后真的开始思考,以后还是不跟赫宴见面了,有时候她觉得没什么,但难免赫巡会多想。
她躺着床上,将腿搭在赫巡身上,心中终于获得了片刻的轻松。
她以前没跟别人在一起过,并不懂得到底该怎么经营两人的关系,经此之后,她摸索出一条经验,“那你以后心里不要藏着事了,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可一定要跟我说啊。”
赫巡将她扣在怀里,薄唇紧抿着。宽慰自己,事已至此,他只能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赫巡嗯了一声,警告她道:“孤说的话,不准当耳旁风。”
“哎呦知道了,我不是早都跟你坦白过了,你现在计较个什么劲啊。”
“孤不多说几次,你能记住吗?”
“我怎么没记住了?”
“那偷偷去见赫宴的是谁?”
“……”
她扭了扭身子,道:“可谁让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的,我怎么知道你到底都在介意些什么。”
“你早说我不就早知道吗?”
赫巡懒得再和她计较这些,他闭上眼睛,如同往常般把搂在自己身上,云楚口中的那些不仅在昭示他是怎样一个趁手的工具,更在告诉他他是多么没出息,心甘情愿被利用。
“闭嘴,睡觉。”
云楚还不满意,“你怎么一点都不温柔。”
赫巡如实道:“气还没消。”
“这都多久了,你也太能气了吧。”
赫巡心道,这气恐怕这辈子都消不了,他闭口不谈,只转而道:“睡不着的话不如做点什么。”
云楚腿一软,不敢再多说了,默默把账都算在了赫宴头上。
她亲亲赫巡,哄他道:“别生气了啊哥哥。”
想了想,又道:“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肯定不往西,这下就别生气了。”
云楚哄人真的很有一手,纵然赫巡气的,跟她哄的都不是一回事,他还是觉得气顺了些。
他摸了摸人的脑袋,道:“你说的。”
云楚点了点头,道:“嗯嗯,我说的。”
兴许是今天才跟赫巡和好如初,她觉得自己半天都冷静不下来,又腻腻歪歪的同赫巡说了一会话后,两人陷入沉默。
很晚了,确实该睡了。
云楚趴在赫巡的胸口,还是睡不着,借着窗外的夜色,云楚眨巴着眼睛,半天后道:“哥哥,你睡了吗。”
赫巡闭着眼睛道:“不是让你睡觉?”
云楚换了个姿势,犹疑了片刻,还是有些突兀道:“哥哥,我得回明家了。”
赫巡一下睁开眼睛。
云楚还在道:“我确实不能一直待在东宫,而且我回明家了,对你应该是有一点点帮助的吧?”
“孤不需要这份帮助。”
他又问:“是因为这次的事?”
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分了,骗了他那么久,难道还不准他气一气吗?
云楚从赫巡的语调中听出不悦,她道:“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我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他们这段时间也老是催我,再拖就不好看了。”
赫巡的回答的简明扼要:“孤不准。”
“方才你不是还说孤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这就开始要食言了?”
云楚:“……这个没有办法,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面啊,你不要任性,我迟早都要回去的。”
当云楚真正决定的时候,赫巡是阻拦不了她的。
更何况,对于原本的赫巡来说,他本就尊重云楚的对家庭方面的所有选择,云家并不是个好去处,当明家能够给予云楚在家庭方面的底气时,回明家是对的。
云楚一决定,事情就敲定的很快。
为了赶在大婚之前,日子就决定在最近两天。
而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让本就不清闲的赫巡彻底绊住了脚。
边境之地,在大靖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城中,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士兵如同往常一般在大规模的巡视之后回城休息,这中途有一刻钟左右的换班时间。
正是在这一刻钟,战马嘶鸣声响彻城池,弯刀在月色下闪露出骇人的光,疾驰的骏马先是零星几个出现,先后杀死了几名士兵,最后于天际乌泱泱的成片出现。
梁人偷袭。
这是这几十年以来,靖梁两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敌对。
消息传回京时,正是云楚回到明家的第一晚。
那时明家的一家四口正在正堂内吃一顿气氛有些古怪的团圆饭,云楚并没有可以冷脸对明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竟还算和谐。
然而消息一传过来,宫内便召几名核心之臣连夜进宫商讨对策,明誉与明淮就在其中。
此时,距离婚期还有半个月。
梁人进攻,此事非同小可,云楚在此之前从未经历过战争,她只是会偶尔从书上看见一些。
连明淮和明誉都进宫了,想必赫巡这个时候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吧。
兴许是云楚脸色并不好看,阮枝在一旁安慰道:“楚楚别担心,大梁的国力根本无法同大靖抗衡,只是可能会有些许麻烦罢了。”
她抿了抿唇,犹疑半天还是道:“不过就是……”
“什么?”
阮枝继续道:“有这一出,楚楚你同殿下的大婚,怕是要推迟了。”
第89章 出征
战争好像离云楚很远。
她看过不少书卷, 其中也有涉及战争的。但每每吸引她注意的都不是战争本身,而是战争之下流离的百姓, 他们沦为流民, 极尽悲惨。以及运筹帷幄的将领,那些将领大多都是皇亲国戚,皇子, 太子,甚至皇帝本身。
但总而言之, 这两者都跟以前的云楚没什么关系。
没见过, 没听过, 所以她不懂。
身份的差距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让她不会刺绣,更让她不懂眼前的局势。
她站起身来,神色有几分空白, 到现在她甚至不太关心自己同赫巡的婚事, 而是下意识的抓住了阮枝的手臂, 问:“会影响赫巡吗?”
她脱口而出道:“他是皇太子, 就算打起来, 跟他关系也不大吧?他只要在京城就好了。”
阮枝抚住女儿冰凉的手,心中惊异于云楚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一层面,不过后来又渐渐明白,云楚此时说起来是在询问,其实是想要从她口中找到安慰,她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轻声安抚她道:“楚楚放心,殿下他身为太子, 圣上若是不管事, 他就必须坐阵京城, 前线就算是请人支援, 也可以叫旁人去的。”
云楚稍稍放下心来,但眼下这顿饭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坐下身子,这会才有功夫发觉,方才的心悸让她觉得有几分陌生。
不过她很快就告诉自己,赫巡本就不能出事,这场无形的争斗中,她带着明家站了赫巡,那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赫巡必须好好的。
可阮枝并不这样认为。
她思虑片刻,还是道:“楚楚啊,我早年在京城听说殿下十几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英姿不凡,就算他要去前线,也没关系的。”
云楚听说过一些关于赫巡以前的事,但那都不重要,以前的赫巡如何都不妨碍她现在不想赫巡被那些刀光剑影牵扯。
见云楚不语,阮枝又柔声道:“楚楚,你喜欢太子,是因为太子待你好吗?”
云楚这才从思绪中脱离,她道:“我们最终肯定是要在一起的,喜不喜欢不重要。”
可阮枝觉得很重要,她拧着眉,道:“娘亲不想让你以后不快乐。”
云楚淡声道:“可这些年你不也不快乐吗,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阮枝一愣,一时无言。
可她的这一生,已经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如今她儿女双全,对明淮的恨也早就消磨,那些坚持在她眼里越来越没有意义,所以她放弃了,她得为她爱着的儿女找到出路。
这是她现在妥协,越来越心安理得成为明夫人的理由。
可她又在问自己,为什么她要僵持那么多年。
从一开始,从明誉没有出生的时候,她真的没有机会去有效的反抗明淮吗?
有的。
但她没有去做,她总是在用一种看似强硬其实温吞的方式来诉说自己反抗。
云楚的话如同一双大手,推开了她逃避已久的过往。
没有人能强迫她为谁生儿育女,生来软弱的人,也有宁为玉碎的勇气。
少女的眼睛明亮,兴许是她心虚,她总觉得好像能把她看穿一般。
可她最终也并未说什么揭穿她的话来,而是道:“值不值得自己心里才是最清楚。”
如同阮枝。
她所谓的反抗,最终目的从来不是逃离明淮,而是让明淮知错。
所以就在明淮身边,看似是一场禁锢,其实是她自己的选择。
云楚转而道:“大婚推迟的话,也不知会推到什么时候。”
阮枝道:“兴许要等到这一仗打完。这段时日必定很忙,太子应当会以大局为重。”
事实理应如此。
距离两人大婚,到眼下不足半月时间,又突然生此变故,自然是要以御敌为重,太子大婚,就算是一切从简也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更遑论,事实要更为复杂。
大殿之内,赫致栎高坐龙椅之上,底下站了数位在朝中说的上话的朝臣,七嘴八舌的讨论此事最佳解决办法。
“陛下,臣以为大靖此时并不事宜与梁人交战,早年征战劳民伤财,固本养息是先帝所定,依臣之见不如取怀柔政策,不如以联姻表求和之态。”
不等赫致栎出声,便有人怒斥:“荒谬!”
“亏得这种法子你也想的出,大靖的脸都叫你丢尽了,区区梁人,祖上压得,为何现在就束手束脚?”
“早不是说过了,如今休养生息用的是祖宗的无为之策,若是那梁人真的贪得无厌,届时再同其正面交锋也不迟,你们到底在急什么,若是打起来,你说朝中有谁可用?支连山地势显要,从未有靖人翻越支连山,谁能保证没有意外?”
两方激烈驳论,谁也占不了上风。
也正是此时,龙椅上一直沉默的那位突然怒目圆睁,他死死地捂住自己胸口,太阳穴青筋展露,最后噗嗤吐出一口血来。
毫无预兆,染红了龙椅。
好似是残破的,被修补多次的躯体,终于有了他撑不住的这一天。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可这次却又几分寥落之感。
皇帝忽而重病,那位仙人没有法子,太医照样没有法子。
身心俱疲的从紫宸殿出来,宋则安跟在赫巡身侧,心中有几分惋惜,随口道:“此次圣上的病,的确来势汹汹,恐怕是……,不过怎么会突然吐血?”
赫巡脸色还算沉静,道:“父皇的病根本就没有好过。”
“可是同那道士有关?”
“他反正是跑不掉,孤时候再同他清算。”
现在的确不是处理这些内斗的好时机,宋则安道:“那你同云姑娘的婚事,打算推到什么时候?”
“这段时日定然是不行了,可云姑娘今非昔比,明淮那个老东西又态度模糊,此番好不容易表态一次,可不好晾他太久。依臣之见,不如顺延到明年?”
而赫巡闻言却顿住了脚步。
他静静道:“谁说要推迟了。”
“可眼下这个情况……”
他不会允许这场大婚就此被推迟,赫巡总有面对意外的能力,可他本身并不喜欢意外,所以费心筹备许久的大婚,他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用太子妃的身份束缚住云楚。
他不允许近在眼前的事情因为“意外”而作罢。
他同雪安道:“通知下去,一切照旧。”
*
这段时日,云楚虽回家了,明府上下都待她都小心翼翼,她却觉得在这里怎么都没有东宫住的让她舒适,心不在焉的待了几天后,她就打算回东宫看看。
但还没等她提起这件事,明誉就算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向来辨不出喜怒,但此刻好像格外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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