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有斧子可以劈开木头的人家虽然不多,但生死关头,人总能想到活下来的办法。梁衔月家楼下的一户人家,正在爆发激烈的争吵。
“你给我放下!那是我攒了两个月的纸板,要卖钱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扯着嗓子,“你烧她们的东西去,别欺负你老娘!”
中年男人的脚边是高高摞起,几乎有半人多高,用绳子捆的整整齐齐的一大摞硬纸板。
外面气温骤降,屋里又停电,那会窗玻璃正在发出细碎的冰冻声,楼上楼下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冷冽的空气渐渐侵入,他们真以为会冻死在这个漆黑一片的夜晚,直到用铁盆生起了火,那在绝望中亮起的火光和随之而来的一丝暖意让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这家人烧的是笔记本和书,一本书用不上三分钟就变成了灰烬,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只想在家里找到能烧得更久的燃料。
男人一下子想到老妈到外面翻垃圾桶收集的那一摞硬纸板,就放在沙发后面,得有二三十斤。没想到他刚一转到那边,老太太就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刻跳出来阻止。
“妈,”男人皱起了眉头,“你别闹了,这天气真的会冻死人的。你忘了刚才把你喊起来的时候,你人都神志不清了,在被窝里都哆嗦得都穿不上衣服,这时候还想什么卖废品。”
他把硬纸板拖出来,用剪刀去剪上面的绳子。老太太心痛地在火盆边坐下来,一边抹泪一边唠叨:“儿子家现在不是我家喽,这家里多少东西能烧,你媳妇那老多衣服,也没看见她穿几次,堆在衣柜里都装满了,怎么不找几件出来烧……”
男人和他老婆恍若未闻,一个往火里添硬纸板,一个又拉又踹,卸下来一扇柜门。
“这柜门太大了,不好烧。你去拿菜刀来。”两个人又劈又砍,总算赶在纸板烧完之前把大小合适的木材放进了火盆里。
他们喘着粗气,蹲在火盆边烤着冻僵的手。“这火不能灭,一会咱们再拆两扇柜门。”
男人的老婆点头,从被那一串鞭炮声惊醒后就一直忙碌,这会儿才终于能喘一口气。她眼睛有些发直,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依然觉得像是在梦里一样。“幸好有好心人想办法把咱们叫起来,再晚一会儿,就算不冻死也得留下病根。”
――――
虽然家家都有邻居,但是凑在一起取暖的人倒是不多。
都没什么东西烧,不是关系特别要好的邻居,哪里甘心烧自己家的好家具给别人取暖。再说这里又不是什么单身公寓,每一户都是一大家人,一起挤到别人家,那一个小小的火盆根本就不够用,只有贴着的那三四个人能感受到温度。
邻里关系早就不像以前的时候那么和谐,大多都是点头之交,这个时候关起门来管好自己,几乎成了大家的共识。
梁衔月家里静寂无声,三个人围着野营专用焚火台,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木柴燃烧时噼啪的响声。
梁衔月穿了四层衣服,其中两个是羽绒服,身上围着毯子,脚底被甄敏塞了一个热水袋,又靠在火边。她一晚上没睡,这会身上不冷了,困意就袭了上来。
甄敏一眼就看到她眼皮子在打架,不忍道:“要不你睡一会儿吧,应该没什么事了,我们来看着火就行。”
梁衔月摇摇头,她把身上的毯子扯下来放到一边。“我走一走就清醒了。”她怕今天晚上还会发生什么紧急情况,自己睡着了会来不及反应。
梁衔月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转到了玄关前。她似乎听到外面的楼梯有动静,这个时候,谁会在楼道里行走呢?
她把耳朵贴近门上,脸颊不小心碰到了冰冷的铁门,让她打了一个冷战。
脚步声竟然停在了他们这一层,紧接着隔壁的家门就被敲响了。
梁衔月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喊梁康时:“爸,怎么有人在敲隔壁的门?”
梁康时走了过来,先是摇了摇头,又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梁衔月不要出声。
隔壁的敲门声响了很久,终于停了。过了几秒钟,梁衔月家的门竟然被敲响了。
外面敲了很久不见有人应,耐不住的开口了:“兄弟在家吗?家里老人生病发烧了,有没有退烧药能给我一片。帮帮忙吧,这世道不容易,老人小孩的也可怜。”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梁衔月倒是不介意给他两片药。但是她莫名地不想开门,谁也没有搭话,梁衔月把视线转向梁康时,他也默默的摇了摇头。
一家人屏息以待,谁也没出声,那敲门声又响了很久才放弃。
梁衔月听着声音,似乎是上楼去了。
甄敏低声说道:“我怎么感觉他不像是来求退烧药的呢?”三更半夜一个男人来敲门,梁康时虽然在家,但她也不想随便开门。
“应该不是。”梁衔月眸色沉沉,“他要是真的那么急,咱们家没人应声,早该跑到下一家敲门了。这里这么多户人家,谁家能不囤点退烧药。能看他敲门那个劲头,就像认准了咱家一样。”
梁康时冷哼了一声:“只是要几片退烧药,用得着来三个人吗?”他也站在门边,听到有两个人停在楼梯处没有到门口来,他们上楼的时候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还是让梁康时听出了不同的脚步声。
门边有点冷,梁衔月扯了毯子裹住自己,继续蹲在门口等那些人下楼。
没过多久,楼上传来了尖叫声和东西摔砸的声音。很快,三个人就步履匆匆地下来,见身后没人追来,脚步又放缓了,并且说起话来。
梁衔月隐约听到“没什么好东西、扯下来条金项链”“几个土豆、白菜,有肉……”“……人太多、微信群里……902家里至少有三口人……两个女的怕什么……下次……”
她悚然一惊。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人就是不怀好意。他们应该是抢劫了楼上的一户人家,不知道伤没伤人。而且通过在微信群里观察每户的人数确定目标,他们是先挑人少的下手。
梁衔月家的小区里,除了电梯里有监控以外,消防楼梯和门外是没有安装监控的,在这个因为停电而漆黑一片的夜晚里,这几个抢劫犯只要稍加遮掩,甚至很可能做到不被人认出来。
梁衔月有些担忧,这么快,就有无视法律的歹徒出现了吗?警察现在有精力惩治这些人吗?他们家因为只有一个成年男人,似乎也被列入了“没有威胁”的目标清单里,这几个人做完这一笔会收手吗?
梁衔月回到火堆边坐下,甄敏叮嘱道:“这几天咱们白天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先从猫眼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晚上干脆不要出去了,谁来敲门咱们也不应。”
她想了想又说:“要不白天也别出去了。”
“没事的,”梁衔月安慰甄敏,“我们三个都是成年人呢,就算对上了也未必会输。”她眨了眨眼,暗示甄敏自己有空间在手,只是两三个虾兵蟹将完全不足为惧。
梁衔月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有时间就去海岛里寻找一些大石头放在背包里,必要的时候可以瞬间取出来。如果不想太显眼,也可以放一些辣椒水石灰粉之类的,出其不意的洒在对方脸上。
听到梁衔月的暗示,甄敏明显也想到了,脸色稍缓:“都饿了吧,我去拿两个红薯烤了吃。”
这一晚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天亮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甄敏这样一说,所有人才发现自己早就饥肠辘辘。不只是饿,还口渴的很。
梁康时拿出一个能在燃气灶上用的明火水壶,放在了野营焚火台配备的不锈钢烤网上。家里停水了,水管里虽然还有些余水,但梁康时担心水质不好,所以往壶里倒了两瓶矿泉水。
这矿泉水即使就放在客厅沙发边上,也能看到瓶身上了一层霜,里面的水结了好大一个冰坨子,卡在瓶口倒不出来,只能把周围没冻上的水先倒出来,再把只剩下一大块冰的矿泉水瓶拿到焚火台附近融化。
甄敏拿着把刀和两个大红薯过来了,想用火把这么大的红薯烤熟是很难的,所以甄敏把红薯切成了一厘米厚的片,摊在烤网上。
又加了两次木柴,红薯的香气终于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每个人都分了两片,红薯片的外壳烤的有点焦,内里还是软糯糯的。拿在指间微微发烫。这个时候,任何热度都是让人安心的。梁衔月把烤红薯片送进空荡荡的胃里,又喝了一小杯热水,觉得十分熨帖,舒服极了。
在这样一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夜晚之后,让人觉得还有一丝希望的是,太阳在第二天依旧准时升起,而且看上去十分耀眼,在雪地里反射出了白晃晃的光亮,让人简直睁不开眼。
另一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是,可能是上面派出了抢修的队伍,手机暂时有了几格信号,可是水电都还没来,应该是抢修难度太大。
梁衔月看了放在外面的温度计,显示的气温是零下三十八度。这还是太阳出来以后升温后的温度,昨天晚上一定是低于零下40度的,甚至有可能到了零下50度。
前几天最低温度还只是零下20度,一晚骤降三十度,真的是会冻死人的。梁衔月看到旁边一栋楼里好几个单元门口陆陆续续抬出来蒙着白布的人,现在也没办法送到火葬场去,只能先埋到外面的雪里,竖起提醒的牌子。
有人去砍行道树的树枝拿回家烧,树下的雪有一两米厚,踩实了以后伸手就能勾到树枝。一开始只有很少的人去,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在楼上看见了这一幕,也纷纷下去砍,人多树少,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梁衔月家早上吃的是肉丝汤面。晚上吃了几片烤地瓜,不一会就又饿了。越是冷的天气越要吃的饱,才能有足够的热量抵御寒冷。
甄敏在火上用水壶煮了一大壶面条,又加了四个鸡蛋,一小把干虾仁,最后撒上一把葱花,给三个人每个人盛了满满一碗。
把梁衔月的床上桌搬到焚火台附近,一家人挤在小小的一张桌子上吃了饭。即使现在是白天,离火堆太远还是会觉得冷。虽然家里既有餐桌也有茶几,他们还是觉得挤在小桌子边上吃更舒服。
刚吃完饭,网络信号似乎好了点。几条新闻推送到梁衔月的手机上。
“国家减灾委、应急管理部针对全国大部分地区寒潮雪灾天气紧急启动国家Ⅰ级救灾紧急响应……”
“政府提醒本市居民做好防寒保暖工作,积极自救,水务部门和电力部门正在紧急抢修部分供水管道和供电线路,气温骤降易引发心脑血管疾病,体质虚弱的人以及患有基础病的老人务必做好保暖,室内焚烧木材煤炭应定时开窗通风……”
“强劲寒潮席卷北半球,温度一夜骤降三十度!‘冰河时代’是否重回地球?”
梁衔月一条条看过去,虽然心里知道国家绝不会放任灾害出现而不管不顾,但也明白如此大范围的雪灾和寒潮不能完全依赖政府救援,所以新闻中才列举了数条自救措施。
这个时候,已经沉寂多时的小区楼栋群里有人发消息。
“有人家里有碘伏和绷带吗,我老公昨晚摔了一跤受伤了,有偿。”
微信名备注显示这个人的楼层是十一楼。
梁衔月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梁衔月盯着群里,想着如果没人回应,自己可以加这个人的好友私聊,给她一点绷带和紫药水。不过很快就有人回复了她,并让她来自己家里拿。
可能是因为电力没恢复的缘故,很多人的手机都没电了,即使是有电也要留着接收政府通知以及晚上紧急照明。昨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人在群聊里闲聊和抱怨。零星的有几个和之前这个女士这样类似的求助。
过了一会儿,求助绷带的这个女士才又发了一大段消息。讲述了他们昨天晚上半夜被人借着求药的理由闯入家门,打伤了她的丈夫,还抢走了一部分食物和自己的一条金项链。
梁衔月把消息给梁康时和甄敏看,梁康时奇怪道:“她一开始怎么不说呢,还说是不小心摔倒了。”
梁衔月说:“抢劫犯不就是借着求药的理由骗人家打开门的吗?她现在也是求绷带,要是一开始就说了,可能也没人敢开门给她了。”
单元里有一伙抢劫犯,这下群里又冒出好多人,有问受伤的人怎么样的,也有问知不知道抢劫的那几个人住在哪,还有催促报警和叫救护车的。
借绷带的十一楼业主挨个回复。
“我老公头被打破了,可能有点脑震荡。报过警了,说是警力不足,让我锁好家门不要听信别人,等待出警。”
“120根本就打不通,昨晚太多人在打了。我老公今早情况好点了,就没有再打,估计打了也不会来。”
“抢劫犯都戴着口罩和帽子,我没看清楚他们的脸,一共有三个人,有一个人不确定是男是女,还有两个人肯定是男的,我听到他们说话了。”
最后这个业主说到:“我知道你们就在群里,你们利用我的善心,打伤我老公,抢走家里的东西,会遭报应的!就算现在警察不来抓你,你们也逃不过!”
第18章 计划
白天小区里突然多出来很多在外面活动的人。这天气变得更加严寒,居民反倒出门了。这不是因为他们没事找事,而是为了在这极低的气温里艰难求得一线生机。
梁衔月和甄敏本来正在打包家里的行李。几个抢劫犯的出现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回到农村的决心,听到梁康时说自己要出去看看,两个人皆是一怔。
“我和你一起去吧,别看外面这么多人,昨天那几个抢劫犯还不知道是谁呢,白天也不见得安全。”梁衔月先说道。
“我也去,那些抢劫犯可是有三个人。”甄敏担心他们父女两个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梁康时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其他人的情况,将来如果有人问起,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否则闷在家里烧梁衔月空间里的木头,人倒是轻松了,但是对外界一无所知,露出马脚来就不好了。
结果变成了全家一起行动。
他们来到小区门口,看到马路上虽然没能清理出车辆能够通过的通道,但是路边有一排踩实了的小路,看样子是来来往往的人踩出来的。
梁衔月因为刺眼的雪地眯了眯眼睛,她看到马路边也有不少人拿着菜刀在劈砍行道树的枝干。你争我抢的,甚至有几家人还爆发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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