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眼睛一亮:“桃子?”顿了顿,还是摇头,“算了,庄子里正忙着,我还是不坐了。”
谢慎礼想了下:“要收稻子了?”
“嗯。”顾馨之点头,“天儿热,我不太放心,我这回出来,也是想着去医馆开点消暑药来着。”
谢慎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庄子上的,仿佛都是佃农。”
顾馨之:“……有什么问题?”
谢慎礼盯着她:“你大可不必如此操心的。”
顾馨之笑了,她再次趴回车窗上,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你觉得佃农的命不值钱?”
谢慎礼却突然觉得她生气了。他微微垂眸,答非所问道:“我阿娘出身佃农,会走路就开始干活,没几年又遇灾荒,家里揭不开锅,把她卖到大户人家,七八岁起就一直伺候人。”
顾馨之怔了怔,收起笑容,安静地听着。
“她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谢慎礼停顿,看着她,又换了话题,“清明那天,我看到你将丫鬟护在身后。”
清明?顾馨之歪头想了想,只记得为躲雨遇到贼人,然后就被他救了,余下,没什么印象了。
谢慎礼:“我阿娘若是能看到你,定然很喜欢。”
顾馨之眨了眨眼,笑了:“那你呢?”
那双平日显得冷漠的狭长眼眸微微低垂,谢慎礼的声音很轻:“……我亦然。”
……
顾馨之终归没进西府,往车里塞了筐桃子,拍拍屁股走了。
谢慎礼进门后就坐在大厅里,半天不动一下。
青梧、苍梧等近身的不在,其余下人们皆不敢打扰,只不着痕迹地偷偷打量他。
谢慎礼毫无所觉,皱着眉头宛如在思考朝廷大事。
等许远山过来,看到他,吓了一大跳:“主子怎么受伤了?”转而又发现不对,“可是上火了?奴才这就让人去取膏药!”
谢慎礼回神,轻咳一声:“无事,不用。”
许远山:“怎能不用药呢?这嘴唇破了啊,最是影响胃口,本来天气热,您就吃不好――”
谢慎礼起身:“我说不用就不用,勿再多言。”言罢,甩袖离开。
许远山:“……”他说什么了?怎么主子一股子落荒而逃的味道?
***
另一边,顾馨之正挤在消暑药和桃子间,卖力地忽悠着水菱。
“……我为什么要害羞呢。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古往今来,多少诗作文章写男女之情。谢先生读的书也多吧,他还是个探花郎呢,你看他也没嫌弃。”
水菱呐呐:“谢先生与姑娘情投意合,自然、自然……”
顾馨之点头:“是这个道理。”她想了想,又道,“但是,不是所有的情投意合都能这般亲昵的。你要知道,世上,贪色的男人,比那满地跑的癞ha蟆还多,而世俗对姑娘家的约束也更为严谨,倘若姑娘吃了亏,世人总是看不起姑娘。你得擦亮眼睛找男人,若是猴急猴急就扑上来的,这男人八成不能要。”
水菱连连点头:“对对,是这个理儿,所以奴婢认为,您跟谢先生,不应当这般。”
顾馨之眨眨眼:“不都是我扑他吗?”
水菱:“……”
顾馨之:“再说,我也没吃亏啊。”
水菱:“啊??”
顾馨之笑眯眯:“你忘了你家姑娘和离过了吗?又不是那等贞洁烈妇,怕什么?再差也不过是保持现状,咱关起门过日子,谁也碍不着谁。”
水菱:“……”好像有哪里不对。
顾馨之:“反正呢,你要是遇到喜欢的,大胆去追,但要记住别吃亏。”她想了想,正色道,“不过,在我这里,不许自甘堕落去当妾。”
水菱瞪大眼睛:“可是、可是奴婢是您的陪嫁啊。将来、将来不都是要……给姑娘帮忙的吗?”
顾馨之神情严肃:“这想法不对,我何须你们帮忙?我若是不行,靠你们几个丫鬟,难道就能行了?我若是行,又何须你们帮衬?”
水菱:……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再说,你难道不想跟未来夫君两厢厮守、恩恩爱爱的吗?”
水菱想到她与谢慎礼的相处,迟疑地点了下头。
“你不想当家做主,每天好好布置家里,花心思给孩子男人做各种好吃的食物、做好看的衣服,一起教养孩子吗?”
水菱苦笑:“姑娘忘了,奴婢是奴才啊,哪有这样的命。”
顾馨之摇头:“我既然是你的主子,那我说可以,就可以。”拍拍她肩膀,“你要是找到靠谱的对象,我就把你身契去了,再给你几亩田陪嫁,让你安心去做当家小娘子。”
水菱:“!!!”
顾馨之:“香芹也一样,你回去记得跟她好好说说。”
水菱不敢置信,小心翼翼道:“姑娘,是不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所以,不要她们伺候。
顾馨之哭笑不得:“这不是奖励吗?怎么成了不要你们呢?”她叹道,“这两年,你们俩在谢家护我良多,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不要嫌少。”
水菱忙道:“姑娘,奴婢没有嫌弃――”
“既然不是嫌少,那就这么定了。”顾馨之打了个哈欠,“回去还要忙,我先歇会,你借我靠一下。”
水菱顿时忘了说话,赶忙凑过来。
……
顾馨之回到庄子,便将城里大夫开的药交给徐叔跟张管事,让他们去嘱咐大家,觉得不舒服一定别强撑,该歇歇,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徐叔俩人都已然习惯,自家主子说了,这叫,安全生产,生命第一。
徐叔还好,张管事那是感恩戴德。
顾馨之哪有功夫听他叨咕那些话,赶紧躲回屋,铺纸磨墨,抓紧时间画画。
是的,画画。
做服装的,都会画几笔,她也不例外。因着她从小就要哄各种弟弟妹妹,卡通图更是熟练。
她打算画几张卡通图,做成布贴。
她今儿去铺子晃了一圈,大概了解了情况。这名声问题,短时间内是没法搞,只能从产品入手。
她去找谢慎礼帮忙传话是其一,其二呢,她确实打算铺子加卖童装。上回给阿煜做了几身就有些想法了,现在正好开干。
她也不打算挑战太新潮的样式,她甚至只打算做棉布童衣,主打平民路线,布料统一,花纹绣纹都不要,只在局部缝一块色彩鲜明靓丽的卡通图,再在胸前加个布铺logo,简简单单清清爽爽,正适合夏日,价格也不会高。
只做布衫跟缝制布贴,那活儿简单,会针线的都能干。她庄子里这么多妇人,连带许氏、庄姑姑都能一起赶货。
但得赶紧,夏衫季节就剩这一个月来月了。
时间紧迫,她也没多画,男童用可爱的小老虎、小狮子,女童用软萌的小白兔和小猫咪。
等画一干,她立马带着去找许氏。
庄子如今隔了两个院子当工坊,一边做染房,一边做织房加仓库。就这样还觉得有点紧巴巴的。
许氏如今基本将这两房的事情管了起来。
顾馨之抱着画风风火火过来:“娘!救命啊!!”
许氏如今一听她声音就头大:“你又有什么想法了?上回你说的围巾还没整明白呢。”
顾馨之:“不是新品的问题――哎呀,是别的新品!”
许氏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往后排,咱家就这么点人手,忙不过来。”
顾馨之:“……”她`着脸凑上去,“娘,咱家铺子的棉布卖不动啊,这不得想想法子嘛。”
铺子里的情况,她隔三岔五就会跟许氏叨叨,许氏自然知道。
许氏软了些许:“嗯,你今儿去铺子看了,看出问题没有?”
顾馨之自然不会说名声的问题,只道:“看出来了,问题不大,只需要我们推出几款新品!”
许氏:“……”
顾馨之将想法简单明了地说了一遍,又将自己的画递给她看。
许氏看到那几张画,眼睛一亮:“跟上回阿煜那几身差不多?”
“差多了差多了。”顾馨之摆手,“那是用香云纱做的,多贵啊,这回咱就用棉布。”
许氏:“就做几身衫子当样板?”
“嗯嗯嗯。”
许氏狐疑:“要是订单很多怎么办?”
顾馨之`着脸:“很简单啊,衣衫谁都会做,大不了找村里的婶子们干活。”
许氏不上当:“贴布呢?”
顾馨之:“我染,我来染。这些图案都要鲜亮才好看,得我自己来。”她轻咳了下,“然后你们照着图纸裁剪、缝上去……哦,还有这个图标,每一身都要缝。”
许氏:“……”
顾馨之信誓旦旦:“娘你信我,这个绝对赚钱,单子来了,我立马去请人,绝不会耽误你手里其他项目!!”
呜呜呜心好累,都穿越了,为什么她还要跟车间主管讨论货期跟排单?更难的是,这回的车间主管是她亲娘,还不能拍桌子……
第66章 走秀
好说歹说, 顾馨之终于说动许氏,让她带着几名妇人做童装,她则转头埋进染料里。
前些日子闲着没事, 她试验了许多颜料,也囤了点材料,染几块颜色鲜亮的布当贴布,足够了。这些贴布只是用来做装饰, 用料不多, 可以直接整匹上色,不用染线再纺织,倒是省事。
于是, 接连几天, 她都闷在染房里,煮布去浆、晾晒、勾兑调色、煮染……除了晾晒有下人帮忙, 其他都得她亲自盯着。几乎每一步都要靠近锅子, 最低温的煮染都得烘着小火……盛夏酷暑时节,自然天天热得浑身湿透。
她是习惯了这些, 许氏却心疼得不行, 转过来绕着她转来转去,恨不得以身代之, 甚至数度哄她去歇息。
赶着出货呢, 顾馨之自然不从。
许氏无奈, 只得天天给她做凉粉、冰果子、煮消暑茶, 生怕她热着了。
顾馨之哭笑不得, 却又享受万分。
几天功夫, 这批用来当贴布的布料终于完事。
将院子里飘着的五彩布料全部检查了一遍, 确定都没问题, 顾馨之大松口气,道:“好了,等晒干了,就能用了……希望够用。”
许氏心疼她:“不够用也这么着了,剩下不到一个月,卖多少是多少呗。”
顾馨之:“布贴比刺绣省事,夏衫过了,还能加到秋冬装上。”
许氏:“那就到时再说,到时天凉了,染布没那么辛苦……不能交给下人去做吗?”
顾馨之:“这个难,咱家现在没个会染色的老师傅,其他人要学起来,没个几年功夫,做不好。”
许氏心疼她:“总不能以后都靠你吧?咱家现在有点钱了,不如请个老师傅吧。”
顾馨之想了想:“也好,那我回头留意一下。”
许氏这才作罢:“已经让香芹给你准备好水了,快去洗洗,换身舒服的出来喝绿豆糖水。”
“诶!”顾馨之眉开眼笑,扑过去抱住她撒娇,“娘最好了~”
许氏跟着弯起眉眼。
顾馨之抱完人,撒腿就跑:“我去沐浴啦!”
许氏喊她:“慢点,别摔着了。”
“知道了――”
声音犹在,人已经没影了。
许氏无奈:“这丫头……”
旁边的庄姑姑忍笑:“夫人,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
许氏:“我为何――死丫头!!”
顾馨之染布的时候弄了一身乱七八糟的颜色,抱过来的时候,直接糊到许氏身上了。
许氏气得要命:“回头洗不掉又浪费一身!”
庄姑姑忍笑安慰:“没事,姑娘说了,这些本就是穿着染色的工服,染得五彩斑斓的才好看。”
许氏没好气:“你现在都向着她了。”
庄姑姑吓到了,便要跪下:“夫人,奴婢万不敢有这种念头!”
许氏也给她吓了一跳,连忙搀起她:“就是随口一说……”语带无奈,“她是我女儿,你向着她我高兴呢。但这捣蛋的劲儿,你就别跟她学了,没得把我气死。”
庄姑姑放松下来,笑道:“姑娘这样挺好的。”
许氏抱怨:“可不是,没人管着,越发像她爹了……她爹当年啊,也是镇上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呢。”她叹气,“若是他还在,定会很欢喜。”
庄姑姑不敢多说,想了想,转移话题问:“姑娘不是要喝绿豆糖水吗?是不是还在井里冰着?”
“哎哟,瞧我这脑子,走走走,赶紧去取出来。”
……
顾馨之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正舒舒服服地喝着凉丝丝的绿豆糖水,就听外头有人大呼小叫。
她没细听,仰头灌下碗里最后一点糖水,递碗:“我还要~~”然后才扭头,“谁呀,在外头――”
“姐姐――顾姐姐――”一小身影冲进来,“哇你在吃什么?我也要!”
顾馨之眨巴眼睛:“阿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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