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侯府宴席,我不打算去了。”梁蓉不看顾昭,只跟身边的梁茴说话。“热都要热死了,谁耐烦出门?”
宁北侯的四夫人是她们姑母,每每见了顾昭竟比待她还亲切些,梁蓉心中愈发不满。
这次宴席,梁氏邀请她们时是打着让顾昭多出走动好结交朋友的名义,梁蓉不去又没有要紧的理由,摆明了连表面情分都不愿维持。
不等梁茴打圆场,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四人连忙起身。
只见宝蓝色的锦帘掀起,身着石青色缂丝葫芦纹样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贵妇走了进来,正是安阳侯夫人张氏。
“母亲安好。”
“舅母安好。”
梁茴、梁芸和顾昭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梁蓉只是屈了屈膝,神色亲昵的上前挽住了张氏的手,放软了嗓音道:“娘,女儿等您好久了。”
见到顾昭也在,张氏心头划过一丝惊讶,面上微笑道:“都坐罢。”
待到她落座后,顾昭和梁茴姐妹才在分别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
“多大人了,还在姐妹前跟娘撒娇?”张氏嘴上数落着梁蓉,却仍由她粘在自己身边,一同坐在罗汉床上。
梁蓉笑嘻嘻的在一旁打岔。
“大姑娘,你的咳嗽可好些了?”张氏与梁蓉不同,她不会故意冷落顾昭,反而目露关切之色,温声道:“若是不舒服,不必强撑着过来,舅母知道你是有孝心的。”
张氏虽是五官有些寡淡,却因生着一张圆脸,又常以笑面示人,给人亲切和善之感。
顾昭闻言起身,神色温顺的道:“多谢舅母惦记,我已经好多了。”
这一问一答听起来并无不妥,听到自己娘亲关心顾昭,梁蓉还轻轻冷哼一声,唯有梁茴若有所思的抬眸。
当初顾昭被安阳侯梁宗行接到侯府时,张氏便说体谅她才失去母亲,告诉她不必在乎那些礼数,踏实住下来,安心院子里替她母亲守孝。
等顾昭出了孝,张氏又说心疼她身子弱,让她不用来请安。
看似是张氏体贴外甥女,实则是要削弱她的存在感。
梁蓉没有看透,梁茴却看得清楚,嫡母分明不喜欢顾昭。
若换了旁人,怕是要真的以为嫡母在关心她。顾昭是个聪慧剔透的人,向来识趣得紧,甚至还顺着嫡母的意思,没说自己已经痊愈。
“我绣了些扇面,想送给舅母和姐妹们。”顾昭从初丹那儿接过锦盒,打开给大家看。
虽说是给张氏来送扇面,她早就料到梁氏姐妹都在,倒不好只给舅母一人。
送给张氏的扇面上绣着鱼戏莲叶,给梁家三姐妹的则绣了憨态可掬的猫咪,四副俱是双面绣,看得出花了不少功夫。
“真是精巧。”张氏拿在手中,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大姑娘不愧是来自江南水乡的姑娘,女红这般出色,比她们三个都强。”
顾昭乖巧的道:“舅母谬赞了。”
梁芸先出声道谢,梁茴也附和嫡母说顾昭手巧,唯有梁蓉看了面带嫌弃,不过她撞上自己母亲略带责备的目光,勉强说了句好看。
“昨儿才从南边采买回些料子,你们姐妹每人做两套衣裳。”张氏从来都是以宽和大度示人,她吩咐身边的嬷嬷道:“让针线上的人替大姑娘多做两套。”
一块闪金纱料子梁蓉都不愿ᴶˢᴳᴮᴮ意给她,更逞论才买回来她自己都没挑的新料子。
顾昭下意识起身,张氏看出她要婉拒,一面不动声色的按住自己女儿,一面道:“前三年是因着你守孝,不好穿鲜亮的衣裳,如今也该打扮起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了顾昭。
今日她穿的是月白色长褙子配梨花白的绫裙,上只有领口和袖口绣了些折枝花卉。
虽是颜色素净样式低调,却愈发衬得她冰肌玉骨。
小姑娘生得娇俏,想来是被众人注视着有些害羞,雪白的肌肤上透出浅浅的绯色,恰似夏日池中的出水芙蓉。
天生丽质。
张氏在心中暗自比较四个女孩儿,虽是有些不甘,却也觉得顾昭的美貌毫无争议。
有这样的容貌,衣裳于顾昭而言只是锦上添花,防着这一项是没用的。
“往后出门走动的时候多,总会用得上。”张氏慈爱的道。
在梁芸羡慕、梁蓉不忿的目光中,顾昭顺势道谢。
张氏含笑点点头,眉眼间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三人识趣得起身告退离开,只有梁蓉留了下来。
从正房出来,顾昭和梁茴、梁芸一道往外走,正巧遇上了身穿柳绿色衣裙的丫鬟急匆匆的进来。
“四姑娘、五姑娘好,表姑娘——”莲心被迫停下了脚步,耐着性子给三人行礼。
她心中妒恨几乎藏不住,却又不好表露,故此表情略显扭曲。
梁茴和梁芸对她的异状没有多想,只是略一点头;顾昭朝她浅笑着颔首,毫不意外的发现莲心瞬间攥紧了手指。
顾昭向来脾气好,她的笑容落在别人眼中是亲和,在莲心看来就是扬武扬威的挑衅了。
待到她和梁茴姐妹在甬路口分开,初丹见周围没人,忍不住低声道:“姑娘,莲心受的刺激比预想中还要深,还不知道会如何编排您!”
先前莲心就在侯夫人面前说过自家姑娘坏话,那日莲心自己在小厨房说漏嘴,被没走远的落蕊听到回来告诉了姑娘。
顾昭默然。
她们都没料到,梁成遂竟然动手调戏她——
“无妨。”顾昭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松。
在初丹不解的目光中,她唇角勾起。
“她说得越夸张越好。”
***
“娘,您为何这样捧着顾昭!”忍耐了片刻,估摸着三人已经走了出去,梁蓉愤然道:“她还真是会算计,送来一副破扇面,倒多得了两套衣裳!”
张氏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梁蓉。“今日你错在了哪里?”
梁蓉怔住了,一时语塞。
“闪金纱你二哥命人送来的,言明了给你们四人,你如何能克扣?”张氏淡淡的道:“你竟还当面给顾昭没脸。”
梁蓉没料到娘亲竟不偏向自己,又是气恼又是委屈,不由红了眼眶。“她算得上什么正经亲戚?我还要恭恭敬敬的讨她喜欢不成?”
“往后你是要当一家主母的,切不可学那小家子气。”张氏到底心疼女儿,放缓了语气道:“顾昭是你爹接回来的,你当面磋磨欺负她,是不给谁面子?”
“回去好好琢磨,不许再闹了。”
看着梁蓉若有所思的离开,张氏缓缓靠在大迎枕上。
蓉姐儿的性子竟丝毫不像自己,先前顾昭不出门时还不显,如今就沉不住气了。
倒也不能全怪蓉姐儿,原本顾昭就不该出现在侯府。
“侯爷来信还提起顾昭,说要我多带她出去走动。”张氏神色晦暗,语气冷淡的道:“若不是她没有一点儿像侯爷的地方,倒真要疑心……”
留在房中贴身服侍的陈嬷嬷跟在她身边十数年,见状忙劝道:“夫人,您切不可因那些没影儿的事与侯爷生分了!”
张氏没再说下去,眼底却闪过一抹讥诮。
正当陈嬷嬷还想再劝她时,门口传来了丫鬟莲心的声音。“夫人,奴婢有要紧事禀报!”
张氏蹙着眉道:“让她进来。”
陈嬷嬷应下,转身去通传时,莲心已经急不可耐的往里屋走。
见她这般不稳重,张氏面上浮起淡淡的不悦,虽说她有几分姿色,若这般毛躁,却也配不上去服侍自己儿子。
莲心不知张氏心中所想,火急火燎的道:“夫人,奴婢今早看到了表姑娘在勾引三爷——”
她话音未落,张氏愕然的抬眸,猛地坐直了身子,陈嬷嬷亦是满脸震惊。
莲心竹筒倒豆子般将今早的见闻说了出来。
“那条甬路安静得不寻常,除了三爷和表姑娘没有别人在。”她只要回想起那时三爷待表姑娘的亲昵,就恨得咬牙切齿。
表姑娘生得绝色,若三爷真要娶表姑娘进门,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夫人,想来是表姑娘爱慕三爷,又听说您要给三爷议亲,这就急了。”莲心生怕勾不起张氏的怒火,添油加醋的道:“奴婢今儿是刚巧撞见一次,只怕不知先前有多少回了!”
“你可看准了?”陈嬷嬷最是了解张氏,三爷是她全部希望的寄托,绝不允许有半分差错。
莲心索性跪在了地上,赌咒发狠的道:“奴婢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断不敢欺瞒夫人!”
张氏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动了真怒。
见状莲心却松了口气,夫人不会坐视不理。
“你如何知道表姑娘约了三爷过去?”张氏忽然开口,声音极冷,听了便让人心头发寒。“他们都做了什么?”
听主子语气不善,莲心突然觉得喉头发颤。
其实是三爷拦下表姑娘的——这句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夫人最是疼爱三爷,若真的遂了三爷的意该怎么办?
她的机会只有这次。
“是。”莲心咬紧牙关,迎上了张氏锐利审视的目光。“是表姑娘特意在路口等三爷,奴婢猜想是她私下约了三爷。”
“表姑娘还硬是往三爷跟前凑,又主动去拉扯三爷……”
“我知道了。”张氏收回了视线,打断了莲心的话:“你先下去罢,我自有安排。”
莲心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张氏突然冷淡的神色,惴惴不安的退了出去。
是她哪里说错了吗?明明才听到时,夫人是那样的愤怒。
一定是夫人气昏了头,想到了要如何惩治表姑娘——莲心胡乱安慰着自己,先回了自己房中。
她离开后,房中落针可闻,寂静得可怕。
“安排人看好莲心,晌午人少时将她送走。”张氏突然开口,吩咐的事令陈嬷嬷吃了一惊。
莲心应该没有说谎,若夫人有心去查,谎言会立刻被戳穿,她得不到任何好处。
可夫人为何要处置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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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见陈嬷嬷满脸困惑,张氏缓缓开了口。
“顾昭虽出身小门小户,也是被娇养着长大,且她人也聪明。”张氏瞥见小几上放着的扇面,目光复杂的道:“若她想要私下攀附阿遂,手段该更高明才是。”
“即便不敢传递书信花笺之流,也该是帕子香囊等物。”
“以莲心的见识,却只能想到些不入流的手段。”
乍闻此事张氏在气头上,险些就信了莲心。稍微冷静下来细问了两句,她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陈嬷嬷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您的意思,莲心在污蔑表姑娘?”
到底莲心也入过夫人的眼,总不至于蠢得不可救药。
“不,顾昭和阿遂见面确有其事,怕是她离得远看不真切,才胡诌了几句。”张氏揉了揉额角,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自己不喜顾昭是真,却也不容不得下人拿自己当傻子糊弄。
“我素日瞧着她模样还整齐,人也算踏实,才想着以后把她给阿遂,如今看是万万不能了。”张氏圆脸上早不见了先前的和气,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阿遂以后要娶的妻子必定是高门贵女,后宅岂能有这样的人作乱?”
陈嬷嬷赞同的道:“夫人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待到她出去后,张氏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动,她捏紧手中的檀木念珠,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若真的是顾昭有意倒好解决,只怕动了心思的那人是自己儿子——
张氏想到这种可能,心如同被双无形的手揪住一般,简直要透不过气来。
她是梁宗行的继室,是在原配过世后三年娶进门的。当时梁宗行还是安阳侯府世子,生得高大英俊,虽说性格称不上温柔体贴,却也与她相敬如宾。
她出身的伯府比侯府差了许多,她爹又没继承爵位,能嫁给梁宗行做续弦,在别人眼中已是飞上高枝了,也ᴶˢᴳᴮᴮ是她略施手段争取来的。
张氏自己也觉得心满意足,可她无意中得知了一件旧事。
曾经梁宗行有想娶的人,只是那人出身小门小户,最终没能成。
那时她还安慰自己,既然侯爷因着门第之间没娶她,想来只是看上了容貌,并没什么感情。
直到四年前梁宗行去了一趟南边,比原计划要迟一段时日回来,特意写信回来告知原委。信上说有个远亲家的孩子失去双亲孤苦无依,自己要带她回去。
大概是女子的直觉,张氏立刻想到那孩子的生母就是梁宗行喜欢过的人。
听到他的心上人不在了,张氏心底竟升起一丝快感——那人再也不能令侯爷念着。
张氏故作大度,主动说让侯爷把人带来。
等见到顾昭的第一面,张氏就后悔了——
那时一身素衣的顾昭跟在丈夫身后进来,怯生生的问好时,张氏心中掀起惊天骇浪。
她尚未长开,已是少见的漂亮。可以想象她的娘亲是怎样的绝色——难怪梁宗行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且顾昭来后,她偶然听到侯府老人说,侯爷当初没能娶顾昭的母亲,不是什么门第,是因为人家有心上人,侯爷成全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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