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退伍!
关山说他要延迟退伍!
那明月怎么办?
皖州的学校已经同意接收她了!
关山咬了下干裂破皮的嘴唇,低声说:“还不止这些,我想让明月和我留在转信台,成立‘夫妻哨所’,这样一来,首长就不会为了找不到接替我的人而烦恼了,我的战友们,也可以在本职岗位上安心工作。”
这次,郭校长的身子晃了晃,他的手压紧关山的肩膀,声音焦灼地问:“你跟月月说了?这些你的想法,都跟月月说了?”
关山神色沉重地点头,“说了。”
郭校长几乎用掐的,指尖深陷在关山的衣服里,低声训斥说:“关山,你这次糊涂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不能按时退伍,月月在皖州的工作怎么办?她那么努力才争取到的机会,难道要因为你而舍弃掉吗?还有那啥‘夫妻哨所’,你咋想的?还想让月月跟你去转信台扎根不成!”
看关山愧疚痛苦的眼神,郭校长又气又急地问:“她是因为你才病倒的,对吗?”
“嗯。我对不起她。”关山说。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看,你还没咋样呢,明月就承受不住打击病得这么重,你要是真……真留在高岗,那你们,你们岂不是要……”
分开。
郭校长忍了忍,没说出最残忍的两个字。
关山何尝没想过这个结果呢。
从开始做决定,到现在为之,他没有一刻不在想这个他根本接受不了的结局。
他不敢想失去明月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他知道,如果明月一旦下定决心,选择和他分手,那么,他的情感世界就从那一刻起被封闭起来。
他不会再恋爱,不会结婚。
他会守在这大山里,直到干满年限,光荣退伍。
他在书上看过一句话。
军人的肩膀,就是个平衡的支点,一边担的是和平与幸福,一边担的是牺牲与奉献。
如果用他个人的牺牲与奉献换来部队的安宁,老百姓的安宁,换来恋人美好的前程和幸福的生活,那他情愿做这个‘负心人’。
他现在最愧疚的,莫过于不能减轻明月的痛楚,看着她用过激的方式折磨她自己,看着她病倒却无能为力,他真是恨死了自己,甚至想着要不要负荆请罪,让明月狠狠抽他一顿,发泄胸中的闷气。
只要她不再折磨她自己,无论她想对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嘴唇发白地喃喃说:“郭校长,我是不是要失去她了?”
“对!你没资格拥有她!”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一道挺拔魁梧的身影大步走进院子。
郭校长和关山面色一白,同时望向身后。
“老明――”
“明叔叔――”
来人正是明冠宏。
一路爬山上来,额头上的汗珠还没落。
他一边挽着袖子,一边指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关山,紧蹙浓眉,训斥道:“少叫我叔叔!”
敢欺负他闺女的人,就是他的仇人。
他故意无视有话想说却不敢说的关山,重重的咳了一声,缓了缓脸色,问郭校长:“月月呢?在伙房?”
郭校长赶紧说:“在呢,刚吃了药,睡下了。老明,你进去看看她吧。”
明冠宏背着手,撩起眼皮,目光锐利地掠过那个穿着迷彩服的傻大个,隐忍地蹙了蹙眉头,进屋去了。
郭校长走到关山面前,提醒他:“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关山没动。
郭校长还想再劝,却看到已经走进伙房里的明冠宏忽然冒出头来,冲着关山低声喝道:“喂!你回去收拾一下床铺,我晚上要住过去!”
关山愣住。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明冠宏的容长大脸,过了片刻,被郭校长猛撞了一下,才蓦地回过神来。
他习惯性做了个靠腿立正的姿势,大声回道:“是!”
第268章 XJ炒拉条
明月从冗长杂乱的梦境中醒来,已是深夜时分。
床头的台灯亮着,亮度被调到最低,屋里有人在轻声交谈,声音太小,她竟听不真切。
窗外起风了,凌冽的山风敲打着窗棂,老榆树发出簌簌的响声,她在想,地上一定铺满了金黄的落叶。
这一觉,把她身体里的力气全都带走了,骨头缝倒是不疼了,可就是没力气抬头看看屋子里都有些什么人。
“嗯……”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呼叫般的提醒,让安静的伙房顿时变得紧张热闹起来。
“咣――”凳子倒了。
“嚓――”茶缸被打翻。
“咚――”这个,应该是有人不小心将膝盖撞在她睡的床板上。
不等她把眼睛完全睁开,就看到一张浓眉大眼的长脸杵在她的上方。
距离她的脸只有几寸远,吓得明月杏目圆睁,身子猛地打了个激灵。
“月月,你醒啦?哪儿还不舒服,头还疼吗?还发烧吗?”一连串的问题犹如机关枪的子弹似的冲着明月一股脑轰了过去,明月饶是比刚才觉得舒服了些,也被明冠宏这通‘炮火’又给折腾得难受了。
可当她的额头被一个粗糙的手掌覆盖住,一股暖意从她的头顶迅速蔓延至身体的四肢百骸时,她的眼睛却情不自禁的变得通红潮湿,心里也有波涛在不住翻涌,她的喉咙里发涩发干,微颤着张开嘴,眼角却先一步滚落泪珠。
明冠宏看着那几滴晶莹的泪水没入枕巾,转瞬消失不见,他的心就跟被刀剜了似的,疼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那混小子!
瞧把他宝贝闺女给欺负成什么样了!
你可好好等着吧,看他待会儿怎么收拾他!
明冠宏坐上床沿儿,低下头,用食指里侧不刮皮肤的部分轻轻擦去明月的眼泪。
他从来不会柔声去劝慰人,可这次,为了病中的女儿,他破例了。
“月月,你受的委屈,爸爸都知道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爸爸都无条件支持你。没有他,你还有爸爸,有家,有你刘阿姨,你的身后还有很多亲人在支持你,你一点也不孤单,知道吗?”明冠宏柔声劝慰说。
不说还好,说了这些话,明月的眼泪却变得愈发汹涌,她闭上眼睛,压抑地抽泣流泪,明冠宏的心疼如刀绞,却只能抚摸着明月被泪水打湿的头发,红着眼圈无声地陪着她。
最后还是郭校长看不下去,上前劝说:“月月,你不能过度伤神,不然的话,病情又会反复。花奶奶的话你得听啊。好娃,不哭了啊。”
明月抽噎着放轻声音,抬起手背遮着眼睛,喃喃说:“几……几点了。”
郭校长看看表,“十一点多了。你是不是感觉到饿了,想吃啥,我给你做。”
明月轻轻摇头,用空出那只手指了指床边的明冠宏,哽咽说:“我想吃炒拉条,您给我做。”
炒拉条?
明冠宏看了看一脸愕然的郭校长,黝黑的眼睛里像是丢进根火柴,忽然爆出光亮。
他激动欠身,拍拍明月的肩膀,迭声说:“爸爸……去……这就去做……你等着啊……爸这就去做拉条子。”
郭校长摇摇头,忍俊不已,“要不要我帮忙?”
明冠宏大手一挥,“不用,那可是我最拿手的!”
他在新疆部队待了大半辈子,那边的特色面食堪称一绝,他喜欢吃面,所以就跟着当地人学了一手。
新疆炒拉条,讲究的是和面饧面,要用高筋面粉,用配比严格的盐水和成面团,再反复揉搓饧面,直至面团和好,把面切成长条面块,并用手搓成圆圆的粗面条,每条粗面上抹上食用油盘放在一个容器中,饧过之后才可以拉面。
明冠宏挽起袖子干的热火朝天之际,郭校长帮明冠宏准备好洋葱、西红柿、青红椒和肉末等食材后,去外面上厕所。
谁知刚一出门,却看到院子里杵着一道黑影。
定睛一看,他不禁惊讶叫道:“关山!”
这傻娃不知啥时候就站在院子里,可能怕打扰到明月,他就一直在外面吹着冷风,没有发出声音。
关山看到郭校长,无奈地笑了笑,他向前走了一步,头顶身上的落叶纷纷下落,犹如下雪一样,让人看了生出几许心疼和酸涩。
郭校长皱着眉头,抢上一步,替他拍打着衣服上的榆树叶,一边拍一边低声训斥他:“你咋也不懂事咧,月月病了还不够,你也要凑热闹!”
关山的视线紧紧锁着黑色的木门,渴望又惭愧地问:“她……她好些了吗?”
“嗯,烧退了,现在想吃啥拉条子,你明叔叔正给她做呢。”郭校长觉得拉条子那种食物不大好消化,面条那么粗,吃到肚子里还不如喝碗面汤滋润。
“她还想吃什么?我给她买去!”听说明月想吃东西了,关山比中了奖还兴奋,他期盼地看着郭校长,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她想吃的食物。
郭校长摇摇头,“没说别的。”
关山失望地耷拉下脑袋,“哦,是吗。”
郭校长朝身后看了看,劝关山回去,“你在这儿等着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休息,我看情况帮你劝劝月月。”
关山摇摇头,固执地说:“我想陪着她。”
屋里的明冠宏听到这儿把盘好的面一摔,径自走过去,用力把半掩的木门摔上。
这巨大的声音把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明冠宏气咻咻地冲着门外吆喝道:“愿意站你就站!最好冻得和我闺女一样病倒了,我才解恨呢!”
明冠宏一边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明月的动静。
果然,在他说完这些‘难听话’之后,明月隐忍地蹙起秀眉,朝他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明冠宏重重地咳嗽一声,假装没看到,他举着沾满油的手,冲着明月摆了摆,“睡你的,他不敢进来!”
明月咬着嘴唇朝木门看了看,后来转了身子,面朝里,像是不再关注外面的动静。
明冠宏挑起浓眉,嘴角却轻轻上扬,“咳咳……该炒哨子了。闺女,别急啊,再有一会儿就能吃上香喷喷的拉条子了。”
第269章 尽释前嫌
新疆炒拉条真是费时费力的才能完成的一道美食。
洁白的餐盘,红润透亮的细圆面,洋葱粒,肉末,尖椒,孜然末点缀其中,就算是闻一闻味儿,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蠢蠢欲动。
“吃吧,闺女。多吃点,不够了我再去扯面。”明冠宏的额头上布满汗珠,怕滴到盘子里,他侧过头,在肩膀上蹭了蹭。
就是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在明月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这才是她想往的爸爸的真实模样,会站在她的前方,为她挡住所有的伤害,会为了她与全世界为敌,会为了她挽起袖口洗手作羹汤,会像梦境中一样,为了她心甘情愿的做任何事。
以前的她太傻,太执拗。
竟固执地认为他讨厌自己,激烈抗拒他的靠近和存在。
其实,在这些年的接触中,她渐渐发现,他比妈妈还要爱她,他对她的爱,早就融入骨血,变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只是他这个人情绪内敛,性格刚毅,不喜表露内心最柔软的一面,所以,她才会和他一直别扭到了现在。
明月夹起一筷子筋道油亮的拉条,咬了一半,在口中咀嚼。
明冠宏的眼睛里燃起期盼的光芒,盯着明月的表情,像是等待老师判分的小学生一样,不安地问:“咋样?好吃不?味道还正宗吗?”
明月的睫毛扑簌簌动了几下,她把剩下的半筷子面条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嗯。”
明冠宏长吁口气,笑得格外欢快,“还好,还好,没忘了这手艺。”
他记得,很久以前,明月和穆婉秋到部队探亲的时候,他就给她们做过拉条子,当时个头小小的明月,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盘子,把他吓得半夜找卫生员要消化药给她吃。
谁知第二天,问她吃什么,她还说,要吃拉条子。
明月像小时候一样,吃光盘子里所有的面条,明冠宏乐得合不拢嘴,接了盘子,笑着夸赞道:“吃光了好,吃光了好。”
他转身想把盘子拿到院子里洗涮,谁知刚一转身,却感觉到腰部一紧,再然后,他的脊背上就传来一阵温暖。
“爸……爸……”
明冠宏的心骤然紧缩成一团,耳膜嗡嗡作响,但是这两声清晰无比的声音,却变成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激荡回旋在他的耳边。
爸……爸。
在时隔许久之后,他又一次听到明月喊他爸爸了。
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因为,他从明月手臂的力量以及透过衬衣的湿润,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真诚。
明冠宏抿着嘴唇,拧着眉头,努力压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稳了稳,伸手,拍了拍明月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嗳,爸在这儿呢。”
明月哑声回道:“爸,您能原谅我吗?”
原谅她这些年的不理智和倔强,生生错过了许多和父亲相处弥补的机会。
明冠宏重重点头,“爸也请你原谅我,以前,是爸考虑得太简单,没能照顾到你,让你受了很多苦,爸对不起你,你原谅爸,好吗?”
“嗯……嗯……我原谅您。”想起往事,明月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酸楚和委屈,放声痛哭起来。
明冠宏转过身,把明月揽进怀里,眼里同样溢出欣慰却又心酸的泪水。
二十年的父女罅隙,都随着父女相拥的一瞬,随着肆意流淌的泪水,尽情倾泻出去……
明冠宏把明月哄睡了,才不舍地合上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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