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笑着说:“这首歌写的是人间的离别之情,讲述了朋友间的缘分和友情。就像我、你们、郭校长,我们的相逢就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如果有一天,其中的一个人离开,那其他的人就会像歌词中所写的一样,对离去的人充满了留恋和不舍。同学们,你们觉得对吗?”
“对――”
宋小宝立刻接上一句,“老师,你别走――”
顿时,教室里响起一片老师老师,你别走的童稚喊声。
明月鼻子一酸,赶紧用手捂着,她迅速眨了眨眼睛,压住眼底的潮湿,然后,放下手,微笑说:“老师,不走。”
一首《送别》,她原意是想用寓教于乐的方式一边教孩子们唱歌,一边教给他们道理。可谁知,孩子们用这种方式倒给她带来了感动。
孩子们那天特别高兴,除了学会了平生第一首完整的歌曲,而且,关山叔叔还带来了他们在课本上见过,但是从未接触过的体育器材。
孩子们好奇地抚摸着那些簇新的玩意儿,用无数个为什么轰炸关山的耐性。
“关叔叔,这是什么?”
“篮球。”
“这个呢?”
“跳绳。”
“那这个呢?”
“毽子。”
“关叔叔,关叔叔,篮球怎么玩。”宋铁刚迫不及待地把篮球霸占在自己怀里。
关山把篮球要来,然后脱下军装,仅穿着一件T恤,就在平整干净的地上,用掌心拍打起来。
男人打篮球有一种天生的魅力,尤其像关山这样肌肉线条感丰富的男人,动静之间,都像是一幅活动的画卷,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
沈柏舟也打篮球,但是和关山比起来,似乎差了点什么。
孩子们兴奋地屏息观看,宋铁刚更是激动得两眼放光,视线跟随着关山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
“打篮球可以锻炼一个人的体格,判断力,甚至是提高智商,而且,篮球可以一个人打,三个人打,五个人打。考验团队配合和默契度,以后我会教你们如何运球,上篮,不过,咱们得先弄个篮球场地是正事。”关山在一串晃花人眼的运球表演之后,忽然停顿,单手抓着簇新的篮球球体,四顾张望起来。
第96章 我不是过去的明月
解决篮球场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篱笆墙虽说在众村民的帮助下竖起来了,学校也算是有了个小型操场,但是在泥土地面上打球可不是光凭高超的球技就能玩得转的。
那就背水泥上山。
建个只有一半场地大小的篮球场地。
当关山把他这个想法给郭校长说了后,郭校长却不同意。
“不行,关山,我不同意。”
关山看着郭校长,还想劝解,郭校长却摆摆手,不愿多说。
郭校长回到伙房,不一会儿拿着几张红色钞票走了出来,“关山,这些钱你拿着,算是这次买体育器材和上次你垫付竹竿的费用。可能不够,等我下个月开工资……”
关山拧着眉,把钱推回去,“我不要。”
“拿着!总这么倒贴下去,你怎么受得了。”郭校长把钱按在关山身上。
“那您怎么就能倒贴,您一个月工资一千块不到,自己花的,只怕连零头都不够。”关山把钱塞进郭校长衣兜,转身就走,“我回了,篮球场的事,您别管了,交给我。”
关山走了以后,明月做好饭,叫郭校长回屋吃饭。
郭校长今天反常地沉默,明月给他盛的汤,他只喝了一半,就把碗搁下。
明月抬眼看了看他,轻声问道:“您怎么了?和关山吵架了?”
刚才她没看仔细,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关山没留下吃饭,郭校长回来也是不说话。
郭校长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我咋这么不中用,亏欠关山,亏欠你太多,这以后,叫我怎么还得清呢。”
明月一听他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关山说要买水泥,铺篮球场的事。”
“何止这一桩!不瞒你说,自打关山来到转信台,他就没少给学校花钱,还有村里那些特困户,他每次去帮着干完农活,还要给他们留下一些钱。这些年,累积下来,只怕是个不小的数目。还有你,小明老师,这些日子,你也为学校垫了不少钱,你们今后都是要离开高岗,回到城市里过生活的,现在把钱花在学校,花在高岗村,你们以后怎么办,怎么回去生活?”郭校长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贫穷感到深深的痛恨和厌恶。
“您别这么说。关山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是不会和您计较这些事的。在他看来,能为您和高岗小学出一份力,才是对他的肯定和褒奖。至于我……”
明月顿了顿,目光真诚地说:“至于我,您就更不用感到内疚了。您是我的亲人,您教的学生救了我的命,我回报您,回报学生最好的方式,除了兢兢业业地把知识教给这些山里的孩子,还有,就是力所能及的改善学校的教学条件。我上次跟您开玩笑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大富翁,那样的话,我第一件事就是给您盖一座新学校,学校里有教学楼,有餐厅,有宿舍,有抽水马桶,有比篮球场大几倍的足球场。可惜,可惜的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只能用我有限的积蓄给孩子们买一些文具和生活用品。若说内疚,我比您更内疚,因为,我实在没什么可以回报给您,回报给孩子们的。”
郭校长沉默着,把桌上的碗重新拿起来。
气氛终于不那么紧绷下去。
明月趁热打铁,温声劝慰说:“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明月了,您不用想我以后怎么办,先想着怎样把您的身子养好,好吗?”
同样的深夜。
同州的穆家却是不眠之夜。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穆建国还没把自己从往事里拔除出来。
还记得那天下午,他坐着从未见过的豪车从同州国际大酒店回到祥安路,丢魂一样走进店门。
店里没有客人,妻子葛春香靠在椅子上打盹,肥胖臃肿的脸挤成一团,鼾声从口鼻处喷发而出,拉风箱似的,听的人无端生出一股厌烦的情绪。
穆建国绕过妻子,径自走到工作区的缝纫机前,坐下去就开始踩动踏板,继续之前没干完的活计。
葛春香被缝纫机声惊醒,回头,震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声音粗浊地问道:“你回来了?怎么叫醒我?”
穆建国头也不抬地说:“叫你做什么,睡得跟猪一样。”
“你――”葛春香大瞪两眼,叉着腰走过去,质问穆建国:“你胆儿肥了,敢骂老娘是猪!”
穆建国摆摆手,嫌她吵:“别烦我,我要做活儿。”
葛春香表情隐忍地擦了擦嘴边的涎水,转了转眼珠,坐在缝纫机对面的椅子上,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他叫你去做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穆建国没好气地怼了妻子一句。
葛春香愣了一下,火气噌的一下就冒到嗓子眼儿。
“好你个穆建国,出去见了个有钱人牛逼了是不是,也当自己是富人了,呸!你呀,就是个窝囊废!跟着你,我就没过过一天……嗳,你去哪儿,我话还没说完呢,喂!穆建国――”葛春香起身去追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丈夫,可顾虑着没关店门,只好跺跺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穆建国一口气走到二楼尽头一间只有五六平米的杂物间外,猛地刹住步子。
五年前装修店面的时候,连带着把二楼也装了一下。唯独留下了这间屋子,没有动。连这扇年代久远的红色木门,也没换成如今流行的套装门。
门板上面的漆面因为干燥和风化,起了一层漆皮,轻轻一碰,就有深红色的碎屑从上面落下来,下雪一样,黏在白色的地砖上,令人触目惊心。
时光仿佛又回到数年前的深夜,年少的外甥女尖利恐怖的叫声刺破黑暗,他是家里第一个冲进来的人,他的脚踏进一片粘稠的血红,妹妹、甥女躺在地上,到处是一片血腥……
穆建国痛苦地闭上眼睛,待情绪稍稳,他拧开生锈艰涩的门锁,走了进去。
瓦数很低的白炽灯,将屋里照得昏黄发暗。
小小的屋里堆满了这些年来淘汰后却不舍得丢掉的杂物,穆建国屏息四顾,之后,朝房间左侧一个压在玩具筐下面的黑色皮箱,走了过去。
这是妹妹穆婉秋和甥女明月留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东西。
第97章 延菁集团
穆建国在杂物间一直待到妻子葛春香锁了店门上来找他,他才拿着一个颜色发黄的日记本从屋里出来。
“你跑那个晦气的屋子做什么?你手里拿的什么?”葛春香心里毛毛的,尤其看到丈夫如同那间令人生寒的屋子一样冰冷}人的脸时,她不由得倒退一步,指着穆建国手里的笔记本,迭声问道。
穆建国瞪她一眼,绕过她,走进他们的卧室。
葛春香紧跟着进去。
看到穆建国把笔记本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她上前一把抢过,低头翻看起来。
可才看了不到一页纸,她的脸色唰一下变得白纸一样,躲瘟疫似的扔掉手里的笔记本,退到丈夫身边,惊声叫道:“是……是你妹妹……”
穆建国看看她,“没错,是我那可怜妹妹的日记。”
葛春香吞了口唾沫,拍抚着胸口,嘴唇打颤地问他:“你……你有病吧,穆建国,你找它做什么?”
看穆建国不说话,她上前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快说呀,你找它做什么?”
穆建国被推得晃了晃,他盯着地上的笔记本,表情木然地说:“明月,可能是个私生女。”
葛春香蓦地瞪大眼睛,她捂着嘴,低低地叫了声,“明……明月,你是说明月。”
穆建国紧蹙着眉头,鄙视地看着妻子说:“怎么,提起这个名字就让你心虚了,是吗?”
葛春香的嘴里呼呼喘着粗气,她向下勾了勾唇角,冷笑说:“你现在说我心虚了,当年,我赶她走的时候,你不也屁都没放一个!”
“你……”穆建国气得哆嗦,他伸手指着妻子跋扈生冷的面孔,恼怒说:“我当初瞎了眼了,娶了你这么个恶婆娘!”
“你敢骂我――”葛春香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平常老实木讷的丈夫宛如游戏里开了挂的大boss,不停地找茬。
穆建国朝她投过去一道冷漠的眼神,“骂你都是轻的。你知道今天来找我的男人是谁?”
葛春香撸了一半袖子,闻声一怔,停下动作,问:“刚才那个男人吗?他究竟是谁?”
“明月的生身父亲。”穆建国的一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在屋子里炸响。
葛春香张着嘴,抖抖颤颤,想说什么,却被穆建国甩到她脸上的一张名片给堵住。
葛春香把黏在脸上的薄薄纸片拿在手里,低头挨个字,念道:“延菁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慕延川,延菁,延菁……”
葛春香蓦地瞪圆眼睛,口齿结巴地说:“就是……就是经常上电视……电视的那个大富豪。”
“没错!就是他!你知道他为什么把公司叫延菁吗?延是他慕延川的延,菁,是婉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用过的名字,慕容菁。”穆建国指着妻子,叱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当初你和你那个没王法的闺女可劲儿的欺负人家母女,害得我妹妹早走,害得明月无家可归,这下好了,遭报应了,遭报应了,老天总是公平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来这句话,真是太他妈的对了!”
慌乱不堪的葛春香咚一下滑坐在地上,开始嚎啕,“穆建国你个孬种,当初你怎么不管我,不管你的宝贝闺女,你不也嫌她们母女烦吗?现在说我,说我不好,当初你做什么去了,死去了吗……啊……不活了,我不活了……”
“够了――”忽然,穆建国大吼一声,弯腰拾起笔记本,大步走了出去。
葛春香愣了愣,赶紧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追了出去。
“你干什么去!你不能扔下我们娘俩不管,穆建国――你给我回来――”
一楼传来一声闷响。
穆建国走了。
一直到凌晨两三点,才喝得酩酊大醉回家。
葛春香费了老劲儿把他弄到床上,他张口就吐到被子里。葛春香又气又怕,坐在一边嚎到天亮,匆忙收拾了些东西回娘家去了。
这十几天,穆建国就是一个人过来的。
窗帘店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穆建国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缝纫机上把之前积攒的订单做完。
每一晚,对他来讲,都是煎熬。
记不清有多少天没睡了,每次闭上眼睛,那一夜的血腥画面和妹妹、甥女的面孔就会轮换交替出现在他面前。
终于,这一夜,他考虑再三,把电话打给了远在皖州的妹夫,明冠宏。
哦,不,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妹夫了,他已经再婚,开始了新生活。
电话是一个声音温柔的女人接的,“喂,哪位?”
穆建国转过身,背靠在厨房的墙上,喉咙噎了一下,说:“我,我找明冠宏。”怕对方不肯转接,又赶紧加了一句:“我是明月的舅舅,我有点事要找冠宏。”
对方沉默了两秒,柔声说:“好的,请稍等。”
耳畔响起轻巧的脚步声,然后是刻意压低的呼唤声,“冠宏,冠宏,你的电话,明月的舅舅。”
手机转到明冠宏的手里,很快,穆建国听到妹夫的声音,还是如多年前一样浑厚有力,但却多了一丝沧桑的感觉,“建国?是你吗?”
“是我,穆建国。”他扭头,冲着窗外清了清嗓子。
“有事吗?”明冠宏以前和他喝过几次酒,但是后来发现他们两口对晚秋母女不好之后,关系就变得冷淡了。直到明月上大学离开穆家,他们基本上断了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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