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见到她,上下打量一番,心里稍安。
不错,比他想象中萎靡不振的模样好太多。
明月拉着宋大夫询问情况。
“支气管扩张,这次的情况比较严重,咯血量比以前多,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治疗看看。”宋大夫说道。
“行,那就住院。我留下,我来照顾他。”明月卸下身上的背包,朝旁边凳子上一放,摆出一副自家人的事自家管的架势。
“不行,我不住院。宋大夫,咱不是说好了吗?给我开几服药,我回去吃吃看,如果不行,我再住院。宋大夫,学校离不了人,娃娃们寒假还要去补习,要吃饭,我若不在,他们可怎么办……宋大夫,我们高岗村的情况你也清楚,这些娃娃们没有爹娘照顾,学校就是他们的家。”郭校长挣扎着起身,却被明月一把按住。
“这次你说什么也不管用了,你得听我的,听宋大夫的。”明月坚持道。
郭校长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关山,关山摇摇头,偏过脸。
他又向宋大夫发出求救信号。
“宋大夫……”
宋大夫心软,他斟酌了一下郭校长的病况,劝说道:“目前看还没严重到需要住院的程度,我建议,并不是绝对。既然学校离不开郭校长,那我给你先开些药,你回去吃吃看,要是不行,让关山再陪你过来。”
“好,好。谢谢宋大夫,谢谢!”郭校长坐了起来。
第146章 你在做什么
明月一百个不情愿,可也不能把郭校长绑在镇卫生院,不让他走。
在向宋大夫反复确定病况之后,她这才同意郭校长回高岗。郭校长留在镇卫生院输液,关山到镇里的车站送她。
班车仍旧是之前那辆破车,蓝色的车身布满尘土,几乎看不清上面涂画的广告。
关山抬起明月的行李箱,放进大巴车中部敞开的行李舱。
他的眼睛很亮,看着明月,含着浓浓的不舍。
“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火车上也要注意点,小偷很多。”关山叮嘱道。
明月莞尔笑道:“喂!我今年23岁,不是3岁!”
关山目光深深地凝视着明月,笑了笑,指着车门,“去吧,占个前面的位置,不会晕车。”
明月笑着点头。
“再见,关山,你也多保重。”
关山说好。
明月脚步轻快地上车,坐在第一排的位置,透过车窗向关山挥手,示意他离开。
关山摇摇头,像断崖上的青松一样岿然不动,一直等到司机发动汽车,他才向明月再次挥手。
看着路边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点,明月的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有心酸,有不舍,还有一丝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疼痛。
她合上眼睛,靠在座位上,竭力压制着这股子难受的滋味。
好像自己离开同州的时候,也没像现在一样感触这么深。
这大半年时间,她从一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到贫困山区的支教老师,一路跌跌撞撞走来,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辛酸。
第一眼看到高岗小学破败的校舍和住宿环境时,以为自己一天也坚持不下去,可她竟神奇般的撑到了现在,撑到了学期结束。
在高岗支教期间,她曾被学生冷落,疏远,排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绝望;去镇上买东西,却差点遭遇流氓强、暴,失去最宝贵的清白;后来,她甚至被毒蛇咬伤,险些丢掉性命。
这一切的一切,放在她的同学身上,任何一位同学身上,恐怕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而她,竟然也神奇般的挺过来了。
明月睁开眼睛,将视线转向车窗外的景色。
冬季的山区,路边的树木树叶掉光,只剩下褐色的光秃秃的躯干还挺立在寒风中,看起来毫无生机和美感。
可就是这样一棵棵的枯树残枝,春风送暖的季节,又会从鲜活的枝桠间发出嫩绿的树叶,树叶慢慢长大,长得葳蕤茂盛,连成片,最终汇成绿色的海洋。
树的生命力真是惊人,那人呢?
人的生命力,远比人们想象中更加的强大而可怕。逆境中求生存,置之死地而后生。神话和奇迹往往是由人类自己创造的。
她,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一路上陷入思绪竟没怎么晕车,明月到县城后,先去车站买了去皖州的最后一班汽车票,然后找地方吃了晚饭。在候车室等待发车的间隙,她给沈柏舟打去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明月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纳闷不已,“难道是手机没电了?总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她有些失望,但没多想。
过了一会儿,广播通知发车,她最后看了一眼川木县城,登上了去往皖州的大巴。
到达皖州已是夜里十点多,她拉着行李箱一路狂奔,总算在火车站售票窗口抢到一张半小时后开往同州的火车站票。
搁往常,她或许会考虑在皖州住上一晚,等休息好了,再坐第二天一早的火车回同州。可现在却不行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同州的家,都是沈柏舟,归心似箭的她,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同州去。
至于在火车上站几个小时,不能睡觉,对于心急如焚的她来说,根本不算是困难。
可她还是低估了火车的运力。
只管卖票,不管车厢盛不盛得下。明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上火车,却被堵在车厢的厕所和垃圾池之间不得动弹。
四周到处是人,高矮胖瘦,东南西北,各种人声、孩子的哭声、吵闹声、音乐声此起彼伏,吵得坐了一天车的明月太阳穴犹如琴弦一样,跳蹦着疼。
由于距离厕所和垃圾太近,明月被熏得频频作呕,旁边的一位中年妇女看她脸色太差,主动把行李挪了挪,给她让出了一点位置。
虽然还是很挤,可避开了厕所大门,她觉得舒服多了。
“你手机响了,刚才一直在响。”
那位好心的中年妇女提醒她。
明月连忙道谢,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也没看放在耳边,“柏舟,你怎么才打电话啊,我已经上火车了,明早五点二十到同州。”
“明月,我是爸爸。”
明月的耳边传来嗡嗡回声,四周的嘈杂声顿时变得剧烈起来。
过了片刻,明月恢复理智,冷淡回道:“哦。”
电话那端的明冠宏沉吟一下,说道:“我下午打去川木县教体局,那边告诉我你们小学已经放寒假了,我猜你的手机是不是可以用了,所以试着联系你一下。”
“哦。”
“你现在在火车上?”
火车咣当咣当撞轨的声音传得老远,代替明月做了回答。
“我……”明冠宏说了句什么,却被车厢里的人声遮住,明月没听清,太阳穴却像是针扎了似的,疼得她忍不住屏息隐忍地说道:“我在火车上,现在很难受,您有什么事,等我到了同州之后再说。我先挂了。”
她拿开手机,挂断,重重塞进衣兜。
旁边的中年妇女问她:“你是同州人?”
明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户籍在皖州川木县,可她却像是浮萍一样,从小到大,寄住在姥姥家里。
因为她表现反常,那女人便好奇地看她,她苦笑了一下,坐在行李箱上,重新掏出手机。
这次,是打给沈柏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到机械录音答复的一瞬,心情烦乱的明月忽然生出一种把手机摔了的冲动。
沈柏舟,你在做什么啊!
第147章 您怎么来了
沈柏舟此刻正在自己的公寓里睡得天昏地暗。
中午他被宋瑾瑜约到公寓,说是回老家过春节前想再见他一面。他迷恋宋瑾瑜的身体,就没多想,开了车就过来了。
没想到宋瑾瑜竟拎着一袋子菜蔬水果还有一瓶红酒等在他的公寓门外。
沈柏舟很惊讶,问她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宋瑾瑜笑语嫣然地撒娇说,她想给心爱的男人做顿饭,权当饯别宴,不行吗。
沈柏舟找不出理由拒绝,只说自己不能喝酒,因为这两天明月就要从川木县回来了,他得时刻保持清醒,随时等候明月的召唤。
宋瑾瑜大度微笑,说好。
宋瑾瑜的厨艺虽说比不上明月,可也有几样菜肴做得像模像样的。当她把忙碌的成果一盘一盘摆在餐桌上的时候,沈柏舟的眼珠子都看直了。
宋瑾瑜打开红酒,给她倒了一杯,想了想,又给沈柏舟倒了半杯。
她说,无酒不成宴,既然她带了酒来,就让沈柏舟给她一个面子,多少喝半杯。
沈柏舟原本一滴也不想沾,可看到宋瑾瑜失落沮丧的模样,他心一软,就同意了。
没想到,半杯酒下肚,他却浑身发烫,心跳加速,小腹热胀。
不等宋瑾瑜把她那杯酒喝完,他先沉不住气,拉着宋瑾瑜去卧室里颠鸾倒凤起来。
一番酣畅淋漓的欢爱过后,他的体力完全透支,眼皮沉得如同压了块石头,任凭宋瑾瑜如何唤他,提醒他,他也不管不顾地睡过去了。
宋瑾瑜看着熟睡的沈柏舟,残妆犹存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原来网上推荐的这款带催情作用的迷药竟这么厉害,看样子,沈柏舟今晚是别想起来了。
至于,明月……
宋瑾瑜光着身子跳下床,走到沙发前,捞起沈柏舟的裤子,掏出他那部价格不菲的苹果手机。
按亮屏幕。
她看着上面冲着她笑得纯洁高贵的明月,眼睛微眯,用尖尖的食指指甲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化了个×,之后,她阴阴地笑了几声,把手机关了。
明月给沈柏舟打电话,就是在这之后。
宋瑾瑜在公寓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然后,躺在沈柏舟身边一直睡到半夜。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她被噩梦惊醒。
梦里沈柏舟拿着刀追杀她,闪烁着寒光的刀刃,距离她的心口仅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她啊了一声,坐了起来。
满头满脑的冷汗,她喘着粗气,愣了两秒,突然爬过去去看背对她的沈柏舟。
沈柏舟兀自还在沉睡,她轻轻地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他也没反应。
宋瑾瑜这才抚着胸口慢慢平静下来。
她摸到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侧身睡着的沈柏舟,轻手轻脚地去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她打开沈柏舟的手机。
刚一开机,短消息的提示音就滴滴响个不停。
宋瑾瑜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了。
半晌,她惊魂不定地重新按亮屏幕,却看到一条又一条催命一样的短消息,在询问,提醒着手机的主人,记得明早到车站接人。
宋瑾瑜啃着手指甲在偌大的卫生间里转悠了几十圈,终于,停下来,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出一串文字,之后,犹豫了几秒,按下发送。
她没敢等对方回应,立刻又把手机关掉了。
回到床上,她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描绘着睡得像个孩子似的男人的五官,喃喃说道:“我是真的爱你啊,柏舟。为了你,我可以变成最丑陋的女人……”
明月是在距离同州还有两站的光阳县收到沈柏舟的短消息。
知道了,明早一定到。
八个字。
八个字的回复,让彻夜未眠的她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那种熬到极限的崩溃和绝望,顷刻间得到了纾解和释放。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可以让陷入绝境的人获得新生的希望。
明月抿着嘴,睨着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按下手机通讯录里沈柏舟的名字。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明月的笑容刹那间凝结在嘴角,一双闪烁着亮光的眼睛也瞬间黯淡下来。
她拧着眉头,神情迷惘地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口中喃喃道:“柏舟,你是嫌我烦了吗?”
刚发完短信就关机,不是烦她又会是什么?
她的心情才刚刚攀上顶峰,一下子就从悬崖上掉下来,跌入谷底。
所幸的是,同州就要到了。
五点二十五分。
同州火车站。
神情憔悴的明月拉着行李箱,背着背包,步履僵硬地随着下车的人潮向出站口走去。
这座闻名遐迩的大型铁路枢纽,依旧如她去年离开时一样,庞大而又繁忙。不论是深夜,还是黎明,哪个时间段,都会有南来北往的旅客从这里被发送到各自的目的地。
熬了一夜,再加上坐车的颠簸和辛苦,明月的眼睛涩得睁不开,一晚上,滴水未进,唇皮干涸,裂开一道口子,隐约可见里面的红色血痕。
终于看到出站口了。
明月打起精神,掀起唇角,挤出一抹笑容。
“嘶――”
唇皮裂开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她不禁倒吸口气,用手按了按疼的地方,手背肌肤上黏着一道血迹,她蹙了蹙眉,探出舌尖,润了润干燥的嘴唇。
她从通道口验票出站。
刚一出去,她就踮着脚尖,在接站的人群里寻找沈柏舟的身影。
他有180公分高,再加上仪表出众,应该一眼就能看到。
可找了一圈,又一圈,没看到沈柏舟那标志性的身板。
他还没来吗?
她低下头,掏出手机,正准备给沈柏舟打电话,忽然,肩膀一沉,有人在身后叫她,“月月――”
她愕然一怔。
蓦地转身,却看到一张布满了沧桑岁月感的男性面孔。
乍一看到这个人,明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睛里掠过震愕和不安,还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抗拒,她垂下睫毛,迅速眨动几下,低声叫道:“爸。”
没错,此刻站在明月面前,鬓角花白的魁梧老者,正是明月的父亲,明冠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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