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延川的目光落在手心那把深褐色的木梳上面,梳子多年未用,呈现出一种古旧的颜色,但是边缘光滑,梳齿齐整,可见曾经的主人是多么的爱惜它。
慕延川是在房间一个黑色的盒子里发现这把梳子的,为什么一眼就认出它是婉秋的遗物,并且迫不及待的向葛春香讨要了去,是因为……因为这把木梳,是他当年买来送给慕容菁,也就是后来的婉秋。
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这把梳子是当年那把,是因为他在梳子的手柄上摸到了当年他用刻刀刻下的延菁二字。
当时,小菁看着这两个字,感动的泪盈于睫,向他承诺,一定会永远的同他在一起,可谁知……
谁知,一别竟是永诀。
他失意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收好木梳,然后对穆建国夫妇说:“今天打扰了,抱歉。”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忠诚的下属:“阿元,我们走吧。”
“是,慕总。您这边请。”阿元抢先一步,拉开店门,慕延川肃了面色,大步走了出去。
穆建国夫妇跟出门外,想去路边送送,却被阿元制止,“请留步。”
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慕延川坐上那辆同州少见的豪车,疾驰而去。
祥安路,穆家窗帘店对面一隅。
明月紧蹙秀眉,凝视着窗帘店外神色古怪的舅舅舅妈,脑子里冒出几个硕大的问号。
慕延川?
他怎么到穆家来了?
做窗帘?
怎么可能!他家里怎么可能用这么低档的窗帘!
既然不是做窗帘,那说明他们认识。
可舅舅舅妈怎么认识延菁集团的董事长?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从未听过他们提起关于慕延川的任何消息。这就更奇怪了,照舅妈一贯虚荣炫耀的脾性,她没吆喝得整条祥安路的邻居都知道,才真的是奇迹。
“刚才那人不是……慕总?”不放心她一人走夜路的关山陪了她一起过来,看到刚才那一幕,他不禁诧异问道。
明月目光深沉地点头,说:“就是他。”
的的确确是慕延川,而且他的确是电视杂志上闻名遐迩的浙商巨擘慕延川,这点,关山已经向他的战友确认过了。
“那是你舅舅舅妈?他们好像认识。”关山说。
明月拧着眉头嗯了一声,看舅舅舅妈的神色,应该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去了才能知道。
她接过关山手里拎的袋子,柔了声色说:“我去去就来。”
关山说好。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来,指着一处背风的角落,对关山说:“你站那边去,风小。”
关山笑了笑,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快去。
看到明月单薄的身影走过马路,关山的眼底掠过一丝忧虑,她就这样去,行吗?
他听明月说过她小时候的事。
她的舅舅舅妈一贯苛责刁难于她,她这样不打招呼上门,他们会给她好脸色看吗?
关山顶风站在街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扇紧闭的玻璃门。
穆家。
穆建国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几年未见的外甥女,额头、后心迅速冒出一层冰冷的汗珠。
妻子葛春香更像是见到鬼一样,肥胖的脸上只有眼珠瞪得最大,她指着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明月,嘴唇哆嗦地叫:“月……月月……”
明月在心里冷笑了几声,她目光沉静地看着穆建国和葛春香,说:“是我,明月。我来看看你们,舅舅、舅妈。”
最后四个字的称谓,她故意加重语气,放慢语速。
穆建国和葛春香互相看看,脸色骤然间起了变化。
穆建国心虚地打量着明月,嗫嚅着问道:“你……你啥时候回同州了?”
“年前回来的。”明月说。
年前就回来了?
穆建国脸上挂不住,喏喏着说:“回来了,怎么不回家住。”
葛春香赶紧附和道:“就是,月月,你回来咋不来家,我和你舅舅一直惦记着你,也不知道你在乡下教书,生活的好不好……上次你爸过来,我们也没细问,嘶――”
话说一半却被穆建国掐住胳膊打断。
葛春香疼得倒吸气,可是看到穆建国气急败坏的眼神,她的心猛然一凛,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第170章 心生疑惑
明月从穆家出来,却看到关山已经过了马路,立在窗帘店外面等她。
她小跑几步,迎上前,愧疚地对关山说:“等着急了吧,我在里面找了会儿东西,耽搁些时间,冷吗?”
关山目光定定地瞅着她,连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不放过,看她没什么异常,他才心下稍安,摇摇头,说:“不冷。你还好吗?”
明月知道他担心自己被舅舅一家人苛待,不由得心中一暖,柔声说:“还好,你别担心。”
两人沿着人行道向公交车站走去。
昏暗的街灯下面,是一双被拉长的身影,不时有车辆从马路上疾驰而过,带起路边干枯的树叶,飘起,落在脚下。
“关山。”她忽然叫他。
“嗯?”关山偏头看着她轮廓美好的侧影。
“我刚刚去找我妈妈留下的遗物,一把旧木梳,收在一个经年不用的黑匣子里。谁知黑匣子还在,里面的东西也在,可唯独梳子不见了。你说,会是被人偷走的吗?”明月的眼睛很黑,唯有瞳仁儿那里散发着灼灼的光芒。
关山知道,她在专心思考问题时才会这样。
他思忖了一下她的话,大胆猜测说:“黑匣子里其他东西都在,只丢了木梳,显然是被人拿走了。可谁会只偷走一把木梳,却不偷其他的东西呢?除非这把梳子对这个人来讲非常重要,或者说,这把梳子的主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对他来讲意义重大……”
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住,表情惊讶地望向明月,明月也在惊讶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几秒,忽然,同时伸出手指,指向对方,“慕延川!”
的确,没有人比慕延川的嫌疑更大了。
似乎,从他第一次遇见明月开始,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的气氛始终蔓延在他们之间。
不论是慕延川先前突然出现在秦巴深山考察项目,还是今天晚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同州穆家,总之,他像个幽灵一样跟着明月在转。难道,慕延川真的和明月已经去世的母亲有着什么特殊的关系?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涉足于明月的生活圈子。
明月顿住脚步,回头望着远处街灯下朦朦胧胧的穆家大门,低声轻喃说:“他曾经喜欢过我妈妈吗?”
关山默然,这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应知范围。
不过根据推断,如果那把木梳真的是慕延川带走的,想必,他和明月的母亲一定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但那是明月的家事,涉及去世的长辈,他实在不便插言推断。
只是他还觉得疑惑,“你没问你舅舅吗?他总该知道是谁拿走了梳子。”
提起明月的舅舅,明月的脸色明显一寒,她低下头,将脚下一个小石头,踢得老远,愤愤说道:“他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连我爸忽然来穆家的原因,他也不说。可我看出来他和我舅妈表情古怪,一定瞒着我什么事。”
“还有今天,他们对我的态度忽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不仅对我照顾周到,居然还说让我回家去住。你说可笑不可笑,当年我被他们撵出去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
听明月这么讲,关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他没接触过明月的舅舅和舅妈,但是听明月说起她过去寄养受虐待的经历,就对那两个长相市侩功利的夫妇产生不了好感。
他们忽然转变,只能说明他们做了亏心事,对明月心存歉疚,所以,态度才会发生转变。
那这件事,和慕延川会不会有关系呢?
他不敢妄加揣测,思忖几秒,他安慰明月说:“不管他们出于何种目的,总比对你横眉冷对的好,你说呢。”
“哦。那倒也是。”明月叹了口气,说:“要不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虎皮吊兰枯死了,我想拿回一样她身边的东西作为纪念,就算是他们求我,我也不愿意再踏进穆家大门。”
关山心中一动,转头看向明月。
原来她到祥安路,只是为了拿回母亲的遗物,并非想回来看舅舅舅妈。他之前还疑惑她的动机,心想她怎么忽然转性了,不再睚眦必报,让亲者痛仇者快,却原来,是想拿回母亲用过的木梳,留在身边当个念想。
想到她忍受着巨大的心理折磨重新踏进穆家大门,想到她每每望着出租房窗台上枯萎的花草黯然神伤的模样,他的心口,就泛起一阵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这个倔脾气的姑娘哟。
让人心疼又心酸。
“明老师……”
明月拧着眉头,神情嗔怪地打断他,“你能不能别再明老师明老师的叫我了,再好的朋友也要被你叫的生分了。”
关山一愣,脸皮一烫,小声说:“那我该怎么叫。”
“叫我明月呀,不然,你还想叫我月月不成!”明月笑道。
月月!
关山心口一紧,说话时调儿差点拐了,他张着嘴,翕翕两下,说:“明月。”
明月瞅着街灯下眉目英挺的关山,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晚饭时被他吮住指尖的一幕。
她赧然低头,轻声答道:“嗳。”
关山弯着唇角,心里高兴地想飞起来。
明月,明月,明月……
他真想一直这么叫下去……
同州‘水岸’KTV。
二层一间设施先进的豪华包房内,神色阴郁的沈柏舟只顾着闷头喝酒,连发小大鹏拿着麦克风大声吼他都没听见。
“我操,你耳朵聋了!”大鹏把麦克风扔给朋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用力撞了下魂不守舍的沈柏舟,坐在他身边。
“到你的歌了,你想什么呢!我操,你别喝了!酒这么好喝,我回头拉一车送你家去,让你喝个够!”大鹏抢过沈柏舟手里的啤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沈柏舟神色木然地盯着光怪陆离的大屏幕,过了好一会儿,他对大鹏说:“我和明月掰了。”
大鹏正跟着音乐的节拍晃动身体,没听清沈柏舟说的话,他凑过来,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大声问:“你说什么?”
沈柏舟拧着眉头,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台上抢过朋友手里的麦克风,大声嘶吼道:“我和明月掰了!我们完了!我和她完了!”
用力吼完,他咚一下摔了话筒,蒙着脸,慢慢滑坐在地上。
“你说你,想要逃,偏偏注定要落脚……”
音乐还在缠绵悱恻地继续,可是包房里的人,却像是定住了似的,目光呆滞地盯着突然发狂的沈柏舟。
过了片刻,大鹏拿起座位上的麦克风,冲着没出息的沈柏舟,吼了回去:“你哭个屁!是爷们,后悔了再去追回来!”
第171章 讲真话的小九
关山和明月一早便踏上归程,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沈柏舟鼓起勇气走进城中村的某处院子。
小平房屋门紧闭,门口新装的采暖炉余温尚存。
“当当当――”
彻夜未眠的沈柏舟顶着一双熊猫眼,一边敲门,一边从窗口向里面探视。
“谁呀,大清早的?”房东从自家屋子出来,神色不愉地冲着平房前的男人喊道。
沈柏舟迅速转身,朝房东挤出一抹笑容,问道:“王叔,我小沈啊,你不认识我了?”
房东一看是他,脸色一沉,背手就走。
沈柏舟赶紧追上去,低声讨好地问:“王叔,明月去哪儿了?她最近没在这里住吗?”
房东横他一眼,重重地咳了两声,说:“在啊,天天都在,过得可好呢。”
沈柏舟面露尴尬,赔笑说:“那她今天怎么不在?出去买东西了?”
“她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沈柏舟焦急地问道。
“说是回工作的地方去了,哦,对了,小关陪她一起走的,两人拿了不少东西,说是要赶火车。”房东抬腕看了看表,嘟哝道:“八点二十五,火车已经开了。”
回高岗了?
和那个臭当兵的一起?
他们……
沈柏舟的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向外冒着酸水,他耷拉下脸,嘴唇颤抖地问房东:“那……那当兵的,最近几天都住在这儿?”
房东最见不得这种人模狗样的渣男,他在心里啐了一口唾沫,脸上却带着冷笑说:“咋啦,人家小关千里迢迢来到同州,没日没夜的照顾生病的小明,你还有意见了?你那么喜欢小明,舍不得她,咋还和别的女人好,故意气她。”
沈柏舟被房东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是个混蛋,连明月病了也没看出来,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伤害她。
看样子,她是真的不准备原谅他了。
连个消息也没留下,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走了。可见,她恨他恨到何种程度。
灰心沮丧,加上快要令他发疯的嫉妒,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轮番上阵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后来,他忍不住给明月打去电话,可系统总在提示他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他不笨。
知道自己被明月拉进了黑名单,设为永久拒绝往来户。
他神情颓丧地走出出租房,上车,一路开到同州火车站。
虽然知道明月不可能在这儿等他,可他还是买了张车票,随着拥挤的客流,进站,然后看着一列列火车缓缓驶离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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