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挂满各种袋子,他却笑得灿烂,“还要买什么,我陪你。”
不买了。
再买下去,别人该把她拍成照片发网上去口诛笔伐了。
罪名是:虐待军人。
走出友谊商场,作为补偿,明月指着天桥下面一家烩面馆,说:“我请你吃饭。”
关山笑着说好。
早过了用餐高峰,餐馆里没什么客人。
他们找了个座位坐下,明月叫来服务员,一边看菜单,一边点:“凉拌素三鲜,方块牛腱,木耳核桃,两碗烩面,一大一小,谢谢。”
“请您稍等。”服务员拿着记菜单的小本走了。
明月打开一次性餐具,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些茶水涮杯,然后又倒上水,递给关山。
关山赶紧接过去,“谢谢。”
明月笑了笑,和他交换了一下餐具,重复着之前的动作,问他:“你觉得同州怎么样?”
关山思索了一下,回答说:“同州是个现代感很强的大都市,也是个火车上拉来的城市,流动人口密集,城市设施完备,但是历史的厚重感和古韵却明显被削弱,显得不足。”
明月望着落地玻璃外面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城市景象,叹息说:“的确是这样,城市越来越现代化,越来越繁华,可是那些小时候珍藏的记忆,那些旧的景致和心情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看着街景,关山却在望着她。
“我还是喜欢高岗。那里虽然贫穷落后,但是人却活得单纯快活。每天在山林里转一转,呼吸新鲜的空气,再看看潺潺流淌的鹳河水,不管有什么烦恼,也会烟消云散。”
明月笑了笑,说:“嗯,要是能通上电,通上自来水,再有,汽车要能直接开到村里,就更好了。”
关山握着杯子,转了转,指头一压,说:“会那么一天的,我坚信。”
“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明月举起水杯,笑着看向关山,“来,我们碰一杯,祝福高岗村早日脱贫。”
关山莞尔,举杯轻轻碰了下明月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吃完饭,明月看了看时间,问关山想不想去附近的公园转转。
关山却摇头,看着面色仍旧苍白的明月说:“城里的公园都是人工修造的,哪儿有高岗的山美水美。你陪我转了一天,也该回去休息了。”
看着关山担忧的眼神,听着关山关切的言语,明月的心里漾起融融的暖意。而昨夜一直困扰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像是草籽落地生根,忽然间长成了迎风招展的蒿草,让她一瞬间拿定主意。
她指着公交站,“我们坐车回去吧。”
关山说好。
明月有公交卡,他们上车后,找到座位坐下,明月忽然问他,“你什么时候回高岗?”
关山的心咚的一跳,愣愣地看着她,说:“明天。”
因为岗位特殊,上级领导只批了他三天假,还是看在他六年无休的份上才准的假,他再舍不得,不放心明月,也必须要离开了。
明月哦了一声,把视线转向车窗外的风景,没说什么。
关山觉得心情倏然沉到了谷底,第一次体会到了书中所描述的离别是什么滋味。这种离别不同于他当年离开特大时的感受,似乎比那时更不舍,更酸楚。
车行半程,明月似是察觉到关山的沉默,主动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想去哪里转转,我不用那么早回去。”
关山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想回去。”
想回去单独和你待着,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你,我就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明月眨眨眼,笑道:“看来你也累了。”
关山假装默认。
可是车还没到城中村那一站,明月就拽着他下车。
关山跟着跳下车,左右环顾,发现这里距离城中村还有好几站地。不禁诧异问道:“咱们下错站了,城中……”
“没错,你跟我来。”明月眼神狡黠地冲他眨眨眼。
关山不明所以,跟着明月顺着人行道朝前走。
街道两边是林林总总的商铺,街上行人很多,摩肩接踵的,看起来非常热闹。
“到了。”明月在一间挂着棉门帘的商店前停下,示意关山跟她进去。
关山抬头一看,不禁愣了愣。
火车票代售点。
他脚步一沉,眸光轻闪,拎着东西走了进去。
明月帮他打着帘子,见他进来,她把帘子放下,指着窗口说:“在这里买票就行了,不用去车站挤。”
关山沉吟了一下,说:“好。”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迈着笔直的步伐走到窗口,弯下腰,掏出伤残军人证件,递进窗口说:“买一张明天早晨到皖州的车票。”
售票员接过他的证件翻看,又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窗口外的军人,按了按鼠标,说:“早上7点53分,K631次列车硬座,行吗?”
“行。”关山点头。
售货员手脚麻利,很快帮他办好,把打印好的车票递了出去。
关山接过,“谢谢。”
刚想离开,眼前却多了一只白皙的手,绕过他,将钱和身份证递进窗口,“麻烦,买一张和他一样的车票。”
第168章 炸丸子
关山做梦一样跟着神色平静的明月回到出租房,中途,明月特意去超市买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说要给关山做炸丸子。
出租房门口堆着一摞无烟煤,是关山头天按房东给他名片上的电话买的煤。
原以为这些煤足够烧到明月离开同州,却不想计划没有变化快,她竟要跟他一起回高岗。
看着关山对着角落里的煤块发愣,明月挽起袖子,支起菜板,说:“送给王叔吧,他家有个煤火炉。”
关山回头看她,眼神深邃,语气更是带了一丝犹豫,说:“你……其实……不用回这么早。”
好不容易回到城市,假期也难得,她不该这么早回去。
明月笑了笑,指着他手边放着的一个小盆,说:“把盆给我。”
关山把盆子递过去。
明月把盆放在手边,然后拿刀把五花肉从中切开却不切断,之后拽着肉,一边削肉皮,一边神情自然地说:“我不是因为你才回高岗去的,所以啊,你不必感到内疚。我不想待在这里,是因为……”
她握着刀停下,垂眸遮住眼底的黯淡和失望,语气很轻地说:“是因为,同州不再是我的家。”
说完,她神色平淡地继续切肉。
关山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嘴角微抿,眼里升起怜惜和怅然的微光。
是啊。
以前她把同州当成自己的家,是因为深爱的男友在这里生活,所以,她便把这个庞然之城当做是自己的家一样惦念牵挂。如今,爱情经不起风雨和考验的烟消云散,这座城市也变成了毫无温度的牢笼。
还不如回高岗去。
虽然高岗穷,高岗没有城里这些现代化的设施和网络,但是高岗有情,有温暖人治愈人的力量,与其像这样每天窝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孤独地舔舐伤口,倒不如回到山高水长的秦巴大山里,自由惬意地放飞心灵。
想到这儿,关山也不再纠结。
他坐在木凳上,一边看明月动作麻利的切肉,一边笑吟吟地说:“也好,回去也好。现在,是高岗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打工的村民都回来过年了,家家户户放鞭炮,走亲戚,吃了东家吃西家,那‘烧刀子’的味道能飘到红山镇去。最高兴的,还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再也不用拿着相片思念远方的亲人,他们可以尽情地叫着爸爸妈妈,在他们的身边撒娇。花妞儿,三十夜里到转信台的时候,穿了一身她妈妈买的新衣裳,高兴地什么似的,一定要等你回来看。噢,还有宋伟伟,他爹这次一下给他买了两双新鞋,那小子激动的,道都走不直了……”
明月目光含笑地听着身边的关山给她絮絮叨叨地讲着高岗村的事。
那一言一语,却像是自动转换成了一幕幕生动真实的影像,在她的眼前不停地转换,显现。
还别说,她真就开始期待回高岗的那一刻,能早点到来。
炸肉丸。
是明月跟她姥姥学的独门手艺。
新鲜的五花肉剁馅然后洒上揉碎的干馍花,加了必需的调料后不停地加水同方向搅拌上劲儿。
之后,火上热油。
油温到六七成热的时候,用手捏着肉馅,轻轻在手心里攥,然后从握拳从大拇指和食指的圆筒缝隙里挤出一个圆溜溜的肉圆下入油锅内炸制。
炸丸子讲究火候,姥姥教她观色、闻味、看油浪。不用下嘴品尝就能炸出一个个颜色金黄,入口焦脆的肉丸子来。
“关山,你帮我做椒盐吧。”明月腾不开手,只能拜托一旁兴趣盎然的关山。
关山闲的手疼,早就等她这一句命令呢。
可椒盐怎么做?
他挠了挠精短的寸发,拿起盐罐,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明月回头瞅瞅他,扑哧笑了。
“你去管王叔借个小火炉过来。”明月说道。
关山说好。
不大一会儿,他拎着一个烧得旺旺的煤火炉走了过来。
“你用那个小铁锅,把锅烤干。准备好一把盐和一小把花椒。先放盐进去,把锅抬起来,用微火烘炒一会儿。”明月一边在油锅里下丸子,一边指挥着人高马大的关山做椒盐。
“行了吗?盐已经干了。”关山把锅拿过去让明月看。
明月看了看颜色,指着铁锅说:“放花椒,和盐粒一起炒。”
“一起炒?那花椒不就糊了?”关山以前熟花椒的时候,总是掌握不住火候,不是发黑,就是发苦。
“花椒粒单独翻炒的确容易焦糊,食盐单独翻炒也没有香味,可把这两样食材放在一起炒,花椒粒裹着盐,焦香不糊,食盐被花椒熏染也香味四溢。”明月一边教他,一边用油笊篱捞起一个金黄的丸子,用嘴吹了吹,手指捻起,递向关山,“你尝尝丸子咸不咸?”
关山还在回味明月传授的做椒盐的秘诀,眼看着丸子就到了嘴边。
他下意识张嘴,咬住丸子。
谁知,距离没掌握好,竟把明月白皙的手指也吞了半截进去。
两人同时一愣。
随即,又被彼此接触部位传来的阵阵潮热的感觉闹得尴尬脸红。
明月倏地缩回手,关山却被滑溜溜的丸子卡住嗓子,猛咳起来。
“快喝点水!”明月端起水杯去喂关山,关山咳得更加厉害,他背过身,一边摆手,一边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明月把炒椒盐的铁锅端下来,朝院门口张望了一下,红着脸骂自己:“笨死你得了!”
此刻正在院外站着的关山同样也在苛责自己,“关山啊关山,你可真笨!居然连个丸子都咬不准!”
嘴里这样说,可是脑子里却浮现出刚才含着那两根青葱玉指的美妙感觉。
他怔忡了几秒,忽然回神,弹了自己一个脑嘣,懊恼说道:“胡想什么!胡想什么!关山,你是个流氓吗!”
可越想择清自己,越是脸热心跳。
他干脆拉开领口,在湿漉漉的雪地上吹了会儿冷风,才算是平息了体内热燥燥的感觉。
回去,明月已经炸好丸子,正低着头用擀面杖擀椒盐。
看到他,她垂下眼帘,脸色微红地说:“关山,我待会儿得出去一趟。”
“去哪儿?”
天快黑了,她还要出去?
明月点点头,低声说:“我舅舅家。”
第169章 穆家
“慕总,您坐下喝杯茶,吃点东西再走。”穿着一身簇新衣裳的穆建国手忙脚乱地打开盛着瓜子、糖果的零食盒盖,指着会客区的简陋桌椅,邀请刚从楼上下来的慕延川。
大年初三的傍晚,慕延川忽然出现在穆家,可把穆建国两口给吓坏了。他们以为慕延川是来找他们清算总账的,过去他们刻薄穆婉秋母女,甚至截留妹夫从部队汇来的钱,用作自己女儿出国留学的费用。怕慕延川查出来他们当年做的恶事,连年也不让他们过,所以,一见到风尘仆仆的慕延川,他们吓得腿软嘴软,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尊神佛,吃上官司。
没想到,慕延川带着那个面相冰冷的下属走进家门后,却只字未提当年的事,他只提出一个请求,想去楼上穆婉秋住过的房间看一看。
可能怕穆家有什么忌讳讲究,他竟让下属送上价值不菲的礼品。老婆葛春香一看那名牌化妆品的logo,眼睛都直了,她迭声邀请慕延川上楼,她亲自带着慕延川去穆婉秋母女住过的杂物房参观去了。
等人都上去了,穆建国坐在一楼的简陋会客区,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哀叹自己妹子的命不好。如果她能活到现在,只怕已经带着外甥女过上了人上人的富贵日子。
可惜了啊。
可惜……
苦命的妹子没那么好的命,早早想不开去了。
穆建国在楼下等了个把小时,慕延川才从楼上下来。
他赶紧迎上去,一边招呼慕延川坐下来歇歇,一边悄悄打量着慕延川的脸色。
慕延川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发红,但是精神和情绪还算正常。
如意料之中,慕延川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慕延川说完,摸出大衣口袋里的东西,摊在掌心,对穆建国说:“这是婉秋用过的梳子,我能带走吗?”
“能……能……您随便,这屋里的东西,您随便拿。”穆建国愣了愣,赶紧表明态度。
葛春香揪了揪丈夫的衣袖,低声呵斥道:“你傻啦,人家慕总要咱们的东西干啥,慕总是想要婉秋用过的……”
穆建国讪然笑道:“就是,就是,是我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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