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紧锁眉头,却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其实这个问题也真够糟糕的,我懊恼了一下,亚历山大怎么会好呢?那里已经被救世军压迫得几乎暗无天日,这些我明明都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我跟着叹了口气,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
那是我悄悄用点数换的,用刷了一晚卡车轮胎的点数交换的,在救世军基地一切都需要点数,该死的点数,稍不留意就会没有饭吃,那里除了可以自由外出的救世军,其他人都只能挣扎在温饱线上,尼根说这总比挣扎在生死线上要好,他其实说的没错,但我有时候仍然会觉得一切本不该这样,可现在应该哪样?我又没有答案。
现在我只能独善其身。
我下了下决心,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未被启封的罐头盒,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那晚的点数除此之外,全部都被拿去维持在救世军基地的生活了,我和麦克的吃穿用度都比别人要贵,我们人缘很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留下了一些换一点甜蜜。
“巧克力布丁”我勉强露出一点自认为和从前没两样的笑容看着他,虽然我也知道过去的时间已经流逝,我也并没有指望找回什么东西…
那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只觉得突然有点力不从心,于是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勉强撑住了才没有全部垮下来,犹自说:“…你还喜欢么?我在救世军的基地和别人换的。”
说完之后我才有些不安地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看着我手里的东西仍旧是沉默。
他大概有很深的心事,脸色阴晴不定,我并没有催促他,只是跟着他一起杵在那儿,铁质罐头盒冰冰凉凉地贴在我手心,棱角坚硬,放在手里竟然有一种难言的安全感――是有什么东西还可以紧握住的安全感,我不得不提醒自己那只是一种由于心里极度慌张控制不住而产生的错觉。
直到――
直到在我对面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人,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因此颤栗,于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手指,那个一直紧握在我手心里的东西就这样,就这样简单地被他轻轻拿走。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竟然感受到被他接受的一点惊喜。
他盯着手里的布丁罐头,外包装的字母均已磨损,总之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留神的好东西,但他却盯着,有些落寞,有些让我难以分辨的情绪。
然后他猛地一抬手臂,用力把手里的东西朝力所能及的远处扔出去。
他这才转头看我,平静甚至扭曲地回答道:“我不喜欢,不再喜欢了。”
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我想假装出没有被震惊到、没有被伤害到的表情,我想控制自己不要想更多,不要想更多那些有我不愿意知道答案的问题,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僵硬地说:“我知道了,我要走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像是被我这句话刺痛了,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次,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压抑回去,他隐忍了一会儿,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但语气后那种苍凉的情绪,我不愿意去想,他说:“我们明天就要反击。”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会毁了那儿,我要结束这一切。”
“你来是想要告诉我这个么?”
这是我想要知道的时间线,这是我想要知道的,我以为自己能感到轻松的,我该对他说“小心”,我也该对他说“我会和你一起”,可我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祝你成功…祝你们成功。”我干巴巴地补上这一句,我知道你们会成功的。
他没有说话。
我站在他对面,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走了。
而他最终却异常苦涩地笑了笑,他的这种笑仍旧让我内心疼痛,我犹豫着还是想说些温暖的话弥补,可他那时说:“我其实想问你――”
“我想问你,你要不要回来。”
“…可我在想什么呢?”
他转身走时,我连去拉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他第三次这样问我,在亚历山大他说一定想办法让我留在这里,在救世军基地他又说想要和我一起留在那儿,我都拒绝了,可他今天还是这样开口了――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一切就能更像对的样子。
…
“他和你说了什么?”
也许是看到这一整天我都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回到救世军基地的时候麦克终于忍不住问了。我知道这一整天他其实也在心中纠结到底开不开口,但他不问我也会找个时间告诉他,因为这对于他来说也很重要。德怀特和我们分开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下清楚他也知道了,但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只是为了不引人耳目而各怀目的地错开了。
回到房间之后,我如实告诉麦克:“他们明天会反击”,深思了一会儿又问:“你想怎么做?”
但出人意料,麦克听到反击却并没有露出多么期待的表情,他只是坐到我对面,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他的问题:“我想怎么做?”
“你可以在一片混乱的时候杀了尼根,你明天就可以这么做,你可以杀了每一个你想杀掉的人。”
“那你呢?”他听后反问我“你想怎么做。”
“杀了尼根这一切就结束了。”我没有理他,仍是自顾自地说一些明天有可能发生的事,逃避这个问题。
“是的,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我愤怒地抬起头瞪着他,为他竟然总是说一些有的没的而不满,明天要发生的一切明明是一件很大的事,是他一直等待的事,但他现在却像这一切和他无关一样,表现出一种轻松的态度,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你简直没人性!”我这一天的情绪堆积变成愤怒找到一个发泄口。
“我没人性?”他冷笑了一下,却又承认般点点头“我没人性。”
他的态度让我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下被噎住了,半晌再说不出来别的,只是怅然说:“我记得他为了我们当时能逃出去做了什么,我们明天得为他报仇。”
“然后呢?”他接着问我。
可这些不该是我问他吗?我不愿意再开口回答他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抬头看他,他却又不说话了,只是过了很久,他才说:“我们走吧。”
原来他都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又低下头,不再理他了。
“基地混乱起来的时候,我们走吧。”他这句话听上去用了很多力气,下了很大决心,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为了坚定决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你走。”
而他手握过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他是微微颤抖的,他心里的挣扎和不安,在一瞬间一点点感染到我心里,我才又抬起头看他,我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感觉到不安,如果他还有那么一点犹豫,我都不愿意他作下这样的决定。
可是,我看到他,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他在我发现那些之前,稳定了自己的心。
“我们离开吧。”
……
【TBC】
第33章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直到凌晨还是没有半点困倦,于是悄悄出了门,基地里漆黑一片,只有外面的围栏上面还亮着警戒的灯光,我并没有走太远,因为宵禁,我和麦克都不是有身份的人,只能遵守规定,从不节外生枝。
但是今晚,很特别。
凌晨时间夜露很重,也很静,我在房子前的台阶坐下,在照射不到的范围望着远处白炽灯冰冷的灯光,只是觉得一切都离我很远,并没有什么即将逃离的喜悦,也许是因为知道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之后就只剩旁观者的彷徨和失落。
我在黑暗中坐着,已经闻不到空气中尸体腐臭那种墓地般的气味,我想它可能也不是消失了,只是我在这个环境中生存久了,习惯了,闻不到了。
这个想法还是令我反胃,于是我只好抬头去看月亮,每个世界都一样,今天不是满月夜,只是平常的弯月,很亮却照不满整片夜空,所以还能看清一些稀疏的星辰,安静又美好。
所以在这样夜空下的世界竟然是末世么?
我突然觉得很荒诞,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你在笑什么?”有人在我身后不远处问道,我听出是麦克的声音,就没回头,等着他自己走过来。半晌他在我身边坐下,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夜空,很破坏气氛地说:“你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
可我这时候心情很好,于是不置可否。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赢?”他大概没办法对这个问题假装完全不在乎,只能沉声问我:“你怎么有把握说出这样的话?你在用盲目自信骗我、骗你自己么?”
“输了又怎么样?”我转头反问他,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很清晰地问他:“输了又怎么样?”
“输了有人就死定了”他冷淡地笑了一下,和我对视着:“你心里…”
他也许想评价我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是改口:“算了,忘了它,也许你说得没错,可就算他们输了,也和我们没关系了。”
他还记得要和我一起走。
我在心里纠结良久,还是决定告诉他,我敢肯定至少这个问题一定要讲清,我不愿意他抱着这样的希望或者是误会和我在一起,我和他说:“我们不会发展成那种关系。”
他很轻松地仰身倚在台阶上,似笑非笑地问我:“哪种关系?”
我咬咬牙,还是硬说出来:“…恋人的关系。”
“这真是太伤人了”说完这句话他真的笑出声来了,他让我十分难堪,我一时间竟分不清他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成功地让我没话说了,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我知道了。”
你看,他现在又让我多了一件心事。
本来凄凉的心境荡然无存,变成了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清的鱼线,我叹了一口气,本来想说准备走了,我就是不能和这个人在非必要的时候多待一分钟,但那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机,将其中一只递给我,问:“要听么?”
我们都知道在这个环境下音乐是很奢侈的。
我和他对视一眼,各自默默地戴上耳机。
在他用那个看上去十分老旧的随身听播放音乐之前,我拉住他的手阻止住他:“我不是故意说刚才那些话。”
“我知道了”他反握了一次我的手,然后又绅士地放开了:“听吧,我好不容易借来的。”
他手指按下播放键,里面的磁带缓缓转动起来,我和麦克一样倚在台阶上,找了一种非常舒适的姿势准备享受夜晚星空还有音乐。磁带里大多数都是舒缓的钢琴曲,我已经好久没听过了,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我转头看着麦克,我太想找个人倾诉,可是又有太多话不能说出口,犹豫之后只能自言自语般地问他:“这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对么?”
他也转过头,我从他眼里看到的是否定的回答,可他最终只是叹气,点头同意:“是的,你永远变不成别人了。”
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那些钢琴曲平静,反而十分激动,热泪一直停不下来,顺着我的眼角淌过耳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哽咽的,但还是坚持对他说:“我想念很多人。”
出人意料,我看到麦克看着我时,眼圈也染上淡淡的红色,但却没有眼泪流下来,音乐让我们都不平静了,他看着我说:“我会保护你。”
我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他也发现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接着说:“我会保护你,相信我,我一直都会。”
他的语气就像他一定会说到做到――不,原来更像他曾经没有做到。也许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弥补他曾经的遗憾,而我此刻也刚好愿意这样做,于是我回答他:“我相信你…我也会一直相信你。”
他眼里的那些眼泪最终还是像回溯的潮汐一样慢慢被他隐藏在眼底,在那片淡淡的雾气散去之后,在月光下,他的双眼十分明亮,至少在被他注视的那一刻,我相信如果没有这些,没有卡尔,我也会坦然接受他的感情,因为他的真诚值得得到回应。
然而在末世里,又有几个人真正得到了值得的东西。
我摘下耳机还给他,音乐声戛然而止,美好的念头因此停顿,接踵而来的还是眼前这一片现实,可我没有不想面对,我只是觉得要醒了,该醒了,那些幻想只有过了明天才有不同的情绪。
麦克坐起来接过耳机,拇指摩擦了两下耳机光滑的表面,抬头问我:“你没有后悔么?”
“我没有…”我那时心里还是为这个决定保持最后的坚定,我在心里发誓――
“我永远不会。”
……
我和麦克只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了两个小时,我和他没有手表,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能假装一切都像前一天那样,和所有人一起起床,接着找到自己该做的事。路过集市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德怀特和尼根一起向基地最外围的一栋建筑走过去,还有山顶寨的领头人,他们大概有什么会议要秘密进行,我却很难精准预测他们这次谈话的内容。
对于格伦去世后的剧情,我已经只是知道大概而已,比如说玛姬最后会接手山顶寨,瑞克一定会战胜尼根,但具体到细节,我却也不能面面俱到,但其实这些已经与我没有关系,我早就想离开这条线索,在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之前,在知道末世是否能被拯救之前,我想先拥有自己的生活。
我想先知道自己是谁,我想――
我想先找到自己的心。
我已经被“已知”这条线索追赶太久,我想忘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重新做决定,做出自己真正想要做出的决定,而不是为了一切都能按部就班而被迫做出的选择。
我目送德怀特进了那栋建筑,与他一起进去的都是救世军基地很有分量的几个领头人,直到现在,仍然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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