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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我告诉卡尔他不能留在救世军里，他生气了，摔门而出，剩我一个人在空房间里，麦克走进来，蹲在我身边侧着脸静静观察我，像一条脾气暴躁却暂时温顺的猎犬，难得露出了想要善解人意的眼神。
可他又任性太久，实在不懂该怎么表示友好，只能愣愣地露出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的空白表情。
我还记得那天我问他，是不是着火了，他告诉我这只是太阳落山，我又问他会不会唱摇篮曲，他难解人意，只好说不会。我在那一刻终于能打破现实与虚幻的隔离，走进那一天那一瞬间，我还是埋头蹲在那儿，问完他会不会唱摇篮曲，他说不会，这次我继续和他说：“我会啊。”
他眼里露出一点柔和的笑意，有点揶揄地说：“你要现在唱么？”
我说：“当然。”
于是我就看着他，认真唱道：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
海浪轻摇，船儿荡漾
正如摇篮曲能带来安宁
愿风暴不要吵醒我的爱人…”
唱到最后我已泣不成声，只知道重复：“愿风暴不要…”
不要吵醒我的爱人。
也许他没看到我满脸狼狈，只是在一片夕阳的暖色里对我温柔地笑了：“唱的太难听了。”
我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样温柔，也想咧开嘴对他微笑，可是我泪眼朦胧，怎么都做不好让人看着舒心的表情，最后还是忍不住把脸埋进膝盖之中，压抑地痛哭起来。
可我已经失去你了。
我再也得不到机会对你说一句话，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听了摇篮曲的你是否会笑的这样温柔，逝去的时间如同河流，而你，如今也永远地停留在了这条河流之中。
……
“Charline…”
卡尔在帮我安葬麦克之后，叫了一次我的名字。
我没要求他留在这里，事实上，我还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我拒绝他的帮助，可是他不肯走，于是我只能选择对他视而不见。我收拾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枪支，重新整理了一次麦克的背包，把那些有用的都装在我的背包里，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就走。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接着有脚步声不远不近地一直跟在我身后。
一路上所有接近我的行尸都被后面跟着的人打穿脑壳，这样不断被提醒着身后有人跟随，让我还是无法做到对那个人的存在完全忽视，于是我猛地停了下来，他也紧跟着停在距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不发一语。
我拔出枪，转身看着他。
而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你再走一步，我就开枪杀了你。”我举起手中的枪，扣动了扳机，枪口直指他的眉心，接着压抑地对他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可他却没有后退，他撇开脸半晌，像是在斟酌我给他的选择。他侧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树影斑驳，浅浅地跟着风在他身上晃动，在我以为他已经得出妥协答案的时刻，他突然转回脸，朝我的方向迈近了几步，直到近得可以让他伸手调整了一下我的手臂，正让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额头。
他的帽檐被枪口碰得向后扬了扬，而那时我拿着枪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动手吧…”他的言语很轻，却能沉沉地坠入我的心底“我不会抱怨什么。”
那时他脸上的淡漠才融化些许，露出以前常见的那种让人想要亲近的少年神色，没被纱布遮盖的那一只眼睛，流露出淡淡的无奈与包容，以及放下一切后的听天由命。
他平静地等待着，却等不来我扣动扳机，于是他小心地避开枪口，凑过来蜻蜓点水般吻上我的唇。
“我们回去吧”他皱着眉，却放软了目光细看我，像是要读清我脸上每一寸表情“回亚历山大，和我一起，好么？”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浑身发抖，而他却浑然不觉似的，轻轻覆过来，按下我举着枪的手，小心翼翼地拥住我，他的身体一开始也紧绷得厉害，慢慢却松懈下来，倾泻出一点力气依靠着我。
可我还是颤抖得厉害，是控制不住的、发自内心的颤抖。
“我要回家了…”我晕头转向，连牙齿都在上下碰撞，只听到自己还是哽咽地重复“我想要回家。”
“…你让我回家好么？”
我在他怀里双手掩面，崩溃大哭。
我不知道他此刻又会做出什么为难的表情，只感觉他落了几个吻在我指尖，又更加用力地搂住我，我撞在他胸膛上，那里温暖却一片单薄，隔着薄薄的皮肤肌理，我能听到他的心脏正在急速有力地跳动。
“别哭了…不要哭了。”
他根本安慰不住我，我那一刻是真的想回家了，因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炙烤我的心。
而我心里，还是特别想爱他的。
我为他保留了那么多温柔，我想对他笑，想和他分享同一个巧克力布丁，想和他一起像所有少年人一样沉迷电动几天几夜，饿了只吃零食，渴了就喝饮料――想和他躺在同一片夜空下，看着星光安静地闪烁。
我想做的，一直以来，就只有这些而已。
我哭了一会儿，又觉得十分徒劳，于是说服自己平静下来，抑制住在喉间翻涌的那些哽咽，声音十分木讷地说：“我其实特别累了，你让我走吧…”
“…我会和你一起走。”他伸手去牵我的，却被我猛地甩开了。
“我不会再回亚历山大了”我尽力把这句话说得清晰“我已经不属于那里了。”
“那你杀了我吧，现在就动手”他没耐心了，重新帮我把握着枪的那只手抬起来，抵住他额头，他眼底有翻滚的怒意，更多的是一种没有退路的难过“别让我就这么…看着你走。”
“…这是你想要的么？”
我被逼得无路可走，硬是狠下心让自己‘砰砰’地开了两枪，子弹擦着他帽檐飞过，他连避都没避一下，只是站在那儿，硬撑着一动不动，默默地看着我。
我在那一刻发觉自己真傻。
我是永远不可能杀他的，我永远都会找出千万个理由让子弹偏离原本的目标，但我还可以杀了自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电光火石之间，我已经将枪口对准自己的下颚，手指一勾，就要结束这一切。
卡尔猛地扑过来时，已经阻止不了扣动的扳机，‘砰’一声，血花飞溅。
枪声过后我睁开眼，视野里只看到一片血红。
他抱着我的手臂，硬生生将枪口摁在他肩上，这一枪，子弹堪堪避开他的锁骨，穿过他的肩膀。
他疼得皱眉，弯腰撑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腾出一只手来把枪从我手里夺下来扔出很远，接着他捂住伤处，半晌都说不出来话。
“为什么…？”这一切发生后我反而平静，开口问他。
“你闭嘴！”他压抑地对我吼。
我怎么可能听他的，一步步逼问：“你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发生的所有一切，我都希望这是在做梦，救世军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亚历山大里也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你为什么不肯站在我的位置去看一看，根本什么都不剩了，我也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说到最后，我气力耗尽，声音几乎是微不可闻：
“我真的是…特别累了。”
他低着头半晌没有回答，只有黏腻的红色血液不停从他指缝间渗透出来，等他再抬头时，已经脸色苍白，眼睛里的淡漠也荡然无存，涌出来的都是悲哀和伤痛，我没法在这样的目光下和他对视，他简直要剖开我的心。
然而他那时却好像我们之间还是毫无芥蒂，平淡地开口：
“我爱你…”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点认输的笑容“我才是最想和你离开这儿的人，你知道么？”
“那就走啊！”他的话让我发疯“如果什么都没发生，你知道我会抛下一切和你走…你明知道。”
“可社区还有那么多人…我父亲，朱迪斯，米琼恩…我不能走，也不能让你走。”
他脸上露出一点抱歉，却没有看我，径自说――
“我就是…
“…不能再失去你，任何一次。”
……
【TBC】
第36章 完结章
在一切结束后，我还是和卡尔回了亚历山大。
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吃了一点自己喜欢吃的罐头，然后倒在原来的那张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那时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现在不是末世，所有我见过的人――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格伦也已经做父亲了，阿拉伯罕也和萨莎结婚了，虽然对于这件事罗西塔还是有点难以释怀，但她也拥有了自己的爱侣，朱迪斯也在一个安全幸福的环境里长大，瑞克虽然老了点，但还是精神奕奕，应该说，社区里的所有人都真的生活在一个安宁快乐的社区里，过着原本平静的生活。
还有麦克和唐，他们虽然长得像，可性格上还是不一样的地方多，于是在一起就吵架，但也总能找到和解的契机。
……
我其实挺想一直做这样的梦。
醒来之后才发现卡尔一脸沉重地坐在我床前，他眼眶通红，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于是实打实被他吓了一跳，可他不发一言，像重获新生似的，只知道扑上来紧紧抱住我，我心里一沉，以为又有什么熟悉的人离开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差点死了。
对于别人来说，我也根本就不是睡觉，而是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我转头看到床头桌上放了一把枪，想得出来卡尔坐在我床前都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可我心里却十分平静，没有拒绝卡尔的拥抱，甚至愿意伸手回抱住他，亲密地贴合在他怀里。
就在我做出这些简单不过的动作之后，他的身体却瞬间僵硬了。
我并没有意外，毕竟我也还记得自己回到亚历山大之后，始终拒绝和卡尔说一句话，这样的态度回转对于他来说也太突然了一些。
可我是愿意这么做的。
我想要给他的，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些么？亲密的拥抱，两个人的私语，都是情侣之间很平常的事情，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有机会给他这些，只是一次意外，才让我能生活在他身边，我不该珍惜么？
“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我摸到他肩膀缠着厚厚的绷带，于是开口问他。
“没事”他放松了一点，解释道：“社区里新来了一名医生，也是给你治疗的医生。”
我点点头，回答：“那我应该去谢谢他。”
“如果有机会。”
他松开我，坐在我床头，像以前每次我生病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这次倒是和我心照不宣地都回避了那些以前的疼痛，只是说：“你知道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咬了。”
我皱眉，无奈笑道：“你也说了这是梦。”
“梦里很真实，但幸好是梦”他也笑了笑，说：“我梦见自己是为了救那个医生死的，大概是因为你前几天太需要一个医生…”
他不说话了。
安静了半晌，他才开口突兀地问：“你现在回来了么？”
我不置可否，反而问他：“那你回来了么？”
他又沉默了。
我不愿意让他心烦，不愿意让他猜测更多，于是伸手去握住他的，试着对他真心地露出点微笑――我没有不快乐，没有心怀芥蒂，虽然我知道一切不可能重新开始，但我以前记笔记的时候，特别习惯怎样翻过写得乱七八糟的一页纸，然后在下一页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工工整整地再次开始写。
今天就是一页新的纸，我想和他一起写一点新的东西。
“我已经没事了，除了嗓子有点疼，我能喝点水么？”我轻咳了两声，他从床边起身，在一边的桌子上给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之后，又去拉开还在遮蔽窗户的窗帘。
他这么一打开，明亮温暖的阳光照满了一屋子。
“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出去兜风吧。”我掀了被子，爬起来埋头在壁橱里找衣服穿“我早餐能吃一点花生酱么？我真的特别想吃。”
他没回答我，只是从窗边走过来，他本来皮肤就白，这时又被阳光照亮一边侧脸，睫毛落下阴影，看上去竟然十分温柔，他头发有点过于长了，低头时都快垂到肩膀上，看上去又出人意料的柔软，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问他：“你什么时候剪头发？”
可他无视了这个问题，反过来问我：“你以后会每天早晨对我说这些话么？”
我哑然失笑，接着揶揄他：“你说剪头发？”
“不，是刚才那些。”他很有耐心地纠正我。
“我今天不就说了么。”
他看上去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但却忍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好，也许仓库里还有很多花生酱。”
我笑的没心没肺：“那可真太好了。”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
其实末世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不过和卡尔在一起，本来无聊的事我也能做的津津有味，我们一起去亚历山大的农田看马铃薯的长势，一起给秧苗浇水，我们两个一人认领了一株马铃薯，每天都比较哪一株长得更快，我们还在农田里边浇水边玩水。
我们这些天也出去了很多次，有几次险象环生，但都平安归来。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外面，外面非常静，原本人满为患的都市一片死寂，竟然有一种这片土地被我接管的舒适，没有人为了工作早八晚五，地铁沿线也都空无一人，只能听见饱食腐肉的乌鸦的叫声，一丝恐怖，一点苍凉。
我和卡尔每天上午都去陪朱迪斯玩一会儿，我会教她弹钢琴，虽然她这么久也只会随便选几个自己喜欢的键按下去。在这之后我们会再去做一点社区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午餐后的时间就几乎全部属于我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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