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口不应心的话,楚楚瞧了他一眼,心中有了些小情绪,谢晚亭似是觉察到了,望了眼还有一棵古榕树下空荡荡的,问道,“那里准备放些什么?”
“打算着放秋千呢。”
她说完,感觉到胃里抽抽的疼了下,下意识将手贴在胃处,忙活了这么久,着实是饿了,谢晚亭淡声道,“去用膳吧。”
“嗯。”
秋嬷嬷知晓她家公主今日没少忙活,特意给她吊了盅鸽子汤补一补,如今春季,万物生发,又凉拌了绿芽菜,清蒸烧子鹅,拔丝金枣,还给驸马爷炖了补体的参汤。
昨日回门,宜贵妃特意嘱咐她,驸马爷公务繁忙,应多补补身子,让她日日给吊上补汤,秋嬷嬷虽心知如今公主把谢首辅当做陆公子,谢首辅定是不愿这般圆房的,可贵妃娘娘吩咐了,还是要给吊上补汤的。
用过晚膳,她沐浴后就上了床榻,瞧着谢晚亭向净室而去的背影,轻叹了声气,适才用膳时两个人就‘食不言’,怕是回到床榻,他又要‘寝不语’,这般想着,她想起母妃给她的那个小木盒,便让白苏给她拿了来,轻轻打开,里面果真是一道黄符,她用手触了下,倒是还有股清香气息,她轻声喃着,“母妃还真是怕我被邪祟上身。”
她将雕花木盒放在床榻里侧的木格子里,躺下身来瞧着账顶上的鸳鸯刺绣,没一会就困的睁不开眼,睡了过去。
她本还想着跟谢晚亭说会话的,可真的好困。
谢晚亭从净室出来时还在想着如何与她相处,只见内室极为静谧,走至床榻前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发着轻微的呼息声,他下意识放轻了步子,熄了烛火,便上了榻。
才刚阖上眼,只听软糯糯的嗓音含混不清的似乎是在说着,“母妃,我不要嫁给谢晚亭……你去求求父皇……母妃……”
谢晚亭蹙眉,侧首去瞧她,她是有多不愿意嫁?连梦呓都在说,不过,她在睡梦中脑子倒还是清醒的,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谁。
想到陆慎待她的态度,谢晚亭眸色温和了些,将她掀开的被褥给她往上提了提,刚要收回手却被她握住了手腕,直接抱在了怀里,谢晚亭用了些力想要将手抽出,没想着弄醒她,可她的小手似是铁钳般攥着他,嘴里还呢喃着,“母妃……”
谢晚亭深出了口气,她将他的手抱在胸前,正好触碰着她的身体,他向来稳如磐石的心有些不安,她身体的温度透过他的手臂丝丝缕缕刺.激着他的每根神经。
床帐落着,微弱烛火影影绰绰,这一寸只有两人的空间里既有她身上香甜的桂花香气,又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息,让他觉得有些闷,他用力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来,如他预料的一般,小公主轻疑了声,睁开惺忪的眸子,满是迷惑的瞧着他,“夫君,怎么了?”
“无事,你梦呓了。”
小公主有些迷糊,揉了揉莹白的脸颊,“我说什么了,可有让夫君见笑?”
“没听清。”
她轻应了声,向他身前凑了凑,青丝如墨紧贴着他的肩膀,又阖上了眼,许是有些不舒服,在他肩头磨蹭了几下,没一会就又睡下了。
谢晚亭倒是没再将她的小脑袋给挪开。
作者有话说:
首辅大人:被人‘咸猪手’了
小公主:被谁?
第14章
翌日,天光微亮时谢晚亭就离开了云缈院,七陌正等在月洞门外,满眼笑意的瞧着外院的一物一景,看到谢晚亭行来,上前笑道,“主子,云缈院真是大变样了呢,主子娶了夫人这府宅果真不同了。”
说完,他见谢晚亭面色并无不悦,又道,“永阳公主昨日待那对母女也很和善呢,备了饭菜,又给了换洗的衣裳,且不说她是尊贵的公主,就连上京里小姐们的奴仆见着脏兮兮的妇人也都嫌弃的很呢。”
“永阳公主性子真好。”
他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谢晚亭瞥了他一眼,七陌跟在他身边十来年了,鲜少这般多话,他淡声道,“说正事。”
七陌一大早守在云缈院外,确实有正事,他脸色一沉,瞬时正经起来,“主子,那对母女祖籍并不是顺天府永和县人,而是平谷县人,五年前因做事的主家被抄家,才离开的平谷去了永和。”
谢晚亭沉声道,“五年前,平谷……”
七陌见他心中已有答案,又道,“主子猜的没错,平谷县齐家万定年间曾被先帝赐爵位,后因匈奴长期犯大盛边疆,征战不断,为节省俸禄,当今陛下收回了一批不在朝为官之人的爵位,其中就有齐家,而齐家,正是已故太子妃的母家。”
“可查出齐家与陆家有何牵扯?”
男人微微蹙眉,陆家的事虽已有定论,可他确实也还在查这件事。
那对母女被引到府上扯出齐家,定与陆家的事脱不了干系。
“五年前,齐家被抄家,家中四人,除了已故太子妃外,皆被处斩,当时那件案子虽是大理寺负责审理的,可陆老将军也曾参与其中。”
谢晚亭颔首,“让大理寺卿将那件案子的所有卷宗送去内阁,”说完,他又道,“此事不要张扬出去。”
“是,主子。”
“秦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
谢晚亭应声,径直向府外行去。
***
楚楚醒来时,谢晚亭早就离开,直到天色暗了也没见他回来,她白日里在摇摇床上优哉游哉的翻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又拉着白苏与她下了几局棋。
白苏与紫芍的棋艺都是她教的,往日里她在月星殿无趣了便会下棋,可白苏紫芍实在是让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无论怎么授艺都不得门道,就连她自创的独家棋路都授给她们了,还是让她找不着棋逢对手的紧张感。
她本是等着谢晚亭下职回来,陪她下上一局棋的。
今日是五月中,皎月如盘,如此之景,她记得瞻之哥哥是最喜爱的,他的每副画作里都有月,新月、峨嵋月、上弦月、满月、残月,月的任何模样都能在他的笔下散发着独有的意趣。
白苏知晓她在等着驸马爷回府,去府门前瞧了又瞧,也不见有人回,没一会,七陌倒是先回来了,温声说着,“白苏姑娘,主子说这两日公务繁忙,要在内阁歇下了,让公主早些歇息,记得按时喝药。”
白苏心下一急,公主都等了驸马爷许久了,这怎还连府中都不回了,她脱口说道,“驸马爷当真是公务繁忙?”
七陌微怔了下,随即笑道,“这还能有假,主子不但掌管内阁,还有军务在身,从前也都是这般的。”
白苏知晓自己适才说错了话,那首辅大人自是繁忙的,不管是真是假,哪是她能质疑的,就连陛下都给足了面子的。
白苏离开后,七陌轻叹了口气,主子从前再忙也都是会回府上的,他的一应习惯都极其讲究,就连带兵作战那样艰苦的环境里,别的将士浑身臭烘烘的,主子身上永远都是干净的,永阳公主人生的犹如天仙般,虽才嫁进来几日,却也能看出性子极好,主子就这般厌恶人家?
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永阳公主逼着主子圆房了?
七陌这般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主子这两日确实是忙,不回来也是正常的。
一连两日,谢晚亭都未回府,一是因着忙,二则是不习惯歇息时有人凑在他身上,楚楚本想着去瞧瞧他的,被秋嬷嬷给劝住了。
这日,她刚用过晚膳,正抱着一纸袋李子干坐在白日里才置办好的秋千上悠悠然的嚼着,紫芍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推动着,听着她时不时的冒出来一句毫不沾边的话。
“紫芍,瞻之哥哥为何待我与从前不同了?”
“嗯……母妃曾与我说过,这男子未成婚前是一副模样,成婚后就会变副模样,我那时还不信,如今看来,倒还真是的。”
“今天的月亮好似心情也挺闷的,都被乌云给遮挡着了。”
紫芍张了张嘴,怔了许久,才回着她,“公主,驸马爷许是这几日确实是忙,您就别多心了。”紫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自然是不同的,她也不想明眼说瞎话,只好随意宽慰了句。
只见秋千上的小公主晃了晃脑袋,嗓音中带着不满,“他能多忙,我又不是没去过国子监。”
紫芍抿嘴轻笑。
正这时,白苏步伐急促的赶来,笑声说着,“公主,驸马爷回来了,刚进了书房。”
她心中是欢喜的,微微颔首,随即站起身,“白苏,去小厨房将攒盒提来。”
“是,公主。”
攒盒里是她特意让秋嬷嬷做的豌豆黄,是陆慎最爱吃的糕点。
她手中提了盏竹篾灯,裙摆在轻盈步子间泛起阵阵涟漪,白苏跟在她身旁,瞧着她家公主面若桃红,她心中也欢喜。
从前,陆二公子虽是会哄公主开心,可她惯来觉得公主与陆二公子并不般配,男儿应当胸有抱负,整日里吟诗作画怎成?
国泰民安时是可以这样,可一旦遇到了事情,还得是谢首辅这样的人,文能治国,武能杀得倭贼见了喊爷爷,不止这些,陆二公子虽是明月清风,极为俊美,可跟谢首辅比起来,还是差着些的。
过了雕花长廊,行至书房门前,门是敞开着的,楚楚踏上矮阶时,七陌正巧从屋内走出,见到是她,笑着行礼,“见过永阳公主。”
楚楚问他,“瞻之哥哥可在忙?”
七陌抿嘴晃脑,没敢吱声,主子忙不忙他是不敢置喙的,不过,永阳公主都来了,主子不管忙不忙都是要见的。
楚楚接过白苏手中的攒盒,提起裙据进了书房。
她还是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这里同云缈院一般无二,皆是放眼一瞧空荡荡的,可细细去瞧,又布置齐全,一桌一椅皆是极珍贵的黄花梨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更是求不来的珍品。
既简又奢,风雅又不浮躁。
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瞻之哥哥可是发了横财了?陆家虽是几代功臣,可国子监的俸禄并不丰厚,她本想着问上一问的,可还没等她开口,只听清润如泉的嗓音问她,“提的什么?”
她回过神来,将攒盒轻放在一旁的木几上,“瞻之哥哥,我让秋嬷嬷做了你爱吃的豌豆黄。”
谢晚亭望了眼,垂下眼眸。
他不喜吃甜食。
小公主白皙的手从攒盒里将一盘浅黄如玉,晶莹剔透的豌豆黄端出放在他的桌案上,目光灼灼。
男人眸光微凝,淡声说着,“我用过晚膳了。”
她轻应了声,见他并无要品尝的举动,只觉一通热情砸在了冰块上。
这么香甜的豌豆黄,只可惜,某人没这口福。
小公主自己拿了块放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嚼着,味道香甜,清凉爽口,她吃的欢喜,谢晚亭瞧着,若不是见她一连用了好几块,真以为她是在故意馋他。
夜色静谧,男人竟是坐在太师椅上失神的瞧着她吃了许久,如春雨过后蒙蒙清晨瞧着将要冒头的伞菇,新奇而安宁。
再是入口香甜,食了好几块也该腻了,谢晚亭起身,给她添了杯新春早茶,嗓音温和道,“解解腻。”
作者有话说:
七陌:公主难不成逼着主子圆房了?
楚楚:没有,不过有这个打算……
第15章
饮了茶水,她才注意到桌案上放着一大摞卷宗,都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她轻声问着,“瞻之哥哥,这些卷宗可是与那对母女有关?”
谢晚亭应声,对上她那双如银河洒星般的眸子,知晓她心中的疑虑,他凝眉问道,“夫人与已故太子妃可相熟?”
楚楚闻言认真瞧着他,此事难道与太子妃还有联系?
她应声,“相熟,我从前在宫中无聊时会去找她下棋,她棋艺很好。”
谢晚亭颔首,示意她坐下来。
小公主坐下单手托腮瞧着他,听他提起太子妃,好奇心越发重了。
“那对母女是顺天府太子妃母家的家仆,五年前齐家犯事被抄,太子妃当时就寄宿在上京姑母家,元宁二十年在城外马场认识了还是皇子的太子殿下,元宁二十一年嫁到东宫,只一年便因病而亡。”
男人说着,抬眸望了眼堆在桌案上的卷宗,“这些卷宗记载的是五年前齐家被抄之事,齐家是‘带俸’爵位,早些年又因战事吃紧被摘掉,家中只有一对母女为仆。”
“前几日你见到的那对母女,年轻女子名为许荷,她不止是在齐家做活,也是齐家的邻居,五年前许荷家入了盗贼,家中仅许荷与婆母二人,她慌乱中喊叫,太子妃的父亲齐臻闻声而去,与盗贼打斗中伤了盗贼性命。”
“紧接着又有人赶来,许荷见打不过,就拉着齐臻藏了起来,正巧许荷的丈夫赶回家,院中除了躺在那里的婆母外,再无一人,他又发现了藏在杂物间的齐臻与许荷,当场发怒,将齐臻告上了顺天府府衙,说他与自家夫人通奸,被他母亲发现遂灭了口。”
“当时的兵马司指挥因自己夫人也行过此等事,遂一口断了案,认为齐臻杀了人又抢占民妇。”
小公主目光一寸不错的瞧着他,听的极为认真,见他突然没了话,紧抿的唇张开,好奇的问着,“既有冤屈,为何不去顺天府衙伸冤?”
谢晚亭瞧了她一眼,没有再言语,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太子妃齐清确实告上了顺天府衙,只是时机不巧,陆老将军恰带军队从那里经过,而许荷的丈夫曾是陆老将军手下的将士,因伤了腿,而回到了平谷老家,不知是何心境缘由,陆老将军为他做了保,顺天府衙便也将此案定下。
这桩案子的关键是许荷,可没人信她的话,事后她丈夫也将她给休了。
小公主轻叹了声,太子妃虽已离世,齐家也无后人,可若是真的被冤了,清白还是要公诸与众的,她心底燃起一股凛然之气,眸光炯炯瞧着眼前的男人,“瞻之哥哥,你可会为他们伸冤?”
“嗯。”谢晚亭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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