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床榻上安静的除了呼吸声再无任何响动,楚楚不知道其他人大婚之夜是如何的,但她知道,成婚后二人结为夫妻,是要圆房的,话本子里常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是懂得,但此刻她猜不着谢晚亭的心思,也不愿去猜,可,可既然结为夫妻,也算是缘分使然,不管是因何缘由成婚,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首辅大人,楚楚知道,我父皇赐婚你也是不愿的,你我被凑在一起皆是不得已,明日,明日我会让人在外间置放一张床榻,我去外间歇息。”
楚楚说完,静静等着谢晚亭的回应。
“公主不必如此麻烦,我公务繁忙,去书房歇息就是。”
“那怎么成?这本就是你的屋子,不能因着我嫁进来,就让你去宿书房。”
谢晚亭倒是知道她不会愿意与他圆房,却也是没想到小公主如此直白的与他言说,他虽已行冠礼将近两年,却也从未想过床笫之欢,她面色如此消瘦,心中又满是她的心上人,他自是不会去碰她。
“公主不必自责,我的书房一应俱全,与这里无异。”
说完,他又道,“府中向来冷清,只有几位家仆,公主在府中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与我商量。”
“嗯。”楚楚轻应了声,目光落在谢晚亭的侧颜上,他微阖着眼,气息平稳,楚楚松了口气,看来传言不假,谢晚亭冷清寡欲的一个人,想来是个正人君子。
不过,大婚之夜,就算他真做点什么,也是正常的,与君子不君子的无关。
秋嬷嬷她们守在外面,一直没听见屋内有动静,也没叫水,秋嬷嬷倒是不担心她家公主会受不住折腾了,开始忧心这新婚夜竟是连圆房都没有,本想着那么多小姐想嫁进这里都不能如愿,谢首辅既然同意了武帝的赐婚,应是对她家公主与别人不同些,竟也是就这般晾着。
待月色转去,晨光乍亮,估摸着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也是要来打探的。
晨起,楚楚醒来的时候身旁是空的,她轻揉着惺忪的眸子,只觉口干舌燥的,身上像是有炙火在烧着,“白苏……紫芍……”
白苏闻言急忙赶来,将床帐挂起,“公主,您醒了。”
白苏在看向她时,挂床帐的手猛地颤了下,面露惊惧,“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这么难看。”
说着,她伸出手触了下她的额头,只觉比冬日里的手炉还要烫上几分,急忙喊着,“紫芍,快,去宫中请太医来,公主起热了。”
紫芍闻声也没来得及看一眼,急忙就小跑着出了谢府,去请太医。
楚楚低声说着,“白苏,给我水喝。”
“好,公主,奴婢这就去给您倒。”
宫里的刘太医来到云缈院时,谢晚亭已经在这里了,他本是回了书房,是秋嬷嬷将他唤来的,昨夜休息时,她虽是面色不太好,却也是没有发热的。
刘太医躬身立在床榻前,将脉枕放在小几上,凝神探听着,许久,他直起身冲谢晚亭见礼道,“首辅大人,公主她忧思过重,我观她脉象似是魇症,不知公主可受过什么刺激?”
刘太医是太医院的人,自是知晓永阳公主昨日才与谢首辅大婚,这在宫里时还好好的,昨日大婚的时候也好好的,在谢府歇了一宿就有魇症的症状,定是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这昨夜能发生什么事?就不便明说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除了刘太医,都知道是因着陆慎的事,她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谢晚亭问道,“魇症如何解治?”
“魇症乃是心病所致,药物只能缓解一二,解不了根本,大人,还是须得知晓根本才是。”
秋嬷嬷倒是想说她家公主是因何如此的,可这要如何说,公主都嫁给谢首辅了,难不成还再为别的男子得了魇症。
她正这样想着,谢晚亭淡声道,“她是因情如此,刘太医可知如何治了?”
刘太医微怔了下,也是明白了,近来陆家的事闹得整个上京人尽皆知的,“下官这就给公主开副药。”
说完,他迟疑了下,“首辅大人,心病还须心药医,您得多关怀公主才是。”
“嗯。”
谢晚亭吩咐了他的随身侍从七陌去奉阳候府一趟,大婚次日总是要拜见公婆的,可她如今这副模样,自是不能再去了。
楚楚用了刘太医开的药,没一会烧就退了,因着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她躺在榻上又睡着了,谢晚亭见她无事便回了书房。
当朝官员,凡遇婚嫁丧娶之事,皆有三天假期,武帝特意给他批了十日,让他好生在家里歇着,不用来上朝。
他向来忙碌惯了,不是在内阁处理公务就是在金鳞卫营,而此次陆家虽已被治罪,陆家背后之人却藏得很严,胆敢勾结敌寇,置锦州百姓性命于不顾,他们须得知道,单单抛出一个陆家,是救不了他们的。
用过午膳后,刑部侍郎左冲在府门前求见,左冲也深知首辅大人昨日才大婚,不该来扰人家夫妻亲密相依的,可实在是有非禀不可的事,硬着头皮就来了。
谢晚亭和他一起出了门。
楚楚睡醒时已是申时,她先是在被褥来回翻了个身,又边坐起边呢喃着,“白苏,紫芍。”
“公主,您醒了。”白苏正巧刚将药热了一遍走进来,看到她醒了,面色也红润了许多,欣喜的说着。
楚楚宛然轻笑,“我就午憩会,醒来了,你至于这么兴奋吗?”说完,她又看向白苏手中端着的雕花玉碗,“谁生病了?端着药做什么。”
白苏怔愣了片刻,咽了咽口水,“公……公主,您生病了啊。”
她瞧了白苏一眼,兀自下了床,继续说着,“我身子好着呢,快把药放下,我饿了,端些饭菜来。”
白苏反应过来,公主晨起就没用膳,是该饿了,“公主,您想吃什么?奴婢吩咐小厨房给您做。”
“乌鸡菇头,虾仁粥,桂花糯米藕,再来个凉拌笋丝。”
白苏听着她说这些,差点没落下泪来,自从陆二公子府上出事,公主一直都食欲不振,这么久了,终于又恢复如常了,她急忙应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做,公主您等着。”
白苏双眼泛着红向小厨房行去,看的在院中浇花的紫芍一惊,公主向来不骂她们的,白苏怎得还红了眼了?
她放下手中的木壶,行进屋内,“公主,您醒了。”
紫芍说完,才发现小公主怔怔的立在那里,澄澈的眼眸四处打量着,直到瞧见了妆奁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剑,她盈步上前,满眼不解,“紫芍,陆慎哥哥何时还舞起剑来了?”
紫芍一个激灵,陆公子?公主这是睡迷糊了?
她走上前,“公主,这是谢首辅的剑。”
“谢首辅的剑?他的剑怎还放在这里了。”
“这是谢首辅的宅院啊,当然放在这了……”
小公主怔怔的站在那里,刚走进屋的秋嬷嬷却是将刚才的话都听了个遍,公主这是被魇症给整糊涂了不成,她走上前,试探的问着,“公主,您忘了,昨日您和首辅大人大婚……”
楚楚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嬷嬷,你说什么呢,昨日我才跟陆慎哥哥大婚,跟谢首辅有什么关系,对了,陆慎哥哥呢?”
紫芍欲上前说什么,被秋嬷嬷给扯了下衣角,低声让她去请刘太医来,随后回着她,“公主,陆公子他有事去忙了,您昨日累着了,陆公子特意嘱咐人给您煎的药,您快给喝了。”
说着,秋嬷嬷端起白苏适才放在这里的药递给她。
她听到是陆慎特意嘱咐人给她煎的药,倒是乖乖的给喝了。
白苏给她端来了饭菜,见她吃的香,眼睛又一酸,虽然也没多少时日,但看到公主像从前一般活络络的就是忍不住要落泪,哪像前些日子啊,吃的少了,话也变少了,脸上的笑意都瞅不见了。
直到面前的那碗虾仁粥被她吃了个干净,白苏给她拿帕子拭嘴,她随口说着,“等下咱们出去,如今正是春风拂面的时候,须得多出去散散心。”
秋嬷嬷只顾着在院中张望,这刘太医怎得还不来呢?正着急着呢,楚楚从她身旁走过,与她说着,“嬷嬷,你不必跟着,白苏跟着就好了。”
她与白苏刚走至月洞门处,迎面行来一人。
那人一袭墨衣,眉眼清冷,周身自有一股矜贵之气,目光一寸不错的正瞧着楚楚。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十二点前会发
第9章
谢晚亭见她面色红润,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位小公主第一天嫁给他就生病成那个模样,得是他怎么欺负了她。
“要出去?”
他略显淡漠的嗓音问着她,话音刚落,小公主提起绯色刺绣锦裙的裙摆,几乎是小跑着向他而来,月洞门上垂着的枝蔓略过她的发丝,被带动的四下摇晃。
她轻盈的身姿直接扑进了他怀里,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小公主紧紧抱着他的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很香,也很甜。
她软绵的嗓音中带着丝欣喜,眼眸似只灵动的鹿抬起下颚一寸不错的瞧着他,“陆慎哥哥,你去哪儿了?”
谢晚亭垂眸,对上她欣喜的眸子,眼前的小公主面颊上有难掩的欢喜,可他却瞧不出她是因何突然像变了个人,还唤他陆慎?
小公主脸上的笑意还未淡去,紧抱着他腰的手臂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扯开,直接被推了出去,不等她回过神来,如冬日冰凌般刺骨的嗓音落在她耳边,“公主有病了就唤太医来治,我不是陆慎。”
楚楚犹如一叶小舟被风浪突然推开,澄亮的眸子不解的瞧着他,透出愠恼的情绪,“为何说我有病?”
推开她?应是他有病才对。
谢晚亭拧眉,似是明白了她为何又气色极好了,她是因着与陆慎之事受了刺激,把他认作陆慎了。
荒唐可笑。
楚楚见他冷着个脸,眉眼间似有冰川,不觉间打了个寒颤,不过她还是冲他倏然轻笑,如灿灿盛放的梨花,洁白无暇,伸出葱白的指扯住他的手,“陆慎哥哥,你可是生我气了?”
谢晚亭清冷的眸子瞧着她,将她扯着他的手又给挪开,看向一旁站立不安的白苏,“公主生病了,为何不请太医来?”
“已经去请了,刘太医还没到。”
楚楚回转身去瞧白苏,朱唇紧抿,许久,一阵春日和风似是将她从深远思绪中带回,她低声问着,“白苏,我真的生病了?他……他不是陆慎吗?”
白苏瞧着公主期待的神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她,只是点了点头。
楚楚又回转身来瞧着谢晚亭,将他上下打量了番,直到谢晚亭凌厉的眼眸看的她发怵,她才不解的问着,“既然你不是陆慎哥哥,为何与他生的一般模样?”
她心里已经在犯嘀咕了,眼前的男人是与陆慎不太一样,陆慎平日里哪会这般冷着个脸待她。
谢晚亭瞧着她澄澈的眼眸认真的发问,倒像是真的,可他不知如何回答她。
她这般好奇的模样如一只乖巧的小猫,他又不能直接让她闭口不言,沉了沉心回着她,“公主回屋吧,一会刘太医来了,再问。”
说着,紫芍就带着刘太医赶来了。
回到内院,刘太医给她搭了脉,皱眉摇了摇头,许久,才沉声道,“首辅大人,公主的病情似是又重了。”
“如今看来又不像是魇症,脉力平稳,倒像是……”刘太医没敢说出口,永阳公主的病症倒与多年前上一任老院使给他说过的病症相似,但他又不敢确认,只好收了话,又说道,“待下官回太医院查阅一番,方能对症下药。”
“有劳了。”
刘太医离开后,楚楚倚在贵妃榻上,一张小脸又变得煞白,嘴里轻声呢喃着,“我都记起来了。”
说完,她站起身,眼眸半垂着,极为疏离,“首辅大人,是楚楚冒犯了。”
她将谢晚亭唤作他人,确实是冒犯了。
谢晚亭瞧着她,她依旧如昨夜一般,对他很是客气,他同样淡漠的回着她,“无碍。”
他步子抬起,又落下,似是在思忖心中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公主若是想去见陆慎,不必顾虑我,只管去就是。”
他并未去瞧她的神色,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楚楚轻声唤着,“首辅大人,既然我已经嫁给了你,就不会去见别的男子,我是心中有他,但也不会再去找他。”
谢晚亭侧首瞧了她一眼,离开了云缈院。
她倒是与他所想的有些不同,大婚前夕,她能下定决心跟陆慎私奔,他还以为这位小公主为了情爱可以什么都不顾,而她适才说那些话时语气坚定,又像是下了决心绝不会再和陆慎有纠缠。
一个女子当真可以在两日之内以如此决绝的态度对待同一件事吗?若是真的,倒也是果决不拖泥带水的性子。
待到天色渐暗时,谢晚亭又来瞧了眼她,见她并无大碍,回了书房。
翌日一早,小公主又如昨日一般,浑身滚烫,一张小脸白如玉瓷,刘太医又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武帝身旁的刘公公也跟着来了。
昨日武帝与宜贵妃就知道她生了病,本想是大婚那日累着了,就没太过在意,今日又去传了太医,武帝便让刘公公跟了来。
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帝心中明白谢晚亭是被他逼着娶的妻,他那个性子难免不会伤了楚楚。
刘太医一如昨日给她开了副药,正欲离开,谢晚亭却让人收拾了客房给他住,让他留在谢府研究此症,刘太医自是应下了。
待到午时,楚楚醒来的时候,谢晚亭就在外间桌案旁坐着,男人身姿挺拔,直挺的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似是很忧闷,面前的杯盏被他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似乎下一刻就会被他的力量碾灭成末。
他只知道娶回来一位夫人会很麻烦,却是没想到能麻烦到这种地步。
内阁六部事宜自有一套章程,上阵杀敌心中自有韬略,可这般一位小公主嫁给了他,自是不能不管,却又不知如何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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