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意坐下,示意她也坐,又问:“通知三郎了吗?”
国子监的距离,不比她的新宅远,但她没瞧见陆代。
祝婉君道:“派人去通知了,不过说是受同窗邀请,踏青去了,估计找到人,再回来,得个把时辰。”
这才是男人的常态,二郎陆仲那般的,在这时代才少见。
施晚意不再说话,安静地坐等。
宋婆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
施晚意冲她微笑,端起杯子。
一杯水刚喝过半,产房里忽然响起哭声,孩子呱呱坠地。
顺利的施晚意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她都做好坐到天黑的准备了。
祝婉君亦是感叹:“三弟妹好福气,没遭罪。”
妯娌俩起身。
产房门打开,一个婆子喜气洋洋地出来报喜:“大夫人,二夫人,是个小郎君。”
祝婉君面上喜色不变,又感叹了一遍:“三弟妹真是好福气。”
施晚意不含任何意味地看她一眼,随后对婆子道:“平安生产便好,该赏赏,不必抱出来了。”
“是,大夫人。”
施晚意将剩下的事儿交给祝婉君,便带着宋婆子回东院,没有多看庞嬷嬷一眼。
庞嬷嬷也不敢有丝毫不满。
祝婉君不清楚那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对庞嬷嬷依旧客气:“劳您回去向母亲报喜。”
庞嬷嬷又等了会儿,亲眼见过三房的小郎君,便赶回正院报喜。
“小郎君眉眼极像父亲,长大必是个俊俏的郎君。稳婆查看过,胎里养得好,生得也快,有福气着呢。”
老戚氏眉开眼笑,“好好好。”
陆芮听着,也满心欢喜道:“晚些我去看小侄子,娘,您去吗?”
老戚氏的神情淡了淡。
陆芮霎时止住话,紧接着又不忿道:“再如何,您是长辈,她还能管您看孙子不成?”
庞嬷嬷听着两人的对话,低下头。
老太太最近脾气才好些,她怕被迁怒。
而老戚氏冷着脸缄默。
陆芮转了转眼,问:“娘,洗三宴大办吧?”
孙子的洗三宴,祖母出席,不为过。
老戚氏思忖许久,点了头。
东院——
两个未开封过的小瓷瓶放在桌上。
宋婆子道:“又没成?”
施晚意点头。
但她现在离开书生,缓过神回过味儿,总觉得不得劲儿。
她主动撩拨,是她快乐。
书生反过来撩拨他,也不是不行,情趣嘛。
可是他今日的强势,完全不符合她以往对他的认知,教她心头生出几分怪异来。
暂时没兴致了,施晚意抬手一推瓷瓶,道:“嬷嬷先帮我收起来吧,这些日子不过去了。”
知道她不会再想不开,宋婆子也不急着催她找别人,一切都随她,直接收起来。
稍晚些,正院派了个婢女来传话,说是要大办洗三。
施晚意爽快地应下来,转头就派人去知会祝婉君,交给她来办。
二房——
祝婉君有些不痛快,跟二郎陆仲牢骚道:“老夫人既是不管事,全不管才好。暖姐儿出生要简办,轮到三房的儿子,就要大办了?”
陆仲安抚道:“谁让我只是庶出呢?你跟着我吃苦了。”
“我吃什么苦?”祝婉君嗔怪地轻瞪他,“我心里,你半点不比几个伯叔差。”
陆仲伸手覆在她的手上,“我能娶你为妻,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咱们二房的日子定会蒸蒸日上。”
祝婉君不禁娇笑,“府里有我,你只管安心当差。”
陆仲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我会给你挣诰命的。”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如今既然受大嫂信重帮忙管家,也不能教你吃亏。”
掌权的滋味,尝过,就不愿意轻易放下。
祝婉君便是如此。
翌日。
施晚意用完早膳,宋婆子在旁边禀报。
“打听到,太子府、几个王府、平城长公主、二公主皆收到了大公主夏日宴的请柬。”
“各府成年的皇孙和郡主应该会给大公主面子,出席夏日宴。”
“长公主深居简出,就世子赵晨钟要订世子妃那两年参加了,这几年皆未参加,不过世子妃难产过世,不知今年她是否赴宴。”
“二公主年年不落下。”
“另外,京中好些有适婚儿女的高官府邸,也都收到了请柬,应该都会去。”
每年大公主都要办两场宴,一场夏日宴,一场秋日宴,几乎是京中年轻郎君娘子们相看的福地,宴后总会成许多对儿。
当然,也会发生有缘无份的情况,年轻人的情窦,非人为能控制。
“几个世家,崔氏有两个颇为出色的郎君,姬氏两个娘子才名远扬,谢氏有一个绝色姿容的庶女,还有皇后娘家的郎君娘子皆是适婚之龄。”
“两公四侯府里也有尚未订婚的郎君娘子,信国公府的世子,忠国公府的长孙,定西侯府的世子都是极抢手的郎君。”
“另外还有其他官家……”
宋婆子一一报上来,便是着重介绍有郎君的人家,可那官职人名又多又杂,施晚意听得晕乎极了。
到与陆侍郎官职平级,施晚意抬手打住,“嬷嬷,您觉得陆侍郎惦记哪家?”
宋婆子摇头。
施晚意一想,确实,这哪猜得出来。
门第顶高的世家勋贵,陆家的家世,除非陆芮极得人家喜欢,否则也攀不上。
难道是打得这个主意?
想不出。
主仆二人对视几息,干脆利落地放弃继续想。
施晚意突然发现她没说姜家,问:“姜家那位二郎呢?他也未成婚吧?那位不抢手吗?”
宋婆子面无表情地与她闲谈:“听说片叶不沾身,从来不出没在这些宴席中,而且……”
“而且什么?”施晚意揪了颗樱桃,好奇地看着她。
“有些差辈儿了。”
施晚意噗嗤笑开。
也是,现下出去的都是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她们的长辈,可能跟姜二郎同辈论交。
可不是差辈儿了吗?
尤其姜二郎官职还高,太傅之子,二十五岁的三品金吾卫将军,估计要让不少人家望而却步。
想想,女婿官职比岳父高,在家论亲,在外论官级……
施晚意不可抑制地笑。
祝婉君过来串门儿,进来见她喜眉笑眼,也展开笑脸问:“大嫂有什么喜事儿?”
施晚意招呼她坐下,将樱桃推到她跟前,“没什么,刚说夏日宴京里哪家收到请柬呢。”
樱桃价贵,祝婉君寻常可不舍得买这时令水果,但她也不贪嘴,吃了两颗,便住了手,闲问都有哪家。
宋婆子又复述了一遍。
如意郎君太多,祝婉君也想不到公公看中谁,自然不能随意揣测,转而又问洗三宴的事儿。
府里要大办,要邀请陆侍郎的同僚们,不能单是戚家和陆代的同窗好友们,肯定不能轻忽。
祝婉君没有操办的经验,便来与施晚意商量。
施晚意淡淡道:“我也没办过,二弟妹去正院请示老夫人便是。”
嫡母能见她?祝婉君有些怀疑,可一想到为的是三房刚出生的儿子,便又点点头,“那我这便去母亲那儿。”
时间有些紧,她直接便告辞。
“不急着走。”施晚意笑着吩咐宋婆子,“樱桃给二弟妹装些。”
祝婉君推辞。
施晚意道:“我这大伯母给侄子侄女们尝尝鲜,你不来也要送过去的,恰巧你过来,省得我的婢女走一趟。”
祝婉君便道谢:“那我便不与大嫂客气了。”
施晚意面容温和,状似不经意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再过些时日,就有帮手了。”
祝婉君神色微变。
施晚意笑盈盈地送她出去。
祝婉君离开东院,都在猜测长嫂是何意。
她心里有个想法,又觉得不应该。
可长嫂的行事,教人不好猜,万一呢……
祝婉君心里存着事儿,到正院让人禀报后,果然进去了。
而她在正院听了许久的指点,心下极不平衡,回二房又对陆仲不满地唠叨一通。
实在是差距太过明显。
还有她的猜测……
“三房生了个嫡孙,宝贝的很。”祝婉君看着小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气道,“莫说咱们,长房都得排到后头去,也不知大嫂如何想得……”
陆仲伸出根手指,塞进小女儿手中,心平气和道:“大嫂一看就不喜欢猜来猜去,你要是有些什么想法,就直接问。”
祝婉君迟疑,“万一惹大嫂不高兴……”
“你得让大嫂知道,咱们已经铁了心与大嫂站在一条绳上。”陆仲摇晃手指逗女儿,“你先藏着心思,旁人瞧出来,如何对你信任?”
通关系那次,只能算作是交易。
陆仲决意道:“人不能脚踩两只船,尤其其中一只船,根本就是敷衍我们,必须选择一条船彻底走上去。”
祝婉君还有些犹豫不定,却也选择听他的,“好吧。”
但她也不是莫名其妙跑去问的人,便打算先忙洗三宴。
她这两天频繁跑正院,就是老戚氏的试探。
洗三宴当日,老戚氏便理所当然地走出正院。
陆家的亲家全都来了,施家的代表是齐筝。
施晚意明明什么都没有为洗三宴干过,却当着一众宾客的面,亲密地待在老戚氏身边儿,不时给她倒水,整理袖子。
“母亲”、“母亲”叫得极欢,一副婆媳融洽的模样。
老戚氏膈应极了,可宾客都是她发请柬请回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僵硬地附和她。
宾客甭管内里如何想,面上皆称赞她们“婆媳亲如母女”。
老戚氏和陆家其他知情人听着这话,看着施晚意越发让人腻味的笑脸,除了僵笑,便是沉默。
而齐筝自施晚意回京,第一次来陆家,也是第一次瞧见小姑子如今在陆家的样子,不由挑眉。
等到洗三宴结束,施晚意陪着老戚氏送客人们离开,自觉已达成“大邺好儿媳”成就,心满意足道:“老夫人,放个风儿,就回去吧。”
第59章
三房小儿子在府里排序第四,是正儿八经的嫡孙。
一场大办的洗三宴尽可证明陆侍郎和老戚氏对他的重视。
然而宴上出尽风头的是施晚意和她“亲如母亲”的婆婆。
原本以为的各房龃龉似乎不存在,又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以至于宾客们离开陆家后也对婆媳俩津津乐道,三房刚出生的小儿子没有引起任何谈兴。
老戚氏怎么出来,又怎么回去。
戚春竹坐月子不出,没人将这些告诉她,她便沉浸在生下嫡孙的喜悦中。
祝婉君乐见如此,心下舒坦,笑盈盈地回二房。
而本该比较在意嫡出孙子取代地位的陆一钊,自从生母自杀,对祖母便越发生分,且马上就是生母的婚期,他根本无心关注堂弟。
陆一钊和陆姝身上带着孝,不便亲自过去,就只差遣贴身的下人去。
陆姝拿到了身契,学着赏罚分明地对待,原来是施晚意陪嫁的婢女便听她的吩咐,为丁芷芙张罗宅子里的事儿。
需要外出的事儿,则是陆一钊的小厮负责。
十七日,小厮送完东西从牛家出来,打算回去复命,忽然被人捂嘴拖进了巷子。
小厮惊恐地挣扎,却是徒劳,满脑子慌乱思绪:
抢劫?
还是杀人越货?
要死了吗?
巷子里,胡子拉碴、眼神凶恶的壮汉手持匕首抵在他胸前,阴狠道:“问你话,老实回答我,敢喊就宰了你!”
小厮疯狂点头,“唔嗯嗯嗯。”
胡子男这才冲劫持他的两个同伙使了个眼色。
同伙没松开钳制他的手,只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
小厮大口大口地呼吸,腿软站不住,全靠劫持他的两个男人吊着他两只手臂。
胡子男看他这怂软的样子,嘲笑地一扯嘴角,问:“你们大夫人回京带回府多少箱笼?”
就为这事儿?小厮呆住,忘了回话。
胡子男看小厮不将他放在眼里,眼一厉,蒲扇似的巴掌大力甩在他脸上。
小厮脸疼地一懵,耳朵也嗡嗡作响,不敢反抗,唯唯诺诺地回答:“挺多的,具体多少,真不知道。”
但他赶忙就表态:“我可以打听,几位爷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打听,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胡子男又问了些问题。
小厮全都据实回答,不敢掺一点儿假。
撒没撒谎,大概能看出来,胡子男对他的表现还算放心,让他继续去打听,用刀子威胁道:“不听话就宰了你。”
小厮连声应着,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打听到,如何传信儿?”
胡子男冷声道:“我们自会找你。”
小厮不敢有意见,点头哈腰。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厮出现在巷子口,左右张望一眼,撒腿儿就跑。
他跑走后没多久,巷子口走出完全变了装扮的三个人,往背离的方向离去。
陆一钊借钱买下的小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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